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宏 竭忠尽智的红色理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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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黄宏非彼黄宏。他不是娱乐万家的笑星,他是独树一帜的理论家,是曾浴血沙场的将军。
  在人们眼里,理论是灰色的,理论家是刻板、乏味的。但红色理论家黄宏将军却不是这样,深邃的思想、缜密的思维、孤独的思索,并没有因此而失掉了个性,他就像是理论家中的一个异类,幽默、豁达、风雅、狂狷、富有情趣。从军人到红色理论家,职业角色的巨大悬殊,理性与感性难以调和的矛盾,在他那里得到了不可思议的统一。他就是参加过30多篇中央重要文稿的起草、曾六获“五个一工程”奖的国防大学教授、中央马克思主义工程建设专家黄宏将军。
  
  红色家事
  
  有人说,只有高贵的思想,而无高贵的血统。但我仍从黄宏的出身里找到了红色的渊源。1946年黄宏出生在云南昆明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母亲刘志敏毕业于西南联大数学系,父亲黄天祥是金陵大学农学系的高才生。两人是在胡乔木的妹妹胡若木、方铭夫妇撮合下结合的。后来又是在他们的影响下,参加了地下进步组织。那时为了掩护云南地下党武装边纵司令朱家壁,黄宏的父亲还创办了盘溪中学,以校长的身份开展革命活动。解放后,曾任云南省农业学校的第一任校长、昆明市农业局局长、科协名誉主席等职。
  如果说天高云淡、神清气爽的春城,赋予了黄宏一颗阳光般真诚透明的心,那么这个家则给了黄宏看不完的藏书、思辨的基因以及不趋炎附势的独立人格。
  少年黄宏博览群书、思想活跃,热爱运动,痴迷古典音乐,对数学有着天然的喜好,初中时就把高中的课程自学完了,并开始研究高深的非欧几何体系。1962年,15岁的“乒乓少年”黄宏在云南省体校打乒乓球时,被部队首长一眼看中。当时正值蒋介石提出反攻大陆,搁不住父亲老友、云南军区副司令员朱家壁的几个孩子的鼓动,加上内心由来已久的英雄情结,黄宏不顾学校的劝阻,决定投笔从戎。但从独子、年龄、家庭情况而言,并不符合条件。为了方便入伍,黄宏把年龄前提了6个月改成了16岁,谁能想到这增加的6个月虚龄日后竟给他最后的升迁带来了麻烦。
  曾经散漫的少年成了十四军体工队的一名小兵。3个月后,黄宏下到了连队,开始了真正意义的军旅生涯。当时正值困难时期,黄宏所在的连队翻越点苍山被派到偏僻的深山去摘野核桃。当时山上只有5户人家,其中4户在解放前当过土匪,山高林密,毒虫野兽随处可见,条件异常艰苦。3个月后,他们衣衫褴褛,疲惫不堪地走出了深山,带回的野核桃共榨出了3000多斤油,保障了军机关的食油供应。
  
