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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凉风吹来，第一批大粒雨点打湿了干裂的地面。雨点活像是一粒粒从魔树上掉下的银色果实。
工人几乎已清理完全部的作业面，但是天暗得让我不得不蹲下仔细端详这个砌体。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这是个屋顶，是用方方整整的石块砌成的。
惊天发现
“喂。”我招呼工长哈辛说，“让他们把角上的那块石头撬开！”
哈辛翻译了我的命令，工人挥舞撬棒，这才移掉那块石板，底下露出的是黑黝黝的矩形洞穴。
“把梯子和手电筒拿来。”我说，接着就急不可待地从袋中摸出一段蜡烛并点燃它。洞内发出一股潮湿难闻的地下气味，我伸进蜡烛以确定气体是否有毒。工人往洞里放下梯子，哈辛把手电筒递过来，这样我才小心地爬下去。
手电筒照亮了阴森的墙壁，到处是泛白的霉斑，在昏暗中我突然感到有个朦胧的幻影，由于惊慌失措，我差点脱口惊呼起来。这才发现它是一座与真人同样大小的大理石雕像在闪射出冷冷的白光，我径直向它走去。
千真万确，这是一座惟妙惟肖的女神雕像，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艺术珍品。诸如头发、睫毛、指甲之类的细节部分无不令人叹为观止。她栩栩如生地站立，两脚微分，腿部线条优美无比，身体微侧，她的目光越过肩部投向远方。脸部的神情具有一股无法形容的魅力，既奇异又神秘。是惊讶、是害怕、还是欢悦？我如醉如痴地在雕像周围徘徊，甚至顺着她的目光探索……是什么人塑造出这种杰作？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何时安放的？我不再怀疑这是个极其伟大的考古发现！
回到地面后我打发工人回家。哈辛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并率先离去，难道他觉察了这一切？我在下面考察时，谁能保证他没来窥探？我急忙穿过碎砖瓦砾朝帐篷奔去，大雨已倾盆而泻。
“你想不到会有这种发现！”我的话音淹没在哗哗雨声中，“她……她空前绝后！不，只有你亲自看见那女神的面容……”
泰涅尔从床上抬起身体，把奎宁片塞进嘴中。他是个矮矮墩墩的汉子，完全秃了顶。他跟考古学没有多少联系，考古学家也都不愿和他来往，因为他的名声不佳，墨西哥政府曾为走私文物而通缉他，在柬埔寨也因同样勾当被驱逐出境。希腊人一听到他的名字更是非常恼火。我对泰涅尔的所作所为并不赞成，和他同来发掘只是因为他知识渊博，对文物有很高的鉴赏力。
“我打赌你绝对想不到这里会出现如此的瑰宝！”我继续说。
泰涅尔强忍寒颤，撇了一下嘴说：“如果真像你所说，那我的确没有料到。百闻不如一见，还是先去看看吧。”
披上雨衣，我们冒着瓢泼大雨向外奔去……泰涅尔刚一看见女神雕像，就差点透不过气来：“上帝啊！这……这太不可思议了。米……米勒！再亮一个电筒！”
我打亮第二个手电筒，泰涅尔蹑手蹑脚地绕着雕像兜圈子，死死盯住她看。
“真是奇迹！这些部位是怎么被塑造出来的？她确实很古老，孩子。你甚至都想象不出她有多古老！她当然不是古希腊或古罗马的作品，活见鬼！就连古代最伟大的能工巧匠也不能把大理石雕塑成这样啊！”
雨夜盗运
“米勒，你知道她值多少钱吗？”
我摇摇头，早料到他会说这话。
“她让我在这世上颠沛了30年！历经艰苦的30年！我遍游各地寻找这样的雕像，但从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美丽无双，真是万幸！”泰涅尔喘了口气说。
“你讲完啦？”我问。
