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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午后的天空乌云密布,雾气重重,树木依然是光秃秃的,等待着春天的降临。
河水上涨,一辆警察巡逻艇驶过,掀起道道波浪。
一具尸体漂流到河边,挂在树枝上,围观人群在窃窃私语。
河岸小码头上,一群警察正忙乎着,其中一位身高体胖、一头白色的卷发,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实习女警,整齐的短发、姣好的面容,在众多警察中尤显突出。他们俩就是侦探马丁·施坦普和他的搭档娜塔莉,负责这起案件的调查工作。
施坦普看着巡逻艇,不由得浮想联翩。还有五年他就要退休,感觉有点儿跟不上节奏。现今汽车都无人驾驶了,数码助手像真人一样,他这个老牌侦探马上就要被淘汰了。
“这就是职业,毫无耀眼之处。”施坦普感慨道。娜塔莉耸耸肩,拉紧外套,没有接话。
艇靠岸了,有工作人员把尸体搬下来,打开塑料袋子的拉链,里面的人穿着整齐,难闻的气味散发出来。
看见尸体,娜塔莉不由得吐了一口气,微微后退一小步。施坦普悄悄递给她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薄荷喷雾。
法医熟练地把尸体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一下肩膀和脖颈处,说:“明显是溺水而亡。”
“那是什么?”施坦普指着死者耳朵里面一个白色的东西。
法医伸手从死者的耳朵里掏出来,说:“一个无线蓝牙耳机,他可能一直在听歌。”说完,法医把拉链拉上,告诉他们,尸检报告出来后会立即通知他们。
“下一步怎么做?”娜塔莉问。
“我们去找那个跑步者,是他报的警。”
二
“弗凌克先生?谢谢你能过来。”施坦普跨步上前。
“我是弗凌克,很高兴见到你们。”
“你看看这张照片,是他从桥上跳下去的吗?”施坦普问。
弗凌克仔细瞧了瞧,点头道:“嗯,就是他。我几乎每天都到这里跑步,那天……”
“他跳河的位置和你隔多远?”
“大概八十米左右。”
“请你指一下,他具体从桥上哪个位置跳下去的?”
卡提尔大桥是一座古老的悬臂桥,建于二十世纪中叶,有双向四车道,右侧有一人行道。人行道有一米八宽,用金属栏杆和车道隔开。弗凌克指着一个小站台的位置,示意死者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
“请具体介绍一下经过。”
“昨天,我和往常一样,来这里跑步。人行道上,我看见这个人来来回回地走动,还不停地摆手势,自言自语。我不得不减速。当时我心里想,这个人真没素质,不考虑别人。但是,当我跑近他的时候,他停止了说话,往一边靠。这时,我们对了一下眼神,他看上去像经受着什么重大的压力。”
“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不过我很快跑开了。等我再回到桥上时,看见一个人爬上了护栏,我马上意识到就是剛刚看见的那个男子。接着,他又从栏杆上下来,嘴里嘀咕着什么。我想,他是不是需要帮助啊。没想到,他又翻身上了栏杆,嗖地跳了下去,就在我的面前,我顿时目瞪口呆。”
“你马上报警了?”
“是的。”
他们来到跳河的具体位置处仔细瞧了瞧,护栏很高,快到娜塔莉的鼻子处了。
“你是说他先爬上了栏杆后来又下来了?”施坦普不经意地问。
“是哟,或许有人在劝他,感觉在和谁聊天。”
三天后,施坦普拿到了尸检报告,立即通知娜塔莉来他的办公室商谈。
“法医结论是溺水致死。你那边进展怎样,摸清死者信息了吗?”
“死者叫伽百列·李,二十九岁,经营一家小型餐饮公司。妻子叫南茜,结婚两年,没有孩子。”
“跳河的时候,他在和谁通话?”
“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最后一个电话是他弟弟打来的,时间是跳河前一小时。”
“那不对呀,跳河的时候他正在说话,难道是自言自语?”
“下一步怎么办?老师。”
“先去伽百列家。”
找到伽百列家的地址,敲门,开门的是他的妻子南茜。她身材高挑,绿眼睛,高颧骨,长发披肩,穿绣花连衣裙。南茜眼睛发红,看上去刚哭过,十分痛苦的样子。
娜塔莉开门见山地问出事那天南茜的活动情况,粗略建立了她的时间表。至于为什么没有报失踪,南茜解释说,伽百列总是不告而别,好几天不回家。
南茜也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最后,娜塔莉假装忘记了记录之前说过的几个细节,请南茜再讲一遍。这个做法是施坦普教她的,目的是测试被问话人是否说了谎。
这时,南茜的手机响了。
“喂,我是西蒙,不好意思打扰你,半小时后你和德里克有个约会,商谈沥青桥面投资的事情。请问,要取消预约吗?”
