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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风从网上团购了酒吧的券,看看就要到期了,便约了几个好友及生意伙伴去泡吧。其实他是不喜欢酒吧的,昏暗,喧嚣,迷离之中透着隐隐的纵欲无度。再正经的男人到了这里都会卸下伪装。
由于不是周末,酒吧的人极少,服务员亦是懒懒的,两瓶洋酒,8个人,应该是绰绰有余吧。几个大男人对坐饮酒,终觉乏味,尤其是看到“大头”心不在焉地打着哈欠,他狠狠心,叫了陪酒女郎,安排在“大头”的边上坐下。“大头”立时精神抖擞,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够灵光。”
“大头”是他的衣食父母,他不能不宠着他,惯着他,小心翼翼就像伺候自己的儿子,倘使他有儿子,也会这般小心翼翼吧?
“大头”手里拿着某个牌子酒的代理权,而他只是分销商的一个得力助手,仅此而已,“大头”多签点单子或是降几个点的利润,他当年的奖金和提成就很可观了,所以他不能不宠着“大头”,甚至是“大头”凌晨2点呼他,他也得一边穿衣服,一边开车,飞奔去为他结账,这样的情形,隔三差五总会上演,他的手机都是24小时开机,有时候也恨,不过在心底偷偷地骂“大头”是个龟孙子。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就来了。陪酒的女孩子个个海量,他心疼地捏捏钱包,又点了两瓶芝华士。服务员倒是一直在推荐帝王,说男人就应该喝帝王,这样才像个真正的男人,他苦笑说:“我不过是个孙子,哪里配喝帝王酒?”说这句话时,吧台边坐着的女子看了他一眼,手中长长的烟灰将落未落,他像抽了疯似的,将烟灰缸递过去,女子轻轻弹了弹,说谢谢。他嗅到她身上有一种清凉的香味,凉凉的,香香的,让人分外清醒。
他凑近了,想说什么,女子却是摇曳生姿地走了,紫色的曳地长裙被她摇出许多的风情来,像一片流淌着的紫罗兰,他没想到,还有女子能将长裙穿得这样美。
她在台上唱情歌,而他是唯一的听客,旁人的喧嚣都远去,只因她唱“满街脚步突然静了,满天柏树突然没有动摇”,于是这世界便当真静了,《再见二丁目》许多年不曾听了,现在听起来依然那么美。
散场时,一群人东倒西歪地走了出来,“大头”醉得厉害,整个人像棵硕大的树,倚在他身上,他身上散发出的烟臭,酒臭一起贴过来,他扭过头去,干呕起来,眼角却瞥见一个人揽了她的腰进入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一路昏黄的灯光独自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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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日,他接连去酒吧,却再未碰到她,纵使台上千般卿卿我我,终究不是他想做的戏,而临近年底,公司诸多事务压过来,他渐渐忘了那个女子。遗忘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即使偶尔听到《再见二丁目》,他依然会恍惚一下子。
公司搞联欢会,因为是年度优秀经销商,总公司会派人来参加联欢会,以资表彰。他自然是操办人,选宾馆,订会议室,排练节目,安排接送,吃住,事无巨细,像个保姆,他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自嘲:还是个穿西装的保姆。
联欢时他才得片刻的清闲,趁着领导讲话的当儿,他溜出去,躲到洗手间抽了支烟,耳朵却是支着,时刻留意会场的声音。
抽完第二支烟,会场里突然有女子婉转的声音唱:“满街脚步突然静了,满天柏树突然没有动摇……”他像被电击了一般,呆在那里,脑子像过电影一般,将与会人员过了个遍,他知道,这样的场合不会有她,就像黑夜与白昼,太阳与星辰,完全是两个时空的产物,又怎会出现在同一地点?可是台上那女子,明目皓齿,高而瘦,落落寡欢的神态,像极了当晚惊鸿一瞥的人。
聚餐时他特意坐在了她的边上,两人交换了名片,她原来是总公司的销售总监,而她信手拈着他的名片,轻声道:“李逸轩,这名字真好听。”
他笑笑,说:“你若是喜欢,可以每天都叫。”周边的人便打趣道:“不可以这样公开调情哦。”其他人便善意地哄笑起来。
因着这样的气氛,饭桌上也活泼起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服务员蛇形而来上菜,头顶的灯光明晃晃地投下来,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一定是醉了,不然为何有勇气偷偷握住她的手。而她也没有挣脱,任他握着,两人十指在桌下纠缠、交错,像回到儿时一般,有种偷玩而未被老师发现的快乐。
