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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第11天,仍旧在土耳其的版图里,却已有点亚欧莫辨,南北不分。
土耳其的大巴是奔着航空标准去的。除了提供饮料、小食,每个座位前还有多媒体屏幕,WiFi随时刷,和国内完全是天涯若比邻。坐在我们左前方的土耳其大婶把耳机连上屏幕,听着音乐逍遥地织着杯垫。我在想,这就是土耳其版的C’est la vie吧。
某个乡间小站,大婶下车,对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目测是她的孙子)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又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应该是他的丈夫吧)久久相拥。我隔着车窗看着这温情一幕,只觉得看不够。
胖胖的服务员一路殷勤地端茶送水,车入休息站时还非赶你下车去喝一杯土耳其红茶。快到目的地时,又奉上咖啡。知道咖啡烫,车速又快,所以倒半杯,任其只晃不洒。
就在咖啡的浓郁醇香里,塞尔丘克到了。
如果说伊斯坦布尔有点像北京和上海的综合体,那么卡帕多其亚像敦煌,安塔利亚像厦门,棉花堡像黄龙,我实在说不出来塞尔丘克像中国的哪里。
才几步路的距离,就从汽车站走到了主城。城门的残垣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屹立不倒,仿佛在诉说着前世的荣光。爱琴海边的塞尔丘克,因近郊著名的以弗所古城而享誉的“历史与大海相遇之地”,在我们到达的这个夜晚,显得如此安详静谧。
提着行李兜兜转转找到了事先预定的客栈。客栈老板微笑着带点嗔怪地说:“怎么不事先发个邮件或者打个电话来?可以去汽车站接你们。我们这里都是石板路,拖行李很受罪吧?”
待我们卸下行李收拾停当,老板又送来了地图和茶点,热情洋溢地介绍起了塞尔丘克的林林总总,并为我们设计了翌日的线路。得知我们想去银行换点土耳其里拉,他让我们这么晚了别出去了,跟他换就行,按即时汇率算。
第二天早上,老板开车送我们去了以弗所。
在塞尔丘克,所有的游客都是奔着以弗所而来。以弗所距塞尔丘克中心城区3公里,有“土耳其的庞贝”之称,但庞贝瞬间毁灭,以弗所却更像是原住民撤离后的空城。
以弗所是世界上保存得最大最完好的古希腊、罗马城市。公元前11世纪,古希腊的爱奥尼亚人来此殖民,初建以弗所,后逐渐成为古希腊的工业和文化中心之一。此后,以弗所饱经战火蹂躏,先后被波斯、马其顿、帕加马和罗马所占领。很长一段时间内,它是罗马帝国中仅次于罗马的第二大城市,被誉为“亚洲第一个和最大的大都会”。到中世纪,以弗所渐趋衰落,终成一片废墟。
以弗所也是早期基督教的重要中心。天主教认为,圣母玛利亚终老于此。传说她因犹太人迫害而逃离巴勒斯坦,使徒约翰遵守对耶稣之承诺,将她迎接至此地奉养。
今天的以弗所是世界上最大的露天博物馆。进入以弗所景区,只见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团从一辆辆大巴车里鱼贯而出,成群结队,熙熙攘攘,好似大都会时光重现。有白发苍苍的耄耋团,也有齐刷刷热裤上阵的少女团,一排颀长的腿,倚靠在洁白光滑的大理石边,任凭时光翻转错乱。
和之前在土耳其其他城市遇到的导游不同,以弗所的导游,无论男女长幼,都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站在图书馆后面的山坡上,一位中年女导游遥指着两公里外的某处说:“请闭上眼,想象一下,眼前就是大海……”
