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我就让你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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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阙承一八次杀人,八次都撞在我手里,我怀疑他是来给我这个赏金猎人送银子的。他功夫比我高,却装作打不过我,我不清楚他的目的,却不能再让他继续杀人了。听说他是江湖世家南宫家的未来女婿,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我们都是敌人,可我一直相信,他有难言之隐。
  1.我几乎怀疑阙承一是故意来给我送银子的
  七月初一,月黑风高,寂静无声,我在凤阳城最高的酒楼屋顶,仔细听着城中动静。
  子时,城东的更夫突然大叫一声。我耳朵一动,立马在屋顶上飞奔而去,果然见着一户人家门户大开,吓晕的更夫手上的灯笼落地,映照出地上的血迹,我进去一看,一名男子胸口冒血,惨死在床上。
  我飞身掠起,顺着血迹追赶,前方的黑影一闪而过。我越咬越紧,最终在城西的屋顶逼停了他。
  “站住!”
  那人转过头来,俊朗的五官在夜色下添了一抹魅惑的气息,手中的剑滴着血。
  他扬唇,轻轻一笑,道:“尤黎,又是你,你看看自己,女孩子家家的,何必这么辛苦,比官府的人追我还追得紧。”
  我抽剑,往他脖子上一架:“阙承一,这已经是你犯下的第八桩命案了,乖乖束手就擒!”
  阙承一扬手一打,把我的剑挡开,发出“铮”的声响。我挥剑与他过招,不过三十个回合,他就被我制服了。
  我极为熟练地封住他的穴道,绑住他的双手,和屋顶的木桩绑在一起,让他再也逃脱不得。搞定之后,我松了口气,坐在屋脊上。
  “明天一早,我立马把你送交官府!”
  “行啊!”阙承一神态悠闲,三十招下来,他额头一滴汗都没有,望着远处的酒楼灯火,慢悠悠地道,“反正大牢我也不是第一次进了,你别说,牢里的伙食还不错,我每天吃吃睡睡的,过得比外面还舒坦。饿了有人送饭,闲了有人说话,牢头都快和我混成弟兄了!”
  我不屑道:“那你为何还要多次越狱?”
  “也没有很多次啦。”阙承皱了皱眉,说道,“也就七次而已。你看,第一次越狱,我是只待了三天就出来,第二次我便待了七天才出来,到最近的第七次——”阙承一突然凑近我,呼吸打在我的脸边,道,“我足足待了有一个月,是昨天才出来的!”
  我怒从心中起,提起剑柄就给了他一下。
  他“啊”地捂头:“你也太狠了!”
  我冷声道:“狠的是你!一连八个月,你都固定在每月初一杀人,已经杀了八个人。我每次将你抓住,送往官府,你都能在一个月之内逃出来再次犯案。你简直就是个江湖败类!”
  “我有非杀他们不可的理由。”阙承一面上忽然浮起一丝嘲讽之色,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尤黎,送到官府的案犯,没有一个是活着的,你为何不杀我?”
  既然是官府通缉的案犯,我抓到之后,不管是生是死,都有赏金可拿。我追捕的案犯不多,却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是因为我痛恨那些犯下血案的败类,只要追捕到案犯,都会直接杀了对方再送去官府。阙承一是第一个在我手下逃生的通缉犯。
  我给了他一个冷眼,道:“你这样穷凶极恶的人,给你一刀太便宜你了,我必要让你受到朝廷的审讯,被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听了这话,阙承一漠然地盯着我,那眼里似乎比殺人凶犯还冷酷一些,我看得心猛地一跳。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便一点一点恢复了温度,眼眸也变得流光溢彩起来,像是漫天的黄沙被风吹开,露出了宝石般美丽的湖泊。
  “我今天特意被你抓住,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杀我。如今问到了,答案嘛……也是意料之中。”
  他哂笑了一下,动了动手,我心中警觉,唰地抽出剑来。
  没想到他只是换了个姿势靠着,闭眼睡觉。
  我看着灯火映照下,他有些模糊的眉眼,陷入了沉思。
  阙承一的武功在我之上,除了第一次抓他是趁其不备,我们过了五百招他才筋疲力尽被我擒获。在之后的交手中,我都能感觉到,他对付我尚有余力,却每次都被我抓住了。
  甚至交手的过程他也越来越敷衍,从五百招,到三百招,到一百招,再到今天的三十招。
  这人是不是在演我?
