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你的门牙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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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我赌10两,她不会踢凳子。”
  “我赌20两,肯定不会。”
  “我出50两。”
  ……
  我与苏牧之这梁子看来是彻底结下了,至于怎么结的梁子,此事,说来话长。
  引子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本姑娘不活了。”
  虎门客栈门前,抛三尺白绫于横梁之上。我心道:“苏牧之,你不是开客栈吗,我看你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这一喜,我嘴角就不自觉往上走,于是乎,原本悲戚的寻死画面看起来就显得喜感了些,一位二八年华的女子,在白绫下裂开嘴,豁着门牙,笑得春风荡漾。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本姑娘不活了。”
  尼玛,重复这句台词八遍,腿都站酸了,居然都没人拦着我。
  人缘太差啊!
  “我赌10两,她不会踢凳子。”
  “我赌20两,肯定不会。”
  “我出50两。”
  ……
  我与苏牧之这梁子看来是彻底结下了,至于怎么结的梁子,此事,说来话长。
  一.想当年,姐我也是有钱就任性的人
  在这日之前,我的门牙是还在岗的。
  我叫范春花,是来福客栈的当家掌柜,没什么姿色,但是,巨有钱,括号,曾经,我祖上经营绸缎庄起家,到我祖父那辈已是建安县首富。
  从五岁开始来我家提亲的男人早将门槛踏破,全被丫鬟们用扫把轰出门,这么幼齿也居然还能被看上,不是看上我的钱是什么?但这依然阻挡不了来提亲的男人们的热情,这直接导致丫鬟们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扛起扫把去前厅赶一会人。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只是,这些都是想当年了。
  三年前,我那身染重病于是靠赌博移转情绪的爹和苏牧之赌骰子,输了范家几乎所有家产。爹不久去世,传到我手上已经只剩下这间客栈,虽然勉强为生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当年的风光一去不复还,那巨大的落差实在让人不好消化。尤其是从男人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到现在的狗不理,这委实让进入青春期的我有些惆怅。
  夺家产的仇人苏牧之在三个月前,将虎门客栈开在我家隔壁,我来福客栈的生意更是急转直下,客人撒欢地往他家跑,我连生计都成了问题。
  我这好歹是祖上产业,到我这已经传了七代,若在我手上毁了,祖宗们难免组团来找我谈话。
  整整三天了,三天了啊。一个客人都没有。
  连公蚊子都鲜少打门前经过,倒是丐帮弟子来了好几拨。
  “库房都堆不下,再不拿出来晒晒,都要长毛了。”
  晒钱是苏牧之每天早起第一件事,他看似随意地翻着一摞摞的银票、金锭,明晃晃、金灿灿,亮瞎了我的眼。
  这绝对是赤果果的挑衅。
  他明知道我现在看到钱眼睛就会冒绿光。
  于是乎,本姑娘决定晚上去劫富济贫。
  谁知道刚爬上墙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范掌柜,别来无恙。”
  苏牧之语气中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戏谑,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可怖。
  原本就做贼心虚,此刻我脚下一滑,直接从高墙上摔下来。
  一身夜行人,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样的造型他也能认出来是我?莫非他苏牧之是夜视眼?
  撅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我不敢抬眼望他,只是将脸上的蒙面拉得更高一些。这一抬手不要紧,肩上的包袱就被夺了过去,银票、金锭、古董散了一地。人赃并获。好心塞。
  “堂堂范掌柜沦落到要偷盗为生了吗?”苏牧之说话总是这么直接,不给人一点面子。
  我无语凝噎。灰溜溜沿着墙根遁走。
  一只修长的蹄子跨出来,挡住了我。
  “还有呢?”他居高临下俯视我。
  罢了罢了,好汉能屈能伸,我从衣服里抓出一沓银票,乖乖地交出来。
  “真的没有了。你要相信我的人格。”我说得真诚,睫毛扑闪扑闪。
  再抬脚准备走。另一只蹄子拦过来。
  我怒了。“你不相信我?”
