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关键词]北京，旅游开发，现代旅游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07)10－0073－04
1912－1937年是中国现代旅游的形成期和发展期。北京作为全国文化中心和早期政治中心，其旅游业在1912－1937年间发展十分迅速。1931年美国领事Julean Arnold在上海扶轮社聚餐会所做《中国发展游客事业之机会》演讲中曾经提出，北平应成为中国游览的中心区域。实质上，到20世纪30年代，北京已经成为全国重要的旅游城市，是主要的旅游目的地和北方城市旅游发展的中心。当时，北京每年仅国外旅游者就达到数万人，他们“消费在北京的钱有数百万”1937年春季，北京旅游收入仍高达100万美元。
在1912－1937年北京旅游业发展过程中，政府和社会各界进行了大规模的、多层次的旅游开发。其中皇城禁苑开放、现代城市公园开发、现代化游乐场开发、现代旅游饭店开发及现代旅游交通开发之规模最大，成就最显著，也最具有时代特征。
一、皇城禁苑的开放
清政府被推翻以后，社会各界对昔日皇城禁苑表现出浓厚的参观游览欲望。为满足人们的旅游需求，1912—1937年，政府先后将天坛、社稷坛、故宫等皇城禁苑开辟为旅游景点向社会大众开放。
为庆祝双十节，1912年10月10至12日，天坛免费开放三天。1913年1月1至10日，天坛、社稷坛又免费开放十天。皇城禁苑得以开放，京城普通百姓终于可以进入昔日的皇家禁地。当时，“天坛门首，但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好像千佛头一般，人是直个点的往里灌……这几天游人日盛，不止北京一方面，连天津、保定府、通州之人来逛的也不在少数”。
1914年，内务总长朱启钤向大总统袁世凯呈文提出：“……所有京畿名胜，如：天坛、文庙、国子监、黄寺、雍和官、北海、景山、颐和园、玉泉山、汤山、历代山陵等处……凡外人之觇国来游，与夫都人士之响风怀慕者，罔不及其闲暇，冀得览观……傥以群情所附，亟应详定规条，申明约束，以昭整肃，而遂观瞻。”袁世凯批复：“准予照办。”1914年10月10日，社稷坛正式向公众开放。1917年，北京孔庙大修竣工后，实行售票开放，每月参观皆达千余人。此后，天坛、地坛、先农坛、北海、中南海、颐和园等相继开放，被开辟为市民休闲游览场所。
作为封建统治核心象征的皇城——故宫也于民国初期开放。1914年10月，故宫前半部的武英殿和文华殿被辟为古物陈列所，并先行开放。1915年，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同时开放。1924年11月，溥仪被逐出宫后，故宫收归政府管理。1925年10月10日，故宫博物院成立，并对外开放。当天，北京万人空巷，交通堵塞，宫内拥挤不堪。
二、现代城市公园的开发
现代城市公园是当时北京的主要旅游景点，其开发建设是中国现代旅游发展的重要标志。这一时期，北京城市公园开发建设的主要途径是对清王朝“御花园”进行现代化改造，使它们成为现代化的大众公园。
中央公园是北京最早开放的现代公园，其前身是社稷坛。中央公园于1914年10月10日开放，时值国庆日。当时社会各界参观热情高涨，“男女游园者数以万计，蹴瓦砾，披荆榛，妇子嘻嘻，笑言哑哑，往来蹀躞柏林丛莽中”。当年，公园修建鹿棚。1915年，建成新式赏花温室——唐花坞。1928年，中央公园改名为中山公园。1929－1930年，园内又新建儿童体育场、溜冰场、高尔夫球场等。
城南公园是北京的第二座现代公园，由先农坛改造而来，又称市民公园。公园于1915年春天正式开放，园内辟有鹿囿、花圃、书画社、球场、茶社、秋千圃、书报社等景观与游乐设施，还经常施放焰火、放映电影。1917年，京都市政公所将先农坛外墙拆除，外坛北部作为市场，南部开辟为城南公园。很快，市政公所又把内坛也纳入管理，合并为一处公园。城南公园票价低廉，开放中曾一度出现“观者如堵”的热闹场景，燃放焰火是其最大特色。
