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第一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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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理摇头:“北京试车的铁轨拆了。前年清军与太平军对峙南京,我怡和洋行牵头联络英、法、美在沪二十七家洋行,吁请钦差大臣江苏巡抚李鸿章请准修申城至苏州铁路,助清军战场一臂之力,被一口回绝。”
  糜利逊:“可是上海太需要火车了。”
  查理说:“买地、移民、筑路、铺轨……都不是难事,”他指着梦宝,“天朝洋务大员如李鸿章都不点头,她叔叔之辈的敢为人之先?”
  梦宝说:“如果不修铁路,先修一条跑马的道路,不也比码头上苦力搬运强。”
  糜利逊想了想对查理说:“这有道理。他不许修筑铁路,咱们就先修条马路,然后铺轨行车造成既成事实。中国话叫作——”   梦宝脱口而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查理点头:“等有了铁路通车既成事实,上海地方当局必不敢公然出面挑事,北京方面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理问梦宝:“你帮叔叔打听一下,上海道台喜欢什么?”
  梦宝问:“你想行贿?”
  查理反驳道:“小女孩说什么呢?送礼,中国人讲究人情世故,送礼算行贿吗?”哈雷突然说道:“算!送礼和行贿是一码事。”
  糜利逊不高兴了:“你走开,没你的事。”

明修栈道


  修筑马路的呈文送到上海衙署,道台沈秉成犹豫不决:“从吴淞到江湾修筑一条丈八宽的马路?怡和洋行怎么对修路这么热心?”
  衙署师爷说:“洋人狡犴,得寸进尺,策划修路,恐非善举。”
  沈秉成执笔回信:“远离城区,筑路扰民,不管他有没有鬼计,本院就批不允,看他怎么耍奸!”
  门房送进查理先生求见的名片。沈秉成还没说请,西装革履的洋人就直进衙署。
  沈秉成不悦:“你怎么进来了?”
  “叔叔!”“洋人”摘去礼帽,褪去披风,原来是穿着西装的梦宝,“侄女给叔父大人请安。”
  沈秉成看着手里的名片,“你怎么到处认叔?你给洋人查理当说客来了?”
  “修桥铺路,功德无量,用得着我当说客吗?”小梦宝振振有词:“看上海城里城外,晴天到处黄土尘埃,下雨烂泥没过膝盖,修路原是地方父母官的事,人家帮你,你还不领情?”
  “洋人还帮我?洋人怎么想着帮人了?”
  “前者太平军兵临淞沪,小刀会刘丽川内应起事,不是洋枪洋炮压阵,上海能免遭战乱之灾?如今为筑一条马路,撕破脸皮,你好意思?”小梦宝唇枪舌剑。
  师爷插嘴:“本地民俗纯朴,恋乡守土,洋人买地筑路,牵扯涉民利,不得民心,困难重重,此事将不了了之。不如顺水推舟,送个空人情。”
  梦宝呈上礼单:“查理让我替他给叔父大人问好,恭奉泰山红丝砚一方、罗汉竹提笔一对、宣和旧藏墨锭一盒、永乐泥金宣一卷。这不是行贿,这是送礼。”
  “挺有心计呀,办齐这套文房四宝不光得有眼力,而且要费点功夫。”?沈秉成朱笔一挥,“礼单留下,礼品不收,照单退回。”
  梦宝看着呈文上的朱笔“准”字,笑了:“叔的大字,比我写得好。”

工地冲突


  工程启动,一排排茅舍竹篱被推倒拆卸,一座座牌楼石坊被砸烂粉碎,荒坟古墓被刨出,池塘田垅被填平……工地上乱石飞扬,鸡飞狗跳。洋行购田与乡民护院冲突不断,被临时雇来助阵的地痞流氓吆五喝六威胁利诱,时不时激起民愤大打出手。
  夢宝坐船沿河观光。她看到岸上工地扛石的哈雷,连忙招呼:“嗨!听说你今非昔比,在这里当上包工头了!”
  哈雷笑道:“千金小姐,第一次来江湾?不到镇上看看?喝茶还是吃饭?这里特产云雾茶,炝虾、百花竹荪鱼翅卷、蛤蚧当归炖草鸡……”
  梦宝惊奇:“你几时变成老上海了?”
  梦宝和哈雷刚踏进江湾镇老正兴饭店,便见一个丧魂落魄的孝子被带进饭店,脑后拖着假辫,臂上刺黑青的洋流氓和本村地保上下打量他:“英国老板请你吃饭,你不识抬举?”孝子喏喏:“我不吃饭,我不饿。”梦宝想上前干涉,被哈雷劝阻。
  只听地保说:“你家老坟是官府征用,你愿意得迁,不愿意也得迁。”孝子哭了:“这是祖坟,我家七兄弟,我做不了主。”地保打开包裹,里面是真金白银:“拿去置地供楼,添牛买驴,不比守个破坟强?”逼着他在契书上画押签了字。
  梦宝转身离开,哈雷紧随其后。两人走到江边,梦宝自语:“英国人好不讲理。”
  不远处,一对乡绅父子沿田垅走来,飘来老父的话:“决不卖地,先祖永乐年间置下的产业,不能败在我的手里……”一条竹篷船悄悄驶近靠岸,一声唿哨,突然窜出两个黑衣人,把老父一把揪住拖入船舱,放话:“一千两银票赎人,限三天为期,过期撕票。”
  梦宝看得心惊肉跳,“这还有没有王法?!”她一眼看到查理与糜利逊的敞篷马车,呼叫着拦车,马车却在她身前驰过。

