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少年你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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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许多朋友聊起年少时光,我都会说,“我小时候,有那么一个家伙……”
   1
   那一年,当韩飞参加学校运动会百米赛跑时,我坐在主席台上气鼓鼓地扯着嗓子喊:“看呐!我们班的韩飞第一个冲过了终点!他为五年六班又一次获得了第一名!”
   就在当天傍晚,韩飞把我挡在校门口,摊出手问我要钱,说自己饿了要吃烧饼。我揪紧书包盯着他大声说:我没钱!一分都没有!
   然后我拔腿就跑,可我哪里是他的对手,没跑几步就被他追上再次围堵,二话不说我们又扭打在一起,后来我顶着一脸的伤痕回家,哭着对家人说,韩飞打的。
   韩飞是我年少时的噩梦。
   他从小和外婆生活,住在我家楼下,在小区的同龄孩子里颇有威望,每天有一群小孩跟着一口一个“飞哥”地叫。他生得漂亮,眼睛水汪汪,小脸红扑扑,见到长辈会歪着头甜甜地问好,包括我家人在内的邻居都很喜欢他。当时只有我知道他是什么德性,见到大人就卖乖,见到小孩就耍横。我曾经心里忿忿地想,二皮脸都没好下场。
   所以,唯独我不服他,马路上遇到,我的脸会迅速扭过;上楼时遇到,会故意撞着肩膀经过;他如果闯祸,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外婆。我拧着性子和他对着干,所以我又一次告状成功后,他把我堵在宿舍楼背后,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
   从那时起,我和他进入了白热化的斗争。他是班长,我是中队长。他是体育委员,我是文艺委员。他是班级的领队,我是班级的旗手。他参加运动会,我是广播员。他数学考一百分,我语文也要满分。他在学生间有威望,我就是老师的好学生。
   在我看来,韩飞只有一个优点,就是跑得快。
   小时候闯祸第一个开溜,上学上早操第一个跑到位置,运动会只要有关跑步的竞赛总是第一名。小学最后一届运动会,当韩飞又一次取得第一名,坐在主席台上的我关上麦克风,重重甩下稿子,又是韩飞,能不能换个人。
   晚上他和几个初中生模样的人把我堵在校门口,摊开手问我要钱,我正在气头上,先动手打了那个对面最高的人。一群人七手八脚把我摁倒在地拳打脚踢,韩飞站在外围大声喊,“你们住手!别打他!”
   他拨开人群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的脸上已经布满黑青和血印,他连忙拍着我身上的土说,“你没事吧?有没有怎样?”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冷不丁朝着他的脸重重挥了拳头。
   晚上我回到家,故意哭得惊天动地,指着脸上的伤痕对父母说,这些,都是韩飞打的!母亲忙着给我找消毒水和创可贴,父亲暴跳如雷。我当时心里美滋滋地想,终于报仇了。
   结果我还是被父亲拉着去上学,韩飞盯着一眼的乌青在收作业。我放下书包他走过来告诉我,他没有告诉家人我打他,说是自己磕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对他却有一丝感激。那时我们都还年少,曾经我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了,长大离我们很遥远。我觉得,韩飞也是这么想的。
  
   2
   初中时,我和韩飞依然是同班同学,许是我成熟了一些,关系缓和很多,我的个头依然很小,他却长高了很多,脸上开始出现细小的绒毛,声音变粗,他一边嘲笑我像个姑娘不发育,一边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事,飞哥罩着你。
   初中的学业负担骤然增加,可是韩飞却依然轻松,每天放学还要训练,有时我放学去看他,傍晚阳光温吞美好,他穿着短裤背心跑来跑去,像是一支弦上的箭。
   记得某个黄昏,他训练完毕和我坐在操场边上,看着空无一人的草地和跑道发呆。那时还不流行谈论梦想,我问他,你将来要做什么?他反问我,你想做什么?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笑了,你就是个糊涂蛋,我早就想过了,我要去做运动员,今天教练还说我有天赋。我点点头,你肯定行,小時候你就跑得特快。
   他眼睛闪了一下,指着前方对我说,但是,跑来跑去,都是绕着这个场子,永远跑不出去,有时候我在想,校门口外面的立交桥下的马路,到底通到哪里,翻过我们经常看到的山,背后有什么。我都想去看看。
   后来,我和韩飞越走越近,他成立了帮派,取了一个名字叫飞帮。他参加市里的运动会拿了第一名,被省队挑中去训练,他拿了国家三级运动员的证书请我们大吃大喝。
   那时的我,几乎盲从地跟着他参与了种种事件,打架、卖游戏币、卖点卡,我心里很清楚这些事情不对,偶尔也会很纠结和矛盾,但只要他一声招呼,我却像是着了魔一样。韩飞却是一个清醒的人,他对我说,胡闹可以,正事不能丢。所以我们的成绩依然是拔尖,而他更胜于我,我们会相互温习补课,我甚至开始享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刺激,而且有劲儿。
   中考前一个月的那天,韩飞一脸青紫地走进教室,坐在我身边郑重其事地问我,“是不是好兄弟?”我点点头,“怎么了?”他猛地站起身,“我们约了群架,你来不来?”