地坛于1925年春天改为京兆公园。坛中新辟世界园、公共体育场、儿童游嬉场、田径赛场、足球场、篮球场、抛球场、网球场、图书馆等。1928年更名市民公园，1935年停办。
这一时期，北京动物园的开发建设也进入了新阶段。1914－1922年，园内增设气象和农业两个讲习所，修葺动物兽舍，添购了孔雀、翠鸟、狮、猊、鳄鱼等百余种动物。这是其发展史上的第一个辉煌时期。1929年更名国立北平天然博物院。为吸引游客，博物院曾雇佣身高两米多的巨人为检票员。1934年又更名为农事试验场。
此外，1912－1937年北京开发建设的现代城市公园还有1918年开放的天坛公园和海王邮公园、1924年开放的和平公园和北海公园、1928年开放的景山公园、1929年开放的中南海公园等。
三、现代游乐场的开发
游乐场是城市旅游活动的重要依托。1912－1937年，北京开发的现代游乐场大都具有浓郁的西洋风味。
北京最早的现代游乐场是仿上海“新世界”而建的新世界商场，俗称大世界。商场于1914年建成，高五层。商场内设有电影场、戏场、新剧场、京津杂耍馆、球房、坤书宫、中西餐馆、咖啡馆、照相馆等，五层为屋顶花园。商场每日午后四时至晚十时营业，票价为铜钱30枚。商场开业后，参观游览者云集，成为当时北京最热闹的场所。当时，民间有竹枝词描述商场盛况说：“香厂翻成新世界，如云仕女杂流民。五居楼阁冲霄起，戏馆茶寮百味陈。”1921年，商场东半部毁于大火，商场遂倒闭。
1917年，商人卜荷泉等在先农坛的东墙外建造水心亭商场(游乐场)。水心亭为木结构，玻璃窗，四周皆可以远眺。亭南面引水种稻植莲，东西北三面均建有草亭，形状分别为八角、六角和三角。商场东北有茶社，兼营西餐。夏天，商场的西面和北面会开设茶棚，普通百姓常来消暑纳凉。1921年，水心亭被大火烧毁，商场关闭。
1918年5月，议员彭秀康在先农坛组建城南游艺园。园内有京剧场、旱冰场、保龄球场、台球场、电影院、杂耍场、魔术场，还有演木偶戏和现代戏的小场子各一个。游艺园开放后，游客人数“竟驾乎‘新世界’五倍以上”，“北京人士皆以此为游乐之胜境”。
这一时期，北京的游乐场还有跑马场、打枪场、跑狗场等。较大的跑马场有两处：西便门外(外国商人经营)和南苑大红门外(中国商人经营)。当时，每年春秋两季北京都要举行赛马比赛。比赛期间，平汉铁路局常加开往返于跑马场的短程火车，以吸引游客；打枪场有两家：一家位于前门外门框胡同，是朝鲜人所开；另一家位于前门外珠市口南路东，由日本人高岗开设。跑狗场在前门外王广福斜街东头，其所经营的项目是电动狗跑步比赛。 四、现代旅游饭店的开发
旅游饭店是最重要的旅游接待设施，其数量和服务水平直接影响着旅游者的停留时间。1912－1937年，北京开发的现代旅游饭店有外资饭店和内资新式饭店两大类。
北京最早的现代旅游饭店是北京饭店和六国饭店，这一时期它们分别由法国人和希腊人经营。北京饭店始建于1900年，1917年进行大规模扩建。扩建后，楼高五层，拥有客房153间，装修豪华，电灯、电话、电梯、暖气等设施齐备，楼顶开设屋顶花园。饭店内开设出售古玩、纪念品等旅游商品的商铺。英国通济隆旅行社北京办事处曾长期在北京饭店租房办公。可见，北京饭店实际上是集餐饮、住宿、商务、社交、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性场所。饭店的客人主要是外国游客、中国的阔佬和权贵。六国饭店位于东交民巷，由英国人于1900年建造。饭店楼高四层，客房100余间，是一家标准的集住宿、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国际大酒店。各国公使、官员、下台的军政要人是当时六国饭店的主要客源。
20世纪30年代，北京的外资饭店还有德国人经营的德国饭店和宝珠饭店、西班牙人经营的三星饭店等o
在旅游需求扩张的拉动下，1912－1937年成为旧中国北京民族资本投资旅游饭店的高潮期。这一时期建设的规模较大的内资新式饭店有：1912年东长安街的长安春饭店、1918年香厂路的东方饭店、1920年翠微山麓的西山饭店、1922年东长安街的中央饭店、1925年西珠市口的中国饭店、1926年东交民巷的华安饭店、1930年东交民巷的利通饭店、1936年西城的状元府饭店。这些饭店的建筑、设施、经营管理均借鉴了外国饭店，西化十分明显。从规模来看，其客房多在100间以下，少者仅10余间。比如，利通饭店客房多达80余间，而交通饭店仅有12间。
