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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纵横八荒,气吞六合,飞扬跋扈,天下一统。
偏就有人不服他的霸业.
陈胜高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刘邦带着艳羡感叹:大丈夫当如是!
项羽则是一脸不屑的神情:彼可取而代之!
这三人背景相差甚大,但都凭一腔豪气将自己的名字深嵌于青史的白玉柱之上。
英雄莫问出处,庙堂之高,可卧神龙,江湖之远,深藏猛虎。真正的英雄不被历史所困,他要创造新的历史,用刀,用剑,深深刻下一串梦幻般的足印。
一
4月1日,西方的愚人节。
两位当今世界最富攻击力的围棋高手的大决斗凝固了最后一式剑招。白发又增的“战神”曹薰铉终于没有挡住年富力强的刘昌赫的快攻,没有挡住岁月的无形之刀,对着万众瞩目的LG金杯洒脱一笑,飘然而去,留下刘昌赫独自一人品味着获胜后的兴奋、激动、幸福,还有……茫然。
换一种吸引眼球的时髦说法就是:曾经的业余棋手勇夺世界职业围棋大赛大满贯。真有点像是愚人节的玩笑,如果在四月一日将这条消息发给一个不懂围棋的人,他信还是不信?
刘昌赫的存在似乎本来就是要和冰冷残酷的职业围棋开一个大大的玩笑。横亘于职业围棋与业余围棋之间数百年的巨大鸿沟被他顺手就填平了,仿佛漫不经意。是他的才能凌驾于这数百年间每一个棋士之上呢还是那道鸿沟其实只是个幻想,他只比别人多了一份尝试跨越的勇气?
LG杯是刘昌赫的第六个世界冠军,此前他曾两夺富士通杯,应氏杯、三星杯、春兰杯各一次登顶。这样,当今世界上五大职业赛事他都曾金杯在握,所以被誉为“大满贯”第一人。其实这只是一种炒作而已,不要说已停办的东洋证券杯刘昌赫未曾摸过杯耳,快棋性质的亚洲杯他也无缘,就在举起LG杯之前没几天,又一项世界大赛丰田杯横空出世,尽管刘昌赫首轮力擒劲敌马晓春,但与他站在同一起点的尚有十五名高手,离终点还太远了,这个“大满贯”的虚名能维持多久实在难说。
用“大满贯”这样听着舒服实际没啥意义的名头来“包装”刘昌赫并不合适,这容易让人感到他底气不足。要论夺取世界冠军的数量,刘昌赫尚不及李昌镐的一半,比曹薰铉也差两个。李昌镐没拿过春兰杯,但他的三星杯三连霸才是真正实力的体现。刘昌赫完成不了这样的壮举,他的底蕴远不及“石佛”深厚。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成为“佛”当作理想,刘昌赫钦佩李昌镐的“不动心”,但他未必羡慕。他要做的是充满个性的自我,像那个叛逆的孙悟空,打破一切旧程序,照自己的意愿去重新安排这个世界。他并不想做君临天下的王者,他只想能逍遥自在,不用受任何人的约束。
刀和剑是冷兵器时代的利器,它们却能迸发出最火热的激情。刘昌赫在冰冷的胜负世界里从未消散自己的热情,他的存在使围棋的魅力愈加深入普通棋迷心中。
与曹薰铉的五番大战可以称作“韩国流”的代表作品,两位都喜攻不喜守的超级剑客只求一招便制住敌手的要害。前两局双方平分秋色,但老曹胜的第二局是生吞刘昌赫一条二十余子大龙,气势无疑占优。果然,一个月的休整期后,老曹在第三局执黑再胜,已经掌握了赛点。刘昌赫从来就不以韧劲著称,被人逆转倒有几次,但在绝境中求生似乎没那份耐性。出人意料的是他这次的斗志极为昂扬,被水一战的第四局从第一次角部接触就死缠着对方不放。老练得像个“棋油子”的曹薰铉怎么也想不到,一人走一步的定式刘昌赫都想硬吃。结果刘昌赫强手、妙手一招狠似一招,一百余手便屠龙成功,凯旋而归。突遭打击的曹薰铉这下恢复不了元气了,第五局又是刘昌赫处处主动,以优美的完胜姿态后来居上,笑捧桂冠。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觉要重新审视刘昌赫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那说的是原本默默无闻的“士”,他们有足够的潜能可挖。刘昌赫不同,他作为世界棋坛顶尖高手已屹立很久了,从1993年首夺富士通杯世界冠军至今已近十年。高山绝顶,再往上看已是星辰,欲更进一步又何处寻路呢?比刘昌赫大两岁的马晓春1995年黄袍加身,号令天下,但从那以后尽管棋的意境更为深远,他的战绩却再也达不到颠峰。高手的寂寞是常人难以体会的,每一个风光无限的高手心底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你拥有的越多,你可以再开拓的世界就越小。能从这寂寞与恐惧中摆脱出来要么是极单纯的赤子,要么是极清醒的哲人。刘昌赫更接近于哪一种呢?
