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雪》是如何发表在《新民晚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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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9月9日,恰逢毛泽东逝世43周年,也正好是《新民晚报》创刊90周年的日子。
  毛泽东与《新民晚报》,故事多多。他曾数次表扬《新民晚报》办得好,要这张报纸“软中有硬”,更7次召见《新民晚报》的老社长赵超构。毛泽东还曾一度兴起,要到新民晚报社视察,结果因为临时找不到赵超构而作罢。
  此外,毛泽东与《新民晚报》还有一层关系,是作者和编辑的关系。波澜壮阔的《沁园春·雪》,是首先发表在《新民晚报》——当时叫《新民报·晚刊》上的。这首词,被称为“咏雪第一词”,是毛泽东诗词的巅峰之作。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1917年,俄罗斯二月革命,结束沙皇统治。消息传到北京,胡适作了一首《沁园春·新俄万岁》——
  客子何思,冻雪层冰,北国名都。想乌衣蓝帽,轩昂年少;指挥杀贼,万众欢呼。去独夫“沙”,张民主帜,此意如今果不虚。论代价,有百年文字,多少头颅。
  冰天十万囚徒。一万里飞来大赦书。本为自由来,今同他去;与民贼战,毕竟谁输?拍手高歌:新俄万岁!狂笑君休笑老胡。从今后,似这般快事,后起谁欤?
  这首词,登在《新青年》增刊上,毛泽东曾反复诵读。
1945年11月14日,《新民报·晚刊》最早公开发表毛泽东词作《沁园春·雪》。

  近20年后,1936年2月,毛泽东率红军抗日,来到西北高原。在陕西省清涧县高杰村附近的袁家沟,写下壮丽的《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字体大气磅礴,犹如笔走龙蛇。

经柳亚子流传开来


  1945年,抗战结束。8月,毛泽东飞赴重庆和谈。《沁园春·雪》即在此期间,以诗人唱和的形式,流传开来。
  第一个见到这首词的,是曾在长沙第一师范任教的孙俍工。毛泽东当年曾在一师附小任教,听过孙俍工的讲课,还向孙请教过书法。到重庆之后,毛泽东拜访孙先生。
  寒暄过后,毛泽东便拿出一个纸卷,递给孙俍工。孙俍工徐徐展开纸卷,原来是一幅横轴,是毛泽东亲笔手书的《沁园春·雪》。孙俍工大声赞叹:“太好了!你戎马倥偬,日理万机,还能忙里偷闲,不忘书法艺术,真是难能可贵啊!”
  第二个知道《沁园春·雪》的,是于右任。他在9月6日设午宴招待毛泽东时,主动提及《沁园春·雪》,并评价:“结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气吞千古。”
  当然,《沁园春·雪》进一步流传开,主要是由于毛泽东先后两次将《沁园春·雪》抄赠给柳亚子。
  第一次,毛泽东题写在“第十八集团军重庆办事处”信笺上。柳亚子注意到毛泽东没有题下款,于是他带着自己的纪念册,请毛泽东再次题写一遍。
  果然,第二次毛泽东题写在柳亚子纪念册上的《沁园春·雪》,就加上了“亚子先生教正”的上款和“毛泽东”的落款。柳亚子又提出请毛泽东盖章,毛泽东说没有,柳亚子慨然许诺送给毛泽东一枚。于是,柳亚子请青年篆刻家曹立庵连夜为毛泽东刻了两方,后来盖在毛泽东题写的咏雪词上。
  得到《沁园春·雪》,柳亚子非常高兴,将此词遍发诸多朋友。一个半月后,在一个书画展上,柳亚子不仅展出了毛泽东咏雪词的墨宝,还展出了他的一首和词——
  廿载重逢,一阕新词,意共云飘。叹青梅酒滞,余怀惘惘;黄河流浊,举世滔滔。邻笛山阳,伯仁由我,拔剑难平块垒高。伤心甚,哭无双国士,绝代妖娆。
  才華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浓情着意雕。君与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
  此外,柳亚子还曾写过一篇《跋》,其中写道:“毛润之《沁园春》一阕,余推为千古绝唱,虽东坡、幼安,犹瞠乎其后,更无论南唐小令、南宋慢词矣。”
  展览会后,柳亚子将毛泽东的咏雪词和自己的和词一并送到《新华日报》。周恩来决定,先发表柳亚子的和词。1945年11月11日,这首和词在《新华日报》第四版发表。
  柳亚子的和词引发关注无数。读者纷纷发问,既然是和词,那么毛泽东的原词,究竟什么样呢?
1944年6月12日,毛泽东在延安杨家岭会见了由21人组成的中外记者西北参观团,后排左九为赵超构。

