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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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下班,郑孝东接到了姑妈的电话,他关着电脑,脑子一圈圈大了起来。姑妈忧郁地说,眼睛看不见了。看不见什么呢?郑孝东紧张起来,胡乱猜忌着。姑妈又说,县医院大夫说,一只眼睛熟了,该做手术了。郑孝东明白了姑妈的意思,不就是白内障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换个晶体就见天日了。电话里传来姑妈的叹息,这声叹息后,才是姑妈的真实目的。果不其然,姑妈说,我打听了,前两年,我们村的刘老太,手术才花了几百块,晶体都不要钱,你说,咋能这样呢,我要换了,咋就要钱了呢!郑孝东想,姑妈肯定神情愤慨,仿佛是医院有意刁难。姑妈稳定了情绪,继续说,大夫说,进口的好,贵的两万多块,便宜也得八千块,说我有社保,自费得掏五千块。郑孝东的心颤了一下,机械地说,不是有国产的吗,你问医生多少錢了吗?他的话肯定扰乱了姑妈的思路,电话里沉默了,但很快姑妈又说,这个、这个呀,我没问。姑妈思虑了一下,试探的口吻说,大夫给我留电话号了,说我要是做手术,就电话预约,要不,我问问?
  往班车站走着,想着姑妈说过的话,郑孝东的步子就有些踉跄,神情显得恍惚。上班车的时候,脚踩空了,身子晃了两下,眼前一黑,仿佛被一块乌云遮住了。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脚结实地落在了脚踏板上。
  车上的坐位是指定的,他找到了自已的位置,身体落下的时候,姑妈的声音又像雨滴似的飘进了脑子里。郑孝东始终没吐口,替姑妈交五千块钱。如果是三年前,他肯定会说,姑,钱我替你掏,咱换进口的!可现在,他有这份心,也没这个力了,刘萍萍把钱攥得死死的。在早市,为便宜五毛钱,刘萍萍嬉皮笑脸地跟商贩套近乎,站在旁边的郑孝东,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忍辱负重之感,准确地说,是厚颜无耻。曾经的刘萍萍,穿用虽不是大牌子,也都是有点名气的,她经常光顾商场超市,不屑于早市。而如今,别说市场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屈尊于大众洗浴的理发店,煽她自以为豪的栗色长发。她曾咬牙切齿说,为了儿子的房子,我这头秀发,谁给五千块钱,就卖了。郑孝东感动得要落下泪来,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刘萍萍虽不属绝代佳人,但长得周正,嘴红齿白,那双凤眼,曾让郑孝东魂牵梦萦。现如今,流动的岁月在刘萍萍的脸上,错综复杂地展现出来,唯有那头长发,在青春的岁月里飘逸。不过,郑孝东还是喜欢原装的黑发,这话在十多年前说过,刘萍萍嗤之以鼻,他就没再说过。
  五月的北方,柳绿花红,寒冬封存的血气,仿佛在这个季节,都冒出了地面,争风吃醋地在春风里摇曳。郑孝东没心情欣赏,他看到东南方的天空,飘着一块乌云,不紧不慢地跟着班车运行,姑妈的眼角膜病变了,是否和那块乌云一样呢?