或许胜利只是一种形式,在韩国人霸占了世界围棋舞台大唱独角戏的今天,刘昌赫不出头自然还会有别的韩国棋手去享受那峰顶的秀色。不同的是,与那些将胜负视作棋士第一生命的同胞相比,刘昌赫的棋里面包含了更多的理想色彩。嗜杀、以攻击为第一乐趣、局部手筋天下一品……表面上看,“韩国流”的基本特征刘昌赫都已具备,但现在个个强悍无比的韩国少年们已经将这些凌厉的剑招像机械化流水作业一样拷贝进自己的行棋程序中去,光看棋谱,你只能说这又是一局“韩国流”的杰作,可你说不出他的作者是谁,崔明勋?李世石?还是朴永训?崔哲瀚?而刘昌赫的棋有所不同,他的一招一式华丽又明朗,像一段清晰的思想。这段思想可能还不够成熟,却一定属于思想者本人。就如人工制作的水晶往往比天然水晶更耀眼,它们的品位却绝不可同日而语。
就此说刘昌赫是“韩国流”的异类当然勉强,他自己也不会去考虑这个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不管什么流派,围棋始终是围棋,是自己梦想的寄托。要说茫然,就让自己为了围棋本身去茫然,江湖豪客,不能牵挂太多,圣贤哲人,不会万事萦心。棋手是斗士也是哲人,需要一点洒脱,还需要一点顿悟。
左手执刀,右手握剑,刘昌赫站在棋界最高点,他的梦想实现了吗?他是否还有梦?
二
“你好,请多关照!”一个标准的日本鞠躬礼让刘昌赫猝不及防。面前站着一个长相稳重的日本年轻人,他叫坂井秀至,原是日本业余棋界翘楚,去年毅然决定投身职业棋界。经关西棋院考核,坂井在与两位职业高段棋手中野泰宏七段和长谷川宏七段的四场较量中全部获胜,直接被认定为职业五段。这是围棋史上的一个奇迹,当年吴清源东渡日本时,顺利通过秀哉名人的二子关后也不过才被授予三段。按照常理,只凭此资历,不论将来在职业棋界成就如何,坂井都该成为业余棋手的偶像和骄傲,但他事实上还不够风光,因为有个人比他做得还要出色得多,这人当然就是刘昌赫。
关于刘昌赫的业余出身,每一篇介绍他的文章都会着重点出,但不是对围棋有专业了解的人士就很难理解其中的真正意味。“只要把围棋当作自己的最爱,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棋艺的修炼中去,那‘职业’与‘业余’不就只是一个称谓上的区别吗?”很多人会有这样的疑问。其实当然不是那么简单,以“职业”为目标的学弈少年从小就要接受极为规范而残酷的训练,在拥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之前就得先牢牢把各种基本形状当作本能一般记在心中。业余性质学棋的孩子由于缺乏明师系统性的指导,再刻苦也摆脱不了“野路子”。他们的很多棋可能更有思想性,但不够扎实的基础使他们挡不住“职业杀手”毫无感情色彩的剑招。
正是这种差别形成了职业棋手与业余棋手之间的天堑。一名水平很高的业余强豪有可能在某一局棋中快意恩仇,力挫职业高手,但如把他置于职业圈中,几乎不会有任何杰出表现。日本业余棋界“四大天王”之一的村上文祥曾在一次特别棋战中执白力挫年青时的小林光一,可是在后来面向业余棋手开放的棋战龙星杯、阿国姆杯中他却从未掀起过波澜。多少年来,“半路出家的职业棋手是不可靠的”已成为棋界的共识。
刘昌赫的幸运在于他生在韩国而非当时鼎盛的日本。一朵奇葩绽放在江南春意中未必能增加多少秀色,大漠风沙中只一株绿草就可以凭添无限生机。1966年刘昌赫出生时正值韩国围棋刀耕火种、万木待苏之际。曹薰铉正在日本修业,徐奉洙刚刚开始接触围棋。志在普及韩国围棋而推着小车四处奔波的赵南哲与从日本学艺归来的金寅为提高韩国围棋水平绞尽了脑汁。为了不让任何一个有才华的少年错过成为职业棋手的机会,韩国棋院对棋手入段的规定既严格又灵活:每年只吸收四名初段棋手,院生和业余棋手中各选拔两名。这一规定最初颇为日本棋院嗤之以鼻,他们甚至觉得韩国棋院实在是选不出人材了才会在业余棋手中找“二等品”。