“瞧你，瞧你急的！我当然没说完，亲爱的。要知道它简直是座金库！我认识一些可靠的人，把东西卖给他们时，连你的姓名都不会多问一句，真干脆！我们要平分这一切，孩子，二一添作五，只要……”
“只要我帮你把她运出去？”
“除此以外还能怎样？你很清楚，这里的政府管得很紧，我们能运出一些碎瓷串珠就算走运了。哈辛那家伙知道此事吗？”
“大概没有，我是一个人下来的。鬼知道！他也可能在我掉脸时溜过来朝下张望的。”
“如果他知道真相，那肯定会向当局报告，这无可怀疑，米勒！我们今晚就应当把她运走！就现在！”
我开始还劝说他，但后来自己也动摇了。无论为名为利，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在下决心前，我问道：“你能肯定这是不朽之作吗？她确实是珍贵的文物吗？”
“我是行家。所有的文物目录中没有一处提到过这件作品，而任何一位专家也都能肯定她的举世无双。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你要做的就是帮我把她从这儿运走。”
“去哪里？有多远？”我问。
“让我想想……我们可以找艘小船走水路，不过也可能会撞上水上巡逻队……不，这不保险，我们只能用自己的卡车沿河岸运到边界那边。走吗？”
我寻思一下便同意了。
我们用绳子捆上雕像，又把另一端绕过固定在洞口处的滑轮，万般小心地提升这件稀世珍宝。不过我感到大理石似乎应该更重一点。
“她是否用玉髓之类的东西做成的？”我问。这时我们停下喘口气，瓢泼大雨继续哗哗直下，“为什么在手电光下她竟能闪闪发光？”
“这可能是由于潮湿，”泰涅尔回答说，“也许多年来她在地下吸足了水分。”
这当然可能，我想，但地窖的封闭性很好，并不亚于某些帝王陵墓……
我们终于在这漆黑的雨夜把雕像拉了上去。泰涅尔已急不可待：“快把车子开过来，快点吧！”
卡车车身四周有铁皮挡板，不过没有顶篷。我把车子开到洞旁，放下后挡板。泰涅尔搂着雕像，注视着我的行动。
“好……好了。用肩……肩膀顶着，别……别用头，小伙子，看在圣灵的份上，小……小心！”
在迭迭撞撞中，我们终于把塑像拖进车厢。泰涅尔像蛇一般发出嘶哑的声音唠叨着：“再轻……轻些！别撞……撞到挡板上！”谢天谢地，塑像总算仰天躺在车厢里了。她听凭大雨的浇淋，脸部微微侧向左肩，依然保持一种令人莫测的神秘表情，天知道她在思索什么。
“我来……来开……开车。”泰涅尔坚持说。
“慢点！”我尖声叫起。
“闭嘴！”泰涅尔不加理睬。
雨还在下个不停，水滴打在车顶上淌下，透过缝隙以及挡风玻璃边上的接合处流了进来。卡车不时打滑，和泥泞挣扎，然后又重新向前。泰涅尔不住打颤，他紧咬牙关，挺坐在方向盘后。
我感到发生的一切太荒唐了，在夜间崎岖的道路上发狂般地颠簸，一个着了魔的疟疾患者，还有那大理石的女神，带着神秘表情总在朝左注视……
“泰涅尔，当心。”我说。
“也许你以为我不知道车厢里装的是什么吗？这是我的生命，我全部的生命！30年来我一直梦想的东西竟到了手！她是我的！地球上再没什么力量能阻挡我啦！”
他一再重复我的、我的、这深深刺痛了我……他是否还认为我们是平等的，是《二一添作五》的吗？究竟是疟疾还是宝藏搅乱了他的理智？
袭击巡警
前面远方突然有灯光一明一灭，接着又亮起来，离我们越来越近。然后停下，亮起另一个更小的光点，也是一亮一暗……
“这是摩托车。”我哑声说，“有人向我们打信号，要我们停下来。”
泰涅尔默不吭声，我发现他正把车子朝摩托车手直冲过去，于是我不顾一切用脚猛踩他的脚背，把脚下的刹车压下。
“混蛋！你在要他的命！”卡车带着刹车的尖啸横了过来，溅起团团泥浆。
“该死！见你的鬼去吧！”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披着雨衣在泥水中向我们走来。这是个巡逻队员，肘弯下挟着一支老式自动步枪。他走近驾驶室用枪口戳戳车门。泰涅尔默默摇下玻璃窗。
