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成就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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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天空特别蓝,我正坐在办公桌旁悠闲地观赏白云,一个叫张倩的女生突然推门闯了进来:“班主任,我丢了200元钱,是昨天从家里带来的生活费。”她眼圈红红的,把我的思绪一下子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200元是个不小的数目。我一边安慰她不要着急,一边询问:“你把钱放在哪儿了?什么时候发现不见了?”她说:“我一直把钱放在枕头下面,早上离开宿舍前还看了一眼,门是我锁的。中午放学后我第一个到宿舍,钱已经不在了。”然后,她又告诉我:“上午只有柳青青回过宿舍。”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她已经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柳青青。为了避免激化矛盾,必须先稳定张倩的情绪,我让她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同时表明了我的态度:一定彻查此事,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当然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倩终于撅着嘴离开了。
  身为一个老班主任,我知道处理学生丢钱的事情最为棘手:既不能搜身,更不可以刑讯逼供;只能像福尔摩斯那样自己寻找蛛丝马迹,然后推理判断,要查出真相谈何容易?“彻查”通常会搞得人心惶惶,学生们互相怀疑仿佛个个都是侦探高手,结果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仅丢失的财物追不回来,还会严重破坏他们的团结。但是班里出了丢钱的事,班主任又怎能袖手旁观呢。张倩一离开,我就开始忙乎了。
  为了不引起别人对柳青青的注意,我先把其他同学叫到办公室,一一排查,他们都提供了没有到过事发地点的证明。在调查中又有几个学生提到了柳青青,说她在初一时曾经偷过同学的东西。最后我把柳青青叫了进来,还没等我说话。柳青青就抢先说道: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难道人做过一次贼就一辈子都是贼吗?”好一个先发制人,我可不能退缩,根据事先的准备,我开始发问,“你回到宿舍时有其他人在场吗?”“没有,”她非常激动地说,“我一个人回的宿舍,并且在宿舍呆了五分钟,但是我没有偷!”我不知道该怎么再问下去了,于是使出了杀手锏:“200元,对张倩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如果我查不出来,就只好报警了。”“随便!”没想到她甩下这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说真的。虽然她的情绪很激动,依旧难以打消我心中的疑云。下午放学后,我调看了宿舍走廊的摄像,整个上午只有柳青青进过宿舍,而且她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这更坚定了我的怀疑,我决定第二天再找她谈一谈,关键时刻我要提一下摄像头,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应该能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晚上9点多,我接到学生的电话:“苗老师,你快些来吧。柳青青要自杀了。”我赶紧向女生宿舍奔去。柳青青满脸都是泪水,背靠着墙坐在凉席上,脚边撒满了碎玻璃,她的右手拿着一块玻璃碎片,放在左手的手腕上。看到我来了,她说:“班主任,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我要用死来证明清白。”柳青青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怨、无助,还有一些复杂的情感。我的心突然被一种柔软的东西触动了,那一刻,我决定选择“撤退”。我大声说:“柳青青,谁不相信你了?贼已经抓到了,是校外人员,正在派出所录口供。这就是那200元钱。”我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百元的人民币,满屋子的人包括柳青青都愣住了。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玻璃片,其他学生有的拿毛巾帮她擦脸,有的扶她起来,有的打扫卫生,还有的轻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柳青青渐渐平静下来,宿舍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我悄悄地离开了。看着满天的星星,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在以后的两年里,她们依旧像往常一样把钱放在枕头下面,这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无论我怎么教育,她们依旧毫不在意。宿舍里也没有再丢过钱,她们得意地过着“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幸福生活。转眼间她们都毕业了。
  那天,天气非常炎热,我打开家里的防盗门透透风,忽然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是柳青青。她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谢谢你,苗老师,是你为我挽回了尊严。”我把她扶起来,她流着泪说:“苗老师,那200元钱是我偷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偷东西了,你相信我吗?”我说:“我相信,两年前我就相信你了。”柳青青从包里拿了200元钱递给我说:“这就是张倩的200元钱,我一直带在身边,提醒自己,一定要清清白白做人,一定要把它还给你,今天我终于如愿以偿了,我会记您一辈子的。”说完她飞快地跑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依旧令我无法忘怀,我想到了一个词“妥协”。虽然当时我就已经判断出柳青青偷了钱,但是我没有揭穿她的谎言,也没有报警,而是选择了妥协。作出这种选择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甚至具有包庇的性质、违背了教育的原则,但现在看来是明智的。我从柳青青的眼睛里看到了她对尊严的渴望,一个如此关注自己名声的人怎么会永远是贼呢?或许,我适时地扶一下,她就不会再摔倒了。我的妥协是一种宽容,是一种尊重,是一种潜在协议:“我不再追究了,希望你以后能改过自新,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事实证明,柳青青读懂了我的妥协,并且接受了这个约定。妥协,成就了一段美丽。
  妥协是一种生活艺术,也是一种教育策略。日本教育家佐藤学说:“冲突与妥协,冲突与妥协,冲突与妥协……如此循环往复,可以说是课堂生活的特征。可以认为,课堂是从事日常教学,完成某些活动,实现某种价值的场所……教与学这一活动,是通过无数的冲突与妥协才得以实现的,它绝不是作为理想环境中的纯粹的过程展开的。”可见,教师对学生的教育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妥协的过程,面对冲突和矛盾,如果教师一味地与学生针锋相对地纠缠下去,只能使彼此更加尴尬,甚至两败俱伤。与其等到冲不上去再败退下来,教师不如主动撤退,在次要的目标上做适当的让步,以退为进,悄无声息地达到教育的主要目标。学校不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学生也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没有必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教师明智的妥协,有时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甚至能点石成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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