《新民报》捷足先登首发


  这时,作为重庆的一张民营报纸,《新民报·晚刊》捷足先登了。《新民报》曾在全国有“五社八版”,重庆版的副刊名叫《西方夜谭》,由吴祖光担任编辑。
  吴祖光是当代中国影响最大的戏剧家,出生于江苏常州。他的代表作是话剧《风雪夜归人》,曾拍过同名电影。作为首发《沁园春·雪》的编辑,吴祖光在《新民晚报》的历史上刻画下了浓重的一笔。40年后的1988年,吴祖光回忆起这段经历,充满自豪——   那是一九四五年,当时我在重庆《新民报·晚刊》做副刊编辑,在毛主席来“重庆谈判”离开后不久,我得到了一首转抄不全的《沁园春·雪》词,抄稿中遗漏了两三个短句,但大致还能理解它的意思。这首词从漫天飞雪的北国风光写起,从长城内外到大河上下;从妖娆多娇的壮丽山河到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从景到人,从古到今,归结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从风格的涵浑奔放,颇似苏辛词派,但是找遍苏辛词找不出任何一首这样大气磅礴的词作!真可谓睥睨六合,气雄万古,一空依傍,自铸伟词。听说这首词出自毛泽东的手笔之时,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只有一个人才写出这一首词”。
  为了补足词中遗漏的几句,我跑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人,却没有掌握全词的,但把一共三个转抄本凑起来,我终于得到了完整的《沁园春·雪》词。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在我编刊的“副刊”上发表,可也在这时我受到了好友的阻劝,说毛泽东本人不愿意让人们知道他能写旧体诗词,他认为旧体诗词太重格律,束缚人的灵性,不宜提倡。这和全国解放以后毛泽东发表对旧体诗词的看法的论述是一致的。而作为一家报纸副刊编辑,这样的诗词是可遇难求的上乘之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稿件呀!友人为我举了当时的中共机关报《新华日报》为例,说柳亚子先生写了“咏雪”的“和词”,要求《新华日报》把他的“和词”连同毛主席的原词一同发表。但是由于上述原因,《新华日报》不得不拒绝柳亚子先生的要求。
  然而我想,《新华日报》是中共党报,当然应受党主席的约束;而我编的却是一家民营报纸,这个约束对我是不起作用的。就在这时《新华日报》单独发表了柳亚子《和毛润之先生咏雪词》的文章,而毛泽东的原词却未发表,这显然是在柳亚子先生的极力要求下,《新华日报》采取的折衷办法,但实际上已经违背了毛主席不愿意让人们知道他能写旧体诗词的意愿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再顾及友人的劝阻,而在这年十一月十四日的《重庆新民报晚刊》第二版副刊的“西方夜谭”上发表了这首“咏雪”词,题目是《毛词 沁园春》。并在后面加写了一段按语:“毛润之先生能诗词,似鲜为人知。客有抄得其《沁园春·雪》一词者,风格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据毛氏自称,则游戏之作,殊不足为青年法,尤不足为外人道也。”

没人写得过毛泽东


  《新民报·晚刊》发表了毛泽东的“咏雪”后,顿时轰动了山城,并波及全国。世人从而知道了毛泽东主席不仅是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而且也是卓越的文学家,伟大诗人。这首咏雪的《沁园春》词无论置诸任何古今中外的伟大诗作之中,也都是第一流的杰作之中杰作。
  两天以后,重庆《大公报》又转载了这首词。陈布雷将这首词,推荐给了蒋介石。
  陈布雷说:“毛泽东的这首咏雪词填得非常之得体,气韵高华,词采明丽,同时寄托遥深。现在好多人都在为毛泽东的这首词着迷,不管在朝在野,是敵是友,他们都在唱和着。‘雾重庆’快要变成‘雪重庆’了。先生想想,我们的谈判还没完毕,毛泽东虽然走了,他在重庆却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和重视,这后果不是值得我们考虑吗?”
  这番对话的结果是,蒋介石要求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开会,指示会吟诗作词者,每人都按照毛泽东咏雪词原韵来几首,希望把毛泽东的磅礴气势比下去。
  一时间,国民党为了毛泽东这首《沁园春·雪》,展开了一场“词争”,大有“看青天白日,哪个天下”的架势。在不长的时间内,国民党的报刊连续发表所谓“和词”近30首,文章10余篇。但无论其思想,还是其文采,都不如人意。
  比如,易君左当时写了两首,其中之一是:
  国脉如丝,叶落花飞,梗断蓬飘。痛纷纷万象,徒呼负负;茫茫百感,对此滔滔。杀吏黄巢,坑兵白起,几见降魔道愈高?明神胄,忍支离破碎,葬送妖娆。
  黄金难贮阿娇,任冶态妖容学细腰。看大漠孤烟,生擒颉利;美人香草,死剩离骚。一念参差,千秋功罪,青史无私细细雕。天才亮,又漫漫长夜,更待明朝。
  国民党重金组织而来的《沁园春》中,大多缺乏意境和平心静气的态度,结果必然是一大堆平庸之作。最后连国民党自己都承认:没人写得过毛泽东。
  共产党这边,也有词人,为了驳斥对手,参与到这场“雪仗”之中——

陈毅《沁园春》


  两阕新词,毛唱柳和,诵之意飘。想豪情盖世,雄风浩浩;诗怀如海,怒浪滔滔。政暇论文,文余问政,妙句拈来着眼高。倾心甚,看回天身手,绝代风骚。
  山河齐鲁多娇,看霁雪初明泰岱腰。正辽东鹤舞,涤瑕荡垢;江淮斤运,砌玉浮雕。池冻铺银,麦苗露翠,冬尽春来兴倍饶。齐欢喜,待桃红柳绿,放眼明朝。

邓拓《沁园春》


  北斗南天,真理昭昭,大纛飘飘。喜义师到处,妖氛尽敛;战歌匝地,众志滔滔。故国重光,长缨在握,孰信魔高如道高?从头记,果凭谁指点,这等奇娆。
  当年血雨红娇,笑多少忠贤已屈腰。幸纷纷羽檄,招来豪气;声声棒喝,扫去惊骚!韬略无双,匠心绝巧,欲把山河新样雕!今而后,看人间盛事,岁岁朝朝。
  而今,距离毛泽东《沁园春·雪》发表在《新民晚报》上,已过去70多年。历史早已平息了一切争论,证明了一切事情。
  历史的潮流,浩浩荡荡。从不会为谁停留。但凡是走过,必留下痕迹。
  这真正是——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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