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管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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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北平市委书记的彭真亲自与100多名摊贩代表座谈。他说,今天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摊贩也是人民的一部分。
  
  1949年1月21日,傅作义宣布息兵。10天后,一直驻扎在京南良乡的彭真,带着2000名共产党干部开始进城。
  彭真是在1948年12月被任命为北平市委书记的,叶剑英为市委第一副书记兼北平市军管会主任、北平人民政府市长。
   自50年代起担任彭真秘书的马句,当时也在这2000人之中。他乘坐的大卡车,经过西直门,一直开到前门东珠市口大街,这里是原国民党第八区公所的办公地。
  第二天一早8点,旧区公所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候了。
  马句拿着旧区公所的花名册一一点名,宣布即日起,所有人员停止工作、等候审查。另一队人则开始查验对方的印章、文件、档案、资金、账单、房屋和设施。
  接着,马句到区公所门前把旧牌子摘下,换上崭新的“北平市第八区人民政府”牌子,还放了一挂鞭炮。
  一个崭新国家对3000年古都基层治理的重建,就这样开始了。
  
  不能信任保甲长
  
  1949年国民政府统治下的北平有20个区:内外城12个,郊区8个。
  以10至30户为一甲,10甲至30甲为一保。保设保办公处,有保长、副保长各一,另有干事4名,保丁若干——在解放前的中国,国民政府就是靠无数个这样的城市细胞进行管理的。
  据1948年11月国民政府统计,北平全市有保338个、甲9955个,涉及410113户、人口约210万。
  1949年1月进城前夕,彭真在良乡的接管干部大会上说,中央对保甲长有指示:“直接指明他们是罪人,但准其将功赎罪。”
  马句回忆说,对于留用的旧政府人员,新政府严格保证工资发放。当他给那些人发放作为薪水的小米时,对方特别感动,上来就是三鞠躬。
  看到共产党的干部们只吃粗粮度日,部分旧政府人员甚至不好意思拿小米回家。
  不过,有些区最初并没有完全领会中央的精神,把保甲长视同自己的干部使用,有的区甚至让保甲长去联系“积极分子”,结果找来许多市井无赖。
  旧保甲长们的习气一时难以彻底改变。
  以丰台长辛店为例,据当时资料,“九保蒋某卖给解放军六十三斤柴,部队付了八万八千元,保长只拿出六万三千元,从中贪污了二万五千元”。一保户籍员周文明结婚时,要求各户摊款六万元作为“礼洋”。
  而在十九区二保,调查救济对象时,真正的贫民没登记上,富有户、保长常德海等却被写上了。
  
  居民委员会诞生
  
  这种基层情况已严重妨碍了新政权的建设。
  对此,彭真早有预料。他在良乡向接管干部举例说,在石家庄纱厂选举代表曾选出国民党,在东北某学校选举代表曾选出三青团。他说:“在工人、农民不敢讲话的情况下,民主容易被流氓及反革命分子利用。”
  进城伊始,基层政权建设成为了共产党的首要任务。
  1949年3月,北平市人民政府提出了过渡阶段政权组织形式:在基层设立街政府,下辖闾。这样就建立了市政府、区政府、街政府的政权结构。北平市委后来在报告中说明,搬用农村建政经验建立区街政权。
  街政府在农村对应乡政府,闾则对应自然村。街政府负责人由上级委派,以下人员则由积极分子和骨干提拔而来。
  4月,在平津视察的刘少奇提出了关于城市政权建设的重要观点:与农村不同,应是集中领导,区、街一级应是市级组织的派出机关,一切都要集中到市级机关。
  这时,街政府的设立也暴露出许多问题,根据北平市委的总结报告:各街区往往对相同的事情做出不同处理。而在街政府这个单元内部,也不能获得统一。另外由于城市人口较农村更为集中,分散设立政府职能机构也没有特别大的必要,反而造成机构臃肿。
  6月,北平市再次调整基层政权结构:街一级不应设立政权和群众组织,区应设区公所,但不是政权的一级。
  1950年全国各城市成立了居民组织以取代闾,但名称不一,天津叫居民小组,武汉叫治安保卫委员会,上海叫冬防队,有的直接取名为居民委员会。主要领导人由上级公安派出所指定专职国家干部担任。
  1953年,在已经充分控制城市的情况下,彭真向中共中央建议正式建立街道居民委员会。
  他认为,居民委员会不是政权组织,而是群众自治组织,应由居民小组选举产生,在城市基层政权或其派出机关的统一指导下工作,“但它在组织上并不是基层政权的‘腿’,不应交付很多事情给它办。”
  次年,全国人大通过《城市居民委员会组织条例》,在彭真意见的基础上还规定:“居委会进行工作时,根据民主集中制和群众自愿的原则充分发扬民主。”
  至此,在打碎了一个旧世界后,延续至今的城市社会基层管理模式,初步建立了起来。
  
