琉球与明三十六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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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球群岛位于日本国西南,我国台湾西北,由奄美诸岛、冲绳诸岛和光岛诸岛组成,就像撒在西太平洋上的一串珍珠。我国隋朝时,这里建立了一个王国。据记述琉球国历史的琉球官方文献《中山世鉴》载:“隋使羽骑尉朱宽至国,于万涛间见地,形如虬龙浮水,始曰流虬。”
  琉球向中国朝贡始于明朝初年,明史载,洪武“五年正月,命行人杨载以即位建元诏告其国。其中山王察度遣弟泰期等随载入朝,贡方物”(《明史·琉球传》)。从此,琉球与中国建立起长达500多年的朝贡册封藩属关系。此后不久,朱元璋赐闽人三十六姓善操舟者,往来朝贡。这三十六姓中,在琉球声名显赫者有梁、蔡、毛、郑、陈、曾、阮、金等姓。清嘉庆五年(1800年),闽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后裔的情况,由于一个人、一本书而得到见证。这个人叫李鼎元,这本书名《使琉球记》。
  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琉球国中山王尚穆薨,世孙尚温于嘉庆三年(1798年)遣使中国,表请袭封。《清史稿·琉球传》载:“琉球国凡王嗣位,先请朝命,钦命正副使奉敕往封,赐以驼钮镀金银印,乃称王。未封以前称世子,权国事。” 明清两朝,共有24次中国册封使被遣往琉球。李鼎元是嘉庆五年清朝册封琉球王的钦命副使。该年五月初七午刻,二艘封舟带着中国皇帝的诏书、敕谕,赏赐国王、王妃的蟒缎、妆缎、钱币等赏品,满载船户、从客的交易货物,从福州五虎门起碇开洋,出官塘尾,过米糠洋,经彭家山、 钓鱼岛、赤尾屿,在十一日丑刻抵琉球国的姑米,十二日辰刻进那霸港,此后便在琉球度过半年海岛生活,举行册封大典,体察政风民俗,游览名胜古迹,开展社会文化活动,等候季候风调向,并于十一月初一返回福州。《使琉球记》一书就是李鼎元此行所写的日记,刊刻于嘉庆七年,成为清朝这次册封活动最为完备的实录,就中可以窥探明代闽人三十六姓后裔的一些实况。
  明三十六姓后裔聚居的久米村,坐落于王都首里侧畔。首里、泊、久米、那霸四府为王畿,是琉球国王直接管辖的地方,这里居住着文化素养、经济状况和社会地位相对优越的中国移民。远望久米村,“人烟辐辏”,“竹篱剪剔可入画”。士大夫家庭都很注重园艺,精心经营庭院,堆砌假山,种植奇花异木,“率有丘壑,供人游览”。
  久米村还有两座大庙,一为孔子庙,一为天后、关帝庙,都颇具规模。孔庙“堂三楹”,中堂奉祀孔子,署以“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左右两龛各有一人立侍,手里分别拿着《易》、《书》、《诗》、《春秋》。堂外有露台,东西两面筑以石阶,需拾级而登,栅如灵星门,中仿戟门,外围临水作为屏墙,显得深幽神圣。天后、关帝庙也是三楹格局,中祀天后,西祀关帝。关帝是中国民间尊奉的保护神;天后也是保护神,不过责任偏重于海事方面。天后,或称天妃,俗名林默娘,宋朝福建莆田湄州人,相传以孝成神,佑护往来船舶,拯救海难,屡显灵圣,所以世界上凡有华人居住的海港,大都建有天后庙、天妃宫。
  久米人的子弟大都受到良好教育,特别是官吏和士大夫家庭。学校就设在孔庙之堂北。“久米士之秀者,皆肄业其中,择文理精通者为之师,岁有廪给。”学校教育以汉语汉文为基础。会说话,就教以汉语;会写字,就教以汉文。十岁称“若秀才”,国王赐给大米一石;到十五岁剃发,先拜谒孔子,再晋见国王。国王将其姓名登录在籍,称为“秀才”,赐给大米三石。那时大米是琉球稀缺的珍贵食品,只有王族和官吏才能享用,老百姓只能吃地瓜。“稻田少,薯田多。国人以薯为命,米则王官始得食。”充任中国册封使陪臣的久米人子弟,还有资格同王族子弟一起进入北京的太学读书。