  班车到站了,有人掏出手机围着路旁的桃红、丁香拍照。郑孝东没心情,更别说晒朋友圈了。不论他看哪朵花,都朦胧地幻化成姑妈的眼睛。虽然,他没有问姑妈,是左眼还是右眼失明,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姑妈再来电话,他必须有个明确答复。
  郑孝东拉开单元门,才想起来,忘买豆腐了。下班的时候,刘萍萍特意打电话,让他买两块钱的豆腐,还叮嘱说,买栾家的卤水豆腐。栾家豆腐房在香格里拉小区路旁,下班车的地方,走回去得十多分钟,而街口的小超市,就有豆腐,没必要舍近求远。郑孝东无精打采地买回了豆腐,上楼的的时候,他想好了,姑妈再来电话,就还了她的心愿。可是,刘萍萍能答应吗?郑孝东想着,电梯就到了家门口,心烦意乱地按了下门铃。
  刘萍萍推开防盗门,顺手接过水豆腐,兴奋得眼睛都笑了。她说:“老郑,下午我和儿子视频,你猜怎的,这小子真牛,当上总监助理了。”
  “什么总监助理?”郑孝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总监助理,就是领导!”刘萍萍剜了郑孝东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墙壁上的电视,播放着泡沫剧,俊男靓女纠缠着,让刘萍萍牵肠挂肚,不知不觉间,参与到情感的纠葛中。退休后的刘萍萍,宅在家里,充分依赖电视剧打发时光。信息时代的电视上网了,脱离电视台的约束,无需靠点追剧,随着心情点播。十年前,边远采油厂回迁进城,小格局的楼房,变成了宽敞的电梯房,不爬楼梯,是刘萍萍最为心满意足的。郑孝东多次劝刘萍萍,报个老年大学,跳跳广场舞。刘萍萍咬着后槽牙,怒视着郑孝东说,你逗我是不,把我归到老头老太队伍里,你什么意思?我老吗?我老了吗?你看我哪儿老了?连珠炮似的追责,颗颗炸在郑孝东的心头。他赔着笑脸,违心地讨好说,你不老,我不是怕你闲得慌吗!刘萍萍更来劲了,她瞪着郑孝东,手指着红木水纹地板说,我一天擦两遍地板,你看阳台上的衣服,三天就得洗一波,你说说你,家里指望过你什么?是擦过地还是洗过衣服。
  坐在沙发上,郑孝东恍惚间想到了儿子。三年前,儿子大学毕业,户口落在了苏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间福地。天堂没人见过,苏杭还是饱眼福的。刘萍萍听儿子说,工作是家私人传媒公司,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劝儿子说,我供你上大学,你不考公务员,也得进个国企吧?如果去私企,为什么不去阿里巴巴、去华为呢!郑孝东在旁边听着,都为之动容了。是呀,儿子为什么去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呢?他心里清楚,刘萍萍最大的心愿,是让儿子回油田,可油田被闹得不内招了,谁能扭转乾坤呢?
  “老郑,豆腐是栾家的吗?”刘萍萍站在厨房门口,阴着脸,咄咄逼人地高声质问:“是不是在小超市买的?”
  郑孝东扭过脸,嘿嘿笑了两声说:“下车忘了,豆腐,不都一样吗?”
  “怎么能一样呢?”刘萍萍较起真来,怒冲冲地吼:“超市的贵吧!质量不如栾家吧!石膏点的豆腐,和卤水能比吗?”
  “我错了!我错了!”郑孝东心里清楚,刘萍萍为多花一块钱愤怒,他赔着笑脸检讨,想说几句下不为例痛改前非的话。刘萍萍转身回了厨房,他知趣地咽下要说的话。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的心惊颤了一下,想到了姑妈。探身看手机屏幕,是个陌生的号码。会是谁呢?他本能地拿起了手机,划了下通话。先生,您好啦!甜甜的南方女声传来,郑孝东意识到骚扰电话……把号码拉黑,姑妈就走进了他的脑子里。父亲在世的时候,最挂念姑妈了,说姑妈命苦,三个儿子死了两个,剩下个儿子娶了媳妇,就闹分家,为这事儿,父亲专程回了几趟老家。郑孝东陪去过一回,堂弟到没什么,样子很男人,就是性情委靡。而弟媳呢?身材瘦小,脸庞清瘦,嘴唇薄,性格泼辣。姑妈家在山沟里,依山的红砖瓦房,为堂弟娶媳妇盖的。屋子分东西间,姑妈住东间,堂弟家四口住西间,中间是灶台。郑孝东陪父亲来那年,两个灶台同时点火,为同桌饭菜忙碌。郑孝东观察了两天,觉得弟媳算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并非像姑妈说的那样,蛮横不讲理。