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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个小村庄,坐落在群山的凹谷里,与世隔绝。小村庄的村民不多,互以兄、嫂、姐、弟等相称——传闻他们的几个祖先为避战乱,逃到这片深山里开始繁衍生息。村民们自给自足、夜不闭户,没有贫富、等级观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云识天气、观星辨时辰——他们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知,柴米油盐、山水田土便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日子在安静祥和中一天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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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根永远记得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下午。当时,他裸着上身,臂膀上的肌肉随锄头的抡起规律地跳动。他右手将锄头砸进田里,左手在额间搭个凉棚,微眯着眼望向西边渐落的太阳,心中暗想:“差不多该收工了。”就在他想将搭在额上的手放下时,他的视野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薄薄的一层,白色的底色被阳光镀上淡淡的金黄,方形的棱角像镶了金边;似乎是软的,在空中以各种奇异的姿态变换出超乎想象的形状;在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发出与布料撕裂声截然不同的仿若软沙缓慢流动般的声响。
王老根的手不再放下了,转而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东西依然在空中飞旋。他像被蛊惑似的伸出双手,不顾被阳光刺得泪水横流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美丽的未知物。那东西如有灵性一般在空中踩着光与影的舞步飘到王老根脚下。王老根颤巍巍地蹲下,用指尖碰了碰那白得圣洁的未知物,又触电般地收回,来回几次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未知物——他感受到了与糙裂的土地迥然不同的光滑柔软,他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却又让人魂牵梦萦的香气游进他的鼻孔。他忍不住将脸埋进那东西里,谁知那东西竟完美地贴合了他脸部的曲线。他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喊着:“圣物——圣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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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根家出现了圣物”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庄,村民们争先恐后地到王老根家瞧新鲜。起初王老根很热情地接待大家,可村民们瞧了一次又一次,几乎每天都要来,这使得他开始担心:万一圣物被人看坏了怎么办呢?于是他定了个规矩:每天只允许三个人看。可问题又来了,哪三个人可以看呢?王老根想:既是圣物,唯有进贡才对得起天神啊。于是他又规定:想看圣物的人必须向天神交粮食,每天交粮食最多的三个人就可以看圣物。村民们都同意了。为了看圣物,村民们所交粮食一天比一天多。今天你一斗,明天我两斗,后天他三斗……凡当天看过圣物的人都趾高气扬,没看到的则觉得低人一等。而王老根一家更是如天神侍卫,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渐渐地,村民们发现,自家快没粮食了。原来为了看圣物,所有的粮食都给了王老根,王老根家的孩子可以在小山般的粮食堆里玩耍,而自家的粮仓却快见底了。村民们不乐意了——凭什么王老根家就可以独占圣物啊?大家相约到王老根家同他理论,王老根一梗脖子:“圣物是天神赐给我家的,你们想看就得向天神进贡。”大家想了想,觉得自家确实倒霉,没有得到天神的眷顾。这时,一阵风刮过,那圣物竟飘了起来。在空中飘了一阵,圣物落到了王老根隔壁的李四家。李四家那个欢喜哟,就差敲锣打鼓以示庆贺了。张三更是当即便拿了五斗粮食到李四家,请求看一看圣物。这可把王老根气坏了,他心想:“这圣物明明是咱家的,怎么被天神给了别人呢?天神真不长眼睛。”可圣物是自己飞走的,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气呼呼地端了十斗粮食去李四家看“自家”的圣物。没过多久,王老根家的粮食就几乎全部到了李四家,李四家成了新的天神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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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到了圣物,李四家田也不下了,布也不织了,天天围着圣物乐呵呵地数粮食。那天一早,李四晃到前厅,陡然发出一声惊叫——圣物不见了!他冲出门去,看见张三家门口围满了人。他拨开人群一瞧:圣物正在张三家躺着呢!李四家的孩子也到了,指着张三喊:“昨天晚上我看见他偷了我们家圣物!”张三梗着脖子吼道:“小兔崽子,这是天神赐给我们家的,你少胡说八道。”村民们附和着:“对,肯定是天神看李四家粮食太多了,想分点给张三。李四你还不知足啊?”李四气得不行,却又拿不出张三偷圣物的证据,只得忍气吞声地回家搬了十五斗粮食到张三家看圣物。
第二天,带着二十斗粮食出门的李四发现圣物从张三家到了赵五家,第三天又到了孙六家……村民们对这样的怪事儿不但没有议论,还暗喜圣物就是应该被天神赐给不同的人家。但李四不乐意了,嘿,这圣物是天神赐给我的,你们凭什么动它?于是他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蹑手蹑脚地来到圣物所在的刘七家。他屏住呼吸,绕过被蒙汗药撂倒的看门狗,双手颤巍巍地向摆放着圣物的地方摸去。突然,从黑暗中伸出的另一只手拦住了他。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来此的目的,于是他握紧拳头挥了过去——不能让这人抢了我家的圣物!那人结结实实地挨了李四一拳,在发出一声闷哼后顺手操起身边的板凳一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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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死了,被人用板凳砸死在了刘七家。可这消息瞬间便被“圣物再次出现在王老根家”的消息淹没了。王老根站在圣物前哈哈大笑:“这圣物就是天神赐给我王家的宝贝!”正在得意间,他忽觉腿上一痛,便倒在了赵五的扁担下。他趴在地上呻吟着,然后眼睁睁看着圣物到了赵五手中。赵五捧着圣物刚跨出王老根家的大门,就被拨火棍砸了头——圣物到了孙六手里;孙六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刘七一刀捅在了肚子上……圣物就这样在村民间传递着,直到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还瘫在地上的王老根看见圣物在空中以一种奇异的姿态飞旋着,他吃力地站起身,拖着瘸腿,一步步向圣物的方向挪动着。终于,圣物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再次成为了圣物的主人,而且是唯一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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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这里好像有人居住过。”考古队员们惊喜地探寻着这个曾有“桃源”之称的小村庄的遗址。经过发掘,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断成两截的扁担、变形的拨火棍、生锈的刀……剩下的便是一具具白骨。其中一具呈跪姿的白骨,雙手平举,微微低头像在无比虔诚地亲吻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张考古队员们再熟悉不过的餐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