  答案是肯定的,理由是未知的。
  第二天一早,我依旧将他扭送官府。凤阳知州已经见怪不怪了,早就派了人在府衙门前接应我,并如约给了我一百两银子的赏银。
  从前我都是接了银子就走,这一次我多问了一句:“大人,为何阙承一总能越狱?府衙就不曾防备吗?”
  知州叹了口气,比我上次见他时又憔悴了许多。
  “哪里没有啊?这阙承一越一次狱,大牢就加固一次。他实在狡猾,每次越狱的手段看起来都是他的极限,次次都诓骗我们,以为加固一层就能困住他……唉,本州只能寄希望于京城调来的高手早日抵达了。”
  我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在抓到他之后立即处刑呢?”
  “本州倒是想,可他不服,说要处斩就必须拿出完整的证据来。然而他连续犯案,每次逃出去犯案,衙门都需要重新鉴定物证、加固牢门,往往还没等到处斩,他就又越狱了!我是愁得胡须都白了啊……”
  我十分同情这位知州大人,因为从阙承一展示出的功力来看,在府衙来去自如不算太难。只是我非常奇怪,既然阙承一能逃出来,为何又要被我抓住。
  我是赏金猎人,靠着追捕官府悬赏通缉的案犯生活,阙承一八进七出,我总共得到了官府的八百两赏银,可以说是我的长期饭票了。
  如果不是我们从前不认识,我几乎怀疑阙承一是故意来给我送银子的。
  2.他不像个杀人犯,反而像个看破红尘的僧人
  阙承一进去的几天后,我还是如从前一样,分了赏银的一半给受害者的家属。
  这一次遇害的,是城东铁匠铺里的一个男子。我到他家才知道,男子是这家唯一的劳动力了,留下一对母女,在灵堂上哭得几度昏死过去。
  邻居们纷纷叹气:“也太可怜了些,张家娘子本来就眼睛不好,以前还能做些绣活补贴家用,现在一点收入也没了,带着个女儿,可怎么活下去……”   这句话像一根针般刺痛了我的心。
  想到我也是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的,其中艰辛我最知道,突然就对阙承一充满了恨意。
  我到府衙,想见阙承一一面,知州同意了。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味道刺鼻,根本就不是阙承一口中那么安乐的地方。我皱了眉,随牢头指引见到了他。
  阙承一已经换上了囚服,蜷缩在角落里,似乎是没休息好,狼狈得很,听到动静,皱着眉睁开眼,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
  牢头离开,他坐起身来,懒洋洋地将身子挪出来了一点,还是靠着墙坐着,眼中疲惫,对着我却露出的笑容。
  “你来了啊?这还是你第一次来看我,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没有也没关系,下次带就行,我喜欢西街三岔路口上那家的糯米团子,你下次记得给我带一盒来。”
  我看着他袖子下露出的伤痕,知道他是受了刑,心上突然一阵钝痛,马上又觉得自己荒唐:怎么能心疼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我立马拉回思绪,转到今天来的正事上:“你这个月是不是打算又逃出去,下月初一又要杀人?”
