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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辽东大地上的一名普通体育老师。20年来,他却和“捡来”的儿子赵勇一起,陆续将100多个孤残、遗弃、贫困家庭的孩子“收编”,组成了一个“梦想之家”,并打造出一支威震世界的“柏家军”。
从此鞍山市,每日有一道永恒不变的风景:一对“超级父子”,领着一群青葱少年,迎着朝霞和落日,怀揣着希望和梦想,年复一年地奔跑在公路、小道、田坎、荒地、山野……里程数至今逾计73000多公里,囊括的国内外荣耀不可思议。近日,本刊记者独家采访了这群可爱的人,解读这世界上有一种父爱,与血缘无关,却如那千山山脉一般绵延不绝,创造出壮丽的奇迹——
辽东大地奔跑的少年,善举梦想一起飞
柏剑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儿子赵勇时的情景。那是1996年的初秋,他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一个奔跑的少年,他穿着一件满是补丁不合身的旧衣服,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赤脚踩着刚打过霜冻的地面,像一阵风般嗖的与柏剑擦身而过。柏剑忍不住脱口而出:“一棵好苗啊!”让柏剑想不到的是,那天的体育课,那个奔跑少年竟出现在他眼前,眼神中透着桀骜和厌倦。
柏剑一打听,男孩名叫赵勇,12岁,父母长年卧病在床,他跟着奶奶长大。贫寒的家境让赵勇对书本失了兴致,打架逃课是常有的事。他也因此成了全校老师的“老大难”。第二次上课时,柏剑把赵勇叫过来:“我在上学的路上注意到你了,你素质不错呢,是个练体育的好苗子,以后好好练。”这是赵勇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到来自老师的表扬。从此,他虽然调皮捣蛋,还爱逃课,但体育课却从不缺席。
柏剑,1973年10月出生在葫芦岛市建昌县的一个农家。为了供他一个人上学,哥哥姐姐相继辍学。柏剑越发刻苦读书,每天上学要翻山越岭10多里路,可山上野狼多,经常在附近出没。一次回家路上,柏剑被一头狼崽追着跑了半天才脱险。从那之后,柏剑每天练习跑山路,飞奔在上学的路途上,也因此积累了许多长跑经验。1991年,柏剑以高分考上了辽宁锦州师范专科学院体育系,成为全县第二个大学生。毕业后,他又分配到了鞍山市第二中学任体育老师。直到赵勇的出现,也就此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从那次见过后,柏剑发现赵勇一连几天都没来上他的体育课,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赵勇最爱的奶奶去世了,他用乡里给的发丧费,昼夜在网吧玩游戏。柏剑听后,惊痛不已。这孩子这样下去不就废了?下班后,他向同学打听到赵勇上网的地方,直接闯进去把他拎了出来,质问道:“你想成小流氓吗?”“没人管,不当流氓当什么?”“以后我管你。”“你又不是我爸,能管我几天?”“你以后就喊我爸,我管你一辈子!”
就这样,赵勇跟着只比他大10岁的“小爸爸”回到了教师宿舍,同吃同住。柏剑决定每天同儿子一起跑步,培养这棵好苗子,也为了管教好他。清晨,父子俩在山间奔跑着,柏剑倾其所有将最规范的跑步姿势和换气方法传授给赵勇;深夜,赵勇睡下后,他又继续在灯下研究明天的路线和调整方案。那时候,柏剑的工资只有193块,他自己省了又省,跑步费鞋、耗体力,他大部分钱都用来给赵勇买好鞋、买肉……赵勇也渐渐像换了个人似的。
一个星期天,两人照例在晨起训练,赵勇歪着头问柏剑:“你到底想把我培养成啥样?”“国家一级运动员,拿奥运金牌。”“那你应该像‘马家军’那样,成立个‘柏家军’。我身边有好多像我一样,家里穷、吃不上饭的孩子。只要你管饭,我保证他们愿意跟你学长跑(马拉松)。”柏剑动心了:“咱不图他们什么,主要是他们有梦想,又愿意坚持下去,以后没准能奔个好出路。吃饭的事,我来想办法。”
哪知两天时间内,赵勇竟真的一下找来了10个孩子,邻居家的、同班的、附近菜场游荡的……清一色的打赤脚。小时候也苦过的柏剑,看得心里直发酸。那天他做了三大锅饭,孩子们还是只吃了个半饱。柏剑很难受,同赵勇商量:“算了,我们把他们都留下吧,无论他们学不学长跑,饭我包了。”赵勇咧着嘴笑:“爸,你傻呀,全留下不把你吃黄喽。”柏剑呵呵一笑:“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柏剑的办法,就是去批发市场批袜子、运动裤之类的东西,再到夜市上去卖。一次,他在夜市上被自己的学生撞见,柏剑有些尴尬。但第二天他仍然出摊,为了孩子,顾不上这些了。可是,连着下了几天雨,东西没卖出去却全被雨淋湿了,攒的钱都赔进去了。
那天摆完摊后,柏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时,看到赵勇领头,屋前屋后、高高低低站满了孩子。这时,一个叫朱军的孩子眼泪汪汪地望着柏剑:“老师,以后还能上你这来吃饭吗?”七尺男儿柏剑,一听顿时泪如雨下:他放弃这个梦想容易,但眼下这些孩子需要一口吃的,也更需要一个未来。长年从事体育教育的他,了解马拉松项目是我国体育的弱项,国家对有马拉松体育特长的高考生有特殊政策,成绩达标可保送上大学。练好马拉松,这可是穷孩子的一块敲门砖啊!