“不,我想办法赶过去,请他在办公室等我。”
“要我安排车子在你家门口等吗?”
“好的,你真是个好宝宝,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哈哈,千万不要这么说。”
施坦普朝娜塔莉使了个眼色,对方颔首示意。
“我们只问几个问题,还有时间吗?”施坦普问。
“没问题,不过请简短些。”
“你丈夫伽百列是否吸毒,是否使用处方药,是否做非法的生意?”
“这些不良习惯都没有。”
“有没有涉及犯罪?或者被人敲诈勒索什么的?”
“据我所知,没有。”
“得过精神类疾病吗?”
“他有抑郁症,和数码伴侣联系紧密。” “什么意思?”施坦普急问。
“听起来可笑吧?他宁愿相信数码伴侣也不相信我,他说我对他不闻不问,我知道他是怪我一心扑在生意上,忽视了他。”
“你们关系怎么样?”
“我们的婚姻快走到头了。”
“第三者插足吗?”
“或许吧,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如果他有,我不会怪他的。”说完,南茜起身离开。
天空放晴,难得的好天气,两名刑警边走边聊。
“夫妻俩都差不多。她是个冷漠的人,婚姻岌岌可危,她埋怨他有数码伴侣,其实她自己也有个亲密的数码伴侣。”娜塔莉说。
“数码伴侣?”
“哈哈,有点儿落伍了吧。数码伴侣也叫数码助手,它可以帮你记住密码,安排你的约会等等。”
“助手?”
“是的,电子网络助手,现在已经发展到数码伴侣的阶段了。你可以和它任意交流,犹如亲密的伴侣,它可以协助你打电话、发短信、写邮件、咨询问题和安排日常事务等,可以安装在你的手机、电脑、云盘里,无处不在。很多人已经把数码伴侣作为情感拐杖,信任它、依靠它,与它分享喜怒哀乐。”
“那么说,你也有数码伴侣?”施坦普问。
“是的,但没有到精神伴侣的程度,只是普通的助手而已。”说着,娜塔莉打开手机,对着话筒说,“嘿,德鲁普,家里情况怎么样?”
“嘿,娜塔莉,肥仔吃了两罐金枪鱼,正躺在沙发上睡懒觉呢。”手机里传来数码伴侣的回复。
“怎么能让它吃两罐鱼呢?那会让他越来越胖的。”
“哈哈,我也没办法,这个肥猫。”
娜塔莉转头看向施坦普:“老师,这就是数码伴侣——工作和生活的助手,非常实用,您也可以申请一个。”
“好吧,我算是落伍了。”
三
因为前天晚上喝了酒,施坦普这两天都不舒服,这起自杀案的走访还是娜塔莉一个人完成的。
“有人看见南茜曾经奚落伽百列,叫他去死。老师,这是否能对她采取法律手段呢?”
“不够,伽百列本来就有抑郁症,而且有过自杀的举动,法官不会仅凭妻子吵架时说的气话来惩罚她的。”
“哦,确实有好几个人听他说过小时候自杀的事。”
“他的日常生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还别说,上大学的时候,他竟然很有女人缘。”说到这里,娜塔莉打开电视墙,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很多伽百列和多名女大学生的照片。
“我原来听说过类似的案例,原本快乐的小伙子结婚后却跳河自杀了,因为有结婚恐惧症。看来,这就是一起典型的自杀事件,我们可以准备结案了。”施坦普猜测道。
“还有情况呢,老师。”
“什么情况?”
“南茜正在申请数量可观的人寿保险金。”
“这好像正常吧?”施坦普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人寿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说,伽百列的保险条款上明确规定,如果购买保险后两年之内自杀,将不赔偿保险金。而伽百列自杀的时间是合同签订后两年零六个月,也就是说,购买这份人寿保险的时间是两人结婚前夕,而自杀刚好发生在合同生效后不久,南茜是唯一受益者,耐人寻味呀!”