此外，当时北京还有大量的普通旅馆和公寓以供普通旅游者使用。旅馆大都集中在车站、旅游景点、商业中心附近。如前门外大街因临火车站而成为当时北京城内普通旅馆的集中之处；南口镇因近居庸关、八达岭而成为京郊旅馆积聚之地。公寓多位于大街通衢和学校附近，前者规模大、房租高，后者设施简单、房租低。
五、现代旅游交通的开发
旅游通达性是旅游者十分关注的因素，其主要体现是旅游交通。1912－1937年，北京旅游交通开发成绩显著，旅游通达性明显提高。
北京是当时中国铁路交通的中心，便利的火车是普通旅游者来京旅游的主要交通工具。当时，通往北京的铁路有津卢、卢保、京汉、京奉、京张(京包)等。北京的长途公路交通也快速发展。1919年北京先后成立燕京、大昌等私人长途汽车行6家，共有长途汽车17辆。到1931年，北京长途汽车行发展到37家，汽车60辆。这一时期，北京的航空交通亦取得了突破性发展。当时，北京到上海、南京、洛阳、太原、广州均有飞机通航。
这一时期，北京的城市内部交通开发成就更为显著。1913年，政府首先打通天安门前的东西大道，既而开辟南北池子和南长街两条贯通南北的大道。1915年正阳门改建中，又在月墙与城墙东西交接处各辟两门，并将月墙基址改筑马路，从而改善了内外城间的交通。1924年开辟和平门，打通南北新华街。1927年，政府进行市内道路建设，将地面明沟改造为暗沟，新修建多条马路。
同时，政府还进行了环城铁路和有轨电车的开发建设。1916年1月1日，环城铁路正式建成。环城铁路以西直门为起点，经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可直达正阳门。1924年12月18日，北京第一条有轨电车开始运营，起点自西直门，终点达前门。
基于城区电车运力的不足和城郊旅游的快速增长，1935年政府成立北平公共汽车管理处，购置大客车35辆，开辟5条环线。1937年底，又增加了高级旅游汽车，车上配有专职女导游。
1913年，北京开始出现专门为旅游者服务的私营出租汽车行。1929年，北京出租汽车行发展到60家，汽车达到200辆。此外，中国旅行社鉴于到北京旅游的外国游客越来越多，于1933年专门给北平分社配备旅游汽车一辆，以供其承办团体旅游。人力车也是当时北京普通游客的主要交通工具，而且其价格相对便宜，日租金仅二至三元。
六、1912－1937年北京旅游开发的评析
1912－1937年北京旅游开发的规模大、领域广，是具有现代意义的旅游开发。这一时期北京旅游开发的主要特点是现代性、大众性、注重资源保护、政府与市场有机结合。
1 现代性
首先，这一时期旅游开发的理念是现代的。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打破传统封建思想和引入西方先进思想。打破传统的封建思想是前提，主要表现是开放皇城禁苑。在这一时期几乎所有的皇城禁苑都被推向了民众游览参观的视野之中，开放是全面的开放。现代旅游交通的开发亦体现出这一点。引入西方先进思想是导向，我们可以从当时社会对公园的认识窥见一斑。“大凡一个大都市，人口总是有增无减。人口既多，公园乃成为一种不可缺少的物品，并不是专为美观，实在是为都市生活不容不要的……”
其次，这一时期旅游开发的内容是现代的。这一时期所开发的城市公园、游乐场、旅游饭店等都是学习西方国家而来，而且有一部分就是外国直接投资的。由此，现代性在其设施、经营业务等方面均有体现。当时公园中大都多有体育场、儿童游乐场、图书馆、各类球场等现代性设施，交通设施中的汽车、有轨电车也是典型的舶来品；中央公园还长期开展广告业务，其是当时商家青睐的广告宣传地。
再次，这一时期旅游经营管理方式和理念也是现代的。中央公园开发之初实行的是借鉴西方企业的董事会制，后改为委员会制。北京饭店曾采取与通济隆旅行社开展业务合作，派人到车站或码头迎接游客，并专门购置汽车到车站接送游客等经营方式。世界商场、城南游艺园等还经常利用赠品、购物摸奖、广告等现代促销方式。