柏剑咬咬牙,打定了主意:决不能放弃!柏剑又上山挖药材和野菜,再利用休息时间,走远点摆摊卖给外镇的人。而对孩子们的训练课程,就交给了已经出师的赵勇。赵勇也一下有了使命感,每天早晨天不亮,赵勇领着10个孩子先吃了早餐:50个馒头,两桶稀饭,风卷残云十分钟搞定。之后,赵勇就带着他们,按照前一晚柏剑制订的路线进山跑10里路。山里的天,亮得格外早,孩子们一字排开,盘旋跑步上去。在寂静无人的小路上,一群十几岁的少年,迎着太阳初升的方向奋力奔跑。他们虽不知道未来如何,却都有一个懵懂的梦想,像太阳一样热烈,一样美好。
几个月下来,几乎所有孩子脚上长了一层厚厚的茧,有的还裂开了皮,流着脓和血。柏剑心疼不已,他一连10多天没日没夜地进山挖药材,卖了1000多块钱,便跑到沈阳鞋城的批发市场批了15双旅游鞋,拿回来一人发一双。孩子们都是头一次穿这么漂亮的鞋。他们小心翼翼穿在脚上,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敬礼”,孩子们学着电影里,齐刷刷给柏剑敬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军礼。看着孩子们个个欢天喜地地穿着新鞋去跑步的背影时,柏剑的眼睛湿润了。他暗暗发誓:无论多难,都要把这些孩子带出来。让他们为了自己美好而远大的前程,跑出大山,跑出中国,跑向国际! 而孩子们回报爸爸的唯一方式,就是拿奖回家。这支初具规模的“柏家军”,一出师,就所向披靡:孩子们多次在市里省里拿奖,囊括前三名。鞍山二中,也认同了柏剑的训练方式,将孩子们收纳为柏剑执教学校鞍山二中代表队。二中的体育综合排名,也因此由原来的铁东区第四名,逐步提高到铁东区运动会团体总分第一名、鞍山市运动会团体总分第一名。每次拿到好成绩,孩子们总会把奖牌往柏剑脖子上一挂:“爸,奖牌属于你!”柏剑的笑容也变得无比灿烂!