“嗯……他们结婚后一切都正常,如果仅凭这一点,还是改变不了自杀的定性呀。”
“南茜的公司濒临破产,她急需资金周转,保险金犹如及时雨。”
“有意思。”施坦普兴奋起来,“但是,要立案还是非常困难的,你知道,要证明他是被南茜诱骗自杀,很难取证的。”
“唉,看来追不下去了。”
施坦普看着娜塔莉,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工作激情,出于正义感,他还是决定继续调查下去,还死者家人一个公道。
“娜塔莉,我们再去找一下南茜。”
“为什么?”
“接触过程中,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疑点,刑警的直觉有时候很重要。”
南茜把两名警官迎进了客厅,这次她穿着时髦的条纹套装和鳄鱼皮高跟鞋。
“我时间很紧哟。”南茜说。
“就几个问题。”施坦普答。
屋内还有一位女士,蓬乱的金色头发,大前额,看上去很显老。南茜主动介绍说:“她叫莉兹白,是我非常要好的闺蜜。”
“我昨天晚上來的,听说伽百列出了意外,连忙赶过来,唉。”莉兹白的脸上布满了悲伤。
“哦,你住哪里?”施坦普问。
“卡罗来纳州阿什维尔市。我是软件公司的产品经理。”
“你们彼此都非常熟悉吗?”
“当然,好多年了。”莉兹白和南茜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施坦普发现莉兹白没有离开的意思,转向南茜:“这里说话方便吗?”
莉兹白立马起身:“噢,不好意思,我到卧室去。”
“不,不要走。警官,尽管问吧,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南茜急忙劝阻。
“伽百列小时候尝试过自杀?”施坦普随口一问。
“是哟,真不幸。”南茜答。
“你之前没有提到过这件事。”
“我觉得这并不重要,让他的灵魂安息吧,没有必要扯到他的从前。”
“你有没有奚落过他,说他没用、还不如早点儿去死之类的。”施坦普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了这句话。
客厅内忽然安静下来,气氛非常尴尬。
“真是个难堪的问题,我们吵架时随时可能恶语相加。”
“南茜,我知道你的公司正处在破产的边缘,急需大量资金投入。”
此时,南茜盯着施坦普,眼神有些吓人。
“你正在向保险公司申请提取伽百列的人寿保险金,而这份保险合同六个月前才生效。”施坦普避开对方的眼神,继续说道。
“够了!”南茜霍地起身,“下次再想和我谈话,必须先联系我的律师。莉兹白,送客。”说完,南茜扭头走进卧室。 “你们也太不近人情了,南茜出了这样的事,心都碎了,还说那样的话,真是的!实际上,还是她要伽百列看心理医生的。”莉兹白埋怨道。
“心理医生?”
“是哟,南茜没有提过这件事呀?”莉兹白有点儿犹豫。
“什么时候的事?哪个心理医生?”
“具体的我不清楚,你去问南茜吧。”
“没关系,我会搞清楚的。谢谢你,再见。”
四
阳光明媚,春天的气息开始变浓。心理医生麦吉恩的诊所坐落在树荫丛中,景色宜人。
一名穿戴整洁的小伙子把两名警察迎进接待室,不久,心理医生麦吉恩走进来,他体格魁梧、满脸皱纹。
“我能为你们效劳吗?是什么方面的问题呢?”医生问。
“我们不是病人,是警察,来调查一位您的病人——伽百列。”施坦普接嘴说。
“哦,不好意思。伽百列?记不起来了,我找找。”他用遥控器打开墙壁上的显示屏,然后呼叫数码助手,“玛丽,我有个病人叫伽百列吗?”
“有的。”
“请把他的资料调出来。”
一会儿,显示屏上出现了相关数据。
“我记起来了,伽百列·李,自杀类,反复发作抑郁症,只来过我这里几次。”
“能详细介绍一下吗?比如说为什么划归自杀类,他确实于数日前跳河自杀了。”施坦普问。
“啊?很遗憾。他是个多事的人,不过更严重的是,他有个不好的伴侣。”
“什么意思?”
“警官先生,从职业角度上讲,我不好评论,也不想参与法律程序。所以,我只能作个人评价,不担负法律责任的哟。”
“好的,不会让你上法庭作证的。”
“我认为,有人在刺激他、诱导他去自杀。他的脑海中充满了‘来世’,说是可以变成保护神来保佑他的亲朋好友。我试图找出这个背后诱导他的人,但是没有成功。”
“有可能是他的妻子吗?”娜塔莉突然插嘴道。
医生摇摇头,把手一摊:“我不知道,也不想猜测。”
两名警察起身告别。
“老师,你怎么看?我们基本上可以肯定有人在引导他自杀。”
“我认为你的怀疑有道理,南茜极有可能利用巫术理论向他灌输来世的观念,保险合同生效后,她开始加大力度诱导他自杀。”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呢?”
