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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9日,2018年
玛瑞丽突然来电话了,说她不申请当你法律业务接受者了——实际上是,她连申请表都没有填完。
深哀中假如有什么可庆幸的:在你离世一个半月之后,叛徒后裔玛瑞丽终于自动出局了。而那张开给你和顾客妈妈接受的一百万元美金支票,眼看要过期了。顾客妈妈打电话,律师蛋发出噪音,你的对手律师——代表保险公司的你最痛恨的对手——继续发话。
你这个对手律师叫布莱尔,在结案期限的最后一天,布莱尔要求你给他缓期,说他没有来得及读完你送的全部材料,材料堆在办公室但是助手没有告诉他。你想到这里面可能有诡计,这是很平常的,保险公司想要在材料里找茬减少支付。布莱尔要求给他一个月的延期。明知凶险,你同意了。在延期之内第二十五天的时候,在感恩节前夕,布莱尔同意此案全款支付——你彻底赢了!但是,就在一百万美金支票开出的时候你突然离世,布莱尔就延缓邮递这张支票,他说要保护你的—我的收益——对手律师想保护对手!
共同签署这个案子的你这一头的律师蛋,私下盘问我,然后给布莱尔打电话索要这张支票,布莱尔才知道在你这一头还有一个律师,而布莱尔手中众多文件记录里没有显示律师蛋做了任何工作。蛋继续打电话,话不好听,布莱尔说,准备听到更难听的话,等待你有接受者,把这张支票给接受者。我不知道美国法案史上有这样的对手律师帮助死者律师的事吗?斯蒂夫,你要是在,你能告诉我。
布莱尔说你跟和他打交道的对手律师都不一样,你是一个好律师,首先,你是一个好人。
失忆的蛋、秘书帕翠丝、诺亚、艾琳,现在都说“布莱尔”。家里你的小书房摊着黄色记事本,第一页是你手写的布莱尔电话号码和谈话要点。我不能给他打电话,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布莱尔,他不是事务所合伙人,也不是你这样的独立开业者,他给人干活,相貌平和,头发无修饰,好像大学生。他从法学院毕业十多年,比你资历浅很多,也是上庭律师,是能在法庭上为保险公司和你打架的律师。这个对手布莱尔在等待你的法律业务接受者。
谁能做你的接受者?
我手中有一份底案,是你的秘书帕翠丝做的,你突然离世的时候有四十四个案子在进行,底单标出每一个案子价值多少,斯蒂夫你应该分到多少。总金额有三万美金以上。四十四个案子跟八个律师合作,这其中,没有失忆贪婪的蛋,没有想当你的接受者以便先行扣下你办公室租金的诺亚。
这份底案里也没有艾琳。她太“小”不到你的业务级别。现在艾琳脑筋急转弯:谁能做你的接受者?
她说自己不合适,因为正在帮忙做你的私人后事,这样可能有“利益冲突”,因此推论,她的头儿托尼也有利益冲突嫌疑(四十四个案子有八个是和他合作的);罗润呢?——突然主动要求和艾琳吃商务午餐,然后不见影的诺亚的母鹰犬?她做大型追债中的小部分追债,但是,她懂斯蒂夫你做的损伤案、犯罪案、离婚案等等吗?询问她(因为可问的律师几乎没有!)同时要防着她报告诺亚和蛋——他们从你的多年合作者摇身一变成为趁虚而入者,盯着百万美金大支票,我必须做前线抵抗,不能让这两个人染指“接受者”。四十四个案子中有十个案子是你和小镇律师莫菲合作,他也立刻到你办公室拿走案子,转身和诺亚讨论。你走前十天,莫菲不打招呼突然现身病房,感谢你帮他解决儿子的青春苦恼,委婉地催问你一些案子的了结情况。你不在了,联盟变了,昨天你为莫菲的案子起诉上庭,现在他投奔上庭的诺亚,诺亚守株待兔,而你做的活就这么默默地消失了。莫菲不可靠,不能做你的接受者。
脑瘤大马克?四十四个案子有一个是和他合作,你走后他赶紧把他的案子拿回去了,是我暗地告诉他拿走的,既然其他律师都在私自拿回案子——按理说应该等接受者处理。脑瘤大马克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律师,但是他自己病到这个程度,说话都不利落了,他怎么帮你应付这么多业务?
环顾四周,几个月之前被律师围绕的你,突然离世了,抢劫的、变冷的,居然没有够格的法律业务接受者?
情急之下,我甚至想到中国D,她是移民律师,懂的法律更少,甚至不知道在定案前律师不能随便说谁“有罪”,她可以在中国人社区预先表达有罪正义感,无知,于是无顾忌,和非专业人士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她在帮你料理后事中我面临的困境。于是我立刻给她打电话。
D一边听一边查网,说她业务范围和她的律师保险都有限,她不够格当接受者。
艾琳想到退休律师克里夫。克里夫做個人损失案,非常成功——赚了很多钱,买下一座办公小楼收房租,和退休妻子一起周游世界。艾琳和她的律师头儿托尼跟克里夫租办公室,斯蒂夫你也跟他租过办公室。他的楼旧了,房间低矮,租金便宜,十年前你把办公室搬到帝王大厦去了,退休的克里夫继续做一点省心省力的案子,有的案子他直接转给你做。
艾琳请求克里夫做接受者,说你有一张大支票需要紧急帮助!克里夫说他退休了律师保险项目减少了,先要和保险代理讨论,得加保险。克里夫喜欢你,他愿意帮忙!他加了律师保险,但是他要去旅行,得等他回来处理,他通知了你的对手律师布莱尔卡式。一百万美金大支票联邦快递到克里夫办公桌了。
艾琳拍了一张支票的照片传给我。
我必须和你再说说艾琳。你知道她的模样,有一半西班牙族裔血,但是皮肤瓷一样白,廉价商务衣裙,深度大书虫,民主党信徒,热衷政治、移民、环保,定义自己的时候加“千禧一代人”的前缀。她是三岁孩子的妈妈,没有工夫读书,靠读网络保持话题不落人后,三年没进过电影院,每天一早奔向办公室,下班路上开着车通过电话和我谈论你的诸多后事细节,这个讨论延续到她在超级市场购物,过收银台,到她家门口为止——这段路她收律师费吗?(你告诉过我,大事务所助理在厕所里读文件都记入顾客时间——高级合伙人的昂贵时间)艾琳不是法律义工,虽然她帮难民做过几天义工,那是为了开拓移民业务,但是她发现移民法没有未来,她跟我提到的。小律师艾琳给托尼干活,我估计她拿案子的提成,因为她养着两份房贷,一个是合作公寓,一个是房子。合作公寓是一个错误投资,在金融崩溃前买的,十年里贷款比房价高,她的艺术设计师丈夫辞职了(也许是被解雇了),在家专职带孩子。艾琳是一个工作狂,是一个循环复始地推着滚落的大石头的女西西弗斯,好像车流的芸芸众生,孩子和房子(甚至不算丈夫)现在是她一睁眼就面对的生命目标。帕翠丝列给我四十四个你进行中的案子,有几个是你一人在做,我圈点出来,告诉艾琳,她做,挣钱全是她的,我附带说,“和斯蒂夫这么多年我懂得律师要靠案子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