废墟中重建我们的家,辽东大地别样父子情
2001年7月,时值赵勇高考,他的特长是竞走,而当年正好取消了该项特长加分的政策,赵勇落榜了。柏剑难过不已,一个人坐在山路上唉声叹气。不一会,赵勇找了过来,挨他坐下像哥们一样劝道:“不要紧,我早点出来,正好可以帮你一把。只要我们‘柏家军’不倒,我就不会倒!”柏剑一把紧紧揽着儿子的肩膀,无比欣慰。
2002年初,柏剑为了让赵勇有门手艺,决定送他去学理发。赵勇艺成后,柏剑又出资为他在社区开了一个理发店,而赵勇每月全部收入都用来支撑这个家的开支。然而,柏剑收留贫困孩子的事越传越远。越来越多的贫困孩子扑奔而来。对这些孩子,柏剑有资助的、有助养的,也有领养的。到了2004年初,柏剑已经收养了14个孩子,资助特困家庭孩子32个。
孩子一多,现有的房子完全住不下,柏剑只得在外面又租了两处房子。家里的开支,也日渐吃力。赵勇跑到外面转了一圈,发现当时手机市场前景特别好,于是他盘掉了理发店,开了个手机店,贴补家用。为了多赚钱,一到节假日,赵勇就让弟弟妹妹守店,自己跑到千山风景区门口白天卖盒饭、晚上摆地摊。可是,钱每天像流水一样。家里光一顿早餐,就要吃掉半袋25公斤装的面粉。柏剑不仅每月工资用光,还透支了好几张信用卡,不够的时候只得到处找人借,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更要命的是,父子俩还要忍受一些误解和嘲讽。年轻的赵勇有时觉得非常委屈,还闹点脾气。柏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边叹气边开导赵勇:“儿子,这条路从一开始就不好走。我们更要争口气,把这个家建得更好,能给你和像你一样的孩子们,建一个‘梦想之家’,用事实来粉碎他们的谣言。”
然而,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突然降临了。政府要对柏剑现在所住的地方进行拆迁,柏剑辛苦筹资建起的家和场地,一夜间就没了。柏剑十几年的劳动付诸东流,孩子们也哭声一片。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柏剑,因此大病了一场,精神支柱也倒塌了。一天,柏剑拉着赵勇的手,痛苦地哽咽道:“儿子,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担起这个家!”
当天晚上,赵勇失眠了。爸爸是他心中最崇拜的人,他对“梦想之家”的执著和奉献,一直是他生命中的一座灯塔。现在,爸爸心中的梦破碎了,自己更要扛起来啊!经过一夜思考,赵勇最终下定决心:我是家里最大的男子汉,一定要撑起这个家,救爸爸、救柏家军,将“梦想之家”进行到底!一个星期后,他抵押了手机店,开始四处疯狂找新住处。可他们这一大家子人,要找个既能住,又方便学习、训练的栖身之所,谈何容易?
就在赵勇焦头烂额找房子的时候,可怕的冬天又来了。他们当时还住在拆迁房里,断水断电没暖气。赵勇强打起精神,在这个最寒冷的冬天,他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边坚持训练,一边每天用发电机取电。由于当时“柏家军”已小有名气了,鞍山一家企业得知他们的困境后,给他们免费送来几吨煤炭。赵勇兴奋地发动所有孩子,从距离地面有近8米高的二层平台,搭起楼梯,一点一点将煤搬上去,家里终于变得温暖了。
然而,最难的是水的问题。每天,赵勇他们要推着小车往返几个来回,到距离3公里外的学校去打水。一场大雪后,晃动的小车把桶里的水洒在路面上,平整路面犹如长长的滑镜。孩子们经常摔倒,却都本能地先护住水桶,宁可自己摔了,也不能多洒一滴水。
这个家,在赵勇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渐渐回暖了。好消息终于传来了,有一个朋友告诉赵勇,在鞍山市郊区半山坡上,有一处荒废的厂房很适合作为他们的新家。赵勇立即赶了过去:里面长了半人高的蒿草,窗户没有玻璃,门也是坏的。但赵勇突然眼前一亮,发现这里有一大块场地和一片坡地。赵勇兴奋得第二天就带着“柏家军”去开荒辟地:清理周围环境、铺垫操场、开垦种菜。历时两个多月,这个废弃破烂的厂房,重新焕发出生机和希望:住处格局分别设置为男、女生宿舍、厨房、学习室和餐厅,四千多平方米的空场地,平整后垫好细砂石,变成了一个运动场。
原本,这块地方人迹罕至,因为“柏家军”的到来和整改,焕发出了生气和希望。他们将操场开发,住在附近的民众,都可以前来锻炼身体,此举赢得了当地居民的盛赞。赵勇领着孩子们顽强不屈地战胜各种困难,也让柏剑渐渐重燃起更昂扬的斗志,他重新站了起来。
住进新家的那天,柏剑对赵勇说:“儿子,谢谢你,是你和孩子们的坚持,把我从绝望中托起来,让我有了坚持梦想的勇气。”重焕豪情的柏剑,带着孩子们,又在坡地上建了两个蔬菜基地,这样吃菜就不用再花钱了。看到爸爸忙碌的背影,赵勇也终于松了口气。
好消息接踵而来!“柏家军”的飒爽生机,成为了当地佳话。一位鞍山老板给柏剑投资,资助他创办全国第一家民间马拉松俱乐部——后英马拉松俱乐部。汗水与泪水,筑起了父子俩最美的梦!