当时谁也料不到,这一规定竟会成全了一段传奇。幼时与好棋如命的父亲学弈的刘昌赫是在懵懂之中踏入迷宫的。十岁时他就获得韩国“少年国手”头衔,十三岁时更以小学生身份夺取韩国全国业余锦标赛桂冠。早早就声誉鹊起可以成就一个少年也可以败坏他,刘昌赫已渐渐在周围找不到对手,而当时韩国并不浓烈的围棋氛围使他的家人难以下决心让他走职业棋手之路,于是有三年时间刘昌赫在相当程度上远离了围棋,他踏踏实实地做着一名初中生,围棋成为生活中的点缀。
关于这三年在刘昌赫的生命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意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就像曹薰铉留学日本的九年是奠定了他大棋士的基础呢还是让他走了段弯路并无定论一样。一般的看法是这三年的荒废使刘昌赫没能像李昌镐那样在更年青时成为韩国围棋的栋梁。如果他一直专心于围棋,也许以后就是他压着李昌镐,而不是李昌镐压着他了。可人生就是一场大辨证,假使刘昌赫把握住了这三年时光,从他的一生来讲未必就是幸事。我们已经见过太多“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故事,没有过坎坷经历就想成为大家或许只是一种奢望。
刘昌赫“重归棋坛”是高一时,他入选“韩、日中学生交流赛”韩国代表队,战绩颇佳。看来“功夫在棋外”是个具有普遍性的真理,对一个少年也不例外。三年的停滞并未被同龄人拉开距离,刘昌赫重拾自己在围棋上的信心。第二年他奋勇一战,夺得了代表韩国参加第六届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的资格。
说来有意思,尽管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前期,多数人觉得中国的围棋水平要比韩国高一些,但出战世界业余锦标赛的中国棋手都是国内顶尖高手。那时中国围棋尚未实行职业化,但以聂卫平、马晓春之辈去与人家的纯业余棋手争锋委实有点说不过去。韩国则从来都是以业余棋手出征,也许是因为他们的体制与日本大致相同,在由日本主办的世界业余大赛上玩不了偷梁换柱的把戏,也许是他们觉得根本就用不着派出职业棋手。此消彼长,在这项赛事上韩国棋手的成绩远逊中国,不要说夺冠,连前三名都尚未进过。在刘昌赫之前和之后两届代表韩国参赛的都是当时韩国业余围棋皇帝金哲中。有趣的是,这位年岁已长的业余强豪后来也不肯听“宁为鸡头,莫为凤尾”的古训,费尽心力加入了职业棋界。与之对比鲜明的是中国职业棋手中不断有人脱离职业围棋的樊笼,纵身跃入业余围棋的大海。或许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两国围棋发展的明暗。
刘昌赫在世界业余锦标赛上战胜了日本代表平田博则,仅败给中国的专业高段棋手王群,名列第二。这是韩国在当时获得的最好成绩,带着点兴奋又带着点遗憾,刘昌赫踌躇满志地对记者说:“我要做一名职业棋手!”就是那一刻,他的心灯真正闪亮。
回国不久刘昌赫就通过了段位考试成为职业初段,鸿沟终于被跨越。风里闪过快刀,梦里掠过长剑,一切期待从此有了归宿。
三
与后来许许多多让人赞叹不已的光辉业绩相比,入段时的成就感留给刘昌赫的回忆最深,因为那一刻他战胜的是自我,而后来的胜利要么在别人更夺目的光环之下黯然失色,要么是对手的拙劣表现不足以使他满足。
刘昌赫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虽然下棋的风格迥异,其实他的骨子里与武宫正树、大竹英雄一样是个唯美主义者。这样的人赢棋必定赢的漂亮,一旦找不到感觉,输的棋也会莫名其妙。
1986年,韩国举办了一次曹薰铉让先对三名新锐的九番棋特别对抗赛,以考核韩国围棋的后备力量。刘昌赫与梁宰豪、赵大贤一起代表新锐棋士出战。结果是刘昌赫三战全胜,给在韩国国内找不到对手的曹薰铉极大的震动。也是大约在这前后,日本棋界的一项特别棋战上,赵治勋把山城宏、王立诚、小林觉打到让两子仍抵挡不住,现在对照来看,这里面的寓意颇深。两年后刘昌赫的羽翼渐丰,他在“大王战”上勇夺挑战权,决赛中他或重拳出击,或妙手治孤,以超越当时水平的精彩发挥3:1将天神一样高高在上的曹薰铉挑落马下,顿时轰动了整个棋界。