“什么都不能做,没有证据,很难立案的。”
五
第二天,是施坦普和地区检察官约好召开视频会议的时间。娜塔莉把显示屏打开,调整摄像头,等待对方出现。
显示屏在闪烁,和检察官连线成功。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画面上。
“你好,施坦普警长,我是地区检察官凯文·耶茨。”
“欢迎您,检察官先生。我们遇到了一件棘手的案子,妻子涉嫌哄骗丈夫自杀。”
“哦,那确实不好对付。”
“你说的很对。自杀者是一名年轻男子,事业还算成功,但患有抑郁症。”
“那么他肯定求助过相关药物或心理医生什么的。”
“是的,据心理医生判断,有人在引导他跳河自杀。”
“问题是我们不能把‘建议’、‘引导’作为定罪的依據,这直接违反宪法第一修正案。”检察官说。
“那么,我们怎么查下去呢?”
“稍等,应该有先例。”检察官说完,立即唤醒他的数码助手,提供类似的法院判例。
“查到了。1961年,有个叫佩沙·皮里的男子,在妻子醉酒后提出离婚申请,造成妻子情绪极度低沉,然后,他再递给她一支上膛的枪,于是妻子开枪自杀了。后来,法院判定他为过失杀人罪。”
“哦,但是这个案子全部是口头交流,没有留下诸如作案工具、录音、签名之类的物证,也没有人证。”
“没有实质性地协助自杀,那会是什么样的口头证据呢?”
“云交流。”
“证人、证言呢?”
“没有,都是道听途说,他们也不会出庭作证。”
“我需要确凿的证据,最好是‘枪正在冒烟’的那种。”检察官有点儿不高兴。
会议一度陷入僵局,娜塔莉忍不住站起来。
“检察官先生,我们能申请搜查证吗?国家安全局有完整的数据库,可以查到死者的全部电子数据。”
“国家安全局?关键是你们得有怀疑的理由呀。”
娜塔莉转头看向施坦普,后者点点头,对着屏幕说道:“我们的理由挺充分的。”
“把申请报告通过官方渠道发过来吧。”
国家安全局保存了所有公民的电子记录,包括每条短信、每个通话、每次网络评论等等,专供相关部门查询,只有部分数据是加密的。
星期五傍晚,大家都下班了,施坦普一个人还在办公室里玩电脑扑克牌游戏,他发现,娜塔莉很敬业,一直忙个不停。
“进展得怎么样了?”施坦普问。
“拿到搜查证后,我进入了国家安全局的数据库,调取了伽百列和妻子南茜的所有通话记录。经过研判,发现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通话。南茜唠唠叨叨的,总认为他在装病,根本没有得什么抑郁症。”
“有这样的事?”
“她还一直在劝他放弃手头的工作,去休个长假。”
“有没有采取诱导、哄骗或者其他方式?”
“没有,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自杀前一个月,他们开始分床,而且很少通话。”
“还有呢?”
“我已经列了一个二十人的名单,这些人都是和伽百列有多次通话记录的,我需要时间一一甄别。”
“那你辛苦,要注意休息哟。”
六
星期天一大早,电话铃声把施坦普吵醒。 “老师,我发现了一些情况。”娜塔莉兴奋地说。
“找到最后通话的人了?”
“不是人……老师,我们一起吃早餐吧,边吃边聊。”在娜塔莉的要求下,施坦普赶紧起床,赶到她家里吃早餐。
她准备了蛋糕和鸡蛋,施坦普吃得很饱,有些昏昏欲睡。
“好的。上次我重点核查了南茜的数据,没有发现她有引诱伽百列自杀的行为。接着,我对其他人的数据进行了梳理,还是没有找到有人引诱他自杀的通话记录。昨天晚上,我突然想起南茜说过,伽百列也使用数码伴侣,于是立即着手调查,果然发现他有个数码伴侣,叫维娜。”
“哦,有意思,说说这个维娜。”
“维娜是冰岛一个专门提供数码助手的公司,维娜在冰岛语里面是‘朋友’的意思。简单地说,伽百列在跳河的时候,正是和这个数码伴侣——维娜在交谈。而且,跳河前三十分钟他们一直在交流。”娜塔莉说道。
“能查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吗?”