2 大众性
民国建立后，中国民众的自觉意识不断增强，社会参与的欲望十分强烈。而旅游正是民众实现这个愿望的最直接途径，国民政府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1912年双十节期问，农事试验场于10月9日至11日“不收票价，任人游览”，天坛于10日至12日免费开放三天，从而使普通百姓得以游览。
大众性在城市公园开发中体现最明显。1914年第22期《市政通告》说，公园“……专在有益人群游玩。只要有了公园以后，市民精神日渐活泼，市民身体日益健康，便算达到目的了”，“是市民衣食住之外，一件不可缺的要素”。明确提出，城市公园的服务对象是为社会普通大众。这一点在其后城市公园开放中，也以实行低门票、节假日免票之形式直接体现。如中央公园票价最初为10个铜钱(折银元为0.074元)，到1927年改为20个铜钱(折合当时银元0.053元)。 大众性的另一重要体现就是大量女性参与旅游活动。政府发布的1913年元旦天坛开放通告中，曾明确说“凡我国男女……均可随意入内观览，允许男女同游。
3 注重资源保护
实现保护与开发的良性互动是当今旅游开发的基本原则。1912－1937年北京旅游开发中就十分注重资源的保护。
朱启钤在《请开京畿名胜》中说“亟应详定规条，申明约束”，明确提出旅游开发中要制订规章制度来保护资源。当时朱启钤制订的游览章程共有十条，这可谓中国第一部古建筑保护法。在中央公园开发中，朱启钤把园内古树视若珍宝，将其视为国家文物来加以保护。时任农商总长的张謇，也一直“对于中国古迹名胜，主张保存修理”，并提出加大北京地区旅游景观保护的力度。
1931年，政府颁布《古物保存法施行细则》和《名胜古迹古物保存条例》。1932年3月，内政部制订《清理部管地产修复坛庙古迹章程》，开始对北京天坛、孔庙、国子监等古迹进行整修。同年4月，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开展对明十三陵保护情况调查，并计划成立明陵管理处。1933年，北平市政府成立故都文物整理委员会．承担北京古迹的整修保护工作。
4 政府与市场的有机结合
从经济运行效率的角度讲，政府与市场是相互补充的。这一时期北京旅游开发的成功，应该说正是来自于当时政府与市场的有机结合。
首先，这一时期政府重视对旅游开发的监督管理，并直接进行了一些大规模的旅游开发。
政府的监督管理主要体现在资源保护和游乐场所的新式管理方面。资源保护是政府监督管理的首要体现，这一点前面已有论述。20世纪20年代后期，随着现代游乐场所的增加，政府对其实行了新式的管理。当时的市政管理条例明确要求游乐场所“应有卫生、消防及安全等项设备”；卫生条例十分详细，严格要求“一切饮食用具每次使用后须以沸水冲洗或经其他有效方法消毒后方准再用；不沸之水及不洁食物不准供给顾客”，并“必须有适宜之调温设备……必须有人工换气装置或将门窗按时开启以便放入新鲜空气”。
政府直接进行的旅游开发主要是主持皇城禁苑的开放、城市公园的建设和公共交通(环城铁路、公共汽车)开发。
其次，这一时期社会各界积极参与旅游开发，民间资本投资活跃。这些民间资本包括本国资本和外国资本两部分。从构成来看，本国资本占主导，但外国资本领引潮流。本国投资者大多是官僚、商人、买办、资本家，主要投资领域有城市公园、游乐场、旅游饭店、出租汽车、长途汽车等；外国投资者多为商人，投资领域为大型旅游饭店、有轨电车。
总的来说，1912－1937年的北京旅游开发，推动了北京现代旅游业的形成与发展，也极大地促进了北京城市的近代化转型。同时，我们更要看到，旅游开发深刻地影响了当时民众的社会生活，拓宽了民众的休闲娱乐空间。
作者简介 王京传(1977－)，男，山东安丘人，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旅游系讲师，主要从事旅游史研究。
刘以慧(1976－)，女，山东安丘人，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馆员。
