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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领回一只导盲犬
2009年5月,正在日本冈山大学攻读心理学博士的王鑫,收到了中国导盲犬大连培训基地王靖宇教授的电子邮件,称该基地培养出第一批导盲犬后,通过残联找到她的母亲王晓军,请她参与体验导盲犬训练结果。王晓军已经同意使用导盲犬,但导盲犬进驻家庭,还必须征得使用者家属认可,他们需要王鑫的明确答复。邮件里还有一幅母亲王晓军和导盲犬的合影,那是只棕黄色的金毛犬,名字叫贝贝。
王鑫的母亲王晓军原本视力正常。1975年2月4日,海城发生了7.3级地震,当时,王晓军正在学校上课,她随同学们一起往家跑,路过一片树林时遭遇余震,王晓军一头撞到树上,导致视网膜脱落。
王鑫出生后不久,王晓军仅存的一点光感也消失了,成了全盲。在王鑫眼里,母亲虽然是盲人,但却性格阳光,不仅能做饭做家务,还能给她和父亲织毛衣。唯一的困难,就是出行不便。只要母亲出行,她或者父亲就得牵着母亲的手,给母亲当“向导”。
2001年,王鑫在亲戚的资助下远渡日本求学,2009年拿到了冈山大学心理学硕士学位,随后开始攻读博士学位。就在这时,她收到了王靖宇教授的邮件。
当时,王鑫对导盲犬是零认识。既然母亲答应使用导盲犬,而且父亲也同意贝贝进驻家里,当女儿的自然要尊重他们的意见。
6月10日,导盲犬贝贝正式成为王晓军的“助手”。王鑫不无担忧,给父亲打电话:“爸,贝贝毕竟是只狗,它给妈妈领路,我不放心。”没等父亲说话,母亲就将电话接过去,爽朗地说:“闺女,你别担心妈,贝贝又聪明又忠诚,有了它,我说走就走,你和你爸可以‘下岗’了。”王鑫听得出,母亲说话的底气足了。
2010年4月,30岁的王鑫放弃了已读一年多的博士,回国了。到家的第一个晚上,睡了9年榻榻米的王鑫已不适应睡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而贝贝就趴在她的门外,既不进屋也不离开,且连头都不抬,显得很慵懒。半夜,王鑫下床去推它,它仍是一动不动。王鑫以为它生病了,急忙跑到母亲的房间,将母亲唤醒:“妈,贝贝怎么没动静呢,像是不行了。”
睡意朦胧的王晓军听女儿说贝贝不行了,立刻爬起来摸索着就要下床。令王鑫没想到的是,母亲的双脚刚一着地,原本趴在她门口的贝贝突然站起来,奔到母亲身边,抬头望着它的主人,一扫刚才的慵懒。王鑫不觉惊讶:“妈,刚才我推它它都不动,怎么你一起来,它就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太神了。”母亲抚摸着贝贝,喜不自禁地说:“贝贝和我,贴心着呢。”
留日女硕士的训犬师生涯
尽管母亲有了贝贝这个“助手”,但王鑫还是不放心。一天,母亲由贝贝带着外出,王鑫跟在后面观察。很快,贝贝带着母亲走在了大街上。王鑫看见,前面十米左右有一个垃圾箱,而贝贝仿佛没有看见,带着母亲仍然径直往前走。眼看再走几米就要撞到垃圾箱了,王鑫急得就要喊母亲注意前方。她的话还没出口,贝贝已经从容地带着主人绕过了前面的障碍。王鑫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王鑫在大连一家贸易公司做日语翻译,月薪近两万元。可是,每天回家看到贝贝,她总是琢磨一个问题:自己小时候经常带着母亲出门,难免有磕碰,而狗的智商只相当于人类四五岁时的智商,却能带着盲人安全出行,什么人才能把狗训练到这种地步?他们一定有魔法吧。由此,王鑫产生了到导盲犬基地工作的念头。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母亲。母亲却不同意:“训导员风吹日晒,又苦又累。你读这么多年书,何必要去那里受苦呢?”