  苏牧之置若罔闻。
  “最讨厌别人不相信我,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不能侮辱我的节操。”为了以示节操的贞烈,我愤怒地推开他拔腿就走。
  突然,后背被提住,整个人被拎起,我感觉身子猛地一轻,像一条死鱼一样飞了出去。
  “啪叽。”
  摔了个狗啃泥。
  我亲爱的一颗门牙就是这个时候抛弃我飞出去的。
  我穿着十分清凉飞出去,衣服尚在苏牧之的手中,于是,肚兜里呼啦啦飞出了一把银票……
  我的人格和节操也完了。
  “呜……呜……呜……苏牧之,你这个魂淡……”
  不是我口齿不清,只是讲话太漏风。
  二.又掉了一颗门牙
  我和苏牧之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我觉得,不能这么便宜苏牧之,于是,身残志坚的我搬了条板凳,豁着门牙直奔虎门客栈,华丽丽地上演了开头那出戏。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我不活了……”
  ……
  “我赌100两。”
  ……
  一场寻死戏码陡然神发展成一场喧嚣的赌局,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还有没有同情心你们?苏牧之根本没有现身,可怜我被晾在那板凳上足足一个时辰,实在腰好酸。
  “掌柜的,来客人了,接客咯。”
  跛脚店小二小凳子这一声吆喝,让骑虎难下的我顿时找到台阶下,从板凳上一跃而下,我打道回府。
  “来了,来了。”我咧着嘴屁颠屁颠奔回店里。
  看着屋顶上突然豁开的巨大缺口,此刻还在往下掉着瓦块。
  尼玛,这位客官,你这是什么出场方式?
  未免太隆重了点。   罢了罢了,看背影,应当是一位俊俏公子。
  “这质量,也难怪这来福客栈门庭冷落了。”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俊俏公子语气中带着轻蔑,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脚打算出门。
  “站住,不许动。哦,不对,这位客官,请留步,本店今日酒菜一律半价。”
  请允许我漏一会风,没有门牙实在是太吃力了。
  “你说什么?”他果然没有听清楚。
  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
  “好。那给我来一斤卤牛肉,一只烧鸡,一斤烧鹅,一坛上好女儿红……”
  他转过身,我虎躯一震,竟然是苏牧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时,正好又一块瓦掉下来。我抹了抹一脸的灰。
  “最近店里频频闹贼,刚在追一个小贼,岂料你们屋顶质量如此之差,让他给跑了。”他解释道:“这么高摔下来,可怜我这小腰和小肾。”
  这话中有话吧,我被噎住。
  牛肉、烧鸡悉数端上来。我的算盘也跟着过来了,“苏掌柜,咱先先把这账结了,卤牛肉一斤十两,烧鸡一只八两……加起来一共是48两。”
  “不是半价?”他十分疑惑。
  我露出迷人浅笑:“我说的是韭菜半价,苏掌柜可没有点韭菜噢。苏掌柜,结账吧。缺颗门牙,说话口齿不那么清晰,公子请多多包涵。”
  我将苏牧之的银票收进怀中,却并不打算离开,在他吃的间隙把算盘打得噼啪响,“苏掌柜弄坏我家屋顶不会打算不赔吧,街里街坊的,你的腰子今天我打发您二两腰花补补,这账麻烦苏掌柜一并结了吧,我这是太宗年间的祖传老屋,一一得一,二一添作五,不多不少,也就个三千两银子整。”
  “你这是敲诈。”
  “就是敲诈,你咬我啊!”破罐子破摔。你不是很有钱吗?反正人格都没了,我怕什么?
  “小凳子,关门,放我。”我对着小凳子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当我来福客栈是什么地方?我看你就是成心跟我作对,抢我生意就算了,现在还砸我客栈,如果不赔钱看我咬不死你。”
  哦,忘记了,门牙没了。
  没关系,我亮出一把噌亮的刀。
  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手中的刀就被打落。
  “呀,我的脚。”刀把重重地砸中我的大脚趾。
  “呀,血血血。”疼得我满屋子跳。
  我瞅准机会,一跳一跃,成功挂在他身上,就开始扒衣服。
  我张口嚷:“非——啊!”
