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速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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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山,是多伦多北部的一个小镇,近年来中国人似乎迷上了这里的冬季,清澈又神秘,一下子有一万两千名中国人在此定居,对于当地人来说,想要记住中国人拗口的名字是很难的,他们的底细也用不着关心。大家津津乐道还总是那些土生土长的康山人——从前是海登·克里斯滕森,这个有着峡谷一样幽深黑眼睛和浓密络腮胡子的男人,因为在《星球大战》中扮演了天行者阿纳金名扬天下,还有亨利希兄弟,加拿大著名的冰球运动员,他们的身体结实得能撞碎一堵墙,这些家伙都快变老了,可大家还是念念不忘。因为这个本来只有五万人口的小镇,要出点大人物是多么的难啊,连走出去都不太容易,冬天大雪会在院子里堆上一米厚,要推开门得先铲除整整一吨的冰雪,这样的生活不来点谈资是不行的,比方说拉奥尼奇那小子。
  自打从前年开始,只要路过他家门口的人,经常就会听到里面发出一阵阵的喧闹,有时候半夜都听得到,他们经常在电视机面前欢呼雀跃,因为拉奥尼奇又赢了,母亲维斯娜,父亲杜桑,哥哥莫米尔,姐姐叶琳娜,还有一对双胞胎侄儿,大卫和恩马,这两个小家伙经常被大家的吼声吓得哇哇哭。随着拉奥尼奇的成长,这一大家子让康山人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早让大家记住的事情是前年的冬天,拉奥尼奇的母亲逢人就说:“我儿子现在是世界前100了,他打到了澳网的第四轮,赢了3个排名前100的家伙!”
  那一次澳网值得夸耀的事情还有,他创造了赛事的ACE球纪录,时速230公里,他打了5次抢七,全部都赢了,他每场都要发出一打以上的ACE球,唯一没有做到的那一场是因为对手退赛了,他成了1999年以来第一个进入大满贯第四轮的加拿大人,麦肯罗说他是“好小子”。
  可是晚上的事情总还需要解释一下,维斯娜说:“别担心,那两个小家伙乖得很哪,他们知道叔叔赢球了,表现得很平静。”维斯娜承认,最紧张的就是她自己了,每当破发点来临,或者拉锯超过十拍的时候,她都要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要喊出声音来,幸好拉奥尼奇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因为他不是一个很镇定的人,如果有人着急了他就会跟着一起急。维斯娜记得,拉奥尼奇小时候打球的脾气烂透了,他会打自己的脑袋,摔拍子。
  拉奥尼奇一家从黑山搬到这里的时候,他还只有三岁,等他长到6岁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喜欢上了网球,而不是通常大个子喜欢的篮球或者橄榄球。他是发球的天才,动作协调有力,根本不会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发出飘球,他能以简洁的动作把球砸到地面上,他的第一个教练看见他能像大人那样发球,吓了一跳:“天啊,这很像桑普拉斯啊。”
  学网球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发球也不是取悦大人的杂耍,即使是冬天,他也要在最寒冷的凌晨五点半起床训练,然后再去赶校车,唯有如此,才能维持住五个A的学校成绩和青少年网球排名,等到他16岁的时候,几乎全加拿大的大学都在邀请他,但他选择了去做一名职业选手。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你很难想象一个男孩放弃轻松快乐的大学生活,决心与汗水伤病为伍,在他作出这个决定的同时,拉奥尼奇一家的另外一件大事也发生了——他的舅舅,也就是维斯娜的哥哥沃兹登诺维奇当选了黑山共和国副总统!沃兹登诺维奇不止一次对记者说,他非常欣赏这个侄儿:“我再忙都会追着他的比赛看,我早就预料他将来会有大出息,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从小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从不因为打球挂科。”在这个副总统舅舅的影响下,黑山共和国很多人也成为了拉奥尼奇的粉丝。
