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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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过鲁迅作品《故乡》的人都知道,里面有一个卖豆腐的人,那就是人称豆腐西施的杨二嫂。在鲁迅先生的笔下,她是一个可笑、可气、可恨而又可怜的多重性格的人。而在我的故乡,我认识的豆腐西施却是一个男人,人们都叫他李铁嘴,我却常常叫他“豆腐西施干伯伯”。
  我之所以叫李铁嘴“干伯伯”,是因为他长得“干”,也就是骨瘦如柴。他是个性格开朗的老头,瘦小,头有点秃,幽默诙谐,能说会道。他有一个胖妻子,虽胖,却缺乏生育能力。老两口无儿无女,但整日乐哈哈的,看不出有什么痛苦。
  李铁嘴夫妻俩以卖豆腐为生。他们卖豆腐有一个特点,就是“一干一稀”,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水豆腐和干豆腐。水豆腐是用水桶挑着,而干豆腐是用篓筐背着。这两样全都由他妻子负责,而李铁嘴手里只拿着小秤杆。因此,人们会打趣地说:李铁嘴,你是不是男人啊?怎么把重担子全让给你媳妇,你丢不丢人啊!这时李铁嘴会面不改色微笑着说:如果屈服于对方的强大,作为男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作弄他的人反而哑口无言,红着脸直咂舌。
  李铁嘴有时会悠闲地跺着碎步,不时哼着南方小调:正月里来正月中,财主托人请长工。三杯苦酒吃下肚,一年牛马做上头;二月里来二月中,肩背衣裳去上工。丢下老母无人管,新来妻儿打短工……歌声婉转悠扬,仿佛把故乡人带到悠久的过去。
  李铁嘴婉转的歌喉打动着女人们的芳心,而故乡的男人们,个个嫉妒得要死,因为,许多女人都喜欢听他唱歌,而且她们都含情脉脉。
  女人们听李铁嘴的歌声如踩在云端,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假如一天听不到李铁嘴的歌声,她们都会问自己的男人:李铁嘴呢?今天咋会听不到他唱歌呢?男人们嘴里酸酸的,好像吃了醋的感觉。
  男人们都会面带愧色地说,人家李铁嘴哪能天天唱歌给你们这些臭婆娘听呢?你们又不给人家钱!此时,女人们都会满足得嘻嘻嘻地发笑,因为,她们利用李铁嘴,却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当然,李铁嘴唱小调绝不仅仅是为了赢得女人们的芳心,他知道妇女是家庭主妇,是掌饭勺的主儿,能够逗她们欢喜,她们就能更多地来买自己的豆腐,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面对长得好的村妇时,李铁嘴会朗诵诗歌: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他竟然能完整地一字不漏地背诵出白居易的《长恨歌》,故乡的人们无不称赞他的文学素养。我也暗暗叹服,作为一位大学生的我都不能完整地背诵出来,觉得很是惭愧!
  李铁嘴卖豆腐一贯是送货上门,到我家来时,我会远远地大叫:豆腐西施干伯伯来啦!他会微笑着说:哇……大学生回来哩!嗯……听说现在的大学生对美女很感兴趣啊。那我就考考你,你说说中国古代有哪四大美女?
  我说很简单,不就是西施、貂蝉、王昭君、杨贵妃吗?
  李铁嘴哈哈大笑道:不错!那些美女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啊!他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然后说,褒姒、妲己也很美呢!
  李铁嘴卖豆腐很随意,有钱的就给钱,没钱的也可以赊着,他从来不会给你要半分五厘,完全取决自愿。
  三十年来,有的人从李铁嘴那里赊了几百元的豆腐吃了,他从来没向他们讨过钱,他还会照样赊豆腐给他们吃。
  如今,李铁嘴的小调仍然在故乡的大地上飘扬,但从他的曲调中能感受到一丝悲凉和哀婉,因为,和他风雨兼程、相濡以沫的胖婆娘已经离开了人间,永远地离他而去。他失去了能帮他挑豆腐的人。而他,对豆腐却情有独钟,仍然坚守着他的岗位,拖着衰老的身躯,继续为他的顾客送上一袋袋白花花、嫩鲜鲜的豆腐汁,而且乐此不疲,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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