头天晚上,姑妈声泪俱下,痛诉她的无辜,指责弟媳罪状,什么不喂猪不做饭,长舌妇在村里造她谣,竟然说挑拨堂弟揍她。话说得越来越离谱,仿佛比窦娥都冤。郑孝东进了屋,向姑妈摆手,劝她小点声儿,西屋都听能见。姑妈没收敛,反倒吼起来,咋的,我就这么大声,哥来了,还堵我的嘴吗!屋里乌烟瘴气,父亲愁眉苦脸地抽着烟。郑孝东知趣地离开了,回到西屋,对躺在炕上玩手机的堂弟说,别玩了,走,带我去爬山。堂弟坐起身,嘿嘿笑着说,有啥好爬的。弯腰扫地的弟媳直起身,笑眯眯地命令堂弟,你去借个电机,到河套电鱼,大爷不是喜欢吃鱼酱吗!这话很扎郑孝东的心,她安慰弟媳说,我姑岁数大了,别跟她一般见识。弟媳笑了笑说,习惯了。郑孝东能看出,弟媳眼里流露出的无奈和悲愤,因为强作欢颜,笑都是挤出来的。   刘萍萍厌烦郑孝东扯老家的事,他也知趣,很少提起。可今天不同了,想到孤苦伶仃的姑妈,郑孝东产生了怪异的想法……为姑妈养老送终。显然,这不切实际,如果让刘萍萍探知了,保不准会踢他出门。
  晚饭的麻辣豆腐,让刘萍萍很不愉快,油泼豆腐变成了麻辣豆腐,取决于食材。刘萍萍吃了口米饭,尝了口豆腐,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报怨说,卤水豆腐怎么做,吃得都香,你看看你,买的石膏点的豆腐,哪有豆腐味嘛!郑孝东没反驳,大口吃着豆腐,用行动证明,豆腐就是豆腐,什么卤水石膏,点出来的都是豆腐。
  吃完饭,郑孝东心烦意乱,不时地看手机,怕姑妈打过来,当着刘萍萍的面,怎么说呢?“我下楼溜达,你去吗?”郑孝东在门口换好了鞋,觉得还是跟刘萍萍打声招呼。他清楚刘萍萍不会下楼,两年没买新服饰了,哪个女人能这样对自己呢?在厨房洗碗的刘萍萍高声回应:“你去吧!”
  公路对过是新开发的楼盘,名子怪怪的,叫什么英伦三岛。这个楼盘是围着公园开发的。年少时郑孝东去过公园,门票两元。后来,围墙拆了,成了广场绿地,中间是人工湖,湖中有假山、凉亭,盛夏时有喷泉。湖畔有护栏、铺着木板的栈道,是休闲散步的好地方。四周的楼房,可以说开发商独树一帜,清一色的红色高楼,气派而又高大尚。当然,房价也是首屈一指的独领风骚。
  春天是个好日子,小区里有了人气,不论是散步还是遛狗,都汇聚到广场。郑孝东很少去广场,但今天却鬼使神差地来了。广场设施齐全,树木和花草,种类繁多,许多树开了花,郑孝东叫不出名,有种置身南方的情愫。广场舞就不说了,太极拳、甩长鞭、耍空竹,可谓人尽其才。几个中年人围成圈,踢一个红绿的毽子,郑孝东驻足观看了一会儿,想起儿时的村庄,女孩子就喜欢这种游戏。如今,村庄被高楼大厦淹没了,唯有记忆里,还保留着村庄的模样。他在健身区玩了几种器材,伸伸腰的、甩甩腿的,虽然不知器械称谓,但简单易懂,上手就会。他活动了一会儿,心思飘忽不定,怎么调整,都恍惚看到一只眼睛,他清楚,是姑妈的眼睛,如果让刘萍萍拿出五千块钱,她能心甘情愿吗?这几年,为了攒钱,刘萍萍恨不能一分钱掰开花,更别说像姐妹们那样,退了休游山玩水、周游列国了。
  离开健身区,郑孝东随意地走着。天空晴朗,没有云,太阳火红地坠在西方,很快,就会沉落下去。风很温暖,柔柔地吹拂着树木、花草和健身溜达的人们。他漫无目地地走着,惊讶地发现,满广场的男女老少,竟然没遇到一个熟人!他不禁为自己悲哀起来,五十多年了,怎么活过来的呢?城市日新月异地变化着,人的思想也追着潮流涌动,自己怎么就跟不上呢?十八岁当徒工,师傅教他的不仅是技术,还有诚实守信,爱岗敬业。他爱岗,更敬业,即便是偷偷占点单位便宜,都自我谴责几天。刘萍萍则不然,食堂工作了一辈子,家里米面沒花过钱,更别说油盐酱醋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姑妈的电话,这是个既纠结又必须接的电话,他能想象得到,大山里的姑妈,对他抱着极大的期望。姑妈常说,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那时,父母工作忙,姐姐和哥哥都靠着姑妈,可姑妈为什么有事不找姐和哥呢?刘萍萍分析,是他太热情太好说话了。
  郑孝东在湖边,遇到了熟人张主任,他竟然靠一条拐杖,支撑着曾经硬朗的身躯。在栈道上,他们迎面走向对方,百米远的时候,郑孝东以为是位耄耋老人,柱着手杖,微颤着身子,欣赏落日余辉,湖光春色。近了,他认出张主任,他本想下栈道躲开,可是,张主任认出了他,还一脸激动的样子,颤着声喊:“小、小、小郑啊!”