  作战归来的思索
  
  1978年,黄宏所在部队开始了临战训练。这一年,入伍16年的“老兵”黄宏写下了遗书,带着一本英汉词典参加了边疆保卫战。刚刚走下战场,硝烟还未拂去,他便参加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的研究生考试,并顺利通过。但当时边疆战事未绝,黄宏尊重部队的意见,被提升为军宣传处长,主动放弃了上学的机会。
  1981年,黄宏再赴战场。他组织的“扣林山九勇士”和“九骏图”的宣传,在全国产生重大影响,宣传处和他本人都受到军区通报表彰。1983年,黄宏出任昆明军区某团代政委兼党委书记。后来,黄宏所在团接受重要的作战任务,当他率部赶赴前线临战训练时,解放军政治学院(国防大学前身)的商调函也到了。黄宏坚决要求留队参战,打完仗再去北京报到。这次,喜欢柴科夫斯基、约翰·施特劳斯、贝多芬的他和自己翻录的30盘磁带一起上了战场,身后留下了他的第三封遗书。
  戴着金丝眼镜、一脸书生气的黄宏参加了激烈的收复老山战役,他始终靠前指挥,把思想政治工作做到了每一个前沿阵地和猫儿洞。全团的奋勇搏杀换来了集体荣立三等功的荣誉,他本人也荣立三等战功。杨尚昆、胡耀邦、余秋里等都给这个英雄的部队题词表彰。经历了三次生与死的考验、血与火的洗礼,成为英雄的黄宏成熟了很多,也更深刻地认识到军人的职责与使命,以及军队政治工作的重要性。作战归来的黄宏,没有沉湎于军功章的荣耀,他又先后向军委、总政呈送了10多份咨询建议和报告,并以《作战归来的思索》为题,在报刊上发表50多篇探讨军队政治改革的文章。后由薄一波题写书名,李德生作序,结集出版。黄宏还曾5次深入前线各部队调查,策划并组织了我军第一个研究作战心理的研讨会,组织出版了《作战心理研究》,成为我军作战心理研究领域的开拓者。他主编的《边境局部作战政治工作探讨》,张震校长题写书名、李德生政委作序,總政发至全军建制团。
  黄宏在理想教育中运用榜样的力量,使空泛的理论带上了感情色彩。他在湖北十堰所作的一个报告《当代军人的理想、情怀和精神风采》,薄老看了很高兴,亲自给总政领导写信,向《人民日报》推荐。薄老在亲笔信中写道——“黄宏同志:看了你的来信和《宣传通讯》文章,我本人感到亲切有味,报告现在还在作战的部队事实及地点是否妥当,无把握,就请总政宣传部看一下。他们回了我这封信,请阅。我意见可照总政宣传部意见,再把文字、段落修改一下,再送我,以便推荐发表。如何?请酌。”
  在薄老的关心、推动下,由北京市工艺美术总公司邀请,黄宏原所在部队组织英模报告团来到北京,当双眼失明的战斗英雄史光柱在人民大会堂唱起“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时,人们被深深感动了。上个世纪80年代持续不衰的“老山热”,影响了一代年轻人。
  三次参战、三封遗书、屡失战友、不曾停止的思考,当年那个狂傲早慧、浪漫清高的少年,那个血气方刚、喜欢1812序曲的军人,都已渐渐远去。不惑之年的黄宏神情笃定,思虑深沉,他知道,探索真理的人生路途才刚刚开始,还有许多重要的问题有待他去挖掘、去发现。
  
  理论研究不能有私心
  
  1989年那场政治风波之后,43岁的黄宏被借调到中央政策研究室,出任政治组负责人,成为党的理论工作者。7年间,黄宏参与了中央30多份文稿的起草。主持了《东欧政局演变的原因及教训》、《苏共失败的原因及教训》、《我国社会治安及其对策》等多个研究课题。他的研究视野不再局限于军队建设,而是从全党的高度,研究国内、国际政治问题。
  1997年黄宏回到国防大学,这时的他已不仅仅是军队建设的理论专家,随着第二本自选集《写在历史的转折时期》的出版,他又成为一名颇有些影响的党的理论专家。
  由于人事关系的原因,这7年便成了黄宏一段“空白”的工作履历。从放弃读研究生到重返国防大学,人生的每一次重大选择,黄宏都做出了服从组织安排,放弃个人利益的选择。在采访中,我问他,难道就真的不后悔吗?他回答说:“从共产党员发挥作用的角度来讲,我是不后悔的。尽管那7年的工作,在档案里没有任何记载,从个人角度来说,是很亏。但作为一名党的理论工作者,那一段工作经历,给了我很多的历练,开阔了眼界,提高了理论 修养,增强了组织纪律观念。我一直记着薄老说的那句话,‘共产党员不是要做大官,而是要做大事’。理论研究也不能有私心,不能把它当作敲门砖。”
  天命之年的黄宏担任了国防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所所长,授衔为少将,开始了新的理论探索,此时他的研究重点是马克思主义重大理论问题。用同事们的话说,“他是创造性地开展工作,用打仗的精神完成重大理论课题研究。”1997年,黄宏先后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发表了《马克思主义是发展的科学》、《充分认识邓小平理论的历史地位》、《论依法治国》等文章,出版了《邓小平新时期军队建设思想研究丛书》、《迈向新世紀的行动纲领》等著作。
  在许多人的观念中,理论家孤傲、漠然,不合流俗,远离世事,仿佛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但事实上,理论家的心灵有着对现实生活最深切的关怀,他们的思考与时代同步,甚至超越了时代。军人出身的理论家黄宏,更多了一种挺身而出、勇于献身的血性与精神,这已经内化为一种理论自觉。即使在没有硝烟的和平时期,当祖国需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听从召唤,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奋力呐喊。
  1999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袭击我驻南联盟使馆,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黄宏连夜赶写了《凝聚在爱国主义的伟大旗帜下》,《人民日报》发表后,新华社接着发通稿,很好地把谴责北约暴行引导到振兴中华、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上来。这篇文章获得了第七届“五个一工程奖”。
  从1997年到2003年这短短的6年里,黄宏所写文章、研究报告、著作达124篇(部)之多。对于黄宏而言,这不是单纯的战斗,而是怀着很深的忧患意识去思考、去写作。惊人的数字背后,是一个理论家永不止息的奋斗与忠诚。2002年,黄宏获全军专业技术重大贡献奖。
  在他的带动下。凭着直面现实的创新勇气和探索真理的执著精神,黄宏所在的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研究中心在中央主要报刊发表的文章,连续多年处于全国七大研究基地前列,3次荣立集体二等功,2次荣立集体三等功。
  