他觉得自己又开始恋爱了。他不花心,亦不寡凉,这些年女朋友是一直没有断过,一个走了一个来,他对每段感情都认真,只是到最后,不是别人离开他,就是他离开别人,有欢笑着分的,也有泪眼相问的。只是到最后都散了,连记忆都变得很飘渺,俯仰之间,皆是陈迹。
这次有些不同,他的心总是痒痒的,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一般,因为碰不到,挠不得的,所以分外的难受。那些日子,只要有时间,他便去上海看她,在车来车往,人潮涌动之中,他只觉得放眼望去,全世界便只有她,再无其他。以前看到关于爱情痴缠的文字他会发笑,可是现在,他总是不经意地从网上下载了许多的爱情故事,每一个故事里都有她的影子,他觉得甜蜜,又觉得痛苦。因为他不够了解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她,因为分处两地,因为她总在无意轻轻叹气。
有时候抱着她,感觉像抱着一个谜,她的过往或是将来,她不许问,他便只有在沉默中胡乱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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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一定是他上辈子的冤孽。因为替“大头”支付某些费用,导致女朋友哭闹一场绝尘而去已非第一次,而这一次,偏偏让她碰到了。
他急急辩解道:“我只是帮……”她笑笑,说:“我懂。”她来开会,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会提前到,兜头遇见,他面红耳赤,木讷不能言,身边的烟花女子犹自轻佻地捏了捏他的屁股,说:“帅哥,再找我啊,我给你打八折。”简直是想将他置于死地。他觉得舌头打了无数个结:“舒离,我只是……”她很好看地笑着,说:“你真是有魅力。”他越发地急了,虽是隆冬时分,许是房间的大厅里的空调打得太高,他的额头上冒出层层的汗珠来,她掏出纸巾,递给他,说:“我相信你。”
起初是感激,之后是揣摩,然后是怀疑。以前的那些女友遇见这样的情形,全都当场闹翻,尖牙利爪地扑过来,让他无地自容,恨不能化成一团空气消失了。而她这般的淡定与大方,是不是因为有负于他?他想起酒吧唱歌及同陌生男人挤入出租车的情形。
这样的情节单是想想就令他发疯。
当私家侦探将一沓照片放在他的面前时,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是压抑的红。私家侦探同情地看着他,他将谈好的价钱如数付给他,强撑着一口气将他送了出去。
照片上的她依然那么美,笑靥如花的样子,和不同的男子亲密无间,搂搂抱抱。因为爱才这么在乎吧?他只觉得一股腥气自腔子里涌上来,而人,几乎要晕厥过去。为了能离她近一些,他拿出所有的积蓄在上海买了一处小小的房子,他一直幻想着,房子装修好后,他将牵着她的手,一起摸遍房间的每个角落,只因这是他付出最浓重的一次,她是火,他则是飞蛾,当时的他是真的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一生总要勇往无前一次,总得无怨无悔付出一次,他当时这样想。原来她一直很快乐,只有他一人未发觉。他将照片扫描了之后e-mail给她,他写:“你若说不,我就信。”他并不想要她解释,俗世红尘,谁人没有偶尔失足落水的时候,只要以后,她专属于他,他依然是只记得她的好。那天他在电脑前坐到天黑,她始终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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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他递了辞职报告,将“大头”的手机号设为黑号,自此不必如孙子般地服侍这个人了,若不是他,他也不会认识她,若不是他,他和她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下场。
一年后,他娶了公司新招进来的大学生,刚走出校门,简单,白纸似的,不懂风情,也不会卖弄风情,但对这样的女子,他觉得安心。宾客祝福的当儿,他收到了她的短信,她问:“倘使我已断绝了所有的过往,找了一份普通的文员的工作,我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他躲到洗手间里,对着这条短信嚎啕大哭。他们到底都是爱着彼此的,只是爱情出现得不是时候,都是一心想往上爬的时候,都为了工作不择手段过,所以他能够原谅她,只是她又一次错过了他的班车。
第二日,他去营业厅换了个号,自此,便只能各自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