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在“把个”句式中的作用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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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 “把”字句是现代汉语中的一个特殊句式,一直以来都是人们研究的热门课题。“把个”句式是在“把”字句的基础上变化而来,同样也有很多研究“把个”句式的文章,本文对“把个”句式中“个”进行分析,认为“把个”句式中 “个”的功能在逐步由量词表示数量单位虚化为语助词表示语气。
  关键词: “把个”句式 “个” 虚化
  
  一、问题由来
  传统的语言学观点认为“个”是一个量词,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朱德熙《语法讲义》,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等著作都将“个”划分到了量词中,现行的教材也都是这样划分的。单独来看,“个”是个体量词,几乎所有的个体名词都能和它搭配。如:
  (1)这有一个人。
  (2)里面有个桌子。
  (3)谁没有几个朋友?
  (4)学校刚盖好个操场。
  这些例子中“个”的词性毫无疑问是量词,表示数量单位。然而在“把”字句中“个”的似乎发生了变化。我们来看:
  (5)大概是草梗太短了,啃不起,便愤愤地把个身子往墙上磨,混合着毛屑的泥垩落满一地。(王西彦,《失去手指的人》)
  (6)还真就把个三婶说得眉飞色舞,顿开茅塞。(丰收,《三婶上县》)
  (7)铁刚班长看战友们把话说得差不多了,他把个大红柿子摘下来。(杨清俊,《北疆哨所》)
  (8)她勾着朱长顺的脖子,攥着朱长顺的手指头,把个犹豫不决的朱长顺从大楼的台阶附近拉开。(浩然,《迷阵》)
  (9)几年以来把个四明山闹得鸡犬不宁,连小孩子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不敢哭了。(楼适夷,《王鼎三和小白脸》)
  (10)说话的马吉儿虽是话儿有点乱,样子倒还镇静;倒把个听话的高生亮听得可是心慌起来了。(欧阳山,《高干大》)
  对比上面两组例子,每个例句中的“个”似乎作用都一样:表示的是数量单位。如果我们把例句中的“个”去掉再看,例(1)至例(4)我们去掉“个”字,则整句话的意思就改变了,甚至不成句。
  (1)*这有一人。
  (2)*里面有桌子。(≠里面有个桌子)
  (3)*谁没有几朋友?
  (4)*学校刚盖好操场。(≠学校刚盖好个操场)
  特别是例(2)*和例(4)*有“个”表示的事物是有定的,没有“个”则是泛指。再来看去掉“个”的例(5)至例(10)。
  (5)*大概是草梗太短了,啃不起,便愤愤地把身子往墙上磨,混合着毛屑的泥垩落满一地。(王西彦,《失去手指的人》)
  (6)*还真就把三婶说得眉飞色舞,顿开茅塞。(丰收,《三婶上县》)
  (7)*铁刚班长看战友们把话说得差不多了,他把大红柿子摘下来。(杨清俊,《北疆哨所》)
  (8)*她勾着朱长顺的脖子,攥着朱长顺的手指头,把犹豫不决的朱长顺从大楼的台阶附近拉开。(浩然,《迷阵》)
  (9)*几年以来把四明山闹得鸡犬不宁,连小孩子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不敢哭了。(楼适夷,《王鼎三和小白脸》)
  (10)*说话的马吉儿虽是话儿有点乱,样子倒还镇静;倒把听话的高生亮听得可是心慌起来了。(欧阳山,《高干大》)
  這六个例子中,去掉“个”整体句意没有变化。“个”后所跟的人或物一直都是有定的。这就说明“把个”句式只是“把”字句的一种变体,“把个”句式后面的宾语同样也是有定的,这是由于整个句子结构本身所决定的,与有无“个”字无关。我们的问题是:既然“个”在“把个”句中与指示事物有定无定没有关系,那么“个”还是表示个体数量的量词吗?“个”在“把个”句式中起什么作用?
