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释之 我不是经济学界“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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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张珺楠

  胡释之是谁?
  自2012年5月起,这个名字迅速地火了起来。在凤凰财经频道一档《财知道》节目里,他以自由市场卫士的姿态评点经济热点和宏观经济政策,生动、麻辣的语言带来一股新鲜的冲击力,刺激着很多人的感官神经——
  他抨击政府滥用货币政策把企业折腾成“猪”,提出要理直气壮反对央行再次放松货币。
  他调侃地方官员亲吻中央政府批文的照片,将之比喻成“吻增长”,批评政府为投资而投资的经济刺激政策“不为消费,反而会消灭财富”。
  他讽刺知名经济学者李稻葵是“拔毛专家”,继而炮轰这位央行货币政策委员将本轮通货膨胀的成因归结为成本推动,即“输入性通胀”的论调,建议他应该“回家卖拉面”。
  他讽刺政府各种干预市场的行为,声称“请总理规定牛肉面里面必须有牛肉”。
  ……
  凤凰卫视中文台副台长程鹤麟点评说:“胡释之不是胡适之,胡适之死了,胡释之还活着。”
  在某知名财经媒体年会论坛现场外,记者见到了这位“新锐先锋”、“知名宏观经济学家”。他的神情很严肃,举止很庄重,有着一张估摸不出年龄的成熟脸。
  胡释之,本名胡晓翔,1981年出生、最高学历为经济学硕士。当初取笔名只因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大气”,“没有想到后来被人解读出这么多意思来。一些反对我的人在网上说:他爹妈还真把名字取对了,胡释之,就是胡乱解释。”他皱皱眉头,有点不快。
  无论在讲究资历的学术界,还是在看重头衔和“出身”的传媒圈,他都资历颇浅。他承认自己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你的采访,这么早被曝光,或许会帮我做成一些事,或许就此毁了我。”
  他认为自己的精神气质更接近70后,“考虑国家和社会比较多,对赚钱没太大兴趣,对经世济民的道理有兴趣。”至于这个“经世济民”的理想——“在所在的时代,尽自己的所能去影响和改变舆论,推动社会进步。”
  “经济学要发挥作用,一定要让普通人听得懂。如果你无法说服大众,那就看着违反经济学常识的大众舆论出现,它们拥护违反经济学规律、危害社会的政策出台。”他用了一个颇为煽情的说法——“你只能躲在一旁哭泣,看着他们互相伤害、互相毁灭,毫无办法。”