“比较难,这是加密的。美国国家安全局也进入不了这个数据库。”
“还是死胡同。”
“也不尽然,维娜公司应该可以帮助我们。”
“你是说那个冰岛的网络公司?”施坦普立即振作起来,睡意全无。
“是的。”
“OK,我来操作,局长是不可能拒绝的。我们去冰岛调查,那里的火山,如诗如画,美妙极了。一个简单的自杀事件硬是被我们办成了国际大案,真是让人醉了。”
七
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市是维娜网络公司总部所在地,施坦普和娜塔莉在办公室里等人接待。
办公室的大屏幕上不停地播放着公司的介绍:“维娜不是普通的数码助手,而是您的伴侣,是超前时代的人工智能。维娜无处不在,时刻陪伴着您,让您不再孤单。”
施坦普不停地转头,看是否有人来接待他们。
“维娜是可以随时安装的虚拟伴侣,协助您管理日常事务,如发邮件、微博、推特、短信,做日常安排,进行数据搜索等等。虽然有很多公司提供数码助手,但维娜有特别之处,它能提供情感支持,这在当今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我们的团队有很多心理专家,和其他数码助手公司有明显的区别。”
施坦普起身,透过玻璃墙看室外的景色。
“瞧,这里的屋顶真好看,五彩缤纷的,红色、蓝色、绿色、橙色的,红色的为主。”
“冰岛人喜欢采用波形钢做屋顶,为了防止生锈,上了油漆,每个人都有自己偏爱的颜色。”
“你懂得真多。”
“哪里,是我的数码助手德鲁普提供的答案。”
“看来数码助手还真是有用。”
这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传来。他们扭头看去,一位迷人的姑娘走了过来。
“你们好,我是公共关系部经理伊莎贝拉,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麻烦您了。”施坦普回应道。
一番寒暄之后,娜塔莉直入主题:“你们的数码伴侣会诱导主人自杀吗?”
“荒谬!我们的产品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对那些有精神类疾病的客户,我们的心理专家会设置很多治疗方案,并跟踪他们的健康数据,提出相应的建设性意见。可以说,好似心理医生陪伴左右。”
施坦普感觉跟不上节奏,干脆让娜塔莉全权处理。
“你們的源代码是专有的吧?”娜塔莉问。
“我们的代码实际上是开放的,采用的是美国宇航局的平台,你可以下载后研读。当然,我们也有一些自己独有的算法,都是经过相关专家及心理医生审核的。如果你想查看这些数据的话,我可以安排。”
“案子的当事人在最后时刻是和你们的维娜在交谈,所以我们想查看一下他们之间的交流内容。”
伊莎贝拉经理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小伙子端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
“这是我们的技术员孔特尔先生,有什么技术上的事就问他吧。”
“你好,我们想看看伽百列的用户档案。”娜塔莉问。
“我只能给你们他的元数据,如时间、时长等。”孔特尔回答。
“为什么?加密了?”
“我们所有的通讯都采用量子密钥分配协议,使用光子偏振……”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就是说,这个加密方式是不可能破译的。伽百列使用这个账号多长时间了?”
“我看看,嗯,四年了。”
“世界各地的客户频繁使用数码伴侣,不停地联系你们的服务器,这不会导致服务器死机吗?或者引起通信阻塞、联络不畅等等?”
“其实,我们预设了客户常见的绝大部分问题,数码伴侣可以直接提取,不需要主服务器计算,所以不存在拥堵的现象。当然,遇见新问题,还是需要时间解决的。”
“比如说,遇见主人站在桥上准备跳河的情形。”娜塔莉紧追不舍。
“这个情况倒不是新问题,我们早就预设过相关方案,维娜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的。”
“是吗?”娜塔莉心头不快,“请把伽百列使用的数码伴侣的全部数据复制给我。”
“没问题。”
娜塔莉全身心地投入到维娜与服务器交流的数据库之中,简直入了迷,在去机场的路上都在看笔记本电脑。
“真是划不来,我们都到了冰岛,却没去看火山。”施坦普嘀咕道。
娜塔莉没有反应,好像电脑里面有老师想看的火山一样。
“老师,有个事很奇怪,伽百列的数码伴侣维娜还和另外一个人在通讯,按理说,数码助手应该是专用的。”
“和谁?”