  只见一掌过来,虎虎生风,我眼前一黑,瞬间便被扇出八丈远,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轻轻吐出后面的“——礼——”字后,垂直落下。
  我是倒栽进一口酒缸的。
  苏牧之憨厚一笑:“不好意思,行走江湖惯了,条件反射,算正当防卫吧。”
  小凳子还偏叫嚷:“咦,有颗门牙,掌柜的,是你的门牙掉了吗?”
  我的这个店小二什么都好,就是没啥眼力见儿。
  “小凳子,你还捡什么门牙?快过来帮忙。”
  “掌柜的,你刚说飞啊就真的飞起了哎。”小凳子扶起我,声音充满深深的崇拜。
  “是非礼,不是飞你。”
  苏牧之,赔我最后的一颗门牙。
  苏牧之提着我的脚,轻巧一举,一抛,我就被倒吊了起来。
  因为怒火攻心,加上喝了好几口酒,以致被拔出来的时候身体已经硬了,直挺挺挺着。
  经过他这么一番捣腾,喉内涌动,一阵血腥翻上来,我张口:“哇——”
  落在地上,是一条小鱼。
  尼玛,小凳子,你哪买的假酒,都可以养鱼了?
  再一口,又吐出一条。
  难怪生意越做越差,客人都往虎门客栈跑,这到底是兑了多少水?酒缸都变成养鱼池了。
  “看来死不了了。”
  我无力跟苏牧之斗嘴,瘫痪在地上,两眼翻白,万念俱灰。
  我想我是斗不过苏牧之了。
  苏牧之根本是一表人渣,没有人性,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招招要人老命。
  “范掌柜,你没事吧?”
  “你还活着吧?范掌柜。”
  不管苏牧之说什么,我保持继续不动。
  ……
  趁着苏牧之俯下身查看的那一瞬间,我飞快地点住他的穴。
  “苏掌柜,你不是很嚣张吗?这下我看你能奈我何?你不是武功高强吗?你打我呀?你反抗呀?……”我一会捏捏他的下巴,一会捞起地上的鱼拍他的脸蛋,极尽挑衅之能事,看他被定住拿我没一点办法的模样,十分过瘾。
  别说,苏牧之确实是有一副好皮囊,那金雕玉琢的五官,精致如画,让人移不开视线。尤其他那勾魂的小眼神飘过来,光芒实在太耀眼。但是,本掌柜绝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范掌柜,你为何都不看我?”
  “别给我乱抛媚眼,本掌柜不吃你那套。”我双手撑着桌子,强作镇定。
  “哦,是么?”他一点也不介意,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范掌柜,我们握手言和如何?”
  “当然可以。”我咧嘴。转头便冲小凳子喊:“给我绑起来,先关到柴房饿他个三五天再言和。”
  小凳子领命,很快取了绳子过来。
  高手就是高手,即便是这样,自始至终苏牧之神态端庄,斜睨着我,没有一丝惊慌。
  咦,什么东西从他身上飘下来,我一看,是一方绣帕,上面歪歪扭扭秀着一个字——“范”,好面熟。
  扛着苏牧之的小凳子步履有些踉跄,经过我身边时更是停了下来,眼见苏牧之眉头微皱,面部肌肉收紧,一个挣脱,绳子就四分五裂了。
  我惊得从桌子上掉下来。
  我明明点住了他的穴道啊?我虽然功夫不高,但是点穴的手艺是专门聘请的武林大师亲自教授的,花了好几箱银子,他苏牧之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挣脱?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啊,妖怪!”
  我和小凳子异口同声,同时奔出门外……
  才跑出几步我就被苏牧之飞身拦住,而小凳子早就跑得没影,他身形太快,以致我都没看清他往哪个方向逃的,他不是跛脚吗?怎么跑得比我还快?