“你们是什么人？”巡逻队员问，“上哪去？”我们掏出身分证递过去。
“是搞发掘工作的。”泰涅尔的声调很冷淡。
“我们是考古学家。”我说，“总是从一处转到另一处去寻找文物。”
“是吗？”巡逻队员拖长声调说，“有许可证吗？”
“就在您手上。”泰涅尔说。
“喔，车厢里是什么？”
“只是挖掘用的工具。”
“瞧瞧吧，”泰涅尔弯下腰，似乎在摸索什么。坦白说当时我并没在意，我眼睁睁地瞅望那队员走向车厢，好不容易才从驾驶室里爬下来。
“打开！”车厢里的积水都已漫到边缘，同时还从地板及挡板缝隙里不停流出。我抓住右挡板的插销，尽量向巡逻队员装出微笑。突然泰涅尔的身影闪到他背后，沉重的板手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打在这位队员头上。这一瞬间响起了“哒……哒……哒！”的射击声，巡逻队员在失去知觉倒地前只来得及扳下枪机。
泰涅尔什么也不答理，他把扳手扔到一旁，俯身捡起步枪然后说：“把他拖到树丛里，他还活着！”
我朝这四肢朝天的躯体走去，在大雨和黑暗中没法肯定他是被打昏还是已经死去。
“泰涅尔，他一定非常糟糕，会死的。”
但我的下巴被冰凉的东西一撞，抬头一看泰涅尔正用枪指着我。
“把他拖到树丛里，否则……”
没等下面那句话说出来，我已完全明白面前已不是过去的泰涅尔了。
“下面由你开车。”泰涅尔说，他把我推进车里。我慢慢地让卡车绕过摩托车向前驶去，自动步枪还在我腰眼上顶着。
“我们本可以说服他……”我说。
“不，他了解我们，他是政府派来的。”
“别胡扯。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完全没有理由去袭击他。”
“闭嘴，开你的车！”泰涅尔说，又用枪口狠狠捣了一下我的肋骨。
这时我才真正毛骨悚然，耳旁似乎还萦绕着“哒……哒……”的枪声。
泰涅尔喃喃自语，我只听见什么“她有上千年了……真的，不知她从何而来……真不可思议……除非……除非……”
在他喃喃自语的同时，雕像仍孤零零地躺在车厢里，卡车还在黑夜暴雨中疾驰。大雨继续倾泻，像是全世界的洪水已经发作。
神像消失
可是泰涅尔选错了路线，我们突然发现路边有个边防站，铁丝网架在路中，可我们已来不及后退了。
红白相间的栏杆切断了去路，武装哨兵打着手电示意我们停车。这个边防站规模不小，从塔楼里朝大路走来穿草绿军服的军官。
我踏下制动器，车轮在泥泞中继续滑行。泰涅尔边骂边挥枪，我正好来得及抓住了他的手：“绝对不行！瞧，对方有整整一个连！他们能把我们打个稀巴烂！”我警告泰涅尔。
泰涅尔重重地叹口气，流露出无比疲乏和漠然的神情。军官和哨兵已走近卡车，我放下车窗，一面紧按泰涅尔持枪的手臂。
“您好。”我向中尉致意。
“上哪去？”
“我们是美国考古学家，去最近的港口。”
“为什么不从海关走呢？”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问题。我企图装得非常愤懑：“实在吃不消你们的种种敲诈勒索，通往南方的路上简直不停地要我们停车付费！”
军官哈哈一笑：“您这样认为吗？车里装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他转向哨兵说：“监视他们，我去后面看看。”
“不。”我低语说，“我们不会活着离开此地了。”
泰涅尔病态的眼神死盯住我说：“她是我的，别想把她抢走，我宁死不交！”说话间他乱挣乱动，还打算跳下车，只是由于军官的出现才使我们的对峙得以平息下来。
“一切正常。”那军官说，“可以放行。”
我目瞪口呆，只是机械地说：“谢谢！”
泰涅尔也发楞地看着中尉。车子启动并开始驶行，红白栏杆在前方升起……
