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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体现了女性写作私人性、自传性的特点,在抒写女性从女孩到女人的成长过程中,高扬女性的主体意识,袒露女性的自恋情结,宣泄女性的孤独情感,显示出对男权中心文化的抗拒。
关键词:身体写作 主体意识 自恋情结 孤独情感
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识码:A
女性主义认为,女性要获得意义就必须重新通过写作来确定自己的主体性,女性写作就是要女性通过写作来获得自己的生存空间。因为,在女权主义看来,男性写作已经有了一套固定的模式,像主题、题材、情节、结构、表达等等在男性写作那里都形成了一套相对固定的模式,男性写作几乎都是按照这样的规则进行的。在女性主义看来,这样的写作模式对于女性写作来说是不完全适合的,认为女性要有自己的特点,即要有私人的、个性的、自传的等等特点。女性主义认为,女性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就必须找到自己的话语之源,这话语之源就是女性的身体。也就是说,女性写作就是要从男权中心那里夺回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对世界的感受和态度建立在自己身体的感受的基础上,用身体来进行写作,通过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想法物质化,用自己的肉体表达自己的思想,自己来表达自己的欲望。
身体写作,也叫“躯体写作”,最早由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家埃莱娜·西苏提出:
“我从未敢在小说中创造一个真正的男性形象,为什么?因为我以躯体写作。”
身体写作就是用身体来写作,写身体,写女性自己的身体,通过写身体来诉说女性的幻想和欲望,是“女性对自己被压抑到无意识领域中的各种经验的直率表达。”为什么要用身体来写作,把自己写进文本?在女性主义批评家看来,女性之所以长期处于“沉默”和“失语”的状态,是因为女性的语言与她们自己的身体相分离、与自己的欲望相分离,在父权制文化中,女性的身体“曾经被从她身上收缴去,而且更糟糕的是这身体曾经被变成供陈列的神秘怪异的病态或死亡的陌生形象,这身体常常成了她的讨厌的同伴,成了她被压抑的原因和场所。身体被压抑的同时,呼吸和言论也就被压抑了。”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就是女性在自己的肉体感觉和感官感觉的基础上来观望和认识自己,来体验自己从女孩到女人的成长过程,高扬女性的主体意识,袒露女性的自恋情结,宣泄女性的孤独情感,从而“吐发出女性的性别之累和生存之痛。”
一女性主体意识的高扬
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的主体意识的高扬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带有强烈的性别体验,具有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二是对女性个体生命经验自觉的尊重意识。
1强烈的性别体验。在《一个人的战争》中,幼年的多米置身于一大堆生殖器的模型当中,形成了“一幅多么奇怪的风景”,多米用自己的眼睛透过窗帘看到了生命之门,在对自己的抚弄中感受到欣悦,从一个个裸露的身体中看到了一个个美妙绝伦的生命。在种种禁忌的压抑下,多米一边放任地体验着自己,一边心怀着莫大的恐惧,“一天又一天地等待危险日子的到来,仿佛那是一个欢乐的日子。”冲破禁忌的冒险和对禁忌的恐惧构成了多米的童年记忆。这一切都是对生命意识和女性意识的自我启蒙。可以说,多米对世界和自我的认识正是从对性的认识开始的,通过这种性的自我启蒙确立起了作为女性的自我存在意识。而这种对性启蒙的自觉地寻求也表现出了主体意识最初的觉醒。在林白的小说中,女性的这种性别体验无疑是她身体诱惑写作的重心。在她的小说中,摆脱了传统负荷的当代女性,任凭女性力比多驱策自己的躯体去体认世界与人生。在《回廊之椅》中,作者采取了虚化男性的策略,几个男性形象或是模糊,如章孟达;或是性格胆小懦弱,如章希达;或是粗鄙蛮横,如陈农。相形之下,小说中的女性朱凉和七叶则是光艳夺目的,她们的美丽不仅在于外表,同时还源于内心的矜持、自尊,而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无疑是最美的华章,得到了升华,得到了永恒,超越了时空、生死。这样的叙事策略源于作家自己作为女性的强烈的性别体验。