  那一年,在和舅舅彼此祝贺完之后,拉奥尼奇来到蒙特利尔国家网球中心训练,后来又去了西班牙的巴塞罗那,最后,他选择了在蒙特卡洛和巴塞罗那之间来回奔波,他在蒙特卡洛租了一间只有50平米的房子,从那里走上十分钟,就是德约科维奇和沃兹尼亚奇百万美金的豪宅。选择蒙特卡洛的原因不仅仅是可以避税,那里还能找到很多高水平的训练伙伴,拉奥尼奇说:“在那里,不管是多大牌的选手,都会变得平易近人,也从不担心会有人会打搅他们。”平时,不是每个选手都愿意和拉奥尼奇一起训练,因为他发球的滋味很不好受,从前大家把他的发球称之为米洛斯导弹,现在他还学会了砍式发球,带着迅猛的转向,大家又把那称之为响尾蛇导弹。
  在蒙特卡洛和巴塞罗那,经常和拉奥尼奇一起训练的是纳达尔,纳达尔对他的发球满不在乎,全世界最好的接发球手和全世界最好的发球手在一起,这样的训练是多么有趣啊。有这样的伙伴拉奥尼奇当然高兴,对于他来说,练习发球是一天都不能停下的事情:“我对我的发球永远不满意,我总觉得还有很大的进步余地,即使我有80%的一发成功率,那也还有20%可以进步,我总在想象,如果有了完美的发球,我就有机会击败任何人,即使在我其他环节不那么好的前提下。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就是用意念去控制发球的节奏和落点,我从10岁开始就在练习这个,你们以为我的发球是靠身材和力量,你们都错了,那只是个基础,诀窍不在那里。”
  当2012年拉奥尼奇和纳达尔在罗兰·加洛斯一起训练的时候,还有球迷感到好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两个人凑在了一起。而到了今年的罗杰斯杯决赛,两人之间早已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纳达尔轻松驾驭了拉奥尼奇的发球,只用了68分钟就以两个6比2结束比赛,其实不只是拉奥尼奇,纳达尔从来不怕任何大炮,比如像伊斯内尔和安德森这样的大炮,他很早就是ATP最好的接发球选手之一。罗杰斯杯的决赛第一盘,纳达尔第三局和第五局两次破发成功,轻松获胜,第二盘的第二局,随着拉奥尼奇的双误,纳达尔又破了他的第一个发球局。在纳达尔以2比1领先第二盘之后,拉奥尼奇拿到了三个破发点,这时候他真正尝到纳达尔的厉害了,第一个破发点纳达尔用ACE解决掉,第二个破发点拉奥尼奇正手失误了,第三个拉奥尼奇随球上网——上网是拉奥尼奇以后考虑的主要战术,他在比赛中越来越多地选择上网。这一次,纳达尔显然洞悉了他所有移动的奥秘,知道让他无法反应的击球时机在哪里,纳达尔的穿越球,让拉奥尼奇两米的臂展根本够不着。
  加拿大人愉快地接受了这场失利,拉奥尼奇仍然是他们的好小子,他已经制造了加拿大网球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天——一天前的半决赛,他击败了同胞波斯皮西,成为了首位进入ATP单打排名前10的加拿大选手。值得一提的是,拉奥尼奇也是目前ATP排名前10唯一一位90后选手,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ATP早已不相信追风少年,随着训练和康复手段越来越科学,网球选手的运动生命越来越长,那些ATP老手的位置越来越难以撼动,10年前ATP排名前10还有一群费德勒、费雷罗、罗迪克这样20出头的小伙子,而10年之后就再也无法重现那样的盛况,现在只等来了拉奥尼奇一个年轻人。   跨上前10这个台阶,也许决定性的一战并不在波斯皮西的身上,而是在第三轮对德尔·波特罗,这是一场充满争议的比赛,拉奥尼奇击败了最好的硬地选手之一德尔·波特罗。