我怎么也不能理解。我没听见放下后挡板的声音，但我确实看见那军官在朝车厢里张望。当时他爬上车沿并用手电照射，为何对我们的宝物视而不见？为什么不把我们当作走私犯扣留？
“把车停下！”后来泰涅尔说。
“为什么？”
“停下！我要看看车厢，那里面肯定有点不大对头。”
“不。”我说，“马上到目的地了。”
“难道你不感到这一切很蹊跷？”
“忍耐一下，瞧，前面又有士兵了。”
前方又有武装边防人员站在路中挡住去路。我停下车，一位白净的中尉向驾驶室走来：“你们是什么人？正在运送什么？”
真不知他们究竟为什么，但我还是回答：“什么也没运，我们是美国考古学家。”
“我得检查你们的卡车。”
中尉说着并向后走去。泰涅尔已经站在车厢旁，我赶紧随他一跃而下。中尉惊异地望着我们：“出过什么事吗？”
“连我们自己也想闹个明白呢。”
挡板轰然倒下，水从车厢里如瀑布一般泻出。我们胆战心惊地朝黑洞洞的车厢望去：除了积水，一无所见。
“她被偷了！”泰涅尔大叫起来，“我的上帝！”
真相大白
我抓住他的手说：“这不可能，他在车厢旁只呆了几分钟。再说他一个人也没那大力气拖得动呢。”
“那她上哪去了？”泰涅尔已带哭声说，“她在哪里？”
他跳上车厢用手指蘸了一点车上的水，先闻了一下，接着又舔了舔。“上帝啊！我知道了！她被溶化了，是大雨造成的！”
他发疯般地环顾四周。中尉弄得莫名其妙，瞪大眼睛瞧着他。泰涅尔突然咕咚一声躺倒在地，进而大叫大笑，随后又转为嚎哭。
“好！”中尉说，“你们算是来对了，我们从来不抓疯子。来，把他捆上送医院。”
我们把泰涅尔送往一所小医院。雨已渐止，我默然不语。说真的，只有一个问题折磨着我。女神雕像从何而来？又去了何方？
这时医生走出来指着房门说：“我给他服了镇静剂。他疯了很久吗？”
“不！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他老是在讲什么雕像和有关雕塑家的故事，还有什么女神的传说。”医生说，“他念叨说什么那女神不顾禁令，偷看了什么……最后被变成盐的雕像……”
工人几乎已清理完全部的作业面，但是天暗得让我不得不蹲下仔细端详这个砌体。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这是个屋顶，是用方方整整的石块砌成的。
惊天发现
“喂。”我招呼工长哈辛说，“让他们把角上的那块石头撬开！”
哈辛翻译了我的命令，工人挥舞撬棒，这才移掉那块石板，底下露出的是黑黝黝的矩形洞穴。
“把梯子和手电筒拿来。”我说，接着就急不可待地从袋中摸出一段蜡烛并点燃它。洞内发出一股潮湿难闻的地下气味，我伸进蜡烛以确定气体是否有毒。工人往洞里放下梯子，哈辛把手电筒递过来，这样我才小心地爬下去。
手电筒照亮了阴森的墙壁，到处是泛白的霉斑，在昏暗中我突然感到有个朦胧的幻影，由于惊慌失措，我差点脱口惊呼起来。这才发现它是一座与真人同样大小的大理石雕像在闪射出冷冷的白光，我径直向它走去。
千真万确，这是一座惟妙惟肖的女神雕像，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艺术珍品。诸如头发、睫毛、指甲之类的细节部分无不令人叹为观止。她栩栩如生地站立，两脚微分，腿部线条优美无比，身体微侧，她的目光越过肩部投向远方。脸部的神情具有一股无法形容的魅力，既奇异又神秘。是惊讶、是害怕、还是欢悦？我如醉如痴地在雕像周围徘徊，甚至顺着她的目光探索……是什么人塑造出这种杰作？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何时安放的？我不再怀疑这是个极其伟大的考古发现！
回到地面后我打发工人回家。哈辛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并率先离去，难道他觉察了这一切？我在下面考察时，谁能保证他没来窥探？我急忙穿过碎砖瓦砾朝帐篷奔去，大雨已倾盆而泻。