以弗所曾经是繁忙的港口,无数的观光客从各地慕名而来,一如今日。发达的贸易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经济实力的增强使城市规模不断扩大,人口逐年增加。最强盛的时期,以弗所城里的人口达到了30万之多。海面帆影点点,港口万船待发,大街小巷车如流水,马似游龙。然而,随着爱琴海的泥沙淤积,海水褪去,港口不再,城市也被遗弃。
如今的以弗所遗址,只发掘了一部分。其中,塞尔瑟斯图书馆是保存最完好的建筑。周围的壁龛里,曾藏有万卷图书,正面从左到右排列着四个代表美德的雕像,分别是仁慈、思想、学识和智慧。壮美的图书馆面东南而建,使得人们可以充分利用早晨的光线阅读。
依山势而建的梯田式大剧场,由几十米高的石墙环绕着,音响效果极佳。埃尔顿·约翰和多明戈都曾在这里开过演唱会,今年的主角则变成了麦当娜。虽说现代剧场或体育场无一不是古罗马斗兽场的翻版,但试想一下,置身于一座真正的古代建筑,于星光斑斓里放歌,依然让人觉得震撼。在大剧场的石阶上小坐一会儿,没有任何遮阳设施,5月天的紫外线已然要将人晒化。在大剧场几百米之外,就听到咏叹调的回响,大约是有专业基础的游客兴之所至高歌一曲,美妙无比。看来古人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懂得利用高保真音响的环绕原理了。
公元前400年前的以弗所,排污管敷设在大理石石板下面,街灯挂在廊柱上照明,主干道两旁商铺林立,地面上至今可见被马车轧过的车轮印记。在一处名为Terrace House的室内遗址里,房间里铺着地砖(依据电脑合成图复原的),淋浴设施完备。公共厕所设施看上去比当今中国很多落后地区的蹲坑还要现代化。
以弗所古城最著名的建筑,当属阿尔忒弥斯神庙。它被称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如今只余一根石柱,不在今日的以弗所景区内,而是寂寞地戳在塞尔丘克“城乡结合部”的芦苇丛中,人迹罕至,不收门票(在我们中国人看来,这才是最大的奇迹啊)。以弗所的人潮汹涌也好,大得骇人也罢,竟不如它给人的震撼多。
兜售图书和明信片的小贩兴冲冲跑上来问我们:“Japanese?Korean?”见我们不答应,他似乎更来劲了:“那一定是Chinese!”算你猜对了好吗,但一本盗版书20欧,抢钱吧?
卖书的小贩一直跟我磨,从20欧到15欧到10欧,再到20个土耳其里拉(约合7.5欧)。他哀求我说,这已经是亏本的价格了,太阳都快下山了他还没开张,亏本卖给我只是为了转运。我真为土耳其人民的幽默给跪了,成交!
在夕阳中,慢慢翻阅这本故事集。大约在公元前550年,以弗所人开始修建阿耳忒弥斯神殿,供奉被希腊人称作阿耳忒弥斯的“以弗所女神”。然而公元前356年7月21日的深夜,这座壮丽的神殿在一场大火中变成了废墟。后来以弗所人又在原址上按原样重建了一座神殿,比原来的更加富丽堂皇,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大理石建筑。公元262年,神殿在哥特人入侵时遭逢了彻底毁灭的厄运。
这本有趣的书就像一个历史的魔术——盖上透明彩页是前世的繁华似锦,翻开则是今生的孤独一柱。這根石柱是考古学家用发掘出的大理石拼成的,以提醒世人此地曾经发生的神迹。站在这根巨大的石柱前,“沧海桑田、海枯石烂”这八个字,几乎伸手就可触摸得到。
帕慕克说:“我们一生当中至少要有一次反思,带领我们检视自己出生的环境,我们何以在特定的这一天出生在特定的世界这一角。我们出生的家庭、人生签牌分派给我们的国家和城市,都期待我们的爱,最终,我们的确打从心底里爱他们。”
就像帕慕克爱伊斯坦布尔,爱它初冬傍晚时分光秃秃的树在北风中颤抖、身穿黑大衣和夹克的人们穿过天色渐暗的街道赶回家去的那种“排山倒海的忧伤”。就像古罗马人爱以弗所,爱清晨在图书馆趁着熹微的晨光读书,也爱黄昏时到大剧场放歌或观摩角斗士们血淋淋的决斗。就像我,爱世界上任何一个美好的地方,但无论如何,却更爱那个叫上海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