责任编辑：倪金荣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07)10－0073－04
1912－1937年是中国现代旅游的形成期和发展期。北京作为全国文化中心和早期政治中心，其旅游业在1912－1937年间发展十分迅速。1931年美国领事Julean Arnold在上海扶轮社聚餐会所做《中国发展游客事业之机会》演讲中曾经提出，北平应成为中国游览的中心区域。实质上，到20世纪30年代，北京已经成为全国重要的旅游城市，是主要的旅游目的地和北方城市旅游发展的中心。当时，北京每年仅国外旅游者就达到数万人，他们“消费在北京的钱有数百万”1937年春季，北京旅游收入仍高达100万美元。
在1912－1937年北京旅游业发展过程中，政府和社会各界进行了大规模的、多层次的旅游开发。其中皇城禁苑开放、现代城市公园开发、现代化游乐场开发、现代旅游饭店开发及现代旅游交通开发之规模最大，成就最显著，也最具有时代特征。
一、皇城禁苑的开放
清政府被推翻以后，社会各界对昔日皇城禁苑表现出浓厚的参观游览欲望。为满足人们的旅游需求，1912—1937年，政府先后将天坛、社稷坛、故宫等皇城禁苑开辟为旅游景点向社会大众开放。
为庆祝双十节，1912年10月10至12日，天坛免费开放三天。1913年1月1至10日，天坛、社稷坛又免费开放十天。皇城禁苑得以开放，京城普通百姓终于可以进入昔日的皇家禁地。当时，“天坛门首，但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好像千佛头一般，人是直个点的往里灌……这几天游人日盛，不止北京一方面，连天津、保定府、通州之人来逛的也不在少数”。
1914年，内务总长朱启钤向大总统袁世凯呈文提出：“……所有京畿名胜，如：天坛、文庙、国子监、黄寺、雍和官、北海、景山、颐和园、玉泉山、汤山、历代山陵等处……凡外人之觇国来游，与夫都人士之响风怀慕者，罔不及其闲暇，冀得览观……傥以群情所附，亟应详定规条，申明约束，以昭整肃，而遂观瞻。”袁世凯批复：“准予照办。”1914年10月10日，社稷坛正式向公众开放。1917年，北京孔庙大修竣工后，实行售票开放，每月参观皆达千余人。此后，天坛、地坛、先农坛、北海、中南海、颐和园等相继开放，被开辟为市民休闲游览场所。
作为封建统治核心象征的皇城——故宫也于民国初期开放。1914年10月，故宫前半部的武英殿和文华殿被辟为古物陈列所，并先行开放。1915年，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同时开放。1924年11月，溥仪被逐出宫后，故宫收归政府管理。1925年10月10日，故宫博物院成立，并对外开放。当天，北京万人空巷，交通堵塞，宫内拥挤不堪。
二、现代城市公园的开发
现代城市公园是当时北京的主要旅游景点，其开发建设是中国现代旅游发展的重要标志。这一时期，北京城市公园开发建设的主要途径是对清王朝“御花园”进行现代化改造，使它们成为现代化的大众公园。
中央公园是北京最早开放的现代公园，其前身是社稷坛。中央公园于1914年10月10日开放，时值国庆日。当时社会各界参观热情高涨，“男女游园者数以万计，蹴瓦砾，披荆榛，妇子嘻嘻，笑言哑哑，往来蹀躞柏林丛莽中”。当年，公园修建鹿棚。1915年，建成新式赏花温室——唐花坞。1928年，中央公园改名为中山公园。1929－1930年，园内又新建儿童体育场、溜冰场、高尔夫球场等。
城南公园是北京的第二座现代公园，由先农坛改造而来，又称市民公园。公园于1915年春天正式开放，园内辟有鹿囿、花圃、书画社、球场、茶社、秋千圃、书报社等景观与游乐设施，还经常施放焰火、放映电影。1917年，京都市政公所将先农坛外墙拆除，外坛北部作为市场，南部开辟为城南公园。很快，市政公所又把内坛也纳入管理，合并为一处公园。城南公园票价低廉，开放中曾一度出现“观者如堵”的热闹场景，燃放焰火是其最大特色。
地坛于1925年春天改为京兆公园。坛中新辟世界园、公共体育场、儿童游嬉场、田径赛场、足球场、篮球场、抛球场、网球场、图书馆等。1928年更名市民公园，1935年停办。