  阙承一疲惫地笑了笑,闭了眼,脑袋靠在墙上,不置可否。
  看着他这副颓废的样子,我有些烦躁,道:“你连续杀的人,都是精壮男子,死因都是一剑穿胸,你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你为什么要问我的目的?赏金猎人,抓了我领赏便可,啰啰唆唆的,不像你的作风。”阙承一闭着眼睛说。
  “我不想再让你继续害人了!那些被你杀掉的人,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一个人被你杀了,造成的是一个家庭的悲剧。”
  阙承一睁开眼,看着我,这一次他的眼里泛出了点点笑意,纵然此刻十分狼狈,整个人也有种如湖水般静谧的气质。
  “好啊,你告诉我,为什么第一次抓我的时候,你没有杀了我,我就告诉你我的目的。”
  我皱眉,避开他的目光:“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哈哈哈!”阙承一笑出声来,手伸过牢门,轻轻地点了下我的额头,“我要是相信你那样的鬼理由,就没法混到现在了。”
  他的指尖带了一点温度,停留在我额头上,灼热得烫人。
  我想起第一次抓捕他时的场景。
  赏金猎人这口饭不好吃,去年我总共才拿过一笔赏金,还十分微薄,以致到了冬日我都没有钱置办棉衣,还只能租住在一户人家的杂物房里。那日是腊月初一,我晚上出去踩点抓捕盗贼,到深夜才回来。一回来便见着门户大开,我租住人家的男主人已经被杀了,立在院子里的凶手就是阙承一!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作案,他当时的模样十分惊慌,被我一剑刺过去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刺伤了手臂。我与他缠斗五百回合,最终占了他手臂上有伤的便宜,将他击倒在地。
  那夜,我的剑直直地指向他,问:“你缘何要杀人?”
  他坐在地上,朝我望过来。
  那样的眼眸,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
  静谧、悲悯,如独自耸立在山峰上的佛塔,不像个杀人犯,反而像个看破红尘的僧人。
  我的心当时就被击中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把他交给官府审判。
  耳邊阙承一那道欠揍的声音又响起了,他问:“是不是因为你当时觉得我不是杀人犯?”
  不得不说,我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也许是误会呢?便带了一丝侥幸的心理,可后来听说他对自己杀人的事情供认不讳,就打消了自己天真的疑虑。
  只是有一就有二,后来再抓到他,我依然是送到官府,心里却总有那么一股难言的滋味,越躲闪,越明显。
  为了掩饰我眼神里的不自然,我狠狠瞪了阙承一一眼,道:“杀了这么多人,还有心思说废话,我看你根本毫无悔改之意!我不会再让你害人了,下次再抓住你,我会直接把你送到京城,那里有官府的高手,你再也逃不出来了!”
  我狠了心不再去看他,出了大牢,知州大人又把我叫了过去。
  “我这小小州衙,实在是没有能对付他的人了。我查了这个阙承一的身份,说是江湖上南宫家的女婿,你也是江湖人,看能不能请南宫家的人来一趟?”
  我的眉狠狠一挑,冷道:“抱歉,我不认识南宫家的人。”
  “那可否请你拿本州谕令去一趟南宫家?”
  “不可能的。”
  “实在没法子,本州只能拼着被朝廷责备、被南宫家报复的风险,用点下三烂的手段,把他弄死了。”
  3. “我以后,能做你的亲人吗?”
  我拿着知州的谕令,在南宫府门口驻足。
  南宫家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世家,以在轻功功法里面冠绝群雄的飞花步法闻名于世。在没有武林盟主的如今南宫家,威望甚重,是相当于武林盟主般的存在。
  看着恢宏的府门,我还是退却了,决定回去梳洗打扮,第二日再来。
  我回到下榻的客栈,颓然坐在床上,门后突然出来一人!
  “阙承一!”我瞪着眼睛看他,“你又逃出来了!”
  阙承一玄衣佩剑,行动间英姿飒爽,他关上门,如主人般倒了杯茶,喝上了。
  “我听说,你要来南宫家找人对付我了,我当然要来拦住你了。我就不懂了,你一个赏金猎人,又不是官府的人,为我费这么大力气做什么?”
  我看着他的模样,心知他在大牢里受的伤已经恢复过来了,赶他也赶不走。
  “你管我!”
  阙承一笑,压低声音:“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倏地站起来,怒视着他:“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杀人犯?你现在就随我去官府!”
  阙承一放下剑,朝我勾了勾小指头:“你来啊。”
  “来就来!”
