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人：安邦集团董事长 陈功
　　访谈整理：本刊记者 侯耀晨
　　
　　中国谈不上次贷但房地产信贷出现坏账危机是完全可能的
　　对话背景：近日徐滇庆教授登广告向深圳市民道谦。深圳银行业内人士通过媒体回应网友风语的天空《断供已过千亿次贷危机浮现》的博文，否认深圳出现次贷危机。更有一家南京地产公司的广告也借新闻热点来炒作：“房价不会跳水，只是在做俯卧撑。”
　　中国商人：安邦集团认为房价会出现较长时期的普跌吗，大面积的次贷危机是否会到来？
　　陈功：中国房价出现价格上的下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房地产价格实际上是资产价格的一种形式，当资产价格因通货膨胀出现贬值的时候，房地产价格尤其是它的实际价格一定会出现下跌。所以我们在谈房地产价格的时候，一定要知道它是指名义价格还是实际价格。就房地产的实际价格来说，自从通货膨胀上行，它始终在下跌。只要钢筋水泥在涨价，房价实际上不涨就是跌，这是很明显的。至于大面积的次贷危机，首先中国房地产的证券化程度不高，所以中国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次贷。这种危机与其是说次贷，不如更现实一点称之为房地产信贷的坏账危机。现在的情况我们并不清楚，这个数据只有在真实的情况下才有意义，换句话来说只有银行掌握数据。但有一点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说中国房地产价格出现长时间的下跌，同时利率不断地上涨，房地产市场出现坏账危机是完全可能的。
　　中国商人：坏账危机和次贷危机有本质不同吗？
　　陈功：那当然。我们根本没有这个市场，银行之间没有这个交易，谈何次贷危机啊。我相信银行人士会当作笑谈。
　　中国商人：中国房价真的是在做俯卧撑吗？没有一个明确的趋势吗？
　　陈功：这个完全是广告，是一个非常娱乐化的说法了，安邦不会对这种娱乐化的观点提供观点。但房价的下跌我们是认可的，现实中的市场规律也清楚证明了这一点。
　　中国商人：对房地产市场价格走势的预测本来是很严肃的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著名经济学教授和人打赌的现象？您认为其背后的深层原因是什么？
　　陈功：徐滇庆也是我们在经济圈的朋友了，我希望能够通过你们让社会清楚一点，经济学界是基于经济学框架来发表观点讨论问题的。换句话说，在看其观点时必须了解他的假定条件。如果不了解前提，就无法读懂其观点的真正内涵。徐滇庆这件事情，我想是很有代表性的。首先双方都在打乱仗，连究竟谈的是房地产的名义价格还是实际价格这个最基本问题都没有搞清楚，就这么含糊其辞地在打乱仗。这种情况下也有一定娱乐成份在里面，我想这与社会上对经济学家的盲目崇拜有关，我也希望未来的尤其一些资深经济学家能够更加在乎更加尊重自己的观点。因为社会很在意他们的观点和看法，如果随便发表自己的观点，对社会大众难免有误导的作用。
　　中国商人：如果说存在名义价格高，而实际价格低的情况，那么名义价格低而实际价格高的情况并不存在吧？这二者之间应该是一致的吧？
　　陈功：不一致，它主要是通货膨胀的变化。如果通货膨胀率很高，房地产的名义价格还是会维持在高位上，不会轻易地下跌。因为土地价格，建材价格都上涨了，都包含了通胀的因素在里面。甚至老百姓的工资也包括了通胀的因素。虽然工资上涨，但实际并不起作用，因为一切都在涨，这是名义价格。实际价格就不是这样了，它有高有低，差距是比较大的。高通胀情况下，名义价格和实际价格相背离的情况是很明显的。
　　
　　中国股市的大玩家
　　是隐藏很深的法人投资主体
　　中国商人：和房地产类似，众多专家学者对股市的预测，也一再令公众失望。安邦是否愿意给惊慌的公众一些建议？