2对女性个体生命经验自觉的尊重意识。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通过最隐秘的私人经验,最具有个人化的生命体验,将一个个体内心世界的流徙做最大程度上的展现。《一个人的战争》是一部纯粹为个体生命而书写的女性成长小说。在阅读中,读者仿佛置身于多米的内心之中,多米在我们的阅读视野下是如此的赤裸,甚至于我们在阅读中似乎感觉到我们就是多米,是沉浸在自我内心世界里的自言自语。如何将这样一个个体由内到外充分展现是林白创作这部小说的宗旨。她的作品完全以个体生命意识为出发点,充分表现个体在生命历程中的体验。在《一个人的战争》中,伴随性别意识展现出的个体经验以及“自我”的意识渗透全篇:幼年时期的林多米就懂得体验性的快感,并幻想被强暴的受虐的心理倾向;大学时期封闭的内心世界,在与人交往中的被动而又逃避的心态;以及自始至终对同性之美的倾慕甚或“爱恋”等等,由这些我们看到了个体叙述在文学作品中的分量和意义所努力达到的高度。在《回廊之椅》中,为了突出对女性个体生命经验自觉的尊重意识,小说对朱凉身体的描述几乎到了唯美的极致,在明丽与幽暗之间抒写出了女性裸露的身体和暧昧的情欲,这是“一种记录着女性欲望的女性写作或女人的表达”。
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告诉我们,女性的成长经历,应当从感性的生命开始。认识自己的身体,体验它引起的一系列的变化,对提高女性对自身的认识,对女性主体意识的张扬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二女性自恋情结的袒露
自恋是自我爱恋,爱欲以自身为对象,是自己“喜欢”自己,是自己成为自己的理想形象。“自恋最普遍的方式是为自己设置镜像,并沉迷于其中。”袒露女性的自恋情结是林白身体诱惑写作的又一个突出特点。
在林白的身体诱惑写作中,自恋的女性大多孤僻、胆怯,害怕与人交往,喜欢把自己幽闭在自己的房间里,但却极其关注自我形象,因此在房间的幽暗之处必定有镜子。她们常常是对镜自伤、对镜自怜、对镜自爱,正如林白自己在《致命的飞翔》中所说的,女性的自恋常常是“取悦于自己”。比如《瓶中之水》中的二帕:
“二帕下班回到宿舍,长久地站在镜子跟前,她喜欢在黄昏的时候照镜子……二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充满层次,富有质感,在这些层次和质感中二帕看到一种由于受创伤二获得的美感在闪动、凝固,二帕不知不觉地美化自己,她沉浸在自恋的魅力中,一次又一次地感到了自己的魅力。”
从这段描写中,我们可以把女性的自恋理解为女性作为个体的自我观照和自我体认,即女性的自恋不是为了取悦异性——男人,而是为了“取悦于自己”。
再如《一个人的战争》中的多米,多米是一个内向、敏感、带有自闭倾向的女孩,但同时她更是一个内心充满力量的女孩。父亲的早逝,母亲较多时候的不在身边的亲身体验,历练出她面对生活的勇气和坚强的品格。在她生命的绝大多数时间中,是她一个人面对世界和自我,她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自我的空间,有着与外围不同的属于她自己的生活的秩序。她从小就在成长的道路上独自摸索着前行,少女时期的多米有着令她骄傲的学业和超出同龄人的思维能力和领悟力。她在生活的道路上遭遇了各种的苦难,但她始终敢于梦想,并最终在压抑的生活中寻找出一条适合她的出路,充分表现出她把握生活的能力。而这些都要归功于她内心的那份骄傲,她对于自我的认同。正是内心强大的力量一直支撑着她不断地与受力于外界的阻力相抗争,不断地前行。从多米的自恋情结中,我们可以看出女性的自恋情结包含了对男人的冷漠和对自己生活的自足性,象征着女性不一定只能是男性的性对象。确实,在林白的其他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中,如《同心爱者不能分手》中的穿白色绸衣的女人、《致命的飞翔》中的李莴和北诺以及《飘散》中的琚等,都写出了女性自恋对男性的否定。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陷入自恋的女性是被男性放逐的女性,但是自恋又是女性对男性的放逐——没有男性,女性同样可以建立自己的爱欲对象,这个对象就是女性自己,而且同样可以从自己身上获得爱欲的快感。
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告诉我们,在女性的自恋中,女性裸露自己、观照自己、抚摸自己、体认自己是使性成为女性自身感性存在的证明:性的快感使女性自己成为自己的对象,而不是成为他人的对象;是使自己为自己而存在,而不是为他人而存在;是使自己的身体成为自身的确证,而不是成为他人的确证,是女性从男性那里夺回自己的身体的表现。正如西苏所说,“通过写她自己,妇女将返回自己的身体。”林白小说中的身体诱惑写作对女性自恋情结的袒露就是要用身体的美好和美好的感觉来扬弃女性在男权中心文化中的异化和自我异化,把一度敌视女性自身的身体还原为女性自己的精神家园。
