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街已经很老很老了。那条河也开始任由时光打磨。
　　 我在马蹄的哒哒声中走过， 身边的匆匆归人又曾是谁的过客？
　　
　　 在一个夏风温和的日子里，我到达了乌镇。这个充溢着悠然气息的地方让我一次又一次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过每一条街巷。古旧的建筑、长长的青石板路、宣纸的团扇……似乎每一处都散发着不可亵渎的厚重感觉，缓缓吞吐着宋元明清。
　　 水乡如此温和湿润，呼吸间甚至可以感觉到水气氤氲。随处可见的小桥倒映着柔婉的水波，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似乎这河也变得通灵起来了。岸边的九曲回廊，带着我通往了另一个世界。而我一心想要追寻的那份古典，居然就在这湿润的空气中不着痕迹地缓缓飘散了。
　　 行走在乌镇的老街上，仿佛远离了喧嚣。年轻的姑娘依然用竹竿挑起窗外已晾干的衣裙，粉墙黛瓦的房屋让我仿佛置身于黑白照片之中。客栈枕河而眠，人站在桥上仿佛一扬手便可触及屋顶上的瓦片。蹲在门口的孩子抱着水壶，如同木雕般定定地看着我们这些异乡来客，眼神纯真。我在波光潋滟中望，远处是林家铺子，还有春蚕。
　　 坐于街边的某张木桌，要上一壶菊花茶，将所有的尘世忧愁和风尘仆仆都融入这淡绿色的清茗之中。胎菊的幽香气息使人心旷神怡，茶水中漂浮绽放的菊花，更让我流连于斯不愿离去。那天，清茶续了一壶又一壶，却不改清冽的味道。我从午后一直坐到黄昏，老板仍然拥有最初的热情。或许只为这甘冽的茶水、笑容满面的主人，乌镇就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段风景。在这里，我们不是过客，而是归人。
　　 那夜的月亮圆满，踏着乳白色的月光，我想要寻访乌镇的夜色。没想到不只是我们拥有好兴致，渡口边竟早已聚集了好多结伴而来的旅人。画舫经过，湖心亭的灯光洒落了一河碎金。伫立船头，晚风习习地带来清凉的夏天。偶尔几声响亮的蝉鸣，为这幽幽的长夜平添了几分生动。满船的人听着水波有节奏的声音，一路寂静。
　　 下了画舫，我沿着蜿蜒的青石板路慢慢地游荡。此刻的乌镇，月光与灯光交织成一片，倒影在河水中摇曳。身边的旅舍酒家，都笼罩在杏黄色的灯光之中，温馨宁静。色彩艳丽的宫灯，被半透明的薄纸笼成一团柠檬。在一间古旧的店铺里，我看到江南特有的蓝色蜡染。摸上去让人踏实的棉布，画着“年年有余”的图案。这样优雅的做工配上喜庆吉祥的图画，竟让人心生儿时的欢喜。店里的老人说，满墙的这些，都是他亲手做的。在这个强调效率与经济的年代，我忽然觉得乌镇纯净得几近原始。这让我心中里充满了感动和无名的不安。
　　 也许乌镇人们的眼睛看多了河水，都好像一汪清泉。也许他们与世无争地生活，所以拥有和水一样的内心。纤细秀丽、声音动听的女孩子，眉目清秀、口音绵软的男孩子，都主动地询问我们的去处，甚至不止一次地充当向导。我惊讶于他们的朴实和热情，想到在城市里，有多少人整日行色匆匆，将自己隐藏在华服之下？而又有多少人能对陌生人袒露心胸，毫不设防呢？那一瞬间我竟然想要流泪，只为这种单纯的信任。
　　 可是今日，乌镇，身处于你的地域，我究竟是为满足自己贪玩的私心，还是真想要变成温润的人呢？耳听着丝竹箫管，琴瑟筝声，十七女郎曼妙吟唱，我做了离开的决定。辗转了千百次来到你身边，扮作从容的模样，最终却发现你是我永不能抵达的世界。那么，还是让我怀着最后一丝尚未被城市同化的纯净离开你吧，同时允许我保留这里的气息。在这个生平仅到过一次的地方，我不是过客，是个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