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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没人再弹“三国鼎立”的老调,因为它越来越像自欺欺人的高级玩笑,任何人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意味。这个曾经用耐心与希望构筑的幻影已被中国棋手拙劣的表现还原为一幅近乎残酷的画面,阿Q式的自我安慰终究掩盖不住韩国人现实的咄咄逼人。
1995年凭马晓的神勇才打破了八年无冠的尴尬,而俞头再次圆梦则又是五年之后了。十三年,三个冠军,清清楚楚的差距。
中国棋界开始了大规模的反思,应该是件好事。“知耻而后勇”,承认落后,也是一种进步。反思的同时把眼光放开来,透视强者的成功之路可能会更容易找到自身的症结。
到底是什么影响了胜利女神在我们这里栖身呢?韩国人如何赢得她的青睐,吸引着她频频光顾,乐不知返呢?
一代大师吴清源在被问到韩国棋手何以如此强大的时候,脱口而出“才情”二字。但在我的印象中却多是和“卖弄”连在一起的,也许放在中国棋手身上会更合适一些。而且在这个基本因素的下面,肯定还会隐藏着一些深层的东西。
纵观韩国围棋的近代发展史,其起点之低更甚于中国。500年的巡将制对围棋的禁锢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1937年从赵南哲开始,几代人东渡日本取经才使韩国围棋初见现代雏形。在中日围棋进行交流、对抗的时候, 韩国人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当时以老大自居的日本人不愿正视韩国人的原因之一是,在日本求学九年的曹薰铉只是区区的五段新锐,返乡后却转眼成了韩国棋界的霸主。他们有理由将韩国只是当作自己的属地而已,没有兴师动众的必要。除了视同“己出”的曹薰铉,其他韩国棋手根本入不了日本人的法眼。
20世纪最后十年,身处蛮夷之邦的韩国人无所顾忌地打破了棋坛的旧有秩序。本来欲做二人之争的中日棋界无奈地发现原来的所有设想都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在我们谈到韩国围棋的时候,总是无法回避李昌镐这个名字——尽管它会一次次触及我们的痛处。李氏14岁即摘得国内大赛桂冠,二年后行走江湖已常有斩获,未及20岁就封疆划界,天下一统于一人之手了。世界赛上番棋不败,对各国一流高手超手寻常的高胜率,十几项世界冠军如信手拈来。如不是首届春兰杯上与师傅一番推让,现在已是独一无二的“大满贯”得主了。
如今如出一辙般冒出个李世石,虽然夺冠的年龄延至18岁,但这是在四大天王的夹缝中求得,含金量丝毫不低。此子到了世界赛场亦不甘人后,活脱脱当年李昌镐的翻版。
在众多的体育项目中,围棋算得上成材率低、成长周期相对缓慢的一种,绝不存在吃了一粒仙丹成就绝世武功的奇迹。在入段这个准线前,已不知仆倒了多少天才少年。而从初窥门径到略有小成,如果像以前以九段为参照的话,马晓春19岁升入九段已成为难以逾越的记录了。
韩国人却不愿墨守那些陈规,在已不能用段位衡量棋手水平的当下,一个个追风少年在入段短短几年后,就急速闯进一流高手的阵营。这绝不是一般意义的误打误撞,崔哲瀚农辛杯上连陷三阵,李世石LG杯大开杀戒,剑尖上淋漓的都是成名剑客的鲜血。人们惊奇地发现,江湖已非昔日的江湖,如果再以年龄作为一种评判标准已显得十分可笑。这些稚气未脱的翩翩少年几年时间就已修炼成绝世武功,叫板顶尖高手也丝毫未落下风。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中国从来不乏潜质颇佳的新人,从小龙辈到小虎辈,每次给人以巨大希望的同时,却无一例外在最后阶段陷入停顿。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挡住了他们的脚步,在鱼化龙的关键时刻功亏一溃。以往人们总是心有不甘地认为韩国只是拥有了百年一遇的李昌镐,才会在三国间确立竞争优势。可随着“李昌镐X世”的陆续出笼,看来只能寻求别的借口了。有些似曾相识的是中国的足球,从当年的健力宝队开始的中青队,也都是在舆论的盛赞中完成优秀到平庸的沦落。在层层递进的过程中,因为代表最高水平的国家队的落后,一个个天才球员冲到最前线后发现已失去了让他们继续挥洒才情的土壤,自生自灭于经年累月中。
中国棋手尖子不尖已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普遍早衰也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王立诚年过四十方成大器,而中国棋手却甘当“元老”去怡养天年了。常昊、王磊等一班新锐出重围时,茫然四顾才知自己占领的不过是一座空城。缺少前辈棋手的砥砺,年轻的占领者顿失奋进的动力。我们想看到新旧势力在一起纠缠、碰撞、挤压,残酷〓练中强健了各自的体魄。可是由于一方的提早退场,使得场面冷清了许多,未经风吹雨打的温室花朵日后在烈日韩风中饱受折磨。
韩国的大选拔制已成为他们称霸一方的利器,机会均等,一切以成绩为标准。在这个互相鼓动激荡的圈子里,容不得丝毫的懈怠,个人潜能被最大化地激发。一旦跃出层面,因为反作用力的强大,很容易保持在很高的水准上。这很可能就是韩国棋手得以速成的最主要原因。相反中国棋手在最后一跳中缺少了甘当人梯的助力,往往又回复到当初的平庸。