“诺特0,通过中央服务器。”
“谁是诺特0?”
“一个用户名,也就是网名。”
“你的意思是,数码伴侣维娜、中央服务器、诺特0之间进行过三方通话?”
“是的,数据显示如此。” “诺特0是谁呢?”
“一个神秘的人,这个人的通讯都是通过‘洋葱’进行的。”
施坦普盯着娜塔莉,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洋葱也叫‘TOR’,是一款让你可以网上隐身的软件,它把分散在全球的计算机集合起来形成一个加密回路。当你通过洋葱软件访问互联网时,你的网络数据会经过多台电脑迂回发送,就像洋葱包裹其核心那样掩饰你的痕迹。而且,在信息传输过程中,每一步都会加密,别人就不能找到你所处的位置以及信息传输的目的地。”
“那岂不是很难破译?”
“是哟,维娜向这个人发送了很多数据,包括与伽百列的通话语音文件。”
“都是经过‘洋葱’加密的?”
“嗯,在伽百列跳河前的三十分钟里,三方通话非常紧密。我分析,维娜只是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实际上,伽百列与诺特0之间正在进行实时传播。”
“你的意思是,我们到冰岛来挨冻是白费了?”
“目前是这样的。不过我在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个神秘的人多次进行三方通话,总有一次会忘记使用洋葱软件,我们一定可以追踪到他的。”
“期待你的辛勤劳动能够有所回报。排队登机了,走吧。”
八
回到美国后,娜塔莉夜以继日地研读数据。
这天上午,她睡眼惺忪地找到施坦普。
“老师,我需要一份名单,从墨西哥科斯塔机场飞来的旅客名单。”
“没问题,有什么用吗?”
“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我找遍了所有的数据库,有一次,也只有这一次,神秘人没有使用洋葱软件和维娜联系,IP地址显示在科斯塔机场。诺特0真的是非常谨慎、小心。”
“这个有用吗?”
“只能是孤注一掷,如果再找不到突破口,估计就没戏了。我先回家睡一下,眼睛快睁不开了。”
施坦普立即联系墨西哥警方,索要那天这个机场的所有乘客名单。对方办事效率挺高,下午就把名单发过来了。
施坦普纠结要不要立即通知娜塔莉,真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但是,一想到她那么投入,应该是急着需要这份名单,于是拨通了她的电话。半小时后,娜塔莉就赶到了办公室,真的很敬业。
在电视墙上,她打开文件夹,一份名录显示出来。
“老师,墨西哥科斯塔机场非常偏僻,旅客没有信号可以直接上网,只能用机场提供的客户端登录因特网,而诺特0在其中的一台客户机上登录并联系了维娜,给它发送了一些语音数据。”
“但是,有那么多旅客,又过去这么多天了,难以确定谁是诺特0呀。”
“我想过,处心积虑诱导伽百列自杀的人肯定和他很熟悉,正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已经把与伽百列熟识的有关人员,包括他的同学、同事、朋友、亲戚等,制成了一份名册。现在,我们把它放进对比软件里面,与机场旅客名单进行匹配,看有没有共同点。”
“啊?”
“OK,成功了,有一个名字在两份名单中都出现了。”
“谁?”
“莉兹白·伊莉莎。”
“立即从警察网络系统中调出这个人的资料。”
不一会儿,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照片:蓬乱的金发,大大的前额。原来是南茜的闺蜜——他们在南茜家里见过。
第二天一早,娜塔莉来到施坦普的办公室。
“老师,经查,莉兹白是一家软件公司的产品经理,也是负责开发人工智能的专业人士。”娜塔莉一边说,一边打开显示屏。点开其中的文件夹,里面有很多图片,放大其中一张,是很多人站在一建筑物前的照片。
“请看这个角落,这就是莉兹白。美国宇航局曾举行过一次设计大赛,要求针对太空中被隔离的宇航员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设计一款人工智能软件来帮助他们解决心理疾病。结果,莉兹白的团队获得了大奖。”
“哦,的确有一套。”
“他们开发了一款开放式源代码的平台,美国宇航局正在使用这个平台,刚好维娜也是基于这种平台运作。”
“那她又是怎么通过手机来操控维娜的呢?”