  我挥拳如闪电,直砸他的面门,被他不动如山地截下。
  他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拳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仿佛是在说:我面前,你就是个弟弟。
  我气恼地想收回手,可是一抽,抽不动。   “姓阙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让你冷静下来,别去南宫家了。我只是他们家收养的孤儿,入不了他们的眼,我惹上了官府,他们不会管我的。”
  为了配合情绪,阙承一甚至还眨了眨眼睛,想逼出一点并不存在的泪水。
  呵,如果不是我知道一些内情,我就信了他的鬼话。
  南宫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儿,叫南宫悦,因为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想招婿上门继承家业。他们于八年前发现了一个习武的好苗子,带回家中精心培养,是南宫家家主南宫牧集心血之所成,传言中武功盖世,更甚于年轻时的南宫牧。南宫家一直对这个孩子诸多保护,准备在他和南宫悦成亲并接任家主的时候拿出来技惊四座,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连环杀手阙承一。
  对于阙承一,南宫牧绝对不会不管。
  阙承一来横插一脚,我更加坚定了明日去南宫府的决心。我叫客栈掌柜的在我房间里加了一张床,在掌柜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伤风化”的眼神中,还坚持要了一捆麻绳。
  晚上,我让阙承一睡在另一张床上,把他的手脚捆起来,绳子的这头绑在我的腰上,这样就不怕他跑出去作案了。
  阙承一被我捆得直哼哼,声音传出去,十分容易让人联想起不好的事情。我忍无可忍,一瞪,他就老实了。
  我问:“还挺意外的,你居然随便我捆。”
  阙承一笑嘻嘻:“我们捆在一起,你动身我也知道,就不怕你去南宫家了啊。我的目的达到了,随便你怎么来了。”
  我问:“你是怕你未来的岳父会一剑把你杀了?”
  阙承一不回答,而是等我把绳子捆到自己腰上后,双手突然发力——
  “啊!”我惊呼,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居然已经坐在了阙承一的床上!
  “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也别反抗。”他的脸与我贴得极近,道,“绳结是你自己绑的,我解不开;绳子多余的长度是我把住的,你也挣脱不开。”
  从来没有和他这样近距离接触,我的心跳得极快,说不清是因为恐慌还是什么,我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阙承一伸出被绑着的双手,举到头上,分开臂膀,挣出了一个圆圈,从我的头上面套了进去。
  ……我被他这一手骚操作惊呆了。
  阙承一非常满意,嘴角含笑地抱着我靠在床上。
  “就是想抱着你看会儿月亮。”他伸出手,指着外面的圆月,道,“我们见面的时候,总是残月的深夜,我想和你一起看看圆满的月亮。”
  这句话听得我心弦一动。
  我这辈子,还有和亲人爱人,一起赏月的机会吗?
  “你的亲人在哪里?”阙承一问我。
  “我没有亲人了。”也许是此刻的氛围太过静谧美好,我开始和阙承一平和地说话,“我爹早就死了,是我娘把我拉扯长大,为了补贴家用,她没日没夜地做绣活,把眼睛熬坏了。那一年她病了,又没钱看病,我去……去亲戚家借钱,被他们赶出来,迷了路,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娘已经病死了。”
  我明显地感觉阙承一呼吸一顿,搂我的手更紧了些,声音也浅浅地带着心疼。
  “那你以后,豈不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阙承一沉默了很久,而我许是因为白天赶路累着了,昏昏沉沉,睡意袭来。
  “我以后,能做你的亲人吗?”
  阙承一突然开口,我竟然不觉得荒唐,而是想到他杀人的事情,心绵绵密密地疼。
  我说:“你是杀人凶手。”
  阙承一垂头,用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发丝:“如果我不是呢?”
  我心中一震,不知道生出多少欣喜来,小心翼翼又不敢确定,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解释。
  “你有没有注意到,被杀的人,都是体型健壮、阳气旺盛的男子?”
