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个家，那亲情缺失的童年

　　王文根1956年出生在哈尔滨市道外区大方里，他的父亲是一名三轮车夫，母亲在道外七道街菜市场卖水果。从小看着父母风里来雨里去，挣回些辛苦钱，养活自己和弟妹，王文根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
　　1981年，王文根经人介绍认识了黄淑珍，黄淑珍不漂亮，而且比王文根大了两岁，但十分能干贤惠。王文根是个帅小伙，还是有些介意，但见黄淑珍确实人好能干，两人还是结婚了。婚后，他们一起经营着一家小五金店。1983年，儿子王楚生诞生了。他们经营的五金店，因为毗邻多处新建楼盘，王文根又脑袋活，拓宽了经营范围，搞起了水泥建材，渐渐竟奋斗成当地的百万富翁。黄淑珍觉得苦日子终于到头了。但是好景不长，王文根接触人多了，经常能听到人们的议论：“这家店老板挺帅，老板娘真磕碜！”渐渐地，他开始觉得黄淑珍“拿不出手”，不管是朋友聚会，还是出门吃饭，他都不让黄淑珍参加。他将照顾家里的责任抛在脑后，开始整日不回家，流连在各种娱乐场所。黄淑珍一个人在家，又要操持家务照顾老人，又要看店，难免生出一些埋怨。王文根好几天不回家，一回家，忙得焦头烂额的黄淑珍劈头就和他吵：“你还知道回家啊？！你咋不死在外面呢！”王文根看了她一眼，一甩胳膊转身又出门了！
　　1989年，王文根的第一个水泥厂在道外区港务局附近建立起来，当时正值哈尔滨大建设大开发的年代，再加上王文根能说会道，做生意头脑灵活，水泥厂盈利不少。他的事业蒸蒸日上，感情上也是“春风得意”。年轻的扈霞闯进了他的世界，扈霞是保险代理员，通过朋友介绍买保险结识王文根，扈霞看上王文根帅气多金，王文根觉得扈霞身材容貌都不错，比起结发妻子黄淑珍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同居在一起。
　　黄淑珍知道老公有了外遇，也想挽回这个家，她先是学着化妆，可王文根笑她“东施效颦”，买来漂亮性感的内衣，王文根更是瞧也不瞧。她虽然也哭过闹过，但是这样只能让王文根铁了心不想再和她过了。终于在1990年，也就是王楚生7岁那年，王文根和黄淑珍离婚。法院判决王楚生由王文根抚养。
　　当时的王楚生刚上小学，王文根忙于生意没有时间照顾他，就把他托付给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王文娟照顾。那段时间，王楚生时而跟着奶奶，时而跟着姑姑，时而跟着父亲，过着很不安定的生活。王楚生在学校，看别的同学都是完整的家庭，一家人欢歌笑语的，而自己有爹妈却和没有爹妈一样，开家长会还是姑姑王文娟来参加。甚至还有淘气的同学编成了歌谣：“王楚生，王畜生;有妈生，没妈养！”王楚生追着淘气的同学跑了好几条街，追上了反而被人家压在身下一顿狂揍。抹着泪的王楚生，倔强地在心里喊着：“我想有个家，要个完整的家，有爸爸有妈妈！”

颠沛流离的少年，有个团圆的梦

　　从出生起，王楚生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很少，父子俩的感情比较淡，就连1993年王文根与扈霞再婚，王楚生都是事后从奶奶家的相册里看到的。
　　1995年，王文根与扈霞的小儿子出生了，王文根把更多的父爱给了小儿子，以前时隔半个月还能来母亲家看看王楚生，现在王楚生几个月都看不到父亲的影子。王楚生偷偷找到了妈妈黄淑珍，希望能和妈妈一起生活。黄淑珍和王文根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婚，她也想与儿子团聚。可是当黄淑珍来到学校看儿子的时候，被王文根和扈霞撞上了，黄淑珍一时气愤，指着扈霞的鼻子大骂“狐狸精”。两个女人动起手来。王文根知道黄淑珍性子烈，扈霞也不示弱，两边都是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实在没法插手，就在一旁冷眼看着。这边到底是年轻个子高的扈霞占了上风。看着自己亲生妈妈被继母打得头发都撕扯掉了，脖子被挠得一道一道的直流血，而爸爸无动于衷，恐惧和失望深深地印在了王楚生的心里。混战之后，扈霞拍拍手和王文根开车走了，王楚生只能抱着蜷成一团的妈妈默默地流泪。