　　陈功：我谈点我个人的看法，不代表安邦。对这个问题我们首先搞清楚证券市场的投资主体是谁，谁在这个市场当中说了算，真正的大玩家是谁。我们现在看到很多非常活跃的跳起来很高的人士非常多。我想告诉股民朋友们一句话，你看到在舞台上非常活跃跳得很高的人，其实可能是跑龙套的。问题出现在哪里，机构和散户在中国都不是主角，真正的主角是一个隐藏很深的法人投资主体，它才是真正的大玩家。一个是他的资金规模大，其资金主要来源于企业渠道，所以称之为法人主体。第二他跟银行信贷有巨大的关联，一个企业动辄几个亿甚至几十个亿贷款是很常见，他可以动用的银行资金是很大的。换句话说，法人投资主体，是国内银行资金介入证券市场的主要渠道之一。它们对证券市场的决定和动作决定了中国证券市场的涨和跌，对于这个群体还是要多加关注。作为法人投资主体，他们最为关注的是资产价格有没有上涨空间，这也是它跟一些散户和机构很不一样的地方。在某种意义上，法人投资主体意味着中国国内的一种游资。
　　


　　中国商人：如果这样的势力长期存在，那就意味着一个事实，在中国无论你是否参与炒股，实际上你已经炒股了，因为有人动用了大量的银行存款。尤其在股市很火的时候，银行存款不仅没有意义而且被人大量调用，结果是没有炒股的人跟着一起受害。
　　陈功：间接的从储蓄角度可以这么讲，但这不是主要的方向，最主要的方面是企业资金。我们看到无数的股评家，在谈大小非的问题对股市的冲击很大，大小非只有2万亿的规模啊，我们的股市是从8万亿涨到36万亿，不可扼制地冲向6000点。两万亿和几十万亿资金相比何足挂齿啊。所以大小非根本不是个问题，关键是一个大玩家，对中国证券市场现阶段的发展和可预见性未来的发展产生动摇，产生了信心方面的一些问题。所以他们的立场导致了证券市场的指数出现不可扼制的下跌。
　　中国商人：这个大玩家还没有紧密到成为一个机构吧，他们是一个群体？
　　陈功：是一个群体没错。
　　中国商人：这个群体中，国营企业占的比例大一些还是民营企业？
　　陈功：都有。资产价格对企业家是个明确的信号，这个时候他看得很清楚。他买的房子，他买的股票，其上行空间可以跟他的主业和他的产品比较，当证券市场的上行空间非常大的时候，没有一个企业家会糊涂到不去赚快钱。动用5000万，两个亿的资金投到市场，对他来说很快的。至于投到股市还是委托理财买黄金还是买股票，那个是无所谓的，关键是有这样的上涨空间存在，才能推动他们将资金投向这个市场。我们连续多年的经济增长使得企业都积累了大量资金，我们看上市公司的报表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这几年上市公司的情况远远好于前几年，大量的财富积累在手里，他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投资决定。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资产价格的上行空间非常狭窄，不足以吸引他们来投资进场。这样就会决定中国的证券市场在目前和今后一段时间出现不可逆转的下跌，一定会下跌的，扭转的拐点，关键看资产价格的拐点是否出现。如果不出现，无论有什么救市政策出现都不会吸引他们进场的，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比如说T+0，比如印花税的出现，这些东西只关系到交易的成本，根本不足以扭转资产价格的行走方向。
　　中国商人：2008年7月1日，新华社以《关于中国股市的通信》，预言“股市完全可实现稳定健康发展”，16年前，它的另一篇关于中国股市的报道被认为有“信号”的意义，对此，安邦何看法？
　　陈功：我刚才讲了，救市没用。救市还是就证券市场来论证券市场，你对资产价格有影响吗？没有。资产价格是很多宏观因素来决定的，比如说中国劳动力人口的下降，我们已经急剧进入有效劳动力衰减的阶段。每个单位都体会到劳动力价格的上涨，都有涨工资的压力。资本是不可以免费使用的，都会要求回报，就是说企业必须要有效率。我们的资源利用效率高吗？我们的能耗效率跟日本跟英国的差别都很大。这些都是经济运行中的大问题，它都会体现出来。我认为说白了奥运会就是一个分水岭，奥运会之前是资本输入期，之后，就会进入到资本的消化和调整期。这种情况下，资产价格不可能是一直上行的，它一定是徘徊的，可能是下降的。在这种情况下，你发表几篇社论就想把股市扭转过来，不可能！这些都是现实问题，你必须通过宏观的政策调整才能加以解决，而且不仅仅是中宣部负责的一项政策，还包括货币、财政等很多硬政策的调整才能见效。