  我点头:“注意到了,如果不是有武功的江湖人,是杀不了他们的。”
  “那为何是他们呢?”阙承一盯着我的眼睛,眼里的光一闪一闪。
  那股睡意像是抵抗不住一样,沉重地侵袭而来,我努力睁着眼睛,想听清他说的话。
  “不一定每个问题都有答案,其实我更想问你,我衣服上的迷魂香好不好闻……”
  4. 那时候的他,也许已经认命了
  再次醒来时,我们已经回到了凤阳城,这回换了阙承一把我锁在了房子里。
  我和他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阙承一。”我逼视着他,“如果你以为绑住我就能继续犯案的话,那你就错了,除非你一剑杀了我,否则我就算强冲穴道,也要跑出去阻止你。”
  阙承一的目光却很柔和,打开了面前的食盒,道:“你看,我给你带了西街的糯米团子,还有李记的红糖枣糕,够你吃的了。”
  “你要干什么去?”
  “干什么?犯案之前当然要先踩点啊。”
  我被封住了穴道,双腿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深夜才回来。
  阙承一的面目难掩疲惫,见着我没动食盒里的东西,叹了口气。
  “你生我多大的气都行,别饿着自己啊。”他语气委屈,像犯了错的小孩子。
  我鼻子酸酸的。
  阙承一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又多了几个食盒。
  “想来是你不喜欢吃这些,我再给你买了点,不过太晚了,许多铺子都关门了,这些还是我去后厨把伙计叫醒拿的,你要是不喜欢——”
  “啪”的一声,我把所有的食盒都扫到了地上。
  阙承一愣怔地看了地上散乱的食物几眼,蒙蒙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别过脸去。
  他默默地打扫了地上,又坐到我对面,自说自话起来。
  “城东的铁匠铺子,有几个孔武有力的伙计,码头上的挑货郎,群居在城西的宽窄巷子里……你觉得下次的目标是哪个?和我分析分析吧。”   我长舒一口气,眼睛认真地盯着他。
  “阙承一,你根本不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迷惑我呢?”
  阙承一看着我,目光微闪。
  我道:“从第二次到第八次的死者,都是被剑插中心脏而亡,经过仵作验尸,伤口不止被剑插了一次。只有第一次的死者,伤口只被插了一次,却是用的箭,不是你手中的剑。”
  阙承一勉强笑笑:“你从哪里看到的验尸记录?”
  “去南宫家之前。”我继续道,“我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你手中拿的是剑,而且上面没有血迹。所以第一次的死者,也就是我的房东,并不是你杀的。而之后的七名死者,也是先被箭捅死的,只是你后面又补了一剑,回回引着我顺着血迹去追你。”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相信我不是凶手的?”
  “现在。”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说是踩点,其实是保护,保护下一个即将受害的目标,对不对?”
  阙承一沉默良久,给我解开了身上的穴道。
  他兴致寥寥地开始吃白天留下的糯米团子。
  “你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还要保护对方,让对方继续作恶?”
  阙承一不答,眼睛里染上了我不熟悉的落寞,道:“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道:“这人让你这么维护,不是让你忌惮,就是对你有恩。我猜,是南宫家的人吧?”
  阙承一的手一顿。
  我心中更加肯定:“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凶手为何要频频杀壮年男子,直到我联想到南宫家主的女儿,你的未婚妻南宫悦的病。她自生下来就体虚,这些人的死,是不是她取阳气旺盛男子的心头精血导致的?而且我听说,她不能习刀枪剑戟,除了学到南宫家族的秘法飞花步法以外,就只学了箭术!”
  阙承一不吃东西了,慢腾腾地朝我看来。
  “你是不是能掐会算啊?”
  我道:“飞花步法,在轻功步法里冠绝天下,有助于她作案后逃跑,而她用的箭,正是杀死八个人的凶器!”
  阙承一警惕地环视了周围,关紧了门窗,压低声音对我说:“去年,南宫府里来了个神医,提出了用阳气旺盛的精壮男子心头精血治疗的方法。南宫悦信了,开始亲手杀人。去年腊月初一,是第一起,我打探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将你的房东杀害了。”
  我想到那日晚上,我赶到的时候,阙承一的眼神,问他:“那时你就想要保护她了吗?”