  “苏掌柜,我们握手言和吧!”我跟苏牧之求饶。
  “当然。”
  说话间,他的剑就架了上来。表里不一他倒是学得够快。
  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也就是十分之一炷香之后,我决定先说一个谎话。虽然我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你应该这么做,我也应该死。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苏牧之那一道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我顿时舌头打结,但是依然无比真诚地将他凝望,将谎话继续下去。
  “你的剑在我的喉咙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位公子说三个字:我爱你。”
  我决定赌上一把,因为刚从他身上捡到的那方绣帕,我忽然想起来那个“范”字是出自我手,因为那块绣帕绣得歪歪扭扭,有丑得独一无二的识别度。没准苏牧之也是当年本姑娘浩浩荡荡的求亲大军中的一员?
  “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苏牧之沉默地看着我,没有回话,不过表情缓和了些,莫非当年他真的提亲被扫出门过吗?我怎么会拒绝这么个尤物呢?看来太有钱还是不好。来不及细想,我趁机拿开他的剑,丢开三丈远,成功捡回了这条命。
  “范掌柜不登台唱戏实在是埋没人才。”他的声音怎么带着几分幽怨?
  三.本掌柜是瘆的慌啊!
  那一日之后,我和苏牧之正式开始了握手言和的相处模式,之前的恩怨纠葛一笔勾销。
  我每日提一壶温好的酒在院中与他对饮,一方面是忌惮他的“神功”,想知道他如何解的穴,一方面是想探听些情报,比如,他到底有没有爱慕过我?有没有提过亲?
  只是,一无所获。
  苏牧之在我家院子里溜达了几天,说我家闹贼!
  我一直以为苏牧之说我家闹贼是借口,他的目的就是砸我场子,直到这一日夜里,窗户上一道白色鬼魅般的身影“刷”地掠过,照理说这个时辰客栈里只能有我和小凳子,而小凳子瘸着脚,不可能有这速度,我吓得当即大叫,张牙舞爪从茅房跳出来。
  第二天早上我检查过了,店里门窗紧闭。
  本掌柜瘆的慌啊!难道是闹鬼了?
  找人一算,法师说我最近与人结怨太多,要化解,首先忏悔,然后多行善事。
  我一想,结怨?那就只有苏牧之了。
  我对着虎门客栈上了三柱清香,虔诚地忏悔。
  “我对不起苏牧之,我有罪。”
  “七日前,我花钱买通了两个人,让他们在虎门客栈吃饱喝足后,将一只蟑螂丢在菜里,然后大闹客栈,砸了不少碗碟,没想到那蟑螂还没死,在他们闹得如火如荼时,它自个爬走了,他们被苏牧之抓了个现场。”
  “五日前,我为了偷师苏牧之从京都请来的御厨,爬在他们墙头,笔记写满了一个账簿。”
  “三日前,家里鸡蛋没了,我去苏牧之家的鸡棚摸了几个土鸡蛋,没想到一不小心把他家的鸡鸭全被放了出来,满店跑,他们为此顶着一头的鸡毛抓了一天。”
  “一日前,我不小心偷窥到他在洗澡,谁知‘咔擦’一声,房梁被我压断了。我忏悔我太胖。”
  ……
  这天半夜,我感觉到异动,当白色身影出现时,我迅速从草丛里钻出来,端起早就准备好的一盆子狗血浇过去。
  我眼看着那小鬼半天也没有化为一滩水,而是化出了了苏牧之的面孔,猩红的血在他俊朗精致的脸上、白色袍子上哗哗地流淌。
  苏牧之手微微要扬起,我立马扑过去握住。
  “苏掌柜,我对不起你,我有罪,我罪该万死,我千刀万剐,我十恶不赦,我罪有应得,我天打雷劈,我大逆不道……”
  他手抬上去,却只是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狗血,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你放开我。”
  苏牧之即便是正常表情跟我说话都会有诈,何况他表情那样难看,我敢放开吗?