　　王文根因为实在无暇照顾王楚生，便同意黄淑珍将儿子接走一起生活。黄淑珍因为遭到丈夫的抛弃，变得魔怔起来，每天像祥林嫂一样，碎碎念王文根的不是。王文根过了好久想起到黄淑珍家里看看王楚生，一进门就被黄淑珍叨叨得脑袋生疼，气得王文根不想再到黄淑珍家里看大儿子，只是抽空到王楚生的学校看一眼就走，后来干脆连学校也不去了。最长的时间，王楚生一年半都没见到父亲的面。有一次，王文根将王楚生接到扈霞的家里来吃饭，看着继母冷漠的眼神，父亲对弟弟的疼爱超过自己百倍，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而原来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个简陋的家才是真正的家。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了解到父亲的生意已越做越大，已经开了三家水泥厂，两家钢材厂和一个酒厂，早已身家千万，但他心里十分悲凉，这与自己有何关系？高中毕业后，他也无心上大学，他想通过努力工作，干出个样子来，证明给父亲看，也让孤苦的母亲高兴。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个愿望，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促成父母亲重新在一起，他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2006年，王楚生向父亲借了十万元开了一家婚庆公司，虽然借钱的时候，王文根让他亲笔打了个欠条让他有些不快，但是婚庆公司很快干得有声有色，让他扫去了心里的阴霾。在事业上，他任劳任怨，虽然是公司老板，为了节省开支，他扎气球，绑花车，哪里缺人手他就忙活到哪里。有的员工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他父亲的身份，开玩笑说：“看咱们老板，富二代，啥事还亲力亲为，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要从基层干起啊！”每当这时，王楚生的嘴角就露出一丝苦笑。
　　当时哈尔滨的婚庆公司上规模的很少，在朋友的帮衬下，王楚生的婚庆公司干得有声有色，从最初的简单婚礼车队，到后来的照相录像采编、乐队司仪、豪华车队等等一条龙服务，在许多新人中间，渐渐小有名气，生意也越来越多，王楚生的付出有了一些收获。
　　过了不到一年，王楚生将向父亲借的十万元还给王文根时，王文根还有些意外，对他说：“你小子还行哈，我以为这钱就打水漂了呢。”王楚生淡淡一笑，将父亲不屑的表情抛诸脑后，心里却暗暗想着，我就是让你瞧得起我，我就想让一家人团圆。 　　2008年初，王楚生认识了漂亮的舞蹈演员瞿静，在他的疯狂追求下，两人成婚后有了一个小女孩。妻子女儿成了王楚生生活和工作的动力，他希望女儿的童年不会像自己一样悲凉，希望自己的妻子不会像母亲一样艰难。王楚生的努力同样被王文根看在眼里，此时他的第二个妻子扈霞已经去世，小儿子也已经到外地上学，他旗下的水泥厂、钢材厂和酒厂也都步入了正轨，已经走向集团化，每个环节都有专业人员帮他打理生意，他也可以松下口气来。王文根开始主动和王楚生联系，父子俩的接触多了起来。
　　孙女茜茜长得乖巧，十分惹人喜爱，王文根打心眼里喜欢茜茜。他深感自己已经年过五十，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亲情是什么都换不来的，他主动提出让儿子和儿媳搬来和他一起住，一享天伦之乐。王文根有时也问问黄淑珍的近况，王楚生觉得促成父母复合的机会到了，他经常在父亲面前，“回忆”起母亲的能干，回忆起母亲的含辛茹苦……他当着父亲的面，对妻子说：“你去给买个护手霜，要最好的，咱妈的手一到冬天就裂大口子，是为了给我冬天用凉水洗衣服坐下的病。”王文根听了后默不作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妻子瞿静的产假到期了，要回舞蹈团上班，茜茜年龄还太小需要人照顾。于是王文根主动提出把前妻黄淑珍接来和他们一起生活，照看孙女和一家人的起居生活。这对打了多年也分了多年的夫妻，终于在王楚生的苦心经营下，又生活在了一起。