  阙承一的眼里浮现出深深的无奈。
  “南宫悦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我活不下来,没有南宫家,我没有今天的成就。那日看到她杀了人,你又逮到了我,我就知道,无论是为了恩,还是为了义,我都必须承担下杀人凶手的罪名。”
  所以五百招过后,他才有那样的眼神吧?那时候的他,也许已经认命了。
  我轻轻地问道:“只有恩和义,没有情吗?你们是未婚夫妻。”
  阙承一抬头看着我,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痛苦。
  “我对别人有没有情,你不清楚吗?我故意被你抓住了七次,你还不懂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敢动弹了,连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但是——”他别过脸去,道,“我必须要报恩。你放心,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了,我回一趟南宫家,你……你等我吧。”
  5.“没有了婚约的羁绊,也许我们下一世还能重逢呢。”
  阙承一第二天清早就走了。
  我也许是会等他的,如果没有提前发现他藏在枕头底下的东西的话。
  他留下了一万两银票,还有一张字条。
  ——以后别拼命挣赏金了,找个疼你的人嫁了。
  我心头一凉,阙承一自以为是地把我的后路安排好了。
  他不打算让我等他了。
  已是月末,我连忙去了之前阙承一踩过点的几个地方,没有发现有南宫家人来过的痕迹,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立即收拾行囊,给知州大人留了个信后,去往南宫家,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一。
  南宫悦再次服药的日子。
  我引出门房,给了他十两银子,得出阙承一的确在府里的消息。
  我在南宫府前蹲守到下午,终于看到阙承一出来了一回,我连忙跟上,趁着他和南宫府的人分开的时机,出现在他面前。
  没等他露出惊容,我赶紧把他拽进了巷子里。
  巷子狭窄,我们呼吸可闻,我低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南宫悦杀了人,你要包庇她吗?”
  “对不起,尤黎,南宫悦对我有恩,我这条命都是她救的。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把真相告诉官府,我已经和南宫伯父说了,会一力承担,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就去自首。”
  我瞪着他,眼眶酸痛,眼泪毫无知觉地流下来。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也红了。
  我问:“她救了你,你就要拿命还给她吗?你说说,她当年是怎么救的你?”
  “那是八年前的中秋节,我十二岁的时候,那年我师父意外去世,家中被山贼洗劫一空,我为了追回师父的遗物,遭到山贼头子的追杀。他把我追到了凤山的烟瘴林子里,我那时候小,打不过他,受了很多伤,就在他要杀了我的时候,一支箭从密林里射了出来,把他射死了,后来就是南宫悦拿着弓箭出来,把我救下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眼眶里的红褪去,变得冷靜下来,问:“八年前的中秋节?凤山烟瘴林?”
  阙承一点头,察觉到我的不对,问:“你怎么了?”
  “你愿意为南宫悦这么牺牲,那你愿意为我牺牲吗?”
  阙承一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没有直接和南宫伯父说,我要承担罪责,而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解除婚约。他答应解除婚约,我才会乖乖承担。”
  我一愣。
  他笑了,眼里还是带着苦涩:“婚约解除后,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是南宫家的人了,算是报答了南宫家教养我的恩情。都说情定三生,没有了婚约的羁绊,也许我们下一世还能重逢呢。”   我的眼眶又开始湿润起来,鼻尖蓦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意。
  我吸吸鼻子:“傻子!那都是骗人的!”
  “可是我愿意相信。”
  阙承一说了这句话,抬手封了我的穴道,在我耳边说:“对不起,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就离去了。
  我眼含泪光,看着巷口。
  他明明那么高的武功,就算被官府抓到也有希望逃走,就算从此和他亡命天涯,我都不在乎。
  可是他为什么,问都不问我的想法呢?