  “苏掌柜,我对天发誓,我不知道是你,我要知道的话,肯定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的,你相信我。”我抱住他大腿,继续求饶,哭到根本停不下来。
  “你给我起来。”
  “苏掌柜,苏大侠,苏好汉,求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请你不要杀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要我怎么样以后我就怎么样做,只要你不杀我不打我,上次的门牙还没长好呢。”
  “别哭了。”
  我拼命忍住不哭,但是知道命不久矣,内心拔凉拔凉的,让我面部神经根本不受控制。我想我的脸一定是扭曲到十八弯了,不然苏牧之不会出现那样惊悚的表情。
  “你先放开我。”他欲抽出手。我因为害怕,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使的是吃奶的劲儿。
  “你保证不打我好不好?”我扬着脸哀求。
  “放开我——”他终于发威,声音振聋发聩,说的同时猛然发力。
  “你把我腰带扯下来了。”面前的苏牧之长身玉立,但是一身素色金丝锦服染满了污血,像是一个小丑,他穿着是一派雍容华贵,但是腰带被我扯下来,袍子也被我扯出了一个窟窿。
  “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在我院中?”我问。
  “小凳子去邻县时我让他顺道帮我买了一幅柳宗元的字画,白天人多眼杂,所以晚上过来取。”
  看他样子倒不像说谎,既然他不是来装神弄鬼的那么会是谁?
  “苏掌柜,你来了?”小凳子的声音响起来了,他推门而进,目光落在我手里的腰带上,又看看衣裳不整的苏牧之,惊得差点站不稳: “掌柜的,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还好。”苏牧之将腰带重新系好,拢了拢袍子上的窟窿,回答得十分淡定。
  小凳子乖巧地问:“那我要不要回避?”
  我说“不用。”却听得苏牧之说:“好。”
  “啊?不用。哎,小凳子,你别走啊,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你听我说,小凳子,哎,你别走啊,本掌柜需要你的保护……”
  “跟我走!”苏牧之的轻功了得,提着我像拎着一只小鸡仔,在苍茫夜色中急行,银白色月光洒下来,照看出他好看的侧脸,几丝碎发散下来,落在我脖颈间,让人痒痒的。
  苏牧之的脸离我只有0.1公分,也就是那一刻,我灵光一现。我想之前脑子一定是秀逗了,我何必经营来福客栈呢,远劳神费力不说,还弄得半身不遂的,泡了这座金山银山不就成了吗?
  苏牧之将我带到他的客栈,一进门,我就被震撼到了,不仅茶盏、桌椅板凳都是高级货色,墙上随随便便一幅字画都是名家出品。
  好阔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但是,深更半夜将一个姑娘带带到你卧房是几个意思?
  不要以为长得俊俏就可以耍流氓?本掌柜可不是随便的人。借口上茅房,我暗暗将腰带打了个死结。想想不够,又打了一个……
  回到房间,苏牧之已经换好了一身绛紫色衣衫,端坐在桌旁,悠然喝着茶。
  这气氛实在是太诡异。
  “你……要……做……什么?”
  苏牧之并不接我话,只是将那些古董字画依依指给我看,并配上注解,一概统一的格式:这是某某物,出自某某年间某某人之手,现在市值几百两。
  ……
  我明白了,原来是显摆。他到底是有多么的空虚寂寞冷?
  想当年,我家道富裕时,这些字画家中也是随处可见的,不高兴时我都是直接扔到别人脸上,直扔到解气为止。或者拿把剪刀直奔绸缎庄,剪它个天昏地暗,布絮满天飞。又或者聘个镖局,带上几车银两,直接杀到京都狂购,最疯狂时,直接买光了一条街……哪像现在,只期盼有个人将钱财都砸在我脸上,砸死我都没关系。
  大火就是这个时候烧起来的,我们发现时,火已经烧到了门口,苏牧之猛然拉住我破窗而出。
  冲天的火焰,短短一个时辰内,苏牧之的整个客栈变化为灰烬。
  四.来福客栈的春天来了
  虎门客栈一毁,苏牧之倾家荡产。
  人间有真情,我自然不会弃他于不顾,毕竟大家相识一场,我收留他在来福客栈。
  当然,你要说我良心不安我也承认,那场大火确实是我放的,但是我的本意只是在茅房随随便便点个火、放点烟意思一下,只要我脱身了就可以了,万万没想到,天干物燥,加上那夜西南风骤起,顷刻间,他整间客栈就烧了起来。
  人间有真爱,因为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我来福客栈的春天也来了。
  一般情况下,我只要把苏牧之往门口一摆,进店的客人就会络绎不绝。
  “我堂堂一个掌柜,给你当迎客松……”苏牧之强烈不适应他的新岗位。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范春花从来善解人意:“可以可以,来来来,苏掌柜,打烊后我们谈个话。”
  我拿出我的铁算盘:“一日三餐,我算你1两银子,甲字一号房每日我算你3两银子,昨天你打碎我一个花瓶……”
  抬头一看,他正凝视着我。
  “掌柜的,你有危险。”为了能够偷懒,苏牧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面露怯色,虚心请教道:“哦,真的吗?那我该怎么办?”