  “无产者”也要劳动生活
  
  在构筑城市管理细胞的同时,共产党面临的另一个严峻问题,是城市中的“无产者”。
  根据马句回忆,当时北平城里失业者和半失业者超过20万人。事实上,北平在历史上一直是一个贫民众多的城市。
  贫民中经常全家无一就业,靠拾破烂、拣煤核为生。要么居无定所在胡同里流浪,要么十几人挤在一个草棚里度日。对于共产党的到来,城市贫民则有着不切实际的期望。
  经过调查,对于其中一部分原是工人和知识分子的,从就业的角度解决;对于“赤贫”和“半贫”户,采用救济手段,或以工代赈,组织生产自救和移民,或发放救济金。
  1950年2月起,“三海”、护城河、筒子河等工程以工代赈,发米422万斤,保证了2.3万人3个月的生活;7月后,经常参加以工代赈的有2000人,平均每人每天可得6斤米。
  马句说,由于贫民数量巨大,接管之初完全救济根本无法实现。对于部分人员,新政府有计划地进行了疏散---对于贫苦无力回家的难民,视其路途远近发给路费;另外还动员进城的地主还乡,规定其还乡后只要不再捣乱,应既往不咎。
  此外,考虑到人口调剂问题,还号召部分无业工人和市民分赴察北、内蒙、抚顺参加生产,并给予路费补助和棉衣棉被等生活物品。统计显示,到1949年10月,有1787人离开北平,还有250 人到绥远进行生产。
  
  群众路线解决群体事件
  
  贫民还带来很多其他问题。马句向《瞭望东方周刊》回忆,进城之初,大小街道和胡同里摊贩众多,占道影响交通。据统计,当时北平有摊贩4.5万到5万户,超过总户数的10%。
  摊贩的成分很复杂。多是贫民,用全家的本钱弄几斤瓜子、花生在小巷子里卖钱度日。在东单这样的商业区,路边的棚户几乎都是商户为了逃避税收而设立的分号。他们一度声称,如果清理就集体去政府请愿。
  5月23日,身为北平市委书记的彭真和市长叶剑英,亲自与100多名摊贩代表座谈。彭真说,今天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摊贩也是人民的一部分,开这个会是为了自己的事情,“今天请大家来,就是为了商量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
  第二天,北平市政府发布了管理办法。第一条就写明,对凡在市内摆摊以维持生活者,政府承认并保护,而摊贩应依法办理手续。
  到6月13日,按照“就地整理”和“择地迁移”的方针,5万登记的摊贩中,除少数被安置在街巷里,其他4.6万户被分别安置在13个专门新建的市场中。摊贩们既没有失去生活的来源,市容交通也得到了改善。
  与贫民问题一样,进城后的共产党也需要以管理者的姿态面对其他城市下级阶层。
  1949年5月2日,数千工人正在长辛店铁路工厂球场观看庆祝“五一”演出,公安队员在制止互相争吵的观众时,其中一个名叫杨江的工人不听劝告,与公安队员顶撞起来。
  杨江与公安队长互相动手,结果引发工人与公安队员冲突,公安队员被迫撤离现场。
  随后,2000多名工人在坏分子唆使下,聚集工厂,声言要到长辛店公安分局请愿。上级工会派到长辛店铁路工厂做工作的两名干部不仅没有进行劝阻,还表示要率众前往。
  工人到达公安分局后,公安队员一度持枪阻止工人冲击。公安分局局长后来为了缓和群众的对立情绪,将球场中打人的三名队员带上手铐。
  3日,5000多工人聚集在一起,要求批斗这些公安队员。彭真闻讯后赶到会场。他讲话时,先严肃地批评了公安队员打人的错误。然后说,工人不遵守公共场所秩序,动手打公安人员也是不对的。他回顾了北平解放后三个月的情况,说:“公安机关是人民的保卫机关,不是国民党的警察局。”
  彭真的态度受到了工人的热烈拥护,讲话不时被掌声打断。
  《彭真在北京》一书中记载的这个小故事,预示着共产党在转变为执政党后面临的新形势和新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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