“妈,我就想去那里体验一下,你跟他们熟悉,帮我问一下他们招不招人?”王鑫软磨硬泡,王晓军无奈,答应了。
基地负责人王靖宇看过王鑫的简历,约她去面试。王靖宇话说得很实在:“我们现在没有国家扶持,狗也是免费给盲人用的,工作辛苦不说,工资待遇也比较低,你要考虑好了。”王鑫点头:“我考虑好了,就来这里工作。”
王鑫辞掉了贸易公司的工作,成为导盲犬培训基地的一员,月薪不到两千元。
导盲犬大部分使用金毛犬或者拉布拉多犬,而这些狗大多来自社会捐赠。王鑫要训导的第一只狗是只金毛犬,名叫和和,虽然只有8个月大,但体型已经长成了。令王鑫没想到的是,和和一点不给她面子,竟然绝食。别的训导员告诉她,和和来的时候就不怎么吃东西,所以身体很弱。王鑫想,要想训导好和和,必须要和它建立感情,第一关就是要让它进食。于是,王鑫便拿个小凳子,钻进了和和的笼子里,和它面对面坐下。
狗舍里虽然经常消毒,但是狗身上仍然有股难闻的气味。为了能让和和进食,王鑫一手替和和梳毛,一手拿着狗粮,一粒一粒地喂它。起初,和和对她还有排斥,用戒备的眼神望着她。王鑫便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笼子里陪和和,用温柔的目光和它交流。国内训导盲犬的理论还是空白,遇到问题,她就上国外网站查资料,边学习边实践……
在王鑫的努力下,一星期后,和和终于进食了,王鑫抱住它流下了眼泪。由于王鑫当时只训导和和一只狗,而其他训导员最少训导两只狗,所以没有别的狗与和和分享王鑫的爱,和和对王鑫产生了深深的依赖。王鑫休息或是外出办事时曾委托别的训导员帮忙照料和和,和和却不买账,别的训导员牵它走,它不动;人家喂它、替它梳毛,它也一概不理。弄得王鑫不敢走远,甚至一个多月都没有回家。
甜酸苦辣皆为爱
和和非常有灵性,训练科目完成得很顺利。一次,一批导盲犬毕业,基地又将王晓军请来参加交流。王鑫把和和牵到母亲跟前:“妈,你带着和和出去走一下,看和和有多棒。”于是,由另一位训导员陪着,王晓军带着和和出门了。
不一会儿,王晓军牵着和和回来了。母亲说:“你把和和吹得天花乱坠,可它连直线都走不好。”王鑫愣了,母亲一直不赞成自己到导盲犬基地工作,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打击自己吧?“妈,和和在我这儿走得很好,怎么跟你就不走直线呢?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做这份工作,可你是导盲犬受益者,你都不支持女儿做训导员,那谁还愿意为你们这群人服务呢?”
王晓军沉默片刻,说:“最初,妈是不愿意你当导盲犬训导员,因为这个活儿又脏又累,不适合女孩子干。可是后来妈想明白了,这个工作总得有人干,我也就不干涉你了。和和是真的不走直线,不是我编的,可能是和和太依赖你了,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突然间你消失了,它就非常不适应,总是回头找你,自然没法正常工作。你训导盲犬,是要把它交给别人使用的,它太依赖你怎么能行呢?”
王鑫茅塞顿开。母亲说得对,和和是要交给需要它的盲人的,它对自己过于依赖势必会影响到他人使用,自己真的错怪母亲了。“妈,我明白了,过三个月,你再带和和走。”
之后,王鑫改进了训练方法,让和和与其他训导员多接触,自己则有意冷落它……三个月过后,王鑫将母亲请到基地,让她再次带着和和出去走一走。这次,母亲冲王鑫竖起了大拇指:“不错,和和完全进入了角色。”
不久,通过考察,天津一位盲人成为和和的使用者,并与和和一起做训练。训练时,和和就坐在那位盲人旁边,眼泪汪汪地看着王鑫,王鑫却不敢直视它,担心眼光一旦对上,它马上就会到她的身边来。共同训练结束后,和和随着主人去了天津。
王鑫开始训练第二只盲导犬白雪。让王鑫欣慰的是,白雪被领走后,在2015年8月,她接到了白雪的使用者打来的电话:“王老师,今天我们这里下雨,我打着伞由白雪领着,去学校接我儿子放学,我不再是家里的负担了。”
一股热流瞬间涌上王鑫的心头,自己的努力,能够帮助像母亲一样的盲人活得自信,王鑫感到特别满足,也特别幸福。
责编/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