  苏牧之见我深信不疑,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按照我说的做。”
  “好,好。”我连连点头,转身,操起大扫帚呼过去,打得他满地找牙。
  “苏牧之,你不老实,跟我玩这套,你当我傻啊。”我咬牙切齿:“扣你一个月工钱,晚上不准吃饭。”
  我范春花好歹曾经是风光一时的建安县首富的千金,什么世面没见过,想骗我的人多着了,一般情况下,他们还会说:“这位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此乃大凶之兆,你要在三日内招一个如意郎君冲喜,否则必会有血光之灾。”
  我凶你个大头鬼,胖揍一顿,我先送你个血光之灾。
  来福客栈生意一回暖,问题就来了。
  所谓保暖思那啥,我发现,只要苏牧之对我那么粲然一笑,语调软糯一点,我就找不着北,被催眠了一般,恍恍惚惚。
  偶尔,我眯着眼睛又悠闲又吃力地磕着小瓜子儿,晒着太阳,回头看到苏牧之穿梭的身影,视线就会移不开,眼神往迷离方向走,表情也开始不听话。
  小凳子吻:“掌柜的,你没事吧?”
  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二次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幸亏小凳子出手快,扶了我一把。我故作镇定,擦了擦口水,看了看窗外:“没事,约莫是春天要来了。”
  “掌柜的,我刚说的可以吗?”
  “好。”说完我想起什么,“哦,对了,小凳子,你刚说什么?”
  “我说现在客人这么多,我工资可以加到50两吗?”
  “好,好你个头。”
  “掌柜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正好,我还想问你呢,小凳子,我们来算算账吧。你刚刚左脚为何落地了?”
  “没,没。”他结巴了。
  “没有?苏牧之追杀那次,跛着脚你竟然还跑我前面去了?老实交代,你的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几个月前,小凳子求着我收留他,说是要卖身葬父,只要5两银子将他买下来。虽然他跛着脚,可是便宜呀;虽然他是瘦,可是便宜呀;虽然他笨手笨脚打了我不少盘子,可是他便宜呀。
  我一想,答应了,留他至今。
  “掌……柜……的,我是真的跛脚。”
  “真的跛脚?那我今天就给你真的打断。”
  “不要,我说,我都说,我的脚确实没有跛。”小凳子告饶。   我恍然大悟:“所以我家闹鬼闹贼吓我的是你?”
  “是的,但是那日我不是故意吓你,我是内急。”
  “我点苏牧之穴道那次,是不是你给他解的穴?你跟他什么关系?”
  “是,我是苏掌柜派来的卧底。”
  卧底?苏牧之?这事就闹大了。
  五.穷丫头的命啊
  晚上,为了犒赏跑堂一天的苏牧之,我打算亲自下厨。
  苏牧之倒也不跟我客气。
  在灶房鼓捣了两个时辰,我终于端出了一盘馒头。
  苏牧之估计实在是饿坏了,也不管白色面皮上那黑的斑点,也不管它们的奇形怪状,抓起最大的一个直接就咬了起来。
  “范掌柜,你怎么不吃?”
  “呵呵,我不饿,你吃。”我满脸堆笑。
  “哦,范掌柜,怎么不见小凳子?”