　　这次黄淑珍也格外珍惜一家团聚的日子，她听从王楚生的劝告，不再唠叨数落王根生的不是。每天王楚生夫妻去上班，她就在家照顾孩子，王文根只要是不去公司，就和黄淑珍一起在家陪孙女茜茜玩，有时还帮忙料理家务，黄淑珍也仿佛又找回了这个家里女主人的身份。每天晚上下班回到家，王楚生看到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就打心眼里冒出暖意，他从小苦盼的一家团圆终于实现了。他尽量减少应酬，早早回家，多陪陪父母妻子女儿，他内心的小火苗又燃烧了起来，他还打算更进一步，劝父母尽早把复婚手续办下来，然后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这样才像一个真正的家！

绑架父亲逼婚，一家团圆的希望破灭

　　然而时间刚刚过了几个月，就在2010年初，王文根在道外区的一片地纳入了哈尔滨市政府的拆迁工程，光现金就能补偿给他将近2000万元。王文根虽然已经是严格意义上的千万富翁，但是一下子到手这么一大笔钱还是头一次。因为要参与政府安置和测量等项目，每个环节都和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王文根不想假手于他人，他决定亲力亲为，一手操办。所以他又将重心重新转移到事业的轨道上。
　　因为忙于工作，王文根经常吃住在水泥厂，无暇回家。黄淑珍觉得自己的老公刚刚回到自己身边，生怕他故态复萌。她每天把孙女茜茜哄睡着，手头的事情忙完了，一闲下来就开始疑神疑鬼，胡思乱想，一天要打几遍电话给王文根，追问他的去向。有时王文根没听见电话铃声，她就打给他的亲友，甚至公司其他高层，这让王文根的面子很挂不住。
　　一次，道外区领导到王文根的企业视察，他陪同区领导一起下车间，时间晚了点，手机也忘了带。黄淑珍连续打了几通电话没人接，一股火涌上心头。黄淑珍在他接通电话的一瞬间，劈头盖脸就一顿骂：“你又野哪去了？这个家你要不要了？”王文根心头一紧，苦笑了一下，暗想自己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又让自己回到了母老虎的身边。
　　视察的区领导一走，王文根就打电话给黄淑珍摊牌：“黄淑珍，你以为自己是谁，是我老婆吗？忘了自己的身份吧？咱俩复婚了吗？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我可能和你复婚吗？这辈子都别想，照照镜子吧！”黄淑珍接到电话傻了眼，在一旁的王楚生听到父亲的话也愣了神，千算万算，他只想到自己尽心尽力工作，呵护这个家，才好极力促成父母，却没有想到母亲依然泼辣蛮横惹父亲生气，而听父亲的话里话外好像也没有和母亲复婚的意愿，他的心凉了半截。
　　不久，王文根又在外面认识了年轻的女朋友李丽，他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单身的节奏，找到了恋爱的感觉。靓丽的李丽织就了温柔乡，让他流连忘返，可以不用面对家里那头“母老虎”，他开始整天不回家，最后干脆搬去和李丽住在一起，还答应给李丽买房买车，有求必应。而这边，王文根只是偶尔回家看看小孙女，再不就是把穿脏的衣服扔给黄淑珍让她洗。黄淑珍和王楚生留他在家里住一晚，他也不答应，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着急往李丽家里赶。对此，黄淑珍除了每日垂泪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而就在这时，王楚生的婚庆公司出现了状况。他为了扩充公司规模，在德国花大价钱定制了哈尔滨其他同行没有的十台室内20米摇臂录像机，可以全方位多角度的录制婚礼现场，本来想以此噱头招揽更多客源，没想到购买机器的时候被人骗了，发货到手的只是普通的10米摇臂，现在连对方的人都找不到了。购买机器的钱是找几个朋友凑的，还要还给人家。不久，借给他钱的朋友着急要用钱，他手头没有，想让对方宽限几天，那人说：“开玩笑吧，你是王文根的儿子，还能差这几个钱？”