“你想不到会有这种发现！”我的话音淹没在哗哗雨声中，“她……她空前绝后！不，只有你亲自看见那女神的面容……”
泰涅尔从床上抬起身体，把奎宁片塞进嘴中。他是个矮矮墩墩的汉子，完全秃了顶。他跟考古学没有多少联系，考古学家也都不愿和他来往，因为他的名声不佳，墨西哥政府曾为走私文物而通缉他，在柬埔寨也因同样勾当被驱逐出境。希腊人一听到他的名字更是非常恼火。我对泰涅尔的所作所为并不赞成，和他同来发掘只是因为他知识渊博，对文物有很高的鉴赏力。
“我打赌你绝对想不到这里会出现如此的瑰宝！”我继续说。
泰涅尔强忍寒颤，撇了一下嘴说：“如果真像你所说，那我的确没有料到。百闻不如一见，还是先去看看吧。”
披上雨衣，我们冒着瓢泼大雨向外奔去……泰涅尔刚一看见女神雕像，就差点透不过气来：“上帝啊！这……这太不可思议了。米……米勒！再亮一个电筒！”
我打亮第二个手电筒，泰涅尔蹑手蹑脚地绕着雕像兜圈子，死死盯住她看。
“真是奇迹！这些部位是怎么被塑造出来的？她确实很古老，孩子。你甚至都想象不出她有多古老！她当然不是古希腊或古罗马的作品，活见鬼！就连古代最伟大的能工巧匠也不能把大理石雕塑成这样啊！”
雨夜盗运
“米勒，你知道她值多少钱吗？”
我摇摇头，早料到他会说这话。
“她让我在这世上颠沛了30年！历经艰苦的30年！我遍游各地寻找这样的雕像，但从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美丽无双，真是万幸！”泰涅尔喘了口气说。
“你讲完啦？”我问。
“瞧你，瞧你急的！我当然没说完，亲爱的。要知道它简直是座金库！我认识一些可靠的人，把东西卖给他们时，连你的姓名都不会多问一句，真干脆！我们要平分这一切，孩子，二一添作五，只要……”
“只要我帮你把她运出去？”
“除此以外还能怎样？你很清楚，这里的政府管得很紧，我们能运出一些碎瓷串珠就算走运了。哈辛那家伙知道此事吗？”
“大概没有，我是一个人下来的。鬼知道！他也可能在我掉脸时溜过来朝下张望的。”
“如果他知道真相，那肯定会向当局报告，这无可怀疑，米勒！我们今晚就应当把她运走！就现在！”
我开始还劝说他，但后来自己也动摇了。无论为名为利，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在下决心前，我问道：“你能肯定这是不朽之作吗？她确实是珍贵的文物吗？”
“我是行家。所有的文物目录中没有一处提到过这件作品，而任何一位专家也都能肯定她的举世无双。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你要做的就是帮我把她从这儿运走。”
“去哪里？有多远？”我问。
“让我想想……我们可以找艘小船走水路，不过也可能会撞上水上巡逻队……不，这不保险，我们只能用自己的卡车沿河岸运到边界那边。走吗？”
我寻思一下便同意了。
我们用绳子捆上雕像，又把另一端绕过固定在洞口处的滑轮，万般小心地提升这件稀世珍宝。不过我感到大理石似乎应该更重一点。
“她是否用玉髓之类的东西做成的？”我问。这时我们停下喘口气，瓢泼大雨继续哗哗直下，“为什么在手电光下她竟能闪闪发光？”
“这可能是由于潮湿，”泰涅尔回答说，“也许多年来她在地下吸足了水分。”
这当然可能，我想，但地窖的封闭性很好，并不亚于某些帝王陵墓……
我们终于在这漆黑的雨夜把雕像拉了上去。泰涅尔已急不可待：“快把车子开过来，快点吧！”
卡车车身四周有铁皮挡板，不过没有顶篷。我把车子开到洞旁，放下后挡板。泰涅尔搂着雕像，注视着我的行动。
“好……好了。用肩……肩膀顶着，别……别用头，小伙子，看在圣灵的份上，小……小心！”