  “我遣他去东街当铺当点东西,晚点回来。”实际情况是,小凳子将他知道的事情都向我坦白了,包括我客栈生意越来越差,是因为他朝酒里兑水,在菜中猛放盐……“卧底”身份败露,他怕被苏牧之打断他的腿,所以拿着我给他的200两银子跑路了。
  “哦。范掌柜,这馒头怎么一股软筋散的味道?”苏牧之说完这句便歪倒在桌子上。
  我趁机将他五花大绑。
  “因为我加了软筋散啊,嚯嚯嚯。”
  “范掌柜,别闹。”因为软筋散的作用,苏牧之全身无力,连说话的声音也听起来柔柔的,尤其是他仰着无辜和茫然的小脸望着我,让我动手时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丧尽天良,我顿时恶向胆边生。
  “谁跟你闹。”
  “你又想玩什么?”
  “玩?谁跟你玩?苏牧之,你跟我爹爹赌骰子,赢了我们范家所有家产,还派卧底潜入我客栈抢我生意,是不是很好玩?”
  “你都知道了?这小凳子嘴巴不紧。”
  “看来你承认了。想不到吧,今天落在我手里。”
  三年前,我还是建安县首富千金,我爹爹染病以后不躺着养病,突然好赌成痴,当年一把牌一家店和苏牧之一场豪赌,连输了三天,将祖上所有家业都搭了进去。现在建安县百姓说起当年那场豪赌,仍然叹为观止,那样的壮观,那样的魄力,那样的丧心病狂,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小子谋夺了我大半家产,还不依不饶,一定要将我最后落身的来福客栈也要谋夺,难道真的是因为要报当年曾求过亲被丫鬟一扫把赶出门去的仇恨吗?“你为什么要如此丧心病狂对付我们范家?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愤怒地质问。
  “我也是受人指使。”
  “谁?”
  “范老爷。”
  我瞪圆眼:“我爹?”
  “恩,这一切都是范老爷计划的。范老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担心你没人照料,而你那挥霍的个性迟早将家产都败光。所以范老爷事先与我商量好,将那些店铺全部输给我,一方面是想让你体会下失去、经历下拮据,从而懂得珍惜,另一方面是希望你找到一个真心对待你的郎君,而不是贪图你家产的人。”
  难怪我爹爹破产后表现得甚是洒脱,没多久就安心地去了,临终招呼我到床前还面带微笑。对于他所做的这一切,我只想说一个字:他真是太了解我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家产都还在?还是我的?”
  苏牧之看着我,沉默了半晌才说话:“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就冲着这句话,我立马给他松了绑。
  “但是,因为我也不会打理生意,所以我将那些店铺全部卖掉买了字画和古董,原本打算时机成熟的时候交给你,那次我带你回家原本是打算跟你汇报家产情况,谁料到突然发生了那场大火……”
  什么?那把火,那把我亲手在茅房点的火,烧掉的竟然是我自己的家产,我真真是欲哭无泪。
  我真变成彻头彻尾的穷丫头了!还缺了两颗门牙,这还有谁真的会娶我?
  “你别哭,我会赔偿你的。”苏牧之许诺。
  六.尾声
  “你要如何赔偿?”
  “以身相许。”苏牧之答得坦然。
  哎,我和他现在还真的门当户对,都变穷人了,算了,有人娶就该庆幸了:“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是真心话,你现在没什么家产了,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我是否是贪图你的钱财。”此刻的苏牧之一身白色锦袍,面如冠玉,眼睛像一汪清泉,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隐隐的笑意,让人心生暖意。
  我深深觉得这是一个坑,只是我已经深深陷进去,无法自拔。
  但是我要这么轻易就答应他,岂不是太对不起我的两颗门牙?
  我傲娇地说:“姑娘我再穷,也还是要聘礼的!好歹,我还有来福客栈做陪嫁!你说,你有什么可以给我?”
  “当然有,我早准备好了,喏,送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甚是高档的红漆锦盒:“爱一个人,不是看他愿意为她花多少银子,而是愿意花光他仅有的银子,这礼物,已是倾尽我所有了。”
  “什么东西?”
  我打开盒子,里面装了两颗晶莹剔透的象牙。
  我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又哭又笑,你说我是该收还是不该收呢?你说我这一装上,是不是比大金牙更拉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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