如果人生不一定非得把最风光的那一瞬当作缩影,那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刘昌赫几乎可以说是最完美的。除了拥有国内桂冠,他还在日本举行的IBM快棋赛上连捍中国强九段钱宇平和日本超一流武宫正树。对于当时尚被日本人视为围棋荒漠的韩国围棋来讲,这样的胜利真可以说是叫人荡尽胸中郁闷。
那时刘昌赫的棋自然不比现在成熟,可是却比现在更有看头。虽然他与曹薰铉一样都以攻杀著称,但他们棋的内涵很有一些微妙的差别,就像苏轼与辛弃疾同是宋词豪放派代表人物,词的意境却颇有不同。相较之下,曹薰铉的棋更像全盛时的坂田荣男,技术极为全面,速度奇快,什么样的局面都能挥洒自如。刘昌赫的棋里则有藤泽秀行的影子,气势恢弘,注重整体作战,不拘小节。也许刘昌赫比曹薰铉的精密性略有不如,但他的棋更容易为业余棋手所理解——既直接又有意境。所以刘昌赫拥有最多的棋迷,这不光是因为他的出身,更因为他的棋风。
刘昌赫代表了业余棋手的一个梦。许多人说过,不论刘昌赫与谁争胜,他都希望刺对手于剑下的是刘昌赫,这种个人感情有时甚至超越了国界。1999年富士通杯决赛刘昌赫约斗马晓春,两位都极执着于自己理想的大师共绘了一幅世界大赛上难得一见的美妙画卷。从表象上看,刘昌赫一直以主动进攻的姿态掌握着局势,马晓春的白棋从头到尾在苦苦支撑。其实马小巧妙的掌握着平衡,刘昌赫的攻击也极有分寸。这是充分展现围棋的博大精深的一局,最终是刘昌赫依靠好运以半目取胜。这是马晓春在那一年里拿到的第三个世界亚军,与前两次载在李昌镐手上的憋闷不同,这一回中国棋迷似乎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到了对棋局的欣赏之上。李昌镐的人品虽好,但他的“不动心”叫人难以接近,刘昌赫热血热心,更像个一见便倾盖如故的朋友。
江湖味很多时候可以说成是人情味。出身江湖的刘昌赫比一般的职业棋士更重感情。他作为第一个登陆中国围棋甲级联赛的外国顶尖高手,从不给自己效力的云南队增添麻烦。除了兢兢业业下好每盘棋,他对场外的一切并无过分要求。对于自己的每一次败局他都深深地向队友致歉,而且帮助队友认真复盘,共商御敌良策。在今年云南队参加联赛出现波折时,刘昌赫依然表态愿意继续留在那里,与队友共度困难期,仁义之心尽显。敢作敢当大丈夫,有情有意真豪杰,血肉丰满的刘昌赫是韩国围棋最好的形象代表。
不过在胜负世界里,重感情的人往往会吃些亏,因为他们的情绪不够稳定,一旦波动难免影响自己水平的正常发挥。刘昌赫的一大弱点就是起伏过大,遇强时固然可以更强,遇弱时也难免有愈弱之时。当年在三国擂台赛上被刘菁杀得没有脾气,中韩对抗赛上又被周鹤洋牵着鼻子走,全无“超级杀手”的风范。韩国人深知刘昌赫这一特点,在团体性质的三国擂台赛上从不让他压阵,而是将他放在最前面去冲锋。
可能正是缺了这份稳定军心的帅才,刘昌赫才屡次在关键时刻做不了定海神针。在世界大赛决斗场上,首届三星杯负于依田纪基,第二届、第四届LG杯上分别负于王立诚、俞斌是刘昌赫的三次败战经典,民族感情强烈的韩国民众对刘昌赫这种先将李昌镐淘汰出局,然后把冠军拱手让与他人的“国际主义”做法非常不满,刘昌赫以韩国棋手中外战成绩最好者之一的身份承受着国内最多的指责。
最好的剑法未必就能无敌于天下,排名第一的天机棒败给了排名第二的龙凤双环,龙凤双环又不敌排名第三的小李飞刀。除了技艺之外,胜负还要取决于心理、时运等,刘昌赫的性格决定了他永远都不会成为一名不犯错误的剑神,但他的华丽剑法注定是每一个学剑者心头的梦。
四
这一次在刘昌赫面前举起白旗的是王立诚,日本围棋第一人,战场是第十五届富士通杯第二轮。两天前刘昌赫刚刚在同一项比赛中淘汰了另一位日本棋界的代表人物小林光一。
“简直是下疯了!”这话说的不只是刘昌赫一个人,还有整个韩国兵团。今年以来他们的势头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所向披靡。中日棋手在他们阵前失败的惨状已经不是用实力差距可以解释的了。这是围棋欣逢盛世的体现呢还是这项古老的东方艺术逐渐失去魅力的前奏?