在迭迭撞撞中，我们终于把塑像拖进车厢。泰涅尔像蛇一般发出嘶哑的声音唠叨着：“再轻……轻些！别撞……撞到挡板上！”谢天谢地，塑像总算仰天躺在车厢里了。她听凭大雨的浇淋，脸部微微侧向左肩，依然保持一种令人莫测的神秘表情，天知道她在思索什么。
“我来……来开……开车。”泰涅尔坚持说。
“慢点！”我尖声叫起。
“闭嘴！”泰涅尔不加理睬。
雨还在下个不停，水滴打在车顶上淌下，透过缝隙以及挡风玻璃边上的接合处流了进来。卡车不时打滑，和泥泞挣扎，然后又重新向前。泰涅尔不住打颤，他紧咬牙关，挺坐在方向盘后。
我感到发生的一切太荒唐了，在夜间崎岖的道路上发狂般地颠簸，一个着了魔的疟疾患者，还有那大理石的女神，带着神秘表情总在朝左注视……
“泰涅尔，当心。”我说。
“也许你以为我不知道车厢里装的是什么吗？这是我的生命，我全部的生命！30年来我一直梦想的东西竟到了手！她是我的！地球上再没什么力量能阻挡我啦！”
他一再重复我的、我的、这深深刺痛了我……他是否还认为我们是平等的，是《二一添作五》的吗？究竟是疟疾还是宝藏搅乱了他的理智？
袭击巡警
前面远方突然有灯光一明一灭，接着又亮起来，离我们越来越近。然后停下，亮起另一个更小的光点，也是一亮一暗……
“这是摩托车。”我哑声说，“有人向我们打信号，要我们停下来。”
泰涅尔默不吭声，我发现他正把车子朝摩托车手直冲过去，于是我不顾一切用脚猛踩他的脚背，把脚下的刹车压下。
“混蛋！你在要他的命！”卡车带着刹车的尖啸横了过来，溅起团团泥浆。
“该死！见你的鬼去吧！”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披着雨衣在泥水中向我们走来。这是个巡逻队员，肘弯下挟着一支老式自动步枪。他走近驾驶室用枪口戳戳车门。泰涅尔默默摇下玻璃窗。
“你们是什么人？”巡逻队员问，“上哪去？”我们掏出身分证递过去。
“是搞发掘工作的。”泰涅尔的声调很冷淡。
“我们是考古学家。”我说，“总是从一处转到另一处去寻找文物。”
“是吗？”巡逻队员拖长声调说，“有许可证吗？”
“就在您手上。”泰涅尔说。
“喔，车厢里是什么？”
“只是挖掘用的工具。”
“瞧瞧吧，”泰涅尔弯下腰，似乎在摸索什么。坦白说当时我并没在意，我眼睁睁地瞅望那队员走向车厢，好不容易才从驾驶室里爬下来。
“打开！”车厢里的积水都已漫到边缘，同时还从地板及挡板缝隙里不停流出。我抓住右挡板的插销，尽量向巡逻队员装出微笑。突然泰涅尔的身影闪到他背后，沉重的板手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打在这位队员头上。这一瞬间响起了“哒……哒……哒！”的射击声，巡逻队员在失去知觉倒地前只来得及扳下枪机。
泰涅尔什么也不答理，他把扳手扔到一旁，俯身捡起步枪然后说：“把他拖到树丛里，他还活着！”
我朝这四肢朝天的躯体走去，在大雨和黑暗中没法肯定他是被打昏还是已经死去。
“泰涅尔，他一定非常糟糕，会死的。”
但我的下巴被冰凉的东西一撞，抬头一看泰涅尔正用枪指着我。
“把他拖到树丛里，否则……”
没等下面那句话说出来，我已完全明白面前已不是过去的泰涅尔了。
“下面由你开车。”泰涅尔说，他把我推进车里。我慢慢地让卡车绕过摩托车向前驶去，自动步枪还在我腰眼上顶着。
“我们本可以说服他……”我说。
“不，他了解我们，他是政府派来的。”
“别胡扯。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完全没有理由去袭击他。”
“闭嘴，开你的车！”泰涅尔说，又用枪口狠狠捣了一下我的肋骨。
这时我才真正毛骨悚然，耳旁似乎还萦绕着“哒……哒……”的枪声。
泰涅尔喃喃自语，我只听见什么“她有上千年了……真的，不知她从何而来……真不可思议……除非……除非……”