  6. “南宫黎,好久不见啊。”
  我的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想法,抬头看着天色,月亮已经出来了,残月如钩。
  一个时辰后,我终于冲开被封住的穴道。
  夜刚擦黑,我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南宫府后院,府里静谧,就连后院婆子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解除了小姐和阙少爷的婚约……”
  “听说小姐把阙少爷叫过去了,说是要好好谈谈……”
  听了这个消息,我摸到南宫悦的房间外面,透过窗缝看去,只见阙承一倒在地上,南宫悦坐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支箭。
  “居然敢和我解除婚约,那些人我杀了就杀了,贱命不值一个钱!你为何去父亲面前揭我的底!既然你要撕破脸皮,就别怪我狠心!你的精血比那些人的有用百倍,只要取了你的精血,我就可以康复——”
  猜测得以证实,我不再犹豫,直接破门而入。
  阙承一和南宫悦看到我,俱是一愣。
  “南宫悦,只要我来了,你就别想伤他分毫!”
  南宫悦见着我,眼中的震惊慢慢转化成了嘲笑。
  “南宫黎,好久不见啊。”
  我冷冷地看向她:“我叫尤黎。”
  南宫悦:“也是,你就跟着你娘那个贱妇的姓吧!你根本不配姓南宫。”
  我抽出剑,直接抵着南宫悦的脖子,而此时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南宫府里的人,护卫们迅速地围过来,远处的弓箭、近处的刀剑都对着我。
  阙承一在震惊过后,勉强支起身子,拉着我的袖子,低声道:“尤黎,你走吧,你逃不出南宫府的。”
  “我总要试一试。”
  “如果我……不愿意呢?”
  我愕然看向他。
  南宫悦已经笑了起来,道:“阙承一愿意为我承担罪行,是在报我南宫家教养他的恩情,你不知道的是,我当年救过他一命,他还要报答我救命的功劳,所以我把迷魂散下到了他的茶里,给他一个报恩的机会。”
  警觉性这么高的阙承一,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茶里的迷魂散?我看着他如去年第一次见面时那种被命运操控又无法摆脱的无奈眼神,才明白过来。
  他是故意的。
  故意中南宫悦的计,故意把命还给她。
  我心中一酸。
  “八年前的中秋节,凤山烟瘴林。”我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
  南宫悦露出惊容,对阙承一喊道:“你连这个都告诉她了?你们是什么关系!”
  “呵!”我嘲笑一声,冷冷地看向南宫悦。
  “凤山的烟瘴林,十丈以外就没有了视野,你是怎么精准地把那一箭射到要杀他的山贼头上的?南宫悦,你说,还是我说?”
  南宫悦已经面露惊慌:“不!你不许说!”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不停地往烟瘴林里面射箭!你一直在追击,想射死躲在烟瘴林里面的我!你那一箭,根本不是为救他,而是为了杀我!”
  “什么?!”阙承一撑着身子站起来,手重重地扶在我的肩上,问,“你当时也在那里?”
  “是啊。”我昂着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眶变得湿润,“八年前的中秋节,我因为母亲病重没钱看病,去南宫家,想找我的父亲要些钱看病。南宫牧不在家,南宫悦知道南宫牧还有我这个女儿,拿着箭就带人追杀我。她把我追到凤山的烟瘴林,让我迷路,过了大半个月才绕出来,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娘已经病死了。”
  我努力在泪光里看清阙承一的表情,他看着南宫悦的目光寒冷锋利,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肃杀之意。
  南宫悦心虚,大声嚷嚷道:“是你娘自己病死的!不关我的事!反正今日,你可以走,阙承一必须留下!”
  我冷笑,道:“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留住了!”
  阙承一与我心念相通,反手就将一旁的箭往南宫悦脸上掷去,南宫悦闪躲之间,我们已经出了房门。
  在这转瞬之间,阙承一已经强提内力将迷魂散的药效压下去。面对外面的众多人手,我拉着阙承一的手,飞身就往房顶上掠去。
  后面的南宫悦紧跟而来,踩着只有南宫家嫡系才会的飞花步法,将其他人远远甩在后面。半个时辰后,我们才在城外停下。
  南宫悦怒道:“你怎么会飞花步法!你根本不是南宫家的人!”
  “自然是南宫牧传给我的。我娘当年是南宫牧在外游历时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下我后便留下了飞花步法,让我娘传授给我。只是他薄情寡义,回到南宫家便抵抗不住父母,才娶了你娘!”
