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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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小刚这位诙谐的、草根的、当下的“平民导演”,借助莎翁经典悲剧,驾驭了这个带有强烈古典气息、夹杂着精英话语的母本,将东方虚幻缥缈的神秘镜语和西方凝重的悲剧感巧妙融合,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个面具背后的欲望悲剧——
  


  
  从男性性格悲剧到女性命运悲剧
  
  《夜宴》延用了《哈姆雷特》中的主体构架:欲望、权力、杀戮、情爱、复仇。这些置换到古老的东方宫廷,从一部着力刻画男性的性格悲剧转变为以女性为视角的命运悲剧,突显欲望和权力交错的女性可怕的心计。那句经典的台词“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在《夜宴》中被彻底颠覆,男性反而被指认为阴柔、退避的角色。
  王子无鸾完全缺失男性的性征,他以一身白衣出场诠释着归隐的绝决和忧郁柔美的气质,他心灰意冷逃遁到吴越之地的缘由仅仅是因为父亲夺其所爱。在父权制社会中,儿子是不可违逆父亲的意愿的,因此他寄情于歌舞音韵中,成为“一个杏花春雨温山软水浸泡出来的寂寞歌手”。无鸾远离权力的中心,没有作为英雄必具的魄力,难以担负起雄视六合、君临天下的重任,这为父亲驾崩后由王叔继位做了令人信服的注脚。他无意卷入权力的争夺中,回到宫廷仅仅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后本能的窥探,越女剑不再是格斗的利器,却成为了剪纸的工具。
  婉后是影片浓墨重彩叙事的中心,她的意识被欲望的魔鬼纠缠,一旦欲望奔腾而来,不可避免地导致道德伦理失衡的灾难。当寒冰被欲望之火“暖烫了”,必然会熊熊燃烧。她将毒粉弹进厉帝的金樽,却阴差阳错成为毒死青女的“罪证”,这一行为反而促成了厉帝以忏悔和坚贞的爱情这两个理由实现了自我救赎,我们很难将他们死亡的罪责强加于婉后身上,因为她不是直接的实施者,但是在他们走向死亡的过程中,婉后以沉默和静观来排解内心的惶恐,而欲望终究战胜了自我,她成了欲望的符号,也成了潜在的刽子手。当殷隼的毒剑刺破无鸾的掌心,婉后一剑封喉刺杀了殷隼,这是她内心依稀尚存的情感也把自己推向了罪恶的深渊。
  婉后身后那柄明晃晃的短剑不偏不倚穿心而过,谁才是真正的杀手其实并不重要,婉后回眸哀怨的表情写满疲倦的脸庞,似有所指却“沉默如雷”。命运在永恒的变化中,她的回望是对过往的惦念更是解脱的快意,这又回归到《哈姆雷特》中的另一个命题——“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没有明确的指认反而让影片染指了神秘的色彩。
  
  为悲情戴上寓言性的面具
  
  《夜宴》中,增添面具这一视觉图谱,不仅符合五代十国这一时期戏剧发展的状况,也符合当时优伶们的装扮。影片中面具所承载的真正功能是用来区隔真与善,内心世界和外部环境,最后达到表意的目的。荣格在表述“人格面具”这一理论时谈到:一个人“只有当他适应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就是说,当他和自己保持和谐的时候,他才能以一种理想的方式去适应外部世界所提出的需要;同样,也只有当他适应了环境的需要,他才能够适应他自己的内心世界,达到一种内心的和谐。”无鸾试图去适应、调整,遗憾的是,直到命归黄泉他都无法企及和谐的境界。
  片中面具的造型其实仅有一种,属于简易的纸制“善面”,通过不同颜色的处理达到相异的寓言性功能。一群伶人在竹林伎馆中唱着哀婉的歌曲,跳着僵硬却极赋韵味的舞蹈,此时他们带的是苍白色面具,仅仅是表演的道具而已。在影片的开始段落,山色空朦、林木疏淡,画面始终是由三种颜色构成的:绿色的竹林、褐色的席褥、白色衣冠的伶人;或者绿色的田埂、乌蓝的天空、灰褐的荒漠,这种三色构图的处理突显出人物皈依山林、与世无争的寂寥和哀愁,他们是如此脆弱,将灵魂尘封,把面容覆掩。黑色铠甲强行介入这一世外桃源,红色的鲜血印染着画面,冲击着观众的神经,也给这个面具“涂抹”上零星的污垢。
  无鸾回到宫中,“沙哑的声音,怪异的面具,灰不溜秋的剑筒”,这让婉后感到压抑和无措,由黑褐、暗红两种朦胧色交织的宫内增添了灰白色,强烈的色彩对照显得鬼魅、阴森。无鸾戴面具是为了将自己的悲伤、仇恨、不甘、疑问和彷徨都遮掩起来,不想让别人洞悉到他内心深处最复杂、最隐秘的情感。但是这个污浊的面具将他惶恐不宁的心绪彻底外化,“让杀身之祸如影相随”。当摘下面具,他忽然发现身边的每个人其实都戴着伪善的面具,婉后告诉他最高境界的表演是将自己的脸变成面具,而他却将面具变成了自己的脸,充盈着无尽的哀愁,面具和内心世界在这里翕合一体。
  殿上演武一场,无鸾并未戴面具,他的善良、纯洁,甚至不设防的心灵差点枉送了性命,这让他看清了叔叔那张狰狞的“面具”。此后,在皇后册封大典上,无鸾精心排演了一出“小戏”,以厉帝弑兄霸嫂、篡夺王位的卑劣行径为原型,通过厉帝表情和肢体微妙的变化来窥探他隐秘的心境,用于伪饰的面纱被一层层剥去,但其真容似乎只有太常卿这位三朝元老能够看清,在群臣附和厉帝鼓掌的时候他犹豫并最终放弃了迎合,无形的面具将本我隐匿得如此之深,表里难辨。美国著名戏剧家奥尼尔说过:“人的外部生活是在别人的面具的缠绕下孤寂地度过了,人的内心生活是在自己的面具的追逐下孤寂地度过了。”当无鸾摘下那副污点斑斑的面具,已是泪流满面,穿越面具的视线捕捉到的是叔父的惶恐与不安,而他却在面具背后痛苦地哽咽。
  影片最后的“夜宴”上,青女佩戴着一个灰色的带有血渍的面具,这个面具更多的是一个符号,在青女的意识中,这是“逝去”的王子留给她的惟一信物。在千灯高悬、帷幔长迤的殿内,每个人都有各自鲜明的目的和企图,只有青女,她的目的是不明确的,也许她只是想借一个场合来抒怀“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抛弃他,我不会,爱情不会的”的感言。“爱情在本质上是虚构,这并不是说爱情有时导致错误,而是爱情本质上就是一个错误。被人们当做是对另一个人的爱慕之情的东西,揭去其伪装的话,其实是孤独自我的又一次舞蹈。”她的行为是歇斯底里的,哪怕鞭笞、黥刑、毒杀接踵而至,都未曾改变爱的无畏和忠贞。她一腔幽情无处诉,只有寄情于音乐中,唱着王子最爱的《越人歌》,戴着王子留下的面具,闯入不该她进入的宫廷。青女,就如同一枚棋子、一个玩偶一般,她的死有一种凄楚的美感,如一片凄美的红叶骤然从生命之树上飘零。“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句话用在青女身上再合适不过。无鸾为瘫倒在地的青女解下面具,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喷涌而出,在这一舞台上,青女单方面经营的爱情之花终于得到浇灌,从无鸾口中说出的那句话——“有你,我不寂寞”,将死亡达成的悲剧感瞬间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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