   我一时为难,“算了吧,马上中考了,你也别惹事。”他一拍桌子,“那小子惹我就是惹你,也就是惹我家人,架是干定了,你必须来帮我,不然就绝交!”
   左右劝说不成,我点点头,问需要带什么,他摇头,“不用,你就负责壮气势,其他我和兄弟们解决。”
   那一天傍晚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无法抹去,曾经我觉得它是我整个人生的转折点,也是我从梦里惊醒的时刻。我曾经觉得,韩飞,这个人,这个我从小讨厌现在跟从的人,其实完全改变了我,甚至摧毁了我。
   那天的群架相互撕扯的影像依然清晰地停留在脑海里,韩飞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对方挥舞拳头,我站在外围看着他给他扯着嗓子喊,而当我看到他从怀里里掏出一把长刀,我终于惊呆地失了声。
   韩飞被一群人按倒在地动弹不得,我推开人群去拉,他被人按着的头艰难地扭过来,对着我大喊:跑!跑啊!我被吓得站在原地不动,他又喊:跑!你倒是跑啊!
   我回过来神,用尽全力挣脱开拉住我的人,头也不回拼命地跑回家。    一回家就看到焦急等待的父母,我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让我跑……为什么他让我跑……他明明跑得比我快……我跑不动啊……”哭到最后实在没有了力气,只能拉住父亲一遍遍沙哑地嘟囔,“你救救他……”
  
   3
   打架事件很快传得沸沸扬扬,因为性质恶劣,惊动了电视台,有记者来采访,有领导来训话。父亲气得把我暴打一顿,严禁我出门,母亲以泪洗面,反复说我不争气。
   被韩飞刺伤的那个人住进了医院,所幸没有伤到重要内脏,但大出血,估计会有后遗症,他的家人和同学站在病床前对来访的记者添油加醋地描述,所有的人都说韩飞太狠了,狠到铁石心肠。
   学校召开大会,我作为群架头目之一站在主席台上,听着校长义正言辞地批斗,韩飞被送去少管所。我最终被学校记大过,被取消中考资格。听到消息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完全崩塌了,那几天我不吃不喝,躲在家里不愿见人,抑制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火焰,发疯一样地恨他。
   之后,我见到了韩飞的外婆,老人家颤颤巍巍坐在沙发上,对着我和家人以泪洗面,反复道歉。良久,母亲叹口气,都是孩子,犯了过错,不怨谁,只怪自己的孩子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有个教训也好。
   因为没有参加中考,家里费了好大劲,终于在一个县城的高中求来一个借读生的身份。就这样,我独自一人带着行李离开家,到一百公里外的县城,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
   在县城的生活很平淡,我终日埋头读书,和同学交流很少,每天独来独往,有时我会想起初中的那些时光,想起韩飞,曾经对他的埋怨和恨意逐渐消散,我知道,这不怪他,这是我的选择。
   因为韩飞在少管所的表现优异,被减免一年刑责,提前释放。父亲给我打电话,他要去接韩飞,问我去不去。我有点疑惑,“他外婆呢?”父亲顿了顿,说他外婆几个月前去世了。我愣住了,一时间没有说话,父亲又问,“你去吗?韩飞说特别想见你。”我说,“不去。”
   后来父亲告诉我,那天接韩飞出来,他瘦了很多,他看到我没去非常伤心,一直都在不停地道歉,不停地问,叔叔,他是不是恨我?他是不是还在恨我?