在他喃喃自语的同时，雕像仍孤零零地躺在车厢里，卡车还在黑夜暴雨中疾驰。大雨继续倾泻，像是全世界的洪水已经发作。
神像消失
可是泰涅尔选错了路线，我们突然发现路边有个边防站，铁丝网架在路中，可我们已来不及后退了。
红白相间的栏杆切断了去路，武装哨兵打着手电示意我们停车。这个边防站规模不小，从塔楼里朝大路走来穿草绿军服的军官。
我踏下制动器，车轮在泥泞中继续滑行。泰涅尔边骂边挥枪，我正好来得及抓住了他的手：“绝对不行！瞧，对方有整整一个连！他们能把我们打个稀巴烂！”我警告泰涅尔。
泰涅尔重重地叹口气，流露出无比疲乏和漠然的神情。军官和哨兵已走近卡车，我放下车窗，一面紧按泰涅尔持枪的手臂。
“您好。”我向中尉致意。
“上哪去？”
“我们是美国考古学家，去最近的港口。”
“为什么不从海关走呢？”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问题。我企图装得非常愤懑：“实在吃不消你们的种种敲诈勒索，通往南方的路上简直不停地要我们停车付费！”
军官哈哈一笑：“您这样认为吗？车里装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他转向哨兵说：“监视他们，我去后面看看。”
“不。”我低语说，“我们不会活着离开此地了。”
泰涅尔病态的眼神死盯住我说：“她是我的，别想把她抢走，我宁死不交！”说话间他乱挣乱动，还打算跳下车，只是由于军官的出现才使我们的对峙得以平息下来。
“一切正常。”那军官说，“可以放行。”
我目瞪口呆，只是机械地说：“谢谢！”
泰涅尔也发楞地看着中尉。车子启动并开始驶行，红白栏杆在前方升起……
我怎么也不能理解。我没听见放下后挡板的声音，但我确实看见那军官在朝车厢里张望。当时他爬上车沿并用手电照射，为何对我们的宝物视而不见？为什么不把我们当作走私犯扣留？
“把车停下！”后来泰涅尔说。
“为什么？”
“停下！我要看看车厢，那里面肯定有点不大对头。”
“不。”我说，“马上到目的地了。”
“难道你不感到这一切很蹊跷？”
“忍耐一下，瞧，前面又有士兵了。”
前方又有武装边防人员站在路中挡住去路。我停下车，一位白净的中尉向驾驶室走来：“你们是什么人？正在运送什么？”
真不知他们究竟为什么，但我还是回答：“什么也没运，我们是美国考古学家。”
“我得检查你们的卡车。”
中尉说着并向后走去。泰涅尔已经站在车厢旁，我赶紧随他一跃而下。中尉惊异地望着我们：“出过什么事吗？”
“连我们自己也想闹个明白呢。”
挡板轰然倒下，水从车厢里如瀑布一般泻出。我们胆战心惊地朝黑洞洞的车厢望去：除了积水，一无所见。
“她被偷了！”泰涅尔大叫起来，“我的上帝！”
真相大白
我抓住他的手说：“这不可能，他在车厢旁只呆了几分钟。再说他一个人也没那大力气拖得动呢。”
“那她上哪去了？”泰涅尔已带哭声说，“她在哪里？”
他跳上车厢用手指蘸了一点车上的水，先闻了一下，接着又舔了舔。“上帝啊！我知道了！她被溶化了，是大雨造成的！”
他发疯般地环顾四周。中尉弄得莫名其妙，瞪大眼睛瞧着他。泰涅尔突然咕咚一声躺倒在地，进而大叫大笑，随后又转为嚎哭。
“好！”中尉说，“你们算是来对了，我们从来不抓疯子。来，把他捆上送医院。”
我们把泰涅尔送往一所小医院。雨已渐止，我默然不语。说真的，只有一个问题折磨着我。女神雕像从何而来？又去了何方？
这时医生走出来指着房门说：“我给他服了镇静剂。他疯了很久吗？”
“不！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他老是在讲什么雕像和有关雕塑家的故事，还有什么女神的传说。”医生说，“他念叨说什么那女神不顾禁令，偷看了什么……最后被变成盐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