  中央马克思主义工程专家
  
  时代在发展,理论建设也要与时俱进。2004年4月26日至28日,“中央实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决定重新编撰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的教科书以及政治学、社会学、法学、史学、新闻学、文学等哲学社会科学重点学科教材,确定了工程各课题组的首席专家和主要成员。58岁的国防大学教授黄宏名列其中。
  对于一个理论工作者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誉和信任,黄宏深感幸福和满足。多年来,他始终把理论研究的焦点对准现实实践中的难点问题、敏感问题,知难而上,从不回避,经常深入全国各地进行广泛调研,对“我国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的新变化”、“我国私营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和作用”、“如何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健康发展”、“关于非公经济建立党组织”等重大现实课题进行了深入探索,形成了一批极有价值的研究报告。对中国国情的深刻认识,为黄宏进一步探索马克思主义理论提供了必要的准备。而此前,他就已在党的理论创新方面所做出了重大贡献——
  2000年2月25日,江泽民在广东发表重要讲话,提出了“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凭着一个马克思主义研究专家高度的政治敏感,黄宏马上意识到一个新的理论课题有待理论工作者去完成。他始终关注江泽民的足迹与言论,细细分析“三个代表”提出的时代背景和实践基础。最终形成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学习江泽民同志关于“三个代表”的重要论述》一文。
  3月8日,人民日报副总编张研农和理论部主任张书林来电说:“这篇文章非常及时,这是我们收到的第一篇论述‘三个代表’的大文章。我们将很快编排、请示。”半个月后,即3月23日,《人民日报》加内容提要用大半版版面刊载了这篇特稿,成为中央报刊第一篇宣传“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重点理论文章。随后,中宣部组织郑必坚、郑科扬、虞云耀等党建研究专家阐述“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很快,从中央到地方兴起了学习贯彻“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高潮。
  这期间,黄宏率国防大学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研究中心从理论根基、实践基础、科学内涵、历史地位、时代背景等多方面,论述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构成了一个较为全面的研究体系。仅黄宏直接组织和执笔的文章,在中央报刊发表的就有60多篇。2002年,为迎接党的十六大召开,黄宏担任总策划,与湖南省委合作,拍摄了12集电视理论文献纪录片《世纪宣言——从<共产党宣言>到“三个代表”》,生动形象地揭示了社会主义运动150年来的探索之路,深入浅出地展现了马克思主义本质属性与理论创新的精髓。2002年,黄宏主编了《马克思主义创新史》,该书被认为填补了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一个空白。
  黄宏认为,科学发展观的提出,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他以极大的热情学习、研究、宣传科学发展观。撰写了《论科学发展观的基础》、《科学发展观的价值目标》、《用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总结党执政的历史经验》等文章;主编了《党和国家关注的十四个重大课题》、《用科学发展观指导国防和军队建设》、《和谐社会论纲》等著作。中央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与建设工程的启动,让黄宏兴奋不已,生逢其时的黄宏将研究方向转向了基础理论。比如,《科学社会主义》、《中国共产党民主政治建设》、《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史》等。除了承担科社课题组和党的民主建设课题组的任务外,黄宏还把主要精力用于对党的创新理论研究、以及弘扬革命精神与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迄今为止,包括即将出版的《抗震救灾精神》,他主编的“弘扬革命精神丛书”已经有10本,他希望从中抽象、升华出一本中国共产党的思想建设史,以填补有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的一个空白。
  2004年9月,黄宏联系参加中央马克思主义工程的感受,向军委呈送了《关于加强军队军事科学和政治理论研究与建设的建议》。4天后,胡锦涛主席就此做出批示,请军委各领导同志研究。军委常务会议专门研究了这个报告,认为“胡主席对军队一名专家的来信做出批示,充分体现了胡主席对理论研究工作的高度重视和关心”。据此,总政进一步制定了《加强我军政治理论研究与建设的意见》,并经军委批示,形成了军委3号文件,有力促进了军队政治理论建设。在这之后,黄宏一发不可收。连续向军委呈送了加强我军民主建设、克服形式主义、改革和完善我军奖励制度、促进新时期的双拥工作等6个研究报告,引起了军委、总政的重视。
  黄宏经常对同事讲:“你的职务可以是师团、是营连,你的职称可以是教授、讲师,但你思考问题的层次不能低,要努力成为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家而不仅仅是学者”。在黄宏看来,中央马克思主义工程专家不同于书斋理论家、不同与一般学者,不能躲在小楼里埋头于个人兴趣,而要置身时代去关注国 家发展趋势。对于黄宏而言,当他以军人之身投入党的理论战线时,那些伟大的革命先驱便已成为他追求真理的榜样。黄宏说,理论家不仅要有才识,更多的是要有担当。
  