三女性孤独情感的宣泄
在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中,女性面对着强大的男权为中心的现实社会,往往呈现出无可奈何的孤独感。作为女性,情感的脆弱是与生俱来的,一方面她们渴望具有父爱般的男性接纳她们爱抚她们;另一方面又害怕男性的力量把她们的自我吞没,因此,只能回归到自已的内心世界中去,并在情感上显示出孤独、敏感、情绪化、歇斯底里、神经质的病态。
《一个人的战争》这部作品就小说名称而言,似乎也已经预示出孤独的意识。正如林白在《同心爱者不能分手》里所说:
“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一个巴掌自己拍自己,一面墙自己挡住自己,一朵花自己毁灭自己。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一个女人自己嫁给自己。”
这是极度孤独的内心体验。小说在叙述多米的成长过程中,孤独的情感始终隐藏其中。对多米来说,首先,孤独的情感产生于内心的除自己之外的无助与空洞。多米的童年是一种带有缺失性经验的童年,父亲的早逝,与母亲之间的无意识中产生的隔阂感,使多米不得不从小就学会面对自己的内心和解决好与外界之间的关系,这也就造成了她自闭、敏感、执拗的性格特征。这种性格使她始终没有主动地去寻觅而只是被动地接受,甚至内心深处有着不可名状的排斥感,其中的原因除去缺失性的童年经验带给她的性格上的“保守”之外,就是她成年后离开处于边缘的北流来到处于中心的大都市的困顿和窘迫所致。文化差异之大造成了精神上的冲击,使多米既与世俗格格不入,又不得不无奈地妥协。其次,多米的孤独情感的产生还来自于男性世界的伤害。多米在现实之中与男性的话语霸权之间充满了矛盾和冲突。多米在与几个男性的接触中遭遇的是诱惑、欺骗、和暴力。倾注了全部的情感和包容之心的爱情的结果却是“我此生再也不要爱情了。我将不再爱男人,直到我死。”这样的惨痛结局带给多米的是彻底的孤独感。在这种孤独情感的笼罩下,多米选择了逃离,选择了坚守自己的内心世界以逃避外在的世界,刻意地与外界保持着距离。
在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中,陷入自恋、同性恋的女性无不在进行着“一个人的战争”。“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坚守住内心的那份孤独,在多米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坚守住自己,才能拒绝孤独,才能显示出对男权中心的决绝。
可以看出,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的意义在于通过高扬女性的主体意识,袒露女性的自恋情结,宣泄女性的孤独情感来抒写女性自身的同时,也显示出了对男权中心文化的抗辩。
注:本文系广西高等教育教学改革工程“十一五”第五批立项项目“后发展本科院校汉语言文学专业文艺学学科建设研究”(桂高教〔2009〕83号)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09C091,项目主持人,梁华。
参考文献:
[1] [法]埃莱娜·西苏:《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从潜意识场景到历史场景》,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2] 王又平:《新时期文学转型中的小说创作潮流》,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3] [美]桑德拉·吉尔伯特、苏珊·格巴:《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镜与妖女:对女性主义批评的反思》,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4] [英]玛丽·伊格尔顿:《女权主义文学理论》,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
作者简介:
冯华,女,1974—,广西北海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文艺学,工作单位:梧州学院。