  郑孝东只得堆起笑脸走过去,故作惊讶地说:“这不是张主任吗!这是怎么了?”
  张主任将身子靠在护栏上,嘿嘿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脑、脑、脑溢血,嗨……能、能活着,就、就知足了。”
  郑孝东打量着张主任,不禁感慨生命无常。二十年前,张主任是厂办主任,郑孝东借调到厂部,主动兼着他的司机。可以说,最初张主任对他赏识,喝酒唱歌都拉着他去。一来二去,他成了张主任的心腹。日深月久,他发现张主任不仅酒量大,还喜欢搞女人,以检查工作的名义,到偏僻的采油队……郑孝东渐渐厌恶起张主任了,陪他去采油队,郑孝东总感觉身后有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小、小郑,你、你还、还好吧?”张主任眼神里传递着一种奇异的信号。
  郑孝东掏出烟,递过去一支。张主任晃着脑袋,舌头下意识地添了下嘴唇。郑孝东笑了笑说:“张主任,我记得五年前,你就调回城里了,身子骨怎么搞成这样?”
  “不、不说了,我活动活动,再、再见。”张主任直起身体,向郑孝东笑了笑,拄着棍、挎着筐、颤悠着一甩一甩地远去了。
  郑孝东涌出几分失落,当年,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在酒桌上调侃张主任,喝酒的都是朋友吗?张主任通知他回基层小队,郑孝东内心恐慌不安,意识到酒桌上的话传进张主任的耳朵里了,可他喝断片了,说什么话都忘记了。张主任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温和地说,小郑啊,机关要减员,我是想留你,可是……放心,有机会再调你上来。郑孝东听瞳了,后来几次调动,听说是张主任作梗夭折了。郑孝东突然感叹命运了,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每处微妙的的变化,都影响着前途命运,就像他与张主任一样……
  太阳沉落了,风变得凉爽起来,兜里的手机响了,应该是姑妈打来的吧!他掏出手机,显示是老婆。他划了接听,听筒里传来刘萍萍的声音:“你在哪呢?”
  “广场啊!”
  “广场什么地方?”
  “湖边。”
  “你回头。”
  郑孝东转过身,看到树下的刘萍萍,她正笑眯眯地走来。到了近前,郑孝东问:“你怎么下楼了?”
  “盯着你呗!现在的男人,哪个不花心。”刘萍萍呵呵笑着问:“那个人是谁呀?”
  “张主任,以前我们厂办的主任。”
  刘萍萍皱了皱眉说:“不对呀,你不是恨他吗,怎么还聊上了?”
  “我恨过吗?”   “滚一边去,好了伤疤忘了疼。”刘萍萍剜了他一眼,突然兴奋起来:“老郑,我算了一下,我们这样省,用不上五年,就能给儿子交上首付。”
  郑孝东突然心疼起刘萍萍了,省吃俭用地攒钱,能买起房子吗?他试探着说:“萍,为什么非要买房呢?”