  一半是利剑,一半是思想
  
  拿破仑说,世上只有两种力量,一种是剑,一种是思想,而思想最终总是战胜剑。从军人、将军到红色理论家,剑胆琴心的黄宏,幸运地拥有了这两种力量。
  2007年8月1日,人民出版社同时推出了黄宏的4本书:《走向现代化的人民军队》、《世界新军事变革中的中国国防和军队建设》、《世界新军事变革报告》、《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程》。花甲之年的黄宏,算是给自己的军人生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但身为理论家的黄宏却不曾停下思考的脚步,他试图以更通俗化的表达方式,给理论插上生动的翅膀,走近大众的心灵。
  在采访黄将军之前,我曾上网查询他的资料,结果查到的是难以数计的演员黄宏的资料,而有关红色理论家黄宏将军的信息却仅搜索到了有限的几条。这让我颇感不平和悲哀,难道思想之树果真能被娱乐的烟尘所遮蔽?!黄宏却淡然地说:思想常常是在孤独中产生的,理论工作者不要怕寂寞和冷落。
  至今,在黄宏家里还挂着一幅对联——“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飞”。那是1990年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母亲西南联大的老师楚图南送给他的。这两句是从清代诗人龚自珍的诗句中辑录的,当年梁启超也曾把它送给冰心的父亲。黄宏非常喜欢其中的意境,那是不务虚名、落落自甘的人生写照。
  戎马一生的黃宏仍保持着书生本色,不吸烟、不喝酒,他的爱好是听古典音乐,收藏,逛地摊。退休之前,解放军总政治部李继耐主任曾和他有过一次谈话,黄宏说自己还有四个“交代”。第一个是作为一位有着40多年军龄的老军人,在彻底退休前,要就军队建设各方面的问题,写出20份研究报告;第二个是对中央马克思主义研究与建设工程的“交代”:继续完成中央赋予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史研究、弘扬革命精神研究等四个重大课题;第三个是对家乡的“交代”,要把自己多年的收藏回报故土云南。第四,用余生到原所在团的178位烈士家跑一遍,有三分之一的烈士家属因家境贫寒,从未扫过墓,算是对历史作一个交代。
  后来,黄宏的儿子反问他:你对这个家有什么交代?黄宏半晌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的确,他给家人的太少太少。对于一个身怀使命的红色理论家、对于一个曾历经生死的老兵来说,个人是微不足道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有洒脱不羁的文人个性,又怀揣一颗磊落坦荡的赤子之心;他是铁骨铮铮的将军,又是竭忠尽智的理论家;他能郑重庄严,亦可轻松诙谐;他是那样复杂,又是那样单纯。穿越他的人生探索,我分明看到了:思想的人和实践的人在他身上是密切结合的、相辅相成的;而他作为军人的一面永远胜过理论家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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