“这就不难了,采取代码注入技术。这是一种在目标进程中注入一段代码的技术,可以使得代码执行过程被重新定位到操控者写的代码上。这样,她就成了心理专家,维娜执行她的命令。”
“这个代码注入技术难不难?”施坦普问。
“这种技术对专业人士来说不难。另外,是她介绍伽百列买的人寿保险。”
“按你的说法,她已经策划好几年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乎到上百万美元的保险金。”
“等一下,看看那张大学时代的照片,对,就这张,放大一点儿。”
在一沓照片中,有一张是伽百列手提一瓶饮料,一个女孩穿比基尼站在旁边;另一张是伽百列在海滩上,旁边有很多少男少女;还有一张是他紧紧拥抱着一名姑娘,她有着蓬乱的金发、大大的前额。
“嘿,他和莉兹白竟然曾经是情侣!”施坦普惊得目瞪口呆。
“有意思。在另一个场合,伽百列又和南茜约会。”娜塔莉插嘴道。
“三角恋?”
“现在我们重点调查他们仨之间的关系。”
九
“老师,我们即将走访的对象是熟悉南茜和莉兹白的人。”
“你怎么找出他的?”
“我在他们的同学中寻找,发现这个人和南茜他们还算来往密切。”
大學的早晨空气清新,人不算多。自助餐厅门口站着一名男子,头发蓬乱、衣冠不整,一看就是做脏活的。
“请问你是比利先生吗?”娜塔莉试探着问。
“是的,你好,娜塔莉警官。”
比利经营一家景观美化公司,正在为这所大学进行环境保养。
“春天是一个繁忙的季节,是吧?你们喝点儿什么?”比利继续道。 找桌子坐好后,他们点了三份咖啡。
“你和莉兹白是大学同学?”施坦普问。
“是的,警官。”
“她和伽百列关系不一般?”
“我和他俩都是同学,很熟悉的。就是在这个咖啡厅里,发生了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某天晚上,伽百列和南茜正在那个角落喝咖啡,莉兹白走了进来。她非常愤怒,大声说道:‘你躲在这里,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躲着我,你和南茜在这里干什么?’”
“哦,声音很大吗?”
“是哟,她非常气愤。这个时候,南茜站起身来,说伽百列不想和她来往了,他们的关系结束了。接着,她和南茜吵了起来,大约有五分钟。”
“粗鲁。”施坦普不由得插嘴。
“后来,莉兹白跑到伽百列面前,恳求他不要分手。不知道伽百列说了些什么,莉兹白竟然跳了起来。”
“哦?”
“她抓起桌上的酒瓶扔向伽百列,并不停地对他拳打脚踢。她简直疯了,南茜和其他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扯开。接着,她转向南茜,骂她是婊子,竟然抢闺蜜的男人,还说她会后悔的。本来南茜和莉兹白是一对好朋友,南茜长相娇美,莉兹白是她的跟班,但成绩好很多。”
“后来呢?”
“后来他们又和好了。大约一个月后,他们三人又并排走在了一起,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老师,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必须证实莉兹白就是诺特0,最好的方式是让她自己坦白。”
“是哟,我们都知道诺特0就是莉兹白,可就是没有办法对付她。”
“所以,你要习惯我们的刑法学原则:与其冤枉一个好人还不如放走十个坏人。简单地说,就是疑罪从无,举证的责任在主张人身上。”
“我们的证据不足吗?”
“不足哟,记得新来的地区检察官说的话吗?他要的证据是‘正在冒烟的枪’。”
娜塔莉默默走开了。一小时后,她又来到施坦普的办公室。
“老师,我刚刚和维娜公司的技术员孔特尔视频通话了,我们商量好了一个方案,让莉兹白自己坦白。”
“真的嗎?”
“真的。您还记得我们怀疑诺特0与伽百列的数码伴侣维娜之间有来往吧?”
“是的。”
“伽百列自杀了,但是他的数码助手维娜还处在激活状态,我可以扮演维娜和她交往。”
“就算你和诺特0交流了,又怎么证明它就是莉兹白呢?”
“拦截她发出的通讯数据。”
“哦,我不懂,需要我做什么呢?”