   我默默无语,挂了电话,站在宿舍楼的背后痛哭了一场。心想,哭完这次,我就原谅你了。哭完这次,我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兄弟一场,我们两清。
   自那以后,我开始更加勤奋读书,以620分的高考成绩考到了北京科技大学,父亲说我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当年的老师和同学都来祝贺我的重生。只有我郁郁寡欢,在去北京的前一夜,我终于忍不住问父亲:“韩飞呢?”
   父亲看了我一眼,“他那年一回来就搬走了,你不知道?”我摇摇头,“那他现在在哪里?”父亲摇摇头,“我不知道。”
  
   4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我毕业近六年了。我再没有见过韩飞,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这个人像是水蒸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曾经和许多朋友聊起年少时光,我都会说,“我小时候,有那么一个家伙……”
   然后话语就被生生卡在那里,我不知该如何回忆,甚至怀疑是否是记忆出了差错,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过吗?朋友们会期待地望着我问,“谁啊?然后呢?”我都会摆摆手,“不对,我记错了,是另外一个人。”
   今年我决定在人人网同步更新文章,当我找回密码登录进页面,看到了将近300条的私信提醒,我好奇点进去看,是清一色的头像和名字,这时我才真正将真实和记忆划上等号,原来真的有这个人,原来他真的存在于我的年少时光,是韩飞。
   我用了一个晚上将私信看完,曾经的记忆翻涌而来,那些被我遗忘或者故意屏蔽的往事,一点点浮上水面,撩动开身影,它们苏醒了。
   我去找过你,可是你们学校太严了根本不让进,我问过你爸你的地址,他不告诉我。
   我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你,你看到就回复我一个,我很想当面给你道歉。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一直都在关注你,但不敢聯系你。
   你比以前更加优秀了,我觉得心安许多,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最后一条私信是在8月3日,他写:
   我要在中秋节结婚了,我好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也很想见你,我的电话是XXXX,你打给我,一定一定。
   关上电脑,我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泪眼模糊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他和自己,我们坐在操场边上,聊着自己的理想,我像是望着偶像一样看着他滔滔不绝。他的时光,与我几乎重叠了十年。
   想了良久,我拨通了他的电话。里面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喂,你好。请问您是哪位?“我一时语塞,他又问,”喂?您还在吗?您哪位?”我说,“是我。”
   时隔十三年,我又一次见到了韩飞,那个我记忆中年少的霸道少年,我曾经的噩梦。
   但我也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年,韩飞已经变了样子,看起来很精神,脸上刚毅的线条和高大的身姿把他衬托地格外硬朗,他仰着头看我,“我的天!你怎么长这么高?”
   我们一杯接一杯喝酒,后来他有点微醺,拉着我絮叨。临走时韩飞哭了,哭得很伤心,半醒半醉地不停道歉,不停地埋怨自己——我终于明白这些年他不好过,他比我更加有心结,他内心的那些隐藏的秘密和伤痛,都在折磨和提醒着他,一直都没有过去。
   他哭着不停地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恨我?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当他仰着头把满分的试卷抖得哗哗响,得意洋洋地对我说,“怎么样?我这次考试又考过你了,恨我不?”我生气地瞪他一眼,恨,恨不得你赶快去死。
   那时,能够去外面世界,是韩飞的愿望;那时,能够顺利成长,是我的愿望。
   可世事难料,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和弯路,我们也曾经彼此相聚又分离,但好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方向。
   你依然是当年如风的霸道少年,只是少了莽撞。而我,面对岁月荒唐,学会了抵挡。
   我笑着对他说,都过去了,我不恨你,我们都有错。
   是的。我们都有错。
   你错在以为青春不老黑夜漫长年少轻狂。
   我错在把年少的某个经历当作整个人生的模样。
   郝明摘自《壹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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