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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要去哪里?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和阿三迷上了在夜间行走。幽灵一般地穿过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没有目的地行走着,扯着与这个季节这个城市这个年龄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题。天亮的时候我们会坐着第一班公车赶回学校,早读课,六点钟点名,我们高三。
那样的生活在那一段时间里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让你不自觉地在午夜降临时穿好衣服和鞋子行走在这座城市的边缘,这座我们生活了十几年却不属于我们的城市。茫然地走着,感觉像是快要走到世界的尽头,却怎么也走不到。有时候在漆黑的夜空下走着,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耀眼的光芒,不知是因为什么,我们就会用力地走,用力地向前走。走近了发现那不过是在夜间赶路的汽车亮着的车灯。那时的感觉就像是行走在现实间,向着理想的方向前进,结果发现理想与现实差距是那么大,对,就是那种感觉。尤其是那些亮着车灯的汽车从身边消失时,这夜便愈发漆黑。所以那段时间里我和阿三绝口不提什么理想,提的只是几罐啤酒,拎在手里。
“阿树,我们要去哪里?”在我们一次次跑向那些光亮,而又一次次与那些亮着车灯的汽车擦身而过时,阿三在一片漆黑里问我,那声音空洞的让人想自杀,割腕的那种。
“不知道,也许是青春吧,我们正行走在成长的过程中。”我这样说道,阿三也喜欢听我这么说,因为我们是兄弟。当我们发现理想是狗屁现实是狗屎而我们又不得不去面对成长的痛楚和青春的残酷时,我们成了兄弟。
(二) 我们在哪儿?
阿三和我是好兄弟,那种磕了头烧了香喝过血酒拜过关二爷的兄弟。阿三所以叫阿三是因为我们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同桌奋斗时,他考了倒数第三。因为我是倒数第一,所以他应该叫我大哥,不过多数时候他还是喜欢叫我“阿树”。因为结拜兄弟就我们两个,所以我萌生过喊他“老二”的想法,但遭到他的坚决反对。他说那样喊会让人想起男人身体上的某个部件,我一想也对,那个东西也是叫做“老二”的,以后依旧喊他“阿三”。
当我告诉阿三我中考时全校第一可我不喜欢学习我只喜欢搞文学时,阿三说我们都是狗屁,连自己想做的事都没法去做的狗屁。我知道阿三喜欢摇滚,也希望成为一名摇滚音乐人,自从他老爸用厚厚的一沓钱把他送到这所重点高中,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跟他所喜欢的摇滚全他妈的完蛋了。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奢图让自己决定自己,可是最终还是别人决定我们。
我依然喜欢文学,因为它填补了青春成长的空白,把青春的残酷和成长的挫折表现的诗意盎然。阿三依然喜欢摇滚,他说摇滚可以把成长的痛楚和青春的迷茫血淋淋地展示给人看,把本该美好的诗意破坏给人看。
一天晚上,我们走到十里墩天桥上。脚下的车流像洪流涌动,那些原本可以射出很远的车灯光被前面的车屁股挡住,成了残缺的光柱,就像我们的理想被现实隔断开,成为青春里的迷惑。我用力地向远处张望,可是周围的楼群混沌伤感,挡去了我寻觅的视线,我感到绝望,伤感,迷茫,我放弃了寻觅,我知道还会有更多的楼群挡着我寻觅的视线。
桥下是灯火辉煌的马路,各式各样的车辆从脚下一闪而过,月儿很圆,可悲的月儿,永远生活在循规蹈矩之中的月儿,偶尔的,一颗流星划过,一个人走到了他的终点,有一天我也会化成一颗流星。我会是这么美丽的流星吗?
“现在我飞下去的话,会是什么结果?”
我觉得这个问题太可笑了,“当然是摔死了。”
“不”阿三说,“你肯定会掉在车背上,不要以为马路那么宽,可是连承受你的缝隙都没有,你就是想摔死也未必如愿。”
青春何尝不是这样?成长的路很宽阔,每个人都在走着,但每个人都难找到自己的位置,理想的位置。
“理想在天堂,现实在行走,我们在哪?”阿三说话了,那声音不真实,像幻觉,甚至穿越了时空和这令人麻醉得想要去撕裂的夜空。
“我们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季节。”我的脑海开始模糊不清。
可是就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季节里,我们的理想消失了,难道是阳光太过强烈,那些理想都被蒸发了。
(三) 我们的终点会是什么样子?
有一个小车站,孤零零地坐落在城西,两条并列的铁轨,孤独地伸向未知的远方,一如走在它上面的我和阿三。黄昏的时候我和阿三喜欢来这里,沿着铁轨走,向着夕阳走,迈着青春的脚步,尽管有时候我们会为青春的脚步感伤,但那些轻灵的感伤很快就像青春的口哨消失在风中。
黄昏的时候不会有列车经过,我们可以带着青春的理想和成长的希望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阿树,你说,我们一直走下去,会到哪儿?”