一路向北


  抱负远大的气质或许继承自他的父亲——一位不得志的林场工人。自有记忆起,父亲对他和妹妹只说普通话,不讲当地方言,“在我们那个小地方,是会被人取笑,说你在打官腔。”
  父亲每每说起当年下放到林场的知青伙伴们有的回城后当了大学教授,常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他把所有的人生期待放在了儿女身上——“他也不懂,就是盯着考试分数,不满意就会打骂。”此外,另有一句经常耳提面命的——“他说,你不光要学习好,还要思想好,一定要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贡献。”
  父亲的管教犹如一轮又一轮失败的“宏观调控”。每当被紧盯着学习,胡晓翔的成绩就开始直线下降;每当家人对他失去信心,他的排名又突飞猛进。初中毕业时,他意外地考了全县第二,“敲锣打鼓地热闹了一阵”。高中时痴迷上足球,学习又大幅度下滑,一度被认为升学无望。
  “这也让我信奉自由市场理论,不觉得政府的干预有什么作用。”他自我剖析着思想渊源。
  在江西财经大学读本科时,胡晓翔迷上了经济学理论,也有小小虚荣心的驱使——“当时,懂经济学和自由主义理论都是一件很小资、很有品味的事。”
  他成了学校里怪异的人物——十七八岁的少年整日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正襟危坐在图书馆里,手捧着一本又一本貌似高深的大部头书籍,“还看了不少英文版的学术期刊,《美国经济学评论》、芝加哥大学的《政治经济学》每期都读。”
  “你说读懂多少,不好说,但我都拿来看。你说我为什么在同学里声望高呢?不是因为他们看懂了我,更多是因为他们看不懂,看不懂我的行为艺术。”他调侃过往,也借机损了一把自己的竞争对手——那些被公众追捧的海归经济学者们。“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这么牛呢?一是因为他们是从常春藤名校留学归来的,而我去不了;二是他们用了大家看不懂的数理工具,所以公众越发佩服他们。”
  胡晓翔至今引以为豪的一项纪录是——作为最年轻的论文入选者,大二时参加了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杂志和南京大学举办的主题为“乡镇企业改革”的学术征文活动。他搬用了刚从书上看来的“博弈论”,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很唬人,现在看来很肤浅。”
  初涉学术的小小成绩,来自同学们或真或假的崇拜——让胡晓翔对未来充满了自信,也萌发许多年少轻狂的梦想,“譬如觉得学好宏观经济学后,自己可以去当国家总理”,他很认真地给自己规划了一条从政道路,“几岁当上某市市长,几岁提拔进中央。很可笑吧?”
  大学毕业后,胡晓翔目标坚定地一路北上。在证券公司研究部待了一年后,他在当时领导的推荐下,去了国民经济研究所做樊纲的助理。
  他跟着这位被视为“中南海智囊”的学者做项目,在全国各地跑,经常被地方上当中央官员一般接待。“有一次,在福建晋江地区做中小企业调研,樊老师忽然接了个电话,扔下一句话就跑了——‘总理叫我去开个会,我先走了。’”
  回忆起这个让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的场景,年轻的奥地利学派门徒眼神竟有几分迷离。这大概是距“经世济民”之梦最近的一刻。
  我一本正经地提醒他:身为一名“彻底的”自由市场派,神往做经济幕僚在逻辑上是自相矛盾的。他迅速回过神来:“当然,我现在和樊老师在思想上有了分歧,他更倾向凯恩斯主义,而我坚定地认为:任何的政府干预都是对市场的扭曲。”

未来,观念企业家?


  “混迹”在京城的学术圈里,胡晓翔自我评价“整体架构能力强,有全局观”。然而,夹在一堆博士里,总有“边缘人”之感。中国社科院硕士毕业后,他没能去成研究机构,给媒体断断续续写了一年多经济时评,也因为媒体拖欠稿费“常常被搞得断粮”。
  他让记者帮忙“掂量掂量”是否公开这段媒体人的经历,觉得很容易因此被轻看,会被认为是“哗众取宠,不权威、不靠谱”。“人们对通俗表达经济学是有看法的,他们更信服那些拿着光鲜学位的学院派,或者用一些人们看不懂的数理工具的人。”
  “身份”问题一直让胡晓翔纠结。有时他也在想要不要到国外去“镀镀金”,弄个博士学位。“现在,人家还要问你本科是哪个学校毕业。”他对迷信学位和“身份”的公众心态颇多微词。
  “我可以自信地说,我每天的研究量、阅读量,不输给任何在学院、研究机构里的人。我熟悉这个圈子,清楚很多人并没有在认真做学问。有网友就在说:为什么他们的老师不能把课讲得像我这么好这么透?为什么他们的教材不是这样的?”
  他希望自己能开创出一种新职业——“观念企业家”。让人们认识到在媒体对公众说话的经济学者的价值和学术地位,当更多青年学子加入进来,“他们不再需要有我的困惑——为了迎合某种东西去走一条低效率的、浪费精力的迂回路线。”
  当有人把他比作“经济学界的韩寒”,他却如同脚尖被踩着般叫了起来:“韩寒都没有上过(大)学!而我最初可是一板一眼地走学术这条路的!只不过,后来慢慢淡化了这样的身份。”
  他说:“我也希望自己所吸引的是一群真正识货的人。如果因为知道我没有那些光鲜的东西就不再认可我,我也不必在意。当然,我更希望他们对我下的蛋上了瘾,已经欲罢不能。”
  “我很希望自己能为经济学理论作贡献。这个愿望也许不一定能真正实现,但是我可以告慰自己,我先对汉语作了一点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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