这一时期，北京动物园的开发建设也进入了新阶段。1914－1922年，园内增设气象和农业两个讲习所，修葺动物兽舍，添购了孔雀、翠鸟、狮、猊、鳄鱼等百余种动物。这是其发展史上的第一个辉煌时期。1929年更名国立北平天然博物院。为吸引游客，博物院曾雇佣身高两米多的巨人为检票员。1934年又更名为农事试验场。
此外，1912－1937年北京开发建设的现代城市公园还有1918年开放的天坛公园和海王邮公园、1924年开放的和平公园和北海公园、1928年开放的景山公园、1929年开放的中南海公园等。
三、现代游乐场的开发
游乐场是城市旅游活动的重要依托。1912－1937年，北京开发的现代游乐场大都具有浓郁的西洋风味。
北京最早的现代游乐场是仿上海“新世界”而建的新世界商场，俗称大世界。商场于1914年建成，高五层。商场内设有电影场、戏场、新剧场、京津杂耍馆、球房、坤书宫、中西餐馆、咖啡馆、照相馆等，五层为屋顶花园。商场每日午后四时至晚十时营业，票价为铜钱30枚。商场开业后，参观游览者云集，成为当时北京最热闹的场所。当时，民间有竹枝词描述商场盛况说：“香厂翻成新世界，如云仕女杂流民。五居楼阁冲霄起，戏馆茶寮百味陈。”1921年，商场东半部毁于大火，商场遂倒闭。
1917年，商人卜荷泉等在先农坛的东墙外建造水心亭商场(游乐场)。水心亭为木结构，玻璃窗，四周皆可以远眺。亭南面引水种稻植莲，东西北三面均建有草亭，形状分别为八角、六角和三角。商场东北有茶社，兼营西餐。夏天，商场的西面和北面会开设茶棚，普通百姓常来消暑纳凉。1921年，水心亭被大火烧毁，商场关闭。
1918年5月，议员彭秀康在先农坛组建城南游艺园。园内有京剧场、旱冰场、保龄球场、台球场、电影院、杂耍场、魔术场，还有演木偶戏和现代戏的小场子各一个。游艺园开放后，游客人数“竟驾乎‘新世界’五倍以上”，“北京人士皆以此为游乐之胜境”。
这一时期，北京的游乐场还有跑马场、打枪场、跑狗场等。较大的跑马场有两处：西便门外(外国商人经营)和南苑大红门外(中国商人经营)。当时，每年春秋两季北京都要举行赛马比赛。比赛期间，平汉铁路局常加开往返于跑马场的短程火车，以吸引游客；打枪场有两家：一家位于前门外门框胡同，是朝鲜人所开；另一家位于前门外珠市口南路东，由日本人高岗开设。跑狗场在前门外王广福斜街东头，其所经营的项目是电动狗跑步比赛。 四、现代旅游饭店的开发
旅游饭店是最重要的旅游接待设施，其数量和服务水平直接影响着旅游者的停留时间。1912－1937年，北京开发的现代旅游饭店有外资饭店和内资新式饭店两大类。
北京最早的现代旅游饭店是北京饭店和六国饭店，这一时期它们分别由法国人和希腊人经营。北京饭店始建于1900年，1917年进行大规模扩建。扩建后，楼高五层，拥有客房153间，装修豪华，电灯、电话、电梯、暖气等设施齐备，楼顶开设屋顶花园。饭店内开设出售古玩、纪念品等旅游商品的商铺。英国通济隆旅行社北京办事处曾长期在北京饭店租房办公。可见，北京饭店实际上是集餐饮、住宿、商务、社交、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性场所。饭店的客人主要是外国游客、中国的阔佬和权贵。六国饭店位于东交民巷，由英国人于1900年建造。饭店楼高四层，客房100余间，是一家标准的集住宿、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国际大酒店。各国公使、官员、下台的军政要人是当时六国饭店的主要客源。
20世纪30年代，北京的外资饭店还有德国人经营的德国饭店和宝珠饭店、西班牙人经营的三星饭店等o
在旅游需求扩张的拉动下，1912－1937年成为旧中国北京民族资本投资旅游饭店的高潮期。这一时期建设的规模较大的内资新式饭店有：1912年东长安街的长安春饭店、1918年香厂路的东方饭店、1920年翠微山麓的西山饭店、1922年东长安街的中央饭店、1925年西珠市口的中国饭店、1926年东交民巷的华安饭店、1930年东交民巷的利通饭店、1936年西城的状元府饭店。这些饭店的建筑、设施、经营管理均借鉴了外国饭店，西化十分明显。从规模来看，其客房多在100间以下，少者仅10余间。比如，利通饭店客房多达80余间，而交通饭店仅有12间。