“车站。”
“那从车站再往前走呢?”
“下一个车站。”
“走遍了所有的车站呢?”
“终点。”
“终点会是什么样子?”我听到阿三在嘀咕。
问题是我们能到达终点吗?也许到达终点的我们,已不是现在的我们。因为从一出发,我们就开始一点点地背离自己,到最后甚至会认不出自己来,或者忘记了曾经的自己。
在出发时,我们满怀希望,理想的终点是美丽无比的,每经过一个车站,这种憧憬就会增加一分,像气球似的在心底膨胀。如果终点真的和想像中一样美丽,那么气球就会带着我们的理想在美丽的天空飞翔;倘若终点跟想像中相差甚远,那么这气球就会在心底爆炸,连同我们自己一起炸成了碎片。
想这些的时候,阿三已经走在我前面很远了,夕阳就在阿三的头顶,阿三就在夕阳下行走,行走在向远方无限延伸的铁轨上。一时间,我竟说不清夕阳和阿三哪个更孤单一些。其实,孤单和沉默一直是阿三的强项,疯狂和叛逆只是一种表达方式,以完成刺痛的成长。
就这样,我们沿着未知的铁轨,在夕阳下走着,我们带着希望,带着痛苦,寻找生命的意义。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不是走向远方,而是走向未来,抑或走向理想、生命,甚至是死亡。于是,在铁轨上,在夕阳下,我常常感到孤独的希望,孤独的绝望。
“阿树,我们的终点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没有人会知道。”
(四) 我们是在堕落吗?
阿三不喜欢别人把我们叫作“问题少年”,其实无所谓,我们永远生活在循规蹈矩之外,所以我们就是“问题少年”。
当青春的诗意和理想失去时,我们感到迷茫、无助和无奈。于是我们开始喝酒至通宵达旦,开始与那些混混扎在一起,开始泡迪吧到凌晨。我们会在喝完酒后与人打架,把人打伤后若无其事地到迪吧去疯狂,或是去一些地下酒吧和那些最矫情最变态的摇滚人一起歇斯底里。其实我们只是在宣泄,对这让人感到残酷的青春宣泄,对这让人感到痛楚的成长宣泄。我们没有说是在对社会的不满而宣泄,尽管有时也是。
甚至我们会去HIGH一下,其实只有一次。那天晚上,我和阿三跟着另外几个混混劈了几个像我们一样把理想装进裤裆却把欲望暴露在外面的年轻人。然后我们到一个叫“死亡”的地下迪厅,我和阿三第一次来,他们几个带着我们走到卫生间,拿出几个椭圆形的药丸,我能猜得到那是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我开始兴奋,莫名的兴奋,特别的兴奋。我们在大厅里用力地跳着,用尽浑身力气把理想踩在脚下,用力地跳着,用力地踩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兴奋,兴奋的要死,那么就让我们尽情地跳吧,让我们带着这兴奋跳出没有理想的青春和这充满痛楚的成长。
“你丫就一傻逼,哎,阿树,快看看我的脚还在吗?”阿三和我靠在墙上喘气、流汗。还说我是傻逼,我倒觉得他像个十足的傻逼,没有脚怎么跳的舞。哎,不对呀,我怎么感觉没有脚了似的,不管他们,反正现在高兴,什么青春的忧愁什么成长的苦痛统统不见了,只剩下兴奋,莫名的兴奋。
“阿树,你说我们是在堕落吗?”
天亮时我们走出那家迪厅,阿三扭过头问我,我不回答,可阿三执意要我说。
“不是,我们只是想表现得和大家一样,把自己淹没在人群里。”
“阿树,我们跑步吧!”阿三扔了手里的烟头。
“为什么?”我很累。
“那样可以把青春和成长的泪水化成汗水蒸发掉。”我靠,阿三居然说了这么一句有深度的话。
于是我们跑着,向着太阳的方向跑去。于是,故事在青春的逆光里结局。
“阿树,我们离开这里吧。”阿三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一丝停顿,甚至我听到他的鼻子轻轻抽了一下。
“可是我们去哪里呢?”
后记:后来,我们真的离开了那个地方,阿三悄悄的走了,一个人,一个月后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在北京,在一家地下酒吧唱歌,和几个喜欢摇滚的年轻人搞了个乐队,很开心,让我别给他打电话,说他想我了会打给我;我开始没日没夜的学习,最终挤上了大学之旅的末班车,不是那种豪华车,很一般般的,虽然现在坐得很拥挤,可我很喜欢,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到北京看过阿三一次,坐在酒吧里看着他在台上演出,神情投入的样子,忽然发觉,其实我们还是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尽管走的很曲折、很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