整体的强大如果被拆解开来,也可以看到作为基础的个体差异,这就是抛却体制因素之外的个人素质。毕竟,胜利最终要通过棋手的个人努力来获得。
二李大战硝烟散尽,一个屹立不倒的强者形象凸现得越发明显。这次对抗虽称不上新旧势力的对决,但在某些方代表了两种价值观的取向。真正的高潮出现在李世石2比0领先后,小李用漂亮的屠龙大法逼得棋坛至尊已无路可退,李昌镐的铁杆拥护者也一度有些绝望,推波助澜的媒体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大炒持炒改朝换代的新论调。
拥小李者自有他们的理由,李昌镐成名近十载,一张缺少表情的脸将棋坛搞得死气沉沉,他们急需李世石这样一位鲜活少年替代原来的偶像。昌镐少年老成,他在棋界的霸主地位世所公认,他本不须再证明什么,只是对手轻狂得忽视了他的存在时,他站出来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会在后三局让他知道谁是真正的大哥。”无知少年的举动激起了旷世英雄的雄心,小弟三次遭重创而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三个赛点滑过,黯然臣服。无欲则刚,李昌镐用人格魅力捍卫了最后的尊严。
影响胜负的因素太多太多,而围棋本身就像精灵一般,不具备某些超乎常人的特质难以驾驭她。不论是李世石般张狂,还是李昌镐般木讷,都是一道难得的风景。也许李昌镐孤独的灵魂深处与围棋有着某些相通之处,才使他对棋的理解始终高人一筹。
常昊的棋坛之路顺顺当当,从当年的小神童到今天的领军人物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只是人们对他的期望值太高,三次世界亚军的成绩仍被判成不及格。人们想让他成为李世石般的桀傲少年,哪怕让李昌镐出一身冷汗也行。可双雄碰撞的结果却是常少年的脆败,一组不忍卒睹的胜负比。这时,常昊身上被人所称道的一些品质就一下子逆转退化成影响胜负的软腿,谦谦君子转眼变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好好先生。气质上的差别最终限制了神童向另一个天才的转变。
曹燕子老来俏,年纪越大棋也越犀利,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小子成了他的刀下之鬼。他本人倒是谦虚得很,“岁数大了,体力也跟不上,只想着速战速决,也是不得已的事。”有老曹的比赛,肯定血雨腥风一片,双方心照不宣铺地板、比拼官子的超级马拉松耐力赛是看不到的。
从八十年代以来,韩国人以独树一帜的实战法赢得韩国流的美誉。刚开始的时候,它还是无理手与俗手的代名词,而随着韩国棋手的彪炳战绩,不但受到各方的重视,而且上升到左右棋势导向的高度。现代棋战中几乎每一个新型都是韩国棋手率先使用并进一步完善的。创新,是他们立足棋界之巅的另一法宝。
有时一局棋可以成就一名棋手,也可以从此一蹶不振,对逆境的承受能力成了对棋手最严峻的考验。1989年的应氏杯堪称聂卫平的分水岭。当时的世界棋坛一片混沌之态,聂卫平凭借擂台雄风傲然而立,老牌强国日本几大超一流也难捋其锋。但应氏杯功败垂成后一口丹田之气就此涣散,不得已退出最高等级的角逐中心。等到北大荒的厚味被灯红酒绿消磨殆尽后,昏着便如影随行地与那个闪光的名字连在了一起。
亲手断送老聂的曹燕子也有折翼之时。把自己的徒弟培养成最大的敌人后,他的日子越发地不好过了。起起落落中,2000年曹将国手衔输与女流棋手后,他在国内的胜率也直线掉到50%以下。老曹遭遇了成名后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走到了棋艺生涯的尽头。但老曹紧接着就用富士通杯的冠军封住了所有人的嘴。2001年不仅成功复辟国手位,在世界棋战中因其惊人表现成为老一代棋手中最抢眼的一位。亚洲杯称雄,春兰杯探花、15届的富士通杯又连打三次大劫击败宿敌林海峰挺进最后的决赛。他自嘲“除了下棋什么都不会。”听到这唏话,能否让我们悚然而惊,悟出些什么呢?。
中国棋手再次梦断春兰杯,虽令人心酸,却是最合理的结果。半决赛王磊对刘昌赫,同为攻击型棋风,一个游刃有余、镇定自若;一个急于求成、浮躁冒进。也许在技术上王磊并不逊色,不过行棋过程中莫名其妙的变调之举却清楚地折射出一种心态——不自信的具体表现。
刘昌赫已渐臻无敌之境,在超一流棋手环伺下,棋始终下得潇洒自如。那是一种明快的、具有全局观念而又简明至极的攻击。删繁就简,绚烂归于平淡,这位纯业余出身的世界冠军以他的信心、资质和勇气过滤掉了所有华而不实之着。能让所有人都看懂的棋一定是好棋,我坚信这一点。自信的外在表现就是敢于坚持自己的风格,这位坚定不移的厚势论者,即使在决赛先失一局的情况下,仍一如既往贯彻自己的厚势攻击论。而春兰杯的冠军成了对他自信的最好回报。
李昌镐、曹薰铉、刘昌赫,三个火枪手就已把韩国第一的品牌打造得熠熠生辉,在他们身后,打着韩国制造品牌的半成品正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什么决定了胜负的归属,也许只有在胜负场上沉浮的围棋手们才能体会得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和保守、自卑、颓废甚至狂妄都是格格不入的,捋着韩国人胜利的脉络,我们清晰地看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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