傲气傲笑万重浪,“柏家军”威震世界
从此,鞍山市的每个早晨,无论刮风下雨、酷暑严寒,夏天4点30分,冬天3点30分,有一道风景从未改变过:柏剑和赵勇父子俩,带着孩子们艰苦长跑训练:他们根据孩子的体力和年龄,进行5到10公里的越野。两个人轮流开车带孩子们跑,有时候用牵引带,车在前面拉,牵引带每隔一段有个拉扣,系在孩子腰上,这样可以抵抗大风。如果中途有孩子身体不适,就让他们上车休息。
训练完后,他们又集中到一个地方吃早饭:大米白粥、馒头、自制咸菜、自家烙的大饼,条件好的情况下还有牛奶。每次吃早餐前,孩子们都要集体念诵感恩词,他们泪光闪闪地感恩着爸爸为这个家付出的巨大努力。而柏剑的父爱,愈发博大。2012年2月,柏剑获得鞍山一个商会的资助,前往肯尼亚考察外籍运动员引进事项及非洲训练场地建设,回国时竟带回来六名非洲的黑女孩儿。原来,柏剑发现这几个孩子从没穿过鞋,每天光着脚在沙漠中奔跑。柏剑心酸不已,他通过当地大使馆的帮助,被允许每年接孩子们来中国住一段时间。从此,这个大家庭也迎来了六个小黑丫妹妹。 在严格艰苦的训练下,“柏家军”开始名震八方。他们代表后英马拉松俱乐部,频频出现在国际赛场上,先后获得了北京国际马拉松比赛女子半程第3名、男子第10名;大连国际马拉松赛女子马拉松接力冠军、男子马拉松接力第3名,包揽女子小马拉松金银铜牌。最让人刮目相看的是,“柏家军”中最小的、年仅6岁、被称为“未来女刘翔”的李曦,以最小的参赛年龄参加这两次大赛,获得的名次震撼了北京众多媒体。
2013年6月,柏剑接到了浙江卫视第六季《中国梦想秀》编导电话,邀请他参加这个栏目实现追梦的愿望。在现场,柏剑的事迹与孩子们的表现,赢得了300满票通过,创造了《梦想秀》的开播纪录。“梦想大使”周立波现场承诺圆梦,在“梦六”发起接力援助,和助力团一起为柏剑租了一套大房子。
然而,在当天的节目里,赵勇和弟弟妹妹们,瞒着柏剑给他制造了一个大惊喜。他们在现场为爸爸发出了一份特殊的“征妈妈令”:“我爸爸40岁,身体健康、工作稳定、长相良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是一个典型的‘高穷帅’。嫁给我爸,不用担心我们40多个孩子成为你们的负担,我们会帮你们洗衣服、做饭和做其他事情,让你们轻松愉快度过每一天……”柏剑噙着泪,无比感动知足,心底越发无悔和坚定!
最终,柏剑和孩子们圆梦成功。他们在众多爱心人士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三层楼、设施齐全的住处,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梦想之家”。如今,虽然“梦想之家”每月的支出在2万左右,但因为“柏家军”的成绩突出,辽宁省体育总局资助柏剑建立了一个体育彩票站,作为平时的收入来源。而赵勇重开手机店,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每月不断往家拿钱。一些已经上班的孩子,也从每月的工资中拿出一半交给这个大家庭。
20年来,从柏家军走出去的孩子,除了赵勇一个人外,其他的人全部考上了大学,而赵勇也是柏剑收养的这么多孩子里,唯一一个一直留在他身边的。柏剑对大儿子始终充满愧疚,每当这时,赵勇总会安慰他:“老爸,我一直记得你跟我说过,马拉松的最大魅力,就是每跑一步、每过一段,都有不同的风景。虽然没读大学,但是我也在另一处收获了人生风景啊!”这些年,柏家军先后涌现出了20多名国家一级运动员,100多名国家二级运动员,受到鞍山市委和辽宁省体委的高度重视,柏家军代表省队先后在贵阳凯里国际马拉松赛,丹东国际马拉松赛女子半程、大连国际马拉松赛、吉林国际马拉松赛中获得前列的好成绩。2014年,这是柏剑他们收获的季节,也是中国马拉松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