  依照琉球官制,居住在王都首里的尚、向等王族七大姓,世代为王室婚姻,法司、紫金大夫不出七姓,其子弟十四岁以后入王宫应差,逐渐以资授职,由库司官积功至遏达理官、耳目官而至法司。那霸人则以商为业,多宦室,由伙长积功至那霸官,能汉语者用为长史,但没有担任大夫的。久米人则不一样,他们在琉球孔庙学府肄业后,其仕途第一步就是当通事,即翻译,逐渐积累功劳,晋升为都通事、通议大夫、中议大夫,而止于紫金大夫,想再升到法司,就难乎其难了。只有致力于古文,著有《蓑翁语录》、《至言》等书的蔡温,因为学优功著,被琉球王破例擢拔为法司,且举家从久米迁居首里,与王族七姓同贵。蔡温之前,只有一个郑迥,积功至法司,后来日本人抓去,因坚贞不屈,誓不投降,被日本人杀害。久米人于是成为琉球国中最负声名的族群。难怪李鼎元会感慨道:“国重久米人,有以也。”
  明代闽人三十六姓,对于琉球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 起了巨大的促进作用。琉球号称“守礼之邦”,“礼”的传播,是三十六姓的教化之功。以婚俗为例,三十六姓初来时,琉球男女相悦,便相匹偶。经三十六姓影响教导,此俗遂革。结婚时也实行迎娶,鼓乐彩轿,小具酒宴。其他许多民俗,如五月端阳赛龙舟、七月十五做盆祭等等,都与中国同。琉球士大夫还特别重视作为中国第一艺术的书法,来向李鼎元求书的人总是自带纸张,馈赠异卉,在门前恭候。他说:“球人重书,请者甚众,两手不能及也。”并建议以后的册封大使要多带擅长书法的人。
  不言而喻,明三十六姓这批善操舟者,自然而然成为琉球对外贸易的生力军。琉球对中国的朝贡贸易,光是有明一代登录于正史的,就有171次,此外还开展与日本、朝鲜及东南亚诸国的中继贸易。 琉球商船穿梭于中国福州、朝鲜釜山以及泰国、越南、马六甲、苏门答腊、爪哇等地港口,大有“以舟楫为万国津梁”之胜概。官至紫金大夫的程顺则还著有《航海指南》,言渡海事甚悉。而在1800年的这次册封活动中,明三十六姓后裔的主导作用,更是显而易见。被派到中国来迎接清朝册封大使的琉球迎封使梁焕,就是从通事做起的,已经到过北京四次。他除了当翻译,掌控决定封舟航向的罗盘指针外,更重要的工作是策划、确认册封大典的多项仪规、礼节、规格。汉语讲得最好的紫金大夫郑得功以及另一位紫金大夫毛廷桂,当仁不让地充当清朝册封大使的陪臣,陪同李鼎元一行历览琉球山川名胜、市廛村社,介绍琉球风物人情、掌故传说。册封大使完成使命驾舟返国时,奉其王命护送封舟的,则是都通事蔡清派。
  历经数百年的融合同化,明代闽人三十六姓后裔已经完全融入琉球主流社会。但是到了19世纪末,清朝这个老大帝国由于故步自封,吏治腐败,日渐衰微,日本明治政府遂加紧了并吞琉球的步伐,并于1872年宣布废除琉球王国,设置琉球藩。3年后,又强迫琉球使用日本年号,停止向中国朝贡, 废止中琉两国册封朝贺的惯例,撤销设在福州的琉球馆,贸易业务率由日本领事馆管辖;琉球与清朝的交涉,概由日本外务省处分。在李鼎元出使琉球79年后的1879年,日本宣布废除琉球藩而置冲绳县,并且把琉球国王尚泰抓到日本,于是,藩属中国500多年的琉球国就这样被日本吞并了,明代闽人三十六姓后裔与首里王族七姓均被迫改为日本姓名。1945年,琉球群岛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至为惨烈的冲绳之战,四分之一的琉球人死于美军炮火和日本兵的虐杀(被当成间谍或叛徒),琉球王国许多文物胜迹都毁于炮火。美军占领琉球32年后,出于冷战战略的需要,1972年将冲绳(琉球群岛)的行政权归给日本。现在冲绳县主博物馆中,有一口铸于1458年、曾悬挂于琉球王都首里正殿门前的“万国津梁钟”,上面的铭文还在默默地诉说着琉球王国曾经的风采与荣耀:
  琉球国者,南海胜地也。钟三韩之秀,以大明为辅东,以日域为唇齿,在此二中间涌出之蓬莱岛也。以舟楫为万国津梁,异产至宝,充满十方刹,地灵人杰,远扇和夏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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