  车上的查理对照着图纸对糜利逊说:“江湾至吴淞长14.88公里,宽13.7米土地的所有权,已经由洋行全部买下,建筑轻便铁路,工程由你全权负责。”

南京追责


  南京总督行辕。
  两江总督沈葆桢怒斥上海道台沈秉成:“妄狂大胆!如此筑路,你一敢不请旨朝廷,二敢不禀复本部堂,目无纲纪,专擅作主?!”
  沈秉成解释道:“呈文上说是筑普通马路。”
  沈葆桢扔下《申报》号外,“这是普通马路?”只见号外白纸黑字:火轮车路告白——车票为三等,上座大洋5角,中座减半,下座再减半。报上还登《咏火轮车》诗:轮随铁路与周旋,飞往吴淞客亦仙,他省不知机器巧,艳传陆地可行船。
  沈秉成瑟瑟颤抖。沈葆桢朝衙役吆喝:“带上来!”孝子木枷铁镣,鼻青眼肿,被拖上堂来。衙役一声断喝:“说!什么罪?”孝子:“擅卖祖产,死罪……死罪!”曾遭绑架的耋耄乡绅气息奄奄,也被抬上堂来……
  沈葆桢:“纵容修路,说轻了毁损家园破坏风水,说重了这是资敌辱国!铁路一通,洋人长驱直入,大清国土尽失藩篱。官匪结合,强夺良田,刨坟掘墓,身为父母官不知为民作主报效朝廷,竟与洋人沆瀣一气,伤天害理……圣旨下!查沈秉成,结交异国,擅筑铁路,忤违祖制,着即褫去顶戴,交部议处,涉案人犯,追捕拿办,严惩不贷。”
  沈秉成颓然跪地:“卑职知罪。”梦宝等因为参与送礼说情,在上海同日被捕。

上海劫狱

  上海道,衙后花厅。
  身戴枷锁的梦宝被带入花厅。新任上海道台冯俊光一脸惋惜,看着披头散发的梦宝,吩咐役婆,“把枷锁去了吧。”
  冯俊光:“身为官宦千金,不守妇德,抛头露面,多管闲事,你可知罪?”
  梦宝答:“筑路通车,造福桑梓,顺应潮流,利在彼此,不图有功,不知有罪。”
  冯俊光:“大清领地,岂容洋人为所欲为,你家世受皇恩,怎么跟着瞎起哄?”
  梦宝反驳:“江湾辟路,经官府允准,器械进口,报海关免税,怎么是瞎起哄?”
  一骑飞抵衙辕,戈什哈飞身下马,进花厅急报:“江湾火车违制营业,当地一乡民躲避不及,被车头冲撞,当场气绝。”
  冯俊光大怒拍案:“拿笔来!英商违制行车致人死亡,立报北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向英国提出强烈抗议,这事还同时照会天下各国,使尽知晓,秉公理共谴之。”发出令箭,大声咆哮:“传我的命令,火车马上停运,敢违令者,严惩不贷!”又指着梦宝吩咐役婆:“戴上枷锁,打入大牢!”
  上海朝宗门。
  役婆牵着梦宝一路行街,尾随一群小孩嬉闹着朝梦宝身上扔掷石块秽物,役婆听之任之。
  走近老城墙,东门外突然涌进一群无赖,看到梦宝漂亮,不由分说上前调戏。役婆:“走开走开,这是钦犯!不许胡来。”流氓:“好你个役头蛮婆,想留着女犯卖窑子里去呀?”一个嘴咬黑粗长辫的凶神恶煞趁机抱起梦宝,飞步跨上路边一匹黑马,两腿一夹马肚,马蹄飞扬,朝城外疾驰而去。

  1895年,北京太和殿光绪帝宣布:“力行实政,即建办铁路公司。”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以“有益商务、筹款、海防三端”,奏请修筑上海江宁之间铁路。
  1897年,铁路总公司成立,盛宣怀任督办,聘请德国建筑师锡乐巴主持工程,翌年8月全线竣工,9月1日正式通车。
  梦宝随队的留美孩童中培养出中国杰出铁路工程师詹天佑。
  2008年8月1日,第一辆津京高铁正式运行,时速250公里的动车奔驰在祖国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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