　　中国商人：你还是建议政府在某些方面有所为的，并不针对股市。
　　陈功：仅仅针对股市的肯定不行，针对其他方面的行不行我还不知道。
　　
　　房地产如果趴下了，最着急的是政府
　　对话背景：根据中国开发区协会官网公开信息，中国目前的各类经济开发区有1700多个，其中一些经济发达省份一个小县也会有几十个。招商引资一向是这些经济园区的主题，而中国的外汇储备却在2007年月末已经位居世界第一，2007年6月份同比增幅高达41.6%。
　　中国商人：目前的从紧政策使民营企业更加缺钱，各类开发区也一直在拿资源和利益来换投资，而中国的巨额外汇却在大量缩水，中国人必须这样过日子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陈功：这个是政策问题。首先明确一点，开发区它的重要意义并不在于开发区的运作、招商引资，最重要的是拿土地换财政收入，因为开发区能把土地商业化。我们的财政收入在预算内是非常刚性的，基本上教育、发工资等等都花光了，最重要的搞建设搞发展都要用预算外的这一块。预算外资金绝大部分就来源于土地出让金，没有土地出让金支撑的话，财政收入就会趴下。任志强曾经讲过一个观点说，房地产趴下了房地产开发商不会着急的，银行比开发商着急。我再替他补充一点，其实银行也不着急，最着急的是政府机构和部门，它的财政就会陷入危机，这是开发区的一个情况。外汇储备的使用，应该说是在重复历史的一个怪圈吧。这个问题我们在外汇储备不到100亿美元的时候，就在思考，就在讨论，一直到现在依然如此。我们的外汇储备究竟做什么？长期以来，议而不决，这样我们陷入一个非常被动的局面。
　　中国商人：单纯为创汇吗？
　　陈功：过去是怕没钱花，现在早就不怕了，还是这样。比如人民币的自由兑换，这个问题讨论了几十年，一直到现在还是说没有时间表，还在研究、讨论，还在等待时机，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那我们要问一点，难道几十年时间，金融决策部门始终没有研究过这个问题？这不是一个失职吗？所以这样的解释是非常牵强附会的。
　　中国商人：经过一个时期的规模性发展之后，中国试图通过国家主体功能区调整提升经济发展的品质和层次。安邦在其中是否给过一些建议？
　　陈功：两会之后，我们评价过国家主体功能区的一个提案。我们注意到这样的一个策略性的规划和发展方向，实际我们认为，只是从国家金融政策、财政政策和产业政策三个角度提升中央对地方的干预能力的角度出发，实际作用并不会太大，中央主导的实际效果并不一定就比地方直接发展经济开发区要好。我想这些调整主要意味着金融政策、财政政策、产业政策向国家主体功能区出现了一定的倾斜。希望在这方面能有更高水平的控制能力，不像过去一放就乱。
　　中国商人：那么这种调整是否对相邻区域或过渡地带有积极作用？
　　陈功：我认为没有太大的作用，中央自己干不一定就比地方干来得好。
　　中国商人：对于当前各地区域经济的整合发展，安邦认为在战略和决策上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陈功：各地都在做招商引资，我认为招商引资最重要的不是苦干和蛮干，而要注意宏观形势的把握，注意时机。比如现在由于环境成本的急剧变动，已经出现了新的产业投资潮，表现为由南向北的产业转移。珠三角、长三角好多地方由于土地成本和经营成本的上升，很多企业呆不下去了，它就必须转移。如何练好内功，迎接这股产业转移高潮的到来，才是招商引资的核心工作，而不是盲目地定一些指标，全员去招商，甚至卫生局都得负责完成一份工作。这种操作方式已经过时了。
　　
　　>>陈功简介
　　陈功，安邦集团董事长、首席分析师。1993年创办北京安邦咨询公司，开创了我国本土信息分析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