  争议是一英寸的距离,那时候拉奥尼奇赢了一盘,第二盘以3比4落后一个发球局,异常敏感的时候,他向前打出一记正手的INSIDE-OUT,但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脚步,顺势冲向网前,录像显示他触网了,德尔·波特罗也看见了,但裁判拉西亚尼没有看见,他正盯着德尔·波特罗,他看见的情况是那是一个制胜分,德尔·波特罗跑向了和落地相反的方向。当德尔·波特罗提出申诉的时候,拉西亚尼说:“这一分已经结束了。”拉奥尼奇也没有主动站出来让自己丢分,他对触网保持缄默。
  有人将拉奥尼奇形容为偷得糖果的孩子,这并不合适,他并不是站在那里得到裁判的礼物,他为这一分付出了努力,如果德尔·波特罗申诉成功,走运的就该是德尔·波特罗,因为他原本不可能得到这一分。当然,如果拉奥尼奇主动让出这一分,他会得到道德上的赞美,那比赛的走势完全不一样了,德尔·波特罗会拿到他的胜赛局。所有的加拿大人都甘愿将这次争议置之脑后,后来发生的事情是,德尔·波特罗生了一肚子气回到比赛中,突然变得不会打球了,加拿大观众的疯狂鼓噪让他陷入昏沉,最后三局一分未得。
  加拿大观众终于可以静心打扮周六的半决赛了,巨大的枫叶旗覆盖了看台,康山的乡亲们也趁着周末赶往这里,自1958年以后,终于要有一个加拿大人出现在罗格斯杯决赛,要么是康山人拉奥尼奇,要么是温哥华人波斯皮西。无论哪一个,都无法在这样巨大的刺激前正常发挥,而表现得相对冷静的那个人是拉奥尼奇,当波斯皮西第二盘连赢六局之后,拉奥尼奇坚持住了,他在决赛盘一开始就找回了他的发球。他后来说盘问休息的时候,他一直冥想着发球的节奏,这是个他从小就在做的功课。
  在ATP数据榜上,拉奥尼奇很多发球数据都排在前列,他的一发得分率是百分之八十,高居第一,ACE球数量是484,排在第三,保发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也排在第一,但他的双误也有140个之多,几乎每三个ACE球,就要换来一个双误。此时,他要做的事情,是把失误控制在适当的时候,让ACE球在适当的时候到来。决胜盘,拉奥尼奇的发球迅速恢复到230公里时速的可怕水准,最快的发球是238公里,当比分来到6比6的时候,所有加拿大人都站起来鼓掌——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人,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比赛。
  拉奥尼奇在抢七以3-0开局,随后发球又出了故障,一次双误,一次二发时速只有82英里,在比分3比3之后,波斯皮西也开始失误了,他一个反手回球轻易地挂网,然后拉奥尼奇用正手的INSIDE-OUT拿到了赛点。赛点的这一分,拉奥尼奇猜对了波斯皮西截击的方向,将球挡了回去。他赢了,虽然这样的胜利还不值得流泪,也足以让这个枫叶的国度陷入短暂的快乐,因为他们暂时可以忘记一下冰球的事情,这里有好多像康山那样的小镇,小镇上总有几个不知何处去的大个子年轻人。
  有一个人坚信加拿大在五年之内一定会出现一个大满贯冠军,那是加拿大网球协会的副主席波菲加,当拉奥尼奇16岁第一次来到国家网球中心的时候,他就隐约看见了希望,现在他更对这个事情坚信不疑。拉奥尼奇毫不客气地肯定了这个大胆的预言:“他是对的,他把正确的期待,给了正确的人,有很多的台阶,有很多的痛苦我本来可以不去选择,但我的骄傲之处在于,我每次还是选择了它们。”
  看台之上,母亲维斯娜发现那个音速小子并没有被紧张和压力击垮,康山的这一个夜晚,看来又不会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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