  “你傻啊还是缺心眼,没房子,儿子怎么结婚,没房子,谁家的女孩愿意嫁。”刘萍萍抬起胳膊,挽住了郑孝东说:“走,今天咱俩走走湖,活动下筋骨。”
  房子,是刘萍萍心中的痛,更是她努力为之奋斗的目标。郑孝东想到了姑妈,她不为房子愁,愁的是生存,愁的是眼睛。姑父去世那年,父亲病重无法前往,弟媳对郑孝东没有忌惮,跳着脚骂,你个老不死的,天天没事找事,散布谣言,我一忍再忍,看你能不能上天……姑妈显然是累了,她回到东屋躺在炕上,任泪水流淌。郑孝东强压着怒火,他不能干涉也无法干涉。堂弟躺在西屋的炕头,摆弄着手机,看到他进来,就坐起身露出无奈的笑。郑孝东愤怒指责堂弟,你爸尸骨未寒,你就这样看你老婆欺负你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堂弟嘿嘿笑了两声,无奈地说,她们总这样,我妈也是,我们家的剩菜,她不应该去喂猪。郑孝东气得吼了起来,什么你们家的,没有你妈,哪来的你,你两个哥哥为了救你,都淹死在河套里了,他们在天之灵,能安宁吗?如果他们还活着,能眼看着你老婆欺负你妈吗?显然,郑孝东的话,刺痛了堂弟,他跳下炕来,两步就进了厨房。你没完了,回屋!弟媳耍起横来,尖着嗓门喊,我就没完了,我就不信了,制不服这老不死的。令郑孝东没想到的是,堂弟挥起手来,一巴掌拍在弟媳的脸上,她整个身体倒下去了,在地上滚动了两下,手脚跳动着敲打地面,嘴里唉呀唉呀地叫,大成子打老婆了!打死人啦……堂弟冲上前去,右手按着弟媳的肩,左手张开巴掌,死命地往弟媳脸上抽……血从弟媳的鼻孔、嘴里涌出,郑孝东急忙冲过去,抱住了堂弟的胳膊。
  夜色阑珊,漫步在湖畔,郑孝东有种久违的感觉。二十多年前,他就是这样,在偏远的矿区,和刘萍萍压马路,那种幸福传递到神经末梢,亢奋而又有激情。后来有了儿子,彼此间似乎有了隔阂,总会莫名其妙地吵架,还闹过离婚。
  手机响了,郑孝东掏出来看,是姑妈打来的,他迟疑地停住了脚步。刘萍萍问:“谁的电话?”郑孝东笑了笑说:“我姑。”刘萍萍催促道:“赶紧接呀!”郑孝东按了接听键。姑妈说:“孝东啊!我问大夫了,国产的才三千块,你说,我是换国产的还是进口的呢?”郑孝东看了眼刘萍萍,低声说:“我感觉都差不多,主要是看你了。”姑妈呵呵笑着说:“我都快七十了,能看到亮就行呗,哟!炉子还烧着呢,忘撤火了,一会儿说。”
  刘萍萍问:“什么国产的三千块?”
  郑孝东笑了笑说:“姑妈得了白内障,要换眼角膜。”
  刘萍萍啊了一聲,没再说什么。郑孝东默默地走着,他不会针尖对麦芒,只能心烦意乱,等着刘萍萍说话。刘萍萍仿佛有意避之,一句话也不说。五月的夜风,带着丝丝寒意。刘萍萍说:“走吧,回家吧。”姑妈的电话显然影响了刘萍萍,郑孝东憋着劲等着,这样的沉默一直伴随到家。
  “你姑妈不还有个儿子吗?为什么什么事都找你?”刘萍萍忍不住了,首先开口。
  “你也知道,她那儿媳好抽疯,姑父去世那年,大成子把媳妇揍了,那媳妇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郑孝东叹了口气说:“羊角疯你知道吧,那媳妇就有那个病。”
  刘萍萍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说:“你什么意思,想给你姑妈掏这笔钱?”
  郑孝东看了眼刘萍萍,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呢,我就这一个姑,爸去世的时候,嘱咐我照顾好她,又不能把她接来吧?”
  刘萍萍似乎在咬牙,如果郑孝东真把姑妈接来,她该怎么办?她说:“咱们再省省,这钱,就出了吧!”
  郑孝东给姑妈打电话,表明了意图,没想到姑妈却说,大成子让换进口的,钱由大成子出。这本是件高兴的事儿,可刘萍萍和儿子视频后,神情恍惚起来,还喃喃自语,涨价了、涨价了,怎么能涨呢!郑孝东心生怜悯,儿子虽说不买房子,可做父母的,能袖手旁观吗?刘萍萍眨巴着眼睛,流出了泪来。郑孝东心生怜悯,弯下腰,在刘萍萍的泪眼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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