　　王楚生实在不愿意向王文根张口借钱，万般无奈之下才找到父亲希望向他借款50万周转一下，顺便和父亲好好谈一谈，回家继续和母亲一起生活。可是父亲根本听不进去，得知儿子被骗，王文根嗤之以鼻：“我就知道你干不成事！早晚有这一天！”还说自己的钱都投到生意上了，没有钱借给他，和黄淑珍继续生活更不可能，到后来王文根一看见王楚生来转头就走。
　　王楚生从父亲的朋友那儿得知父亲最近刚把拆迁补偿款将近1970万元拿到手。50万元，在几千万身家的父亲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有了新的“爱情”的父亲再一次忽视了自己，就连这点钱都不肯借给亲生儿子。想着自己苦心经营了五年的婚庆公司，现在负债累累，很可能就要倒闭了，“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是多么苍白可怜。
　　王楚生到父亲公司找王文根，看着父亲和李丽出双入对，想起自童年起，父亲身旁像走马灯一样的女人，王楚生觉得，父亲再也不可能回头了，自己盼了这么多年的家，只维持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心底紧紧一缩，一个恶毒的想法浮现在了眼前。 　　2011年4月，王楚生找来了自己在社会上认识的张明、冯亮、高军、于勇，称有一个人欠自己的钱一直不还，希望把他“绑”来好好谈一谈，并答应事成之后给张明他们丰厚报酬。他随即将父亲的车牌号、经常出入的地点和体貌特征，提供给了四个人，并将自己的现代吉普车借给张明。王楚生的想法是，将父亲绑架来，逼他与母亲复婚，实在不行，就逼他借给自己一笔钱渡过难关。看在父子之情上，他应该不会报警。
　　4月23日晚8时，当王文根刚开车来到同居女友李丽家楼下时，张明等四人一拥而上，将他捆起来扔进车里。张明觉得已经大功告成，就让三个同来的帮手下车了。而当王文根发现车上只有张明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拼命挣扎，最终挣开了绳子，与张明打斗起来，并大声呼救。张明怕事情败露，索性上前用绳子将王文根勒死。王楚生听张明讲完事情的经过后，一下子呆住了，渐渐落下泪来。他感觉很后悔，也很害怕，但他明白自己对整个事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一狠心拿了王文根身上所有东西，与张明一同将父亲的尸体扔进自己家水泥厂后院的废弃水井中。然后，王楚生将事先承诺的20000元给了张明。
　　回家以后，王楚生来到母亲房间，一下扑在了黄淑珍的腿上，把事情原原本本和母亲说了，黄淑珍也呆住了。她一面流泪一面埋怨着儿子，但还是帮他把事情瞒了下来。母子二人还持王文根的银行卡到自动提款机提现2000元，并且将王文根的其他物品烧毁。
　　2011年8月2日，哈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接到报案，李丽称自己的男友王文根失踪三个多月了。警方很快将嫌犯锁定在王楚生身上，并将他们母子抓获。
　　8月9日，哈尔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侦查员将其他四名嫌疑人抓获。几名犯罪嫌疑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2012年2月，哈尔滨市检察院对王楚生和张明以故意杀人罪，黄淑珍以帮助毁灭证据罪，参与绑架的冯亮、高军、于勇以非法拘禁罪提出起诉。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2012年4月19日裁定黄淑珍因帮助毁灭证据罪判处有期徒刑1年，王楚生、张明分别判处死刑。2014年2月6日，王楚生被执行死刑。
　　在采访中，办案警官感叹地告诉记者，其实王楚生也是个可怜人，在不幸的家庭长大，也曾希望靠自己的励志改变命运，让一家人团圆。但是，这个朴素美好的愿望一定要建立在合情合法的基础上，否则，一切幸福都是空话。
　　（本文除犯罪嫌疑人外均为化名）
　　编辑/阚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