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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里有五大武功绝顶的高手,除了玩得花样百出的老顽童,第二可爱就是馋兮兮的“北丐”洪七公。聪明的黄蓉,一展厨艺,老头儿馋相大露,口水涟涟,被小丫头引得团团转。没有大事,他就爱一个人遍寻天下美味,受了重伤还无比耐心地趴在御厨房顶上的大梁,望眼欲穿等那一碗“五珍脍”。
要我做一回洪七公的小徒儿,学不学“打狗棍”倒不打紧,最喜欢是能随他四处享受美味野味,在野外用荷叶煨鸡,在雪山烤蟾蜍,在皇宫里受用一碗醇鲜美妙的“五珍脍”。惊险、好玩又好吃,个中滋味,令我神往。
接着又看《神雕侠侣》,吃了烤蟾蜍不久,洪七公就与咕咕叫的西毒欧阳锋大笑着同归于尽,那是小杨过亲眼见的。女孩只好把跟着大侠老头满世界找好吃的梦丢在一边,一个人独自去找吃的。
一个人找吃,常发生一些有趣的经历。吃过难忘,第二次会带了要好的朋友同享,他们爱上了,我就撒手这个地儿,另寻好吃的。不断开发、不断发现、不断推出,乐此不疲。
有一个阶段,尤其会被又香又漂亮的面包房西饼屋吸引。从富丽的商厦出来,有些恍恍惚惚的,顺着一贯的感觉和情绪,走进“香特莉”、“马可·孛罗”、“元祖”、“好邻居”……徜徉在香味和灯光里,挑几样诱人可爱又可口的西点心。啜着酸奶,时装袋里斜斜地插上一根法国咸棍,还有亮晶晶的缀着小花的透明袋里可口好看的滚来滚去的小面包,都市的生活多么香甜好看。太喜欢“好邻居”那个结构精巧的套装西点盒了,买了一盒回去孝敬一辈子吃惯大饼油条的爸妈。爸爸的大手拿起小饼,几乎一口一个。妈妈问我价钱,“五十元。”我回答说,两人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下星期回家,剩下的五种小饼还好好地藏在盒子里,放在冰箱里。
平时的日子里,不大有适合午茶心情的精致场景,西点有时会成为一种奢侈。我把目光投向更广大的街市,里面可有不少吃的好去处。
“觉觉有味”是一家门面很小的火锅店,低眉顺眼藏在天桥底下。老板娘胖得几乎有三个下巴,芳名小燕子,颇为轻盈伶俐。小燕子常常自个儿一边涮火锅,一边等着客人来。我去过一次,小燕子就记住了,管我叫“吃得老多的小姑娘”。我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找到它的,六月里冒出“吃火锅”的念头,提兰桥附近一家家找过来,一条长长的东大名路,一直走到头,“觉觉有味”才跳到眼前,玻璃门里一个胖乎乎的阿姨半倚墙壁,在往嘴巴里送一筷粉丝,胖子吃东西的模样真是很享受的样子。我推进门去,赶路好汉一样高叫:“半斤羊肉!”小燕子吓了一跳,笑咪咪地问:“小姑娘,你是从新疆来的?”我摇头,她又善解人意地说:“羊肉吃下去,会在肚子里胀开的,我劝你来二三两,再要点别的,今天的河虾、香菇都不错的,你看,我自己也吃了一堆。”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开了燃气开关,一锅高汤眨眼沸了。我一个人面对一口大锅,饿扁了吃火锅,才叫过瘾。小燕子坐在对面的桌子上,和我对吃,手不停,嘴不停,“哎哟,别说我是开火锅店的,顿顿也吃不腻。”她倒了一杯啤酒给我,“六月里两三点钟的热太阳下想吃火锅的人不多,一个人来吃火锅的女孩更少。敬你一杯。”酒一进喉咙,脸就红了,小燕子老朋友一样趴在我耳边:“告诉你一个秘诀,下次吃小饭店,先看看是不是胖子开的,把自己都能吃胖,更不要说客人啦……”
小燕子的“秘诀”有点管用。一回路过一家“粥园”,看见一个胖小伙正搅着一锅白米粥,摇头晃脑,陶醉得像是在跳舞。推门而入,湖绿的墙面,米白的桌子,墙上贴着陆游的《食粥诗》:“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学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妙哉,坐了下来,叫上一煲“香菜鱼片粥”,胖小伙在柜台上忙开了。柜台几乎是半个开放的厨房,一大锅白粥冒着热气,开了煤气灶现煮现卖,舀粥、加高汤、放鱼片、撒上姜丝、香菜末。不一会儿,红托盘中,一砂锅、一小碗、一不锈钢圆勺、一调羹,托着一步步送上来,十分绅士的样子。粥的味道没得说,十分妥贴地滑入肠内,暖暖的、鲜鲜的。一边喝粥,一边想着,不知这家粥园生意好不好,已经喜欢上这里了,内心里竟会有朋友一般的牵记。现在的小饭店开开关关,比花开花败还要快。
一个人去找吃的,有时候像只小馋猫,可有时候,却是为了试试身手。就是怀着这种念头,走进西区一家烧烤炒冰店。伶俐的小姐唱菜单的声音像金铃子一样好听,愉快地看着她们围着我一个人转来转去,端上一盘烧烤原料、植物香脂,给我围上一块精巧的黑布围裙。我开始动手,像模像样煎了一只奶黄的荷包蛋,炒了几根长菠菜,又爆油虾又烤土豆片,操着锃亮的小铲子在平底锅上忙来忙去,像过家家一样好玩。额头上渗出了汗,脸上却乐开了花。一个人边吃边玩,醉翁之意不在酒,“烧给自己吃”的玩法倒成了超过吃的主要乐趣。烧过烤过,小姐飞快上来理桌子、换锅子,又在下面调试开关,锅底下的温度从沸腾的两三百度骤降至零下几十度,浅浅地浇了一层糖水,结成一片片甜甜的冰,用炒铲铲子放到盘子里,哇,从赤道一下又到北极。一个人找吃,玩得实在奇妙。
有时候想,一个人如果连吃的欲望和热情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呢?吃的快乐是感性的、实在的、五味俱全的。独自找吃,充满品尝的热情,找到的好味尝在舌尖,觉觉有味。带回家去,绕梁三日,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