此外，当时北京还有大量的普通旅馆和公寓以供普通旅游者使用。旅馆大都集中在车站、旅游景点、商业中心附近。如前门外大街因临火车站而成为当时北京城内普通旅馆的集中之处；南口镇因近居庸关、八达岭而成为京郊旅馆积聚之地。公寓多位于大街通衢和学校附近，前者规模大、房租高，后者设施简单、房租低。
五、现代旅游交通的开发
旅游通达性是旅游者十分关注的因素，其主要体现是旅游交通。1912－1937年，北京旅游交通开发成绩显著，旅游通达性明显提高。
北京是当时中国铁路交通的中心，便利的火车是普通旅游者来京旅游的主要交通工具。当时，通往北京的铁路有津卢、卢保、京汉、京奉、京张(京包)等。北京的长途公路交通也快速发展。1919年北京先后成立燕京、大昌等私人长途汽车行6家，共有长途汽车17辆。到1931年，北京长途汽车行发展到37家，汽车60辆。这一时期，北京的航空交通亦取得了突破性发展。当时，北京到上海、南京、洛阳、太原、广州均有飞机通航。
这一时期，北京的城市内部交通开发成就更为显著。1913年，政府首先打通天安门前的东西大道，既而开辟南北池子和南长街两条贯通南北的大道。1915年正阳门改建中，又在月墙与城墙东西交接处各辟两门，并将月墙基址改筑马路，从而改善了内外城间的交通。1924年开辟和平门，打通南北新华街。1927年，政府进行市内道路建设，将地面明沟改造为暗沟，新修建多条马路。
同时，政府还进行了环城铁路和有轨电车的开发建设。1916年1月1日，环城铁路正式建成。环城铁路以西直门为起点，经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可直达正阳门。1924年12月18日，北京第一条有轨电车开始运营，起点自西直门，终点达前门。
基于城区电车运力的不足和城郊旅游的快速增长，1935年政府成立北平公共汽车管理处，购置大客车35辆，开辟5条环线。1937年底，又增加了高级旅游汽车，车上配有专职女导游。
1913年，北京开始出现专门为旅游者服务的私营出租汽车行。1929年，北京出租汽车行发展到60家，汽车达到200辆。此外，中国旅行社鉴于到北京旅游的外国游客越来越多，于1933年专门给北平分社配备旅游汽车一辆，以供其承办团体旅游。人力车也是当时北京普通游客的主要交通工具，而且其价格相对便宜，日租金仅二至三元。
六、1912－1937年北京旅游开发的评析
1912－1937年北京旅游开发的规模大、领域广，是具有现代意义的旅游开发。这一时期北京旅游开发的主要特点是现代性、大众性、注重资源保护、政府与市场有机结合。
1 现代性
首先，这一时期旅游开发的理念是现代的。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打破传统封建思想和引入西方先进思想。打破传统的封建思想是前提，主要表现是开放皇城禁苑。在这一时期几乎所有的皇城禁苑都被推向了民众游览参观的视野之中，开放是全面的开放。现代旅游交通的开发亦体现出这一点。引入西方先进思想是导向，我们可以从当时社会对公园的认识窥见一斑。“大凡一个大都市，人口总是有增无减。人口既多，公园乃成为一种不可缺少的物品，并不是专为美观，实在是为都市生活不容不要的……”
其次，这一时期旅游开发的内容是现代的。这一时期所开发的城市公园、游乐场、旅游饭店等都是学习西方国家而来，而且有一部分就是外国直接投资的。由此，现代性在其设施、经营业务等方面均有体现。当时公园中大都多有体育场、儿童游乐场、图书馆、各类球场等现代性设施，交通设施中的汽车、有轨电车也是典型的舶来品；中央公园还长期开展广告业务，其是当时商家青睐的广告宣传地。
再次，这一时期旅游经营管理方式和理念也是现代的。中央公园开发之初实行的是借鉴西方企业的董事会制，后改为委员会制。北京饭店曾采取与通济隆旅行社开展业务合作，派人到车站或码头迎接游客，并专门购置汽车到车站接送游客等经营方式。世界商场、城南游艺园等还经常利用赠品、购物摸奖、广告等现代促销方式。
2 大众性