梁复明,男,1965—,广西岑溪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文艺学,工作单位:梧州学院。
关键词:身体写作 主体意识 自恋情结 孤独情感
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识码:A
女性主义认为,女性要获得意义就必须重新通过写作来确定自己的主体性,女性写作就是要女性通过写作来获得自己的生存空间。因为,在女权主义看来,男性写作已经有了一套固定的模式,像主题、题材、情节、结构、表达等等在男性写作那里都形成了一套相对固定的模式,男性写作几乎都是按照这样的规则进行的。在女性主义看来,这样的写作模式对于女性写作来说是不完全适合的,认为女性要有自己的特点,即要有私人的、个性的、自传的等等特点。女性主义认为,女性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就必须找到自己的话语之源,这话语之源就是女性的身体。也就是说,女性写作就是要从男权中心那里夺回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对世界的感受和态度建立在自己身体的感受的基础上,用身体来进行写作,通过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想法物质化,用自己的肉体表达自己的思想,自己来表达自己的欲望。
身体写作,也叫“躯体写作”,最早由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家埃莱娜·西苏提出:
“我从未敢在小说中创造一个真正的男性形象,为什么?因为我以躯体写作。”
身体写作就是用身体来写作,写身体,写女性自己的身体,通过写身体来诉说女性的幻想和欲望,是“女性对自己被压抑到无意识领域中的各种经验的直率表达。”为什么要用身体来写作,把自己写进文本?在女性主义批评家看来,女性之所以长期处于“沉默”和“失语”的状态,是因为女性的语言与她们自己的身体相分离、与自己的欲望相分离,在父权制文化中,女性的身体“曾经被从她身上收缴去,而且更糟糕的是这身体曾经被变成供陈列的神秘怪异的病态或死亡的陌生形象,这身体常常成了她的讨厌的同伴,成了她被压抑的原因和场所。身体被压抑的同时,呼吸和言论也就被压抑了。”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就是女性在自己的肉体感觉和感官感觉的基础上来观望和认识自己,来体验自己从女孩到女人的成长过程,高扬女性的主体意识,袒露女性的自恋情结,宣泄女性的孤独情感,从而“吐发出女性的性别之累和生存之痛。”
一女性主体意识的高扬
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的主体意识的高扬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带有强烈的性别体验,具有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二是对女性个体生命经验自觉的尊重意识。
1强烈的性别体验。在《一个人的战争》中,幼年的多米置身于一大堆生殖器的模型当中,形成了“一幅多么奇怪的风景”,多米用自己的眼睛透过窗帘看到了生命之门,在对自己的抚弄中感受到欣悦,从一个个裸露的身体中看到了一个个美妙绝伦的生命。在种种禁忌的压抑下,多米一边放任地体验着自己,一边心怀着莫大的恐惧,“一天又一天地等待危险日子的到来,仿佛那是一个欢乐的日子。”冲破禁忌的冒险和对禁忌的恐惧构成了多米的童年记忆。这一切都是对生命意识和女性意识的自我启蒙。可以说,多米对世界和自我的认识正是从对性的认识开始的,通过这种性的自我启蒙确立起了作为女性的自我存在意识。而这种对性启蒙的自觉地寻求也表现出了主体意识最初的觉醒。在林白的小说中,女性的这种性别体验无疑是她身体诱惑写作的重心。在她的小说中,摆脱了传统负荷的当代女性,任凭女性力比多驱策自己的躯体去体认世界与人生。在《回廊之椅》中,作者采取了虚化男性的策略,几个男性形象或是模糊,如章孟达;或是性格胆小懦弱,如章希达;或是粗鄙蛮横,如陈农。相形之下,小说中的女性朱凉和七叶则是光艳夺目的,她们的美丽不仅在于外表,同时还源于内心的矜持、自尊,而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无疑是最美的华章,得到了升华,得到了永恒,超越了时空、生死。这样的叙事策略源于作家自己作为女性的强烈的性别体验。