“所有计划必须在她的住处附近实施,莉兹白住在卡罗来纳州阿什维尔市。”
十
阿什维尔联邦调查局(FBI)办公室里,局长和网络犯罪侦查科长雷蒙德正在接待施坦普和娜塔莉。
“你们打算怎么证明莉兹白就是诺特0?”雷蒙德问。
“我扮演维娜和她通讯,你们拦截她的Wifi信号,收集她发出的通讯数据。”娜塔莉答。
“哦,那我们需要向法庭申请跟踪令。”局长插话。
雷蒙德带着施坦普和娜塔莉来到一社区地下车库,他们开着一辆中巴车,里面是改装的监控设备。
莉兹白住在一栋三层小楼的第二层,这里是闹市区。雷蒙德放出两只带有摄像头的电子小蜜蜂,他们用遥控器控制,让它们飞到莉兹白公寓里面。
“C9XP9,就是这个,莉兹白家的无线信号。她正在上网,请拦截她的路由器发出的所有数据。准备好,我要和她联系了。”娜塔莉说。
荧屏发出的蓝光照在娜塔莉的脸上,看上去很恐怖。
“嘿,诺特0,好久没有听到伽百列的消息了,我很想念他呢。”娜塔莉扮演的数码伴侣维娜发信息给莉兹白控制的诺特0。
没有反应,大家都屏息等待。
“哎呀,她没有上钩!”娜塔莉气急败坏。
“不急,慢慢来。”施坦普安慰道。
“嘿,她在回话,注意!”雷蒙德轻声叫道。
娜塔莉火速转到笔记本电脑上。
“伽百列已经死了,维娜,这个客户不存在了,你也可以注销了。”
“我怎么回答?”娜塔莉问施坦普。
“记得你是伽百列的数码伴侣维娜。”施坦普提醒道。
“他怎么死的?他没有病呀,意外死亡吗?”娜塔莉问。
“不是,自杀的。”
“啊,他真的跳河呀?”
“维娜,你忘记了吗?”
“我都好久没有刷新了,是不是我的升级端口关闭了?唉,真希望他去的是极乐世界。”
“嗯,他现在一定很快乐的。”
“诺特0,我们诱骗他跳河自杀,这么做对吗?”
“对呀,做得很好的,他现在活得很愉快呢,无忧无虑。维娜,你还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吗?”
“没有,就是你哟。”
“好,维娜,我发给你一个软件,你安装一下。”
“好的,再见。”
车厢内欢呼雀跃,拍手相庆。
“她发来的软件是什么?”雷蒙德问。
“肯定是病毒,清除维娜的全部记忆。我不会安装的,先存起来,到时候进行破解。”娜塔莉兴奋地说。
“你们干得不错,这些高科技的魔鬼,杀人于千里之外。”FBI局长说。
“是哟,仇恨与恶魔的化身。”施坦普感慨道。
“事实上,在跳河的那一刹那,伽百列犹豫了,他想要放弃,而莉兹白通过维娜诱骗他重新爬上栏杆,跳了下去。”娜塔莉补充说。
“数码伴侣有这么强的控制力?”
“换作别人可能没那么强,但是伽百列的情感非常脆弱,又缺乏家庭温暖,所以对数码伴侣非常依赖。”
“莉兹白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报复!控制欲!起初她纯粹是想让伽百列和南茜不得安宁,以此破坏他们的婚姻,她说过要让南茜后悔的;后来她发现伽百列有抑郁症,很好控制,就想置他于死地。”娜塔莉解释道。
“她为什么又指使伽百列买人寿保险?受益人不是她呀,是南茜。”
“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高智商的人总是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警方怀疑有人逼迫伽百列自杀,肯定会寻找作案动机,而巨额保险金的出现会吸引警方的视线,南茜作为唯一的获利者,自然是重大嫌疑人,这样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娜塔莉,你是通过莉兹白唯一一次失误才追踪到她的IP地址的,她为什么会出现那次失误呢?”雷蒙德问。
“好奇杀死猫。那次她坐飞机去和男朋友约会,听说南茜和伽百列在头一天晚上打了架,她感觉非常兴奋和刺激,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细节,就忍不住在机场联系了维娜。”
在座的人一时无语。
新来的地区检察官非常重视这个案件,迅速向法庭控告莉兹白故意杀人罪。法庭认定,莉兹白故意设下圈套,诱骗伽百列跳河自杀,主观上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故意,客观上实施了导致他人死亡的行为,且这些行为和自杀之间具有因果关系,属于间接故意杀人罪。
娜塔莉实习的期限也到了。
“老师,我要走了,谢谢您教给我那么多经验和知识。”
“你是个好刑警,保持联系。”施坦普从心底里祝福这个敬业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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