民国建立后，中国民众的自觉意识不断增强，社会参与的欲望十分强烈。而旅游正是民众实现这个愿望的最直接途径，国民政府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1912年双十节期问，农事试验场于10月9日至11日“不收票价，任人游览”，天坛于10日至12日免费开放三天，从而使普通百姓得以游览。
大众性在城市公园开发中体现最明显。1914年第22期《市政通告》说，公园“……专在有益人群游玩。只要有了公园以后，市民精神日渐活泼，市民身体日益健康，便算达到目的了”，“是市民衣食住之外，一件不可缺的要素”。明确提出，城市公园的服务对象是为社会普通大众。这一点在其后城市公园开放中，也以实行低门票、节假日免票之形式直接体现。如中央公园票价最初为10个铜钱(折银元为0.074元)，到1927年改为20个铜钱(折合当时银元0.053元)。 大众性的另一重要体现就是大量女性参与旅游活动。政府发布的1913年元旦天坛开放通告中，曾明确说“凡我国男女……均可随意入内观览，允许男女同游。
3 注重资源保护
实现保护与开发的良性互动是当今旅游开发的基本原则。1912－1937年北京旅游开发中就十分注重资源的保护。
朱启钤在《请开京畿名胜》中说“亟应详定规条，申明约束”，明确提出旅游开发中要制订规章制度来保护资源。当时朱启钤制订的游览章程共有十条，这可谓中国第一部古建筑保护法。在中央公园开发中，朱启钤把园内古树视若珍宝，将其视为国家文物来加以保护。时任农商总长的张謇，也一直“对于中国古迹名胜，主张保存修理”，并提出加大北京地区旅游景观保护的力度。
1931年，政府颁布《古物保存法施行细则》和《名胜古迹古物保存条例》。1932年3月，内政部制订《清理部管地产修复坛庙古迹章程》，开始对北京天坛、孔庙、国子监等古迹进行整修。同年4月，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开展对明十三陵保护情况调查，并计划成立明陵管理处。1933年，北平市政府成立故都文物整理委员会．承担北京古迹的整修保护工作。
4 政府与市场的有机结合
从经济运行效率的角度讲，政府与市场是相互补充的。这一时期北京旅游开发的成功，应该说正是来自于当时政府与市场的有机结合。
首先，这一时期政府重视对旅游开发的监督管理，并直接进行了一些大规模的旅游开发。
政府的监督管理主要体现在资源保护和游乐场所的新式管理方面。资源保护是政府监督管理的首要体现，这一点前面已有论述。20世纪20年代后期，随着现代游乐场所的增加，政府对其实行了新式的管理。当时的市政管理条例明确要求游乐场所“应有卫生、消防及安全等项设备”；卫生条例十分详细，严格要求“一切饮食用具每次使用后须以沸水冲洗或经其他有效方法消毒后方准再用；不沸之水及不洁食物不准供给顾客”，并“必须有适宜之调温设备……必须有人工换气装置或将门窗按时开启以便放入新鲜空气”。
政府直接进行的旅游开发主要是主持皇城禁苑的开放、城市公园的建设和公共交通(环城铁路、公共汽车)开发。
其次，这一时期社会各界积极参与旅游开发，民间资本投资活跃。这些民间资本包括本国资本和外国资本两部分。从构成来看，本国资本占主导，但外国资本领引潮流。本国投资者大多是官僚、商人、买办、资本家，主要投资领域有城市公园、游乐场、旅游饭店、出租汽车、长途汽车等；外国投资者多为商人，投资领域为大型旅游饭店、有轨电车。
总的来说，1912－1937年的北京旅游开发，推动了北京现代旅游业的形成与发展，也极大地促进了北京城市的近代化转型。同时，我们更要看到，旅游开发深刻地影响了当时民众的社会生活，拓宽了民众的休闲娱乐空间。
作者简介 王京传(1977－)，男，山东安丘人，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旅游系讲师，主要从事旅游史研究。
刘以慧(1976－)，女，山东安丘人，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馆员。
责任编辑：倪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