  二、历时的演变
  “把个”句式在古代就有了,明清时期随着大量小说的出现,“把个”句式的使用就更频繁了。我们能找到的语料中“把个”句式最早出现在《朱子语类》中。
  (11)把个“敬”字抵敌,常常存个敬在这里,则人欲自然来不得。(《朱子语类·卷第十二学六》)
  (12)看他意思,便把个仕都轻看了。(《朱子语类·卷第二十八论语十》)
  (13)若把个空壳下在里面,如何会发生。(《朱子语类·卷第六十九易五》)
  (14)相似把个利刃截断,中间都不用了,这个便是大病。(《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一十七朱子十四》)
  在元代戏曲中也存在:
  (15)我把你半亸的肩儿凭,他把个百媚脸儿擎。(《全元杂剧·白朴·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16)原来是马丹阳使的这圈套,险把个泼残生倾在小儿曹。(《全元杂剧·马致远·马丹阳三度任风子》)
  (17)你不去五台山里且逃乖,干把个梵王宫密云埋。(《全元杂剧·马致远·半夜雷轰荐福碑》)
  (18)我若得了官呵,把个夫人的名号与了别人,你不干受了二十年的辛苦!(《全元杂剧·无名氏·朱太守风雪渔樵记》)
  (19)曾把个鲁斋郎斩市曹,曾把个葛监军下狱囚,剩吃了些众人每毒咒。(《全元杂剧·无名氏·包待制陈州粜米》)
  (20)有士相来往虚嚣,定策安机紧守着,生把个将军困倒。(《全元散曲·无名氏》)
  在《朱子语类》中“把个”句中的“个”,对比例(12)“把个仕”和例(13)“把个空壳”,我们可以说“把个空壳”是“把一个空壳”的缩写,那么“个”还是有表示数量单位的作用。但是不能说“把个仕”是“把一个仕”的缩写。到了元杂剧中更是如此,戏曲中一方面是出于音律的考虑在“把”字后面加上“个”,如例(15)“他把个百媚脸儿擎”,例(19)“曾把个鲁斋郎斩市曹,曾把个葛监军下狱囚”,例(20)“生把个将军困倒”。另外,加上“个”的目的在于表示停顿,缓和语气,口语化特征更明显了。如例(18)“我若得了官呵,把个夫人的名号与了别人”。
  可以看出在宋元时期“把个”句中“个”作为量词表示数量单位的作用已经不是很明显了,更多的是出于音律的原因加上“个”,或使句子朗朗上口,或是缓和语气。我们再来看明清时期的小说,在语料库中共命中含有“把个”句式的文章739篇,一共用了1640次,远远超过宋元时期。下面我们摘抄一组明清时期的例子来进行分析。
  (21)妙观果然到房中箱里面称了五两金子,把个封套封了。(《二刻拍案惊奇·卷二 小道人一着饶天下 女棋童两局注终身》)
  (22)乃是一个乞丐,在那里偷瓜吃,把个篱笆多扒开了。(《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八 程朝奉单遇无头妇 王通判双雪不明冤》)
  (23)惠岸听说是燃灯老祖,心里又吃了一惊,把个头儿摇了两摇(《三宝太监西洋记第一回 盂兰盆佛爷揭谛 补陀山菩萨会神》)
  (24)郑元和就把个五花马杀了,取肠煮汤奉之。(《今古奇观第三十卷 卖油郎独占花魁》)
  (25)一声响亮,把个鸱尾打得粉碎,乱纷纷抛下地来。(《水浒传·第九十八回 张清缘配琼英 吴用计鸩邬梨》)
  (26)大家一顿连推带踹,把个门插管儿弄折了,门才得开。(《儿女英雄传第十一回 糊县官糊涂销巨案 安公子安稳上长淮》)
  (27)把个钟雄乐得是手舞足蹈。(《小五义第三十六回 为诓宝剑丁展双舞剑 设局诈除龙姚假投降》)
  (28)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地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红楼梦·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29)不幸今早又把个老妻死了,没钱买棺材现停在屋里。(《儒林外史·第三十五回 圣天子求贤问道 庄征君辞爵还家》)
  (30)这一来,把个风流透顶的傅彩云直看得眼花缭乱。(《孽海花·第三十回 白水滩名伶掷帽 青阳港好鸟离笼》)
  明清时期“把个”句式的数量大大增加,去掉“把个”句式中的“个”就变成了“把”字句,而句中有没有“个”都不会影响我们理解句意。“个”在句中的作用也不再是单一的作为量词表示个体数量,而是使整个句子更加口语化或者加深句子的语气,如例(29)“不幸今早又把个老妻死了,没钱买棺材现停在屋里”。本来“老妻死了”是很不幸的事情,用“把”字句可以表达这种不如意,加上“个”则加深了程度。
  三、共时的对比
  从上面历时的演变过程中,我们看到“把个”句式从最早的《朱子语类》到后来的明清小说,其中的“个”在整个句子中主要起舒缓句子结构,增强口语化效果的作用,而作为“个”的基本功用——表示个体数量的量词作用——则不是很明显,也可以说由单一的表示个体数量逐渐虚化,起到了别的作用。