2对女性个体生命经验自觉的尊重意识。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通过最隐秘的私人经验,最具有个人化的生命体验,将一个个体内心世界的流徙做最大程度上的展现。《一个人的战争》是一部纯粹为个体生命而书写的女性成长小说。在阅读中,读者仿佛置身于多米的内心之中,多米在我们的阅读视野下是如此的赤裸,甚至于我们在阅读中似乎感觉到我们就是多米,是沉浸在自我内心世界里的自言自语。如何将这样一个个体由内到外充分展现是林白创作这部小说的宗旨。她的作品完全以个体生命意识为出发点,充分表现个体在生命历程中的体验。在《一个人的战争》中,伴随性别意识展现出的个体经验以及“自我”的意识渗透全篇:幼年时期的林多米就懂得体验性的快感,并幻想被强暴的受虐的心理倾向;大学时期封闭的内心世界,在与人交往中的被动而又逃避的心态;以及自始至终对同性之美的倾慕甚或“爱恋”等等,由这些我们看到了个体叙述在文学作品中的分量和意义所努力达到的高度。在《回廊之椅》中,为了突出对女性个体生命经验自觉的尊重意识,小说对朱凉身体的描述几乎到了唯美的极致,在明丽与幽暗之间抒写出了女性裸露的身体和暧昧的情欲,这是“一种记录着女性欲望的女性写作或女人的表达”。
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告诉我们,女性的成长经历,应当从感性的生命开始。认识自己的身体,体验它引起的一系列的变化,对提高女性对自身的认识,对女性主体意识的张扬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二女性自恋情结的袒露
自恋是自我爱恋,爱欲以自身为对象,是自己“喜欢”自己,是自己成为自己的理想形象。“自恋最普遍的方式是为自己设置镜像,并沉迷于其中。”袒露女性的自恋情结是林白身体诱惑写作的又一个突出特点。
在林白的身体诱惑写作中,自恋的女性大多孤僻、胆怯,害怕与人交往,喜欢把自己幽闭在自己的房间里,但却极其关注自我形象,因此在房间的幽暗之处必定有镜子。她们常常是对镜自伤、对镜自怜、对镜自爱,正如林白自己在《致命的飞翔》中所说的,女性的自恋常常是“取悦于自己”。比如《瓶中之水》中的二帕:
“二帕下班回到宿舍,长久地站在镜子跟前,她喜欢在黄昏的时候照镜子……二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充满层次,富有质感,在这些层次和质感中二帕看到一种由于受创伤二获得的美感在闪动、凝固,二帕不知不觉地美化自己,她沉浸在自恋的魅力中,一次又一次地感到了自己的魅力。”
从这段描写中,我们可以把女性的自恋理解为女性作为个体的自我观照和自我体认,即女性的自恋不是为了取悦异性——男人,而是为了“取悦于自己”。
再如《一个人的战争》中的多米,多米是一个内向、敏感、带有自闭倾向的女孩,但同时她更是一个内心充满力量的女孩。父亲的早逝,母亲较多时候的不在身边的亲身体验,历练出她面对生活的勇气和坚强的品格。在她生命的绝大多数时间中,是她一个人面对世界和自我,她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自我的空间,有着与外围不同的属于她自己的生活的秩序。她从小就在成长的道路上独自摸索着前行,少女时期的多米有着令她骄傲的学业和超出同龄人的思维能力和领悟力。她在生活的道路上遭遇了各种的苦难,但她始终敢于梦想,并最终在压抑的生活中寻找出一条适合她的出路,充分表现出她把握生活的能力。而这些都要归功于她内心的那份骄傲,她对于自我的认同。正是内心强大的力量一直支撑着她不断地与受力于外界的阻力相抗争,不断地前行。从多米的自恋情结中,我们可以看出女性的自恋情结包含了对男人的冷漠和对自己生活的自足性,象征着女性不一定只能是男性的性对象。确实,在林白的其他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中,如《同心爱者不能分手》中的穿白色绸衣的女人、《致命的飞翔》中的李莴和北诺以及《飘散》中的琚等,都写出了女性自恋对男性的否定。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陷入自恋的女性是被男性放逐的女性,但是自恋又是女性对男性的放逐——没有男性,女性同样可以建立自己的爱欲对象,这个对象就是女性自己,而且同样可以从自己身上获得爱欲的快感。
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告诉我们,在女性的自恋中,女性裸露自己、观照自己、抚摸自己、体认自己是使性成为女性自身感性存在的证明:性的快感使女性自己成为自己的对象,而不是成为他人的对象;是使自己为自己而存在,而不是为他人而存在;是使自己的身体成为自身的确证,而不是成为他人的确证,是女性从男性那里夺回自己的身体的表现。正如西苏所说,“通过写她自己,妇女将返回自己的身体。”林白小说中的身体诱惑写作对女性自恋情结的袒露就是要用身体的美好和美好的感觉来扬弃女性在男权中心文化中的异化和自我异化,把一度敌视女性自身的身体还原为女性自己的精神家园。
