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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草房之歌
夏天的光临照一栋草房
房子是新起的,屋顶于是金黄。
村上其他的房子相对灰暗
顶上的草已失去新鲜的颜色。
有的黄黑,有的全黑,有的灰白了
(像老人的稀发披散下来
中间还有头缝)。
但整个村子依然美丽
因为有盖了新草的房子承接夏天的光
就像一潭死水接住暴雨。
新起的房子也会变旧,变灰变黑
但村上总有人家盖新房
总有强光如瀑的夏天。
于是就有一块块的金黄在村庄的绿色树后
在时间的池塘里明明灭灭。
彩虹
上山的时候下雪了
或者那山上一直有雪。
我看见车窗两侧的风雪西藏
村庄和羊群在雪毯的覆盖下。
道路泥泞,细如食草动物的肠
冒着热气。
雪片一大股一大股地赶到前面去
旋即转身,扑面而来。
所有的人都端着长枪短炮
摄下这凛冽的空无。
画面呈黑白两色。
我也边拍边看,直到负片变成正片
一道彩虹将收藏已久的色彩释放于典型的西
藏蓝天。
河水
父亲在河里沉浮
岸边的草丛中
我负责看管他的衣服、手表和鞋。
离死亡还有七年
他只是躺在河面上休息。
那个夏日的正午
那年夏天的每一天。
路上有挑着担子的农民走过
这之后就只有河水的声音。
有一阵父亲不见了
随波逐流漂走了
空空的河面被阳光照得晃眼。
我想起他的话:
水面发烫,但水下很凉。
还有一次他一动不动
像一截剥了皮的木头
随着河水起伏。
岸边放着他的衣服、手表和鞋。
没有人经过
我也已经不在那里。
两只手
她把手放在粗糙的木头桌子上
他把手盖在她的手上。
他说:我们的手真的很像。
也可能是她说的。
接下来的那个说:
一只大手,一只小手
只是型号不同。
他说:我的手就像你的手的手套。
上菜以前他们就一直这么说着
突然就感到亲密得刻骨
就像不把她的手塞进他的手里就不能缓解。
土丘
在土丘的脚下我们埋了一只猫
然后,回到房子里向外面张望。
土丘变成了一座大坟
而我们埋葬的猫是白色的。
“其实,我们埋葬的是她的骨灰。”
“但即使是骨灰,也是灰白的。”
争论的时候开始下雪,纷纷扬扬
一座雪冢就此伫立在我的窗前。
我们不再说话,已心满意足。
即使是土丘也不再是原来的褐色。
失眠
坐在阳台上看万家灯火
黑暗中有多少人像我这样坐着。
一直坐到黎明,街灯就不再闪烁
无论是街灯还是星星都只在上半夜闪烁。
这时,只剩下一条被灯光指引的呆板的道路
一处微微发白的工地。
一个几乎像影子一样的人走了过去。
我决定进屋去睡一会儿
让那個影子在我的梦里再坚持一程。
割草记
那些不知名的巨草长在湖边的浅水里
船像云一样飘在半空。
船上的孩子跳进水里站起来
就没有那些草高了。
挥舞柴刀,砍树一样他们把草砍倒
拖上木船以前在水面上漂上一阵。
几棵巨草就铺满了船舱
和仍然站在水里的草一样绿。
夕阳无一例外,把船和草涂成了金色。
之后孩子们把柴刀和衣服扔上船去
开始在明晃晃的水里玩耍。
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有人踩到了石头。
那股混浊的红色冒上来以后
天就突然黑了。
船上的青草失色,就像枯草一样。
孩子们上船,索瑟着。
船像云影一样漂过月下宽阔的湖面。
玉米地
很多奇异的事发生在夜晚
玉米地里站着一个陌生人。
外公走过去,听见落水的声音
这之后玉米地里就只有玉米。
比人还要高的玉米
在月光下舞动无数条手臂。
外公看见的是一个鬼,还是一个贼?
大胆的外公一直走到小河边
夏夜的水面上有一些动静。
一条绿蛇缠住一只绿蛙
即使在朦胧中外公也能看清那绿色。
他是否觉得自己也是一个鬼?
———至少现在已经是了。
亲爱的鬼站在我家屋后的玉米地里
月色染白了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