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伊姆人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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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4点后,巴赫奇萨赖(Bah?esaray)的暑热渐消。透过客房的蕾丝窗帘,我看到一个鞑靼农妇正在给母羊挤奶。阳光照在母羊肿胀的乳房上。我换上短裤,走出旅馆,徒步去山里的洞穴城(Chufut-Kale)。
  
東正教典型的金色洋葱顶
卡拉伊姆人的墓地

  经过一座拜占庭时期的修道院后,脚下的山路渐渐变得破碎。路边长着红茎荨麻,含羞草在微风中开出粉红色的球状花朵。沿着小溪,穿过一片卵石,洞穴城耸立在一座坡度平缓的石头高原上。齐整的石灰岩已经风化,丛生的矮树在风中轻轻舞摆。
  洞穴城的看门人是个彪形大汉,俄罗斯人。得知我从中国来,他说什么都不肯收钱,还握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兄弟”。
  漫步在空荡荡的洞穴城,两侧是蜂窝一样的石头房子,还有废弃的地基。透过洞开的石壁,可以俯瞰高原下方一望无际的树林。站在这里,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白云像时间一样流过。不同的民族在这里交替登场,有的依然存在,有的业已消失。可是除了眼前的石头,看不到他们留下的任何痕迹。
  我沿着一条小路下到山谷,寻找卡拉伊姆人(Karaite)的墓地。在牛津大学时,一个犹太女同学告诉我,她的祖母是卡拉伊姆人,出生在克里米亚,后来移民到以色列。
  卡拉伊姆人的身世迷雾重重。他们说一种古老的突厥语,却信奉卡拉派犹太教。“二战”时,纳粹从华沙和维尔纽斯的集中营里找来三位犹太学者,让他们对以下问题发表意见:克里米亚的卡拉伊姆人究竟是不是犹太人?三位学者都给出了否定答案。尽管这在很大程度上与他们此前学术生涯中所说的相互矛盾。三位学者没能在大屠杀中幸存下来,但是因为他们的结论,卡拉伊姆人活了下来。纳粹将他们归为“不纯”种族,但还没到需要灭绝的程度。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纳粹处决了所有抓获的克里米亚犹太人。
  在我周围,密密麻麻的橡树林几乎把整个天空遮蔽,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穿过一道石头拱门,我来到一片荒废的墓地。马鞍形的石碑东倒西歪,上面覆盖着青苔。石碑上的文字早已漫漶不清,但仍可看出是希伯来文。从14世纪起,这里便是卡拉伊姆人的墓地,埋葬了大约五千个亡灵。
  1944年,卡拉伊姆人没有被斯大林流放。或许是出于自保,他们在战后依然不承认自己是犹太人。他们选择融入斯拉夫人的汪洋大海。作为一种古老的语言,卡拉伊姆语如今几乎绝迹了。
  回到巴赫奇萨赖,月亮挂在光秃秃的石头山上。到处都静得要命,仿佛置身于一个沉睡的鞑靼小村里。我走进一家还亮着灯的餐馆,在菜单上发现了抓饭(Plov)。还有拉面和蒸饺——都是中亚地区的食物。显然,鞑靼人也把流放中学会的厨艺,带回了克里米亚。
  服务的女孩可能有事,把盘子一丢,转身就跑。抓饭上那块黑乎乎的羊肉,差点跳到我脸上。抓饭有点凉,味道也不如乌兹别克的,但我还是感到,自己正在吃着历史的“见证物”。
  Tips
  洞穴城由击败过罗马军团的萨尔马特人开辟。在罗马史学家阿米亚努斯笔下,萨尔马特人身材矫健,有着令人畏惧的目光。1394年,金帐汗国的统治者脱脱迷失也曾在洞穴中驻息。他刚吃了帖木尔的败仗,帝国也开始走下坡路。后来,克里米亚的鞑靼人脱离了金帐汗国,在搬到巴赫奇萨赖之前,这里曾是他们的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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