三女性孤独情感的宣泄
在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中,女性面对着强大的男权为中心的现实社会,往往呈现出无可奈何的孤独感。作为女性,情感的脆弱是与生俱来的,一方面她们渴望具有父爱般的男性接纳她们爱抚她们;另一方面又害怕男性的力量把她们的自我吞没,因此,只能回归到自已的内心世界中去,并在情感上显示出孤独、敏感、情绪化、歇斯底里、神经质的病态。
《一个人的战争》这部作品就小说名称而言,似乎也已经预示出孤独的意识。正如林白在《同心爱者不能分手》里所说:
“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一个巴掌自己拍自己,一面墙自己挡住自己,一朵花自己毁灭自己。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一个女人自己嫁给自己。”
这是极度孤独的内心体验。小说在叙述多米的成长过程中,孤独的情感始终隐藏其中。对多米来说,首先,孤独的情感产生于内心的除自己之外的无助与空洞。多米的童年是一种带有缺失性经验的童年,父亲的早逝,与母亲之间的无意识中产生的隔阂感,使多米不得不从小就学会面对自己的内心和解决好与外界之间的关系,这也就造成了她自闭、敏感、执拗的性格特征。这种性格使她始终没有主动地去寻觅而只是被动地接受,甚至内心深处有着不可名状的排斥感,其中的原因除去缺失性的童年经验带给她的性格上的“保守”之外,就是她成年后离开处于边缘的北流来到处于中心的大都市的困顿和窘迫所致。文化差异之大造成了精神上的冲击,使多米既与世俗格格不入,又不得不无奈地妥协。其次,多米的孤独情感的产生还来自于男性世界的伤害。多米在现实之中与男性的话语霸权之间充满了矛盾和冲突。多米在与几个男性的接触中遭遇的是诱惑、欺骗、和暴力。倾注了全部的情感和包容之心的爱情的结果却是“我此生再也不要爱情了。我将不再爱男人,直到我死。”这样的惨痛结局带给多米的是彻底的孤独感。在这种孤独情感的笼罩下,多米选择了逃离,选择了坚守自己的内心世界以逃避外在的世界,刻意地与外界保持着距离。
在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中,陷入自恋、同性恋的女性无不在进行着“一个人的战争”。“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坚守住内心的那份孤独,在多米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坚守住自己,才能拒绝孤独,才能显示出对男权中心的决绝。
可以看出,林白小说的身体诱惑写作的意义在于通过高扬女性的主体意识,袒露女性的自恋情结,宣泄女性的孤独情感来抒写女性自身的同时,也显示出了对男权中心文化的抗辩。
注:本文系广西高等教育教学改革工程“十一五”第五批立项项目“后发展本科院校汉语言文学专业文艺学学科建设研究”(桂高教〔2009〕83号)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09C091,项目主持人,梁华。
参考文献:
[1] [法]埃莱娜·西苏:《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从潜意识场景到历史场景》,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2] 王又平:《新时期文学转型中的小说创作潮流》,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3] [美]桑德拉·吉尔伯特、苏珊·格巴:《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镜与妖女:对女性主义批评的反思》,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4] [英]玛丽·伊格尔顿:《女权主义文学理论》,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
作者简介:
冯华,女,1974—,广西北海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文艺学,工作单位:梧州学院。
梁复明,男,1965—,广西岑溪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文艺学,工作单位:梧州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