一说到韩国人的“残暴”,中日棋迷首先想到的“罪魁祸首”必然是李昌镐、曹薰铉。“没有这师徒俩,韩国其他棋手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在随便出来个韩国小子就能把中日一流高手打蒙的今天还这么说无疑是自欺欺人了。但这正反映了一般人对韩国围棋的看法:曹、李非常强大,其余棋手,包括刘昌赫都大可一战。
留给世人这种印象是因为刘昌赫从来就缺少一股霸气,凶悍的棋风背后隐藏的却是一颗极谦逊的心灵。虽然他夺取的世界冠军总数仅次于曹李师徒,再往后数就无人能望其项背,但他还是扭转不了人们对他的“偏见”。
实在是有些幽默。以刘昌赫现在的战绩,到韩国之外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当然的第一高手,可偏偏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能凌驾于他之上,他们却又同处一国,在他们的巨大阴影之下,刘昌赫的强大被掩盖了。
被人压制的滋味绝对不好受,是棋士就得去抗争。刘昌赫和曹薰铉之间的胜负差距并不大,主要是以前输得比较多,近几年可谓是平分秋色。1989年,韩国当时最大规模的“棋圣战”创立,刘昌赫与曹薰铉抛开了李昌镐、徐奉洙,连续三年激斗在这最高舞台上。总成绩是刘昌赫一胜二负,但能与盛年的曹薰铉缠斗得酣畅淋漓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更难得的是他们两人还曾在世界大赛决战场上三次相逢(两次富士通杯,一次LG杯),要知道李昌镐也不过才与曹薰铉斗过一次春兰杯呀!
曹薰铉有一项纪录是刘昌赫今生无法打破的,那就是他所获的一百多个国内冠军数。不光刘昌赫,这世界上不会有人超越得了这一纪录,那是一个特定时代的产物,手握那么多冠军头衔的曹薰铉内心感受到的也许并非自得而是对往日韩国围棋不景气的感伤。
曹薰铉虽勇,刘昌赫毕竟有岁月之刀可以抵御,真正令他无法一览众山小的高峰是比他还小九岁的李昌镐。虽说韩国最著名的“内战”是“曹徐大战”,然后演变成“曹李大战”,被称为“李昌镐克星”的也另有其人,但细品之下就会发觉,刘昌赫和李昌镐才是真正的天敌。
单从胜负上看,刘昌赫对李昌镐的战绩不成比例,可这世界上又有谁在与李昌镐过招数十盘后能保持四成的胜率?刘昌赫是李昌镐命中注定的狙击手,当年李昌镐风头出尽的41连胜就是被刘昌赫生生遏制住的。后来的王位七番大战刘昌赫又数次以4:3延缓了李氏铁骑席卷棋坛的脚步。两人最有意思的较量是在世界赛场上,李昌镐先后四次在通往金杯的道路上遭到刘昌赫的伏击,不过这四次刘昌赫只在“为韩国人专设”的应氏杯上笑到了最后。一盘淘汰制“石佛”无奈“美猴王”,但在最后决战的番棋上就倒了个儿。他们三次相遇于世界大赛的最后决赛(东洋证券杯、三星杯、LG杯各一次),李昌镐全部胜出。这一结局既富戏剧性又恰如其分地给这对双子星座定了位:若论冲击力,刘昌赫天下无人可挡,但是持久力则是李昌镐明显占优。
与曹李师徒这样的对手同生一代对许多棋手是一种灾难,而刘昌赫恰恰如鱼得水。他天生不是个领袖人物,,像徐奉洙一样只想做一名独行侠,所以有两个绝世的人物相伴正合他的心意。刘昌赫具有江湖人的本色,不想负担太多的家国重任,只愿能在世间逍遥风行,所以在他的生命中充满着希望和阳光,也充满着失望和阴影。
从本质上来说,围棋就该是为刘昌赫这样的人物存在的吧?他能把围棋下出生机,尽管从不完美,但这却是世上一切事物生存的根基。不知道刘昌赫怎样去理解身外的世界和心内的围棋,凭一份入世的热情和一份出世的豁达,他很可能会比李昌镐更能体会到围棋的内涵。
我刀,划破长空,我剑,何去何从?刘昌赫在一场大梦中与围棋相约,围棋的千年之梦中又留下了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