  分析其中的原因,主要是“把个”句式作为“把”字句的一个变体,和“把”字句一样后面跟着的宾语一般都是有定的,因为我们分析的是“把个”句式,所以就离不开这个大前提。“个"所表示个体数量单位在“把个”句式中呈现的是逐渐虚化的趋势,但并没有完全虚化,回过头来再看上面的例子:例(7)“把个大红柿子”,例(13)“把个空壳”,例(14)“把个利刃”,例(21)“把个封套”,例(22)“把个篱笆”,例(23)“把个头儿”,例(24)“把个五花马”,例(25)“把个鸱尾”,例(26)“把个门插管儿”。“大红柿子,空壳,利刃,封套,篱笆,头,五花马,鸱尾,门插管儿”不需多加说明就知道这些都是可数名词单数。这于句中的“个”有关系。由于“个”在量词中几乎可以和任何个体名词搭配,所以一般来说“一个” 个体名词=“个” 个体名词。这就限制了“把”字句和“把个”句式之前的变换。例如:
  (31)他把个大红柿子摘下来。
  (31a)他把一个大红柿子摘下来
  (31b)他把两个大红柿子摘下来。
  (31c)*他把个两个大红柿子摘下来。
  (32)若把个空壳下在里面。
  (32a)若把一个空壳下在里面。
  (32b)若把那个空壳下在里面。
  (32c)*若把个那个空壳下在里面。
  上面两组例子的对比很明显的。“把”字句中如果宾语为个体名词且数量为一,那么就可以和“把个”句式互换,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类型的“把个”句式是“把一个”句式的缩写。缩写后句意不变。而“把”字句中如果宾语前有其他数量词或指示代词,那么就不能和“把个”句式互换了。除了指示代词外,“把”字句中賓语前有人称代词也不能和“把个”句式互换,如:
  (33)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想办法把她那心往家里拽拽。(李艺,《情系白云》)
  (33)*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想办法把个她那心往家里拽拽。
  (34)可把我气坏了。(李艺,《情系白云》)
  (34)*可把个我气坏了。
  (35)谁把你关起来了?(李艺,《情系白云》)
  (35)*谁把个你关起来了?
  例(31)到例(35)这五组例子可以看做是“把”字句向“把个”句式变换时的若干条件。而这些条件的关键就在于“个”。
  至于宾语是人名或地名等专指名词也都可以互换,如“把个三婶”,“把个犹豫不决的朱长顺”,“把个四明山”,“把个听话的高生亮”,“把个梵王宫”,“把个鲁斋郎”,“把个葛监军”,“把个钟雄”,“把个风流透顶的傅彩云”。这些例句去掉其中的“个”就是“把”字句。
  在“把”字句与“把个”句式互换的过程中,“个”更多地表现的是对整个句子起到舒缓结构和增强口语化的作用,这一点从上面的例句中就能看出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把个”句式多出现在文学作品特别是小说中。此外“个”的出现还能影响句子的语气,如:
  (36)把大夫请来了。
  (36a)把个大夫请来了。
  (36b)怎么把大夫请来了?
  (37)把树刮倒了。
  (37a)把个树刮倒了。
  (37b)把树都刮倒了。
  (38)偏偏又把老王病倒了。
  (38a)偏偏又把个老王病倒了。
  (38b)(谁病倒都行)怎么偏偏又把老王病倒了?
  例(36)只是简单的陈述语气,加上“个”以后整个句子的语气变成了一种反问语气,表示不应该请大夫来。
  例(37)叙述风把树刮倒这个事实,加上“个”以后起到了强调语气的作用,指出风大得连树都刮倒了。
  例(38)是朱德熙先生在《语法讲义》中提到的一个例子,我们用在这里重新分析下。同样例(38)是陈述语气,在变成“把个”句式后整个句子就有了一种反问、质疑的语气,说明老王的再次病倒出乎意料。
  四、结语
  综上所述,“把个”句式中的“个”在一部分“把个”句式中仍有表示个体数量的作用,这也限制了与“把”字句的互换;除此以外,“个”在“把个”句式中主要的作用还是和语助词类似,即缓和句子结构,增强口语化和影响整个句子的语气等作用。由此我们联想到另一个介词“连”,在表强调时后面同样可以加“个”变成“连个”,与“把个”也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这需要我们进一步加以研究。
  
  参考文献:
  [1]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商务印书馆,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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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张谊生.近代汉语“把个”句研究.语言研究,2005.9,VOL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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