  南宫悦怔怔地睁大眼,被打击得不可置信。
  阙承一站出来,冷冷地对南宫悦道:“我和尤黎,你都打不过,你回去。”
  南宫悦的目光在我与阙承一脸上来回打量,不忿地对我说:“你母亲没抢过我母亲,你便来抢我的未婚夫,尤黎,你真无耻——”
  南宫悦最后一個字还只发出来半个音,脸便狠狠偏过去,是被剑鞘打了一下。
  阙承一:“再侮辱她半个字,我今日就不会放过你了。”
  南宫悦回头,满眼是泪,最终踩着飞花步法远去了。
  7.幸好我们都问心无愧
  休息了两天,阙承一恢复了过来,和我说了一件事。
  “我不打算为南宫悦背负罪责了,但是南宫家的教养之恩我不能忘,我打算取一点心头精血给南宫悦,算是了却我和南宫家的情义。”
  我生气到脑子都要爆炸了,大声道:“不行!你还是要为南宫家送命?南宫悦都对你没有救命之恩了!”   “不。”阙承一笑着揉了揉我的头,道,“其实精血只是在心尖上的位置,小心一点的话,不会伤到心脏,我前些日子找到了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让他帮我取就是了。”
  我还是不同意。
  就算如此,取精血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好,就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我们历经了这么多劫难才能在一起,就为了个南宫家,又要把以后的日子搭进去吗!
  阙承一细细地劝我道:“不管怎样,南宫家对我是有恩的,而我能为南宫家做的事情,只有这件了。如果我枉顾恩情,不仅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以后也会良心难安,也许在一些日子以后,你也会看不起我——”
  “不!我不会!南宫家那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那是对你,可对这八年来的我呢?我师父死后,我流落江湖、无依无靠,是南宫家收留了我。尤黎,取了精血后,我们就无愧于心了。”
  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舍不得阙承一去受这份苦。
  阙承一好说歹说,承诺了以后的很多事情,包括他做饭、他洗衣服、他刷碗,才在我又哭又笑的迎头暴击中得到支持。
  取精血的那几天,阙承一一直昏迷着,我坐在他的床前,一刻不离地守着他。
  即使是在昏睡中,他也经常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让我止不住地心酸。
  做这个决定,最害怕的,其实是他吧?
  阙承一有惊无险地醒来后,我让大夫照顾好他,然后快马加鞭地把精血送到了南宫家。
  我见到了南宫牧。他见到我,眼里有重逢的喜悦,说:“黎儿,你回南宫家吧。”
  我没有理他,赶着回去照顾阙承一。
  阙承一休养了两个月,才渐渐恢复过来,在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我去南宫家之前给知州大人递的消息起作用了,知州去了京城禀告案情,让朝廷派了大量的高手来,直接将才将身体养好的南宫悦逮捕了,并快速判了秋后处斩。
  再是因为南宫家没有了子嗣,南宫牧三天两头地来找我,用各种方法,希望我重回南宫家。
  我问阙承一:“如果我回到了南宫家,你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他本就是你的父亲,既然南宫悦母女都不在了,你回去也没人会难为你了。想来你娘也不会怪你的。”
  我笑了笑。
  “其实我挺看不起南宫牧的。当年他推托不了父母安排的亲事,我可以理解,可是他为什么对我和我娘不闻不问呢?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心中有愧,不敢面对我们母女罢了。实则越是不敢见我们,越是对我们愧疚,最终让我娘凄惨病死……我现在有些庆幸了,幸好你还了南宫家的情,幸好你问心无愧。”
  “是啊,在你第二次抓到我时,我就在想,该怎么做才能问心无愧。”
  我好奇,問他:“这么早吗?是不是牢里的生活真的很舒服,你见到我就知道要坐牢了,所以见着我就开心?”
  “哈哈哈!”他点点我的额头,笑道,“是因为从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尤黎手中逃生一次,我以为是侥幸,第二次,我就确定了,我们会有一段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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