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耳畔有清风,仰望有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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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鹿娅在我眼里是无处不特别的女孩。但在其他同学眼里,她只是特别爱迟到。
  每个晨读一如既往,在铃声响过的第三百秒她姗姗来迟,被潜伏在走廊上的黑脸班主任老头抓了个正着。可迟到这种散漫的事,乔鹿娅从来不会面带愧疚,而是面带微笑。
  当老头拿书卷敲她脑门时,她像个把糖果藏在身后的小孩一样收起笑容,回到座位上掏出课本正正经经地竖成一道屏障后,又兀自发笑。
  春深时迟开的桐花飘落,大抵也是这样的光景。
  迟个到有什么好乐呵的,真是够特别啊。
  记忆里晃过许多个这般的早晨,耳畔是清朗的读书声,眼里是乔鹿娅的笑,我懒懒地趴在课桌上,枕着自己暗暗勾起的唇角。
  春天伊始时新搬来的邻居送给我一盆风信子,是最惹人垂怜的鹅黄色。
  我家里头就我和老爹两个男人,还都是毫无雅趣的脑残球粉,所以在我收到这盆植株的当天早晨就果断地把它带到班里,希望有善意的同学收下它。
  哥们儿老程只瞟了一眼就说,养盆栽就跟哄女孩一样麻烦,不要。
  乔鹿娅就在那个时候冲出来抱走了风信子,她说,宋司南我不怕麻烦,给我吧。
  风信子送给乔鹿娅后的某个午后,我却在校园某栋建筑楼前目睹了那可怜的植株被掩埋在破碎的陶片和凌乱的泥土之间。
  蹲在旁边的乔鹿娅,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鞋面上。
  我问,发生什么了啊?
  她微扬起挂着泪珠的脸来,沉浮的光影间显得楚楚可怜。
  鹿娅啊,不过是盆花嘛,你别哭得那么悲伤啊。
  也许乔鹿娅的悲伤不仅仅只是一棵植株的死亡,但就像我无法了解那天的风信子为什么会被砸烂一样,我无法解读乔鹿娅的悲伤。
  我能做的只有厚着脸皮和邻居再讨了一盆风信子,寻着教室空无一人时,把它摆在乔鹿娅的座位上。我信手拉开一旁的窗帘,她的座位上便洒满了我舍不得离开的温暖。
  放学后同老程踢球,球场是绿茵连绵成的海,青草在风里柔软地生长。
  喂,你看球啊!看哪呢!老程扯着嗓子喊。
  乔鹿娅就站在绿海的那岸,风吹起她的头发、裙摆。她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一个空饮料瓶,投进身旁的垃圾桶。
  看我的吧。老程突然一把将我推开,一下射出脚边的球,目标正中那个垃圾桶。乔鹿娅听到动静转身时,垃圾已经撒了一地,几个空塑料瓶兀自被风吹远。
  “你干什么啊!”我猛地揍了老程一拳,他痞笑着一边冲乔鹿娅吹口哨,一边向我比Well done 的手势。
  乔鹿娅小跑过来,老程却把我往前推,“他干的,是他是他就是他。”
  乔鹿娅便踮起脚尖用塑料瓶敲我的额头兴师问罪。和她目光撞到一起的时候,我一下蒙了。
  老程还在一旁厚颜无耻地卖乖,乔美眉啊你叉着腰娇怒的样子真可爱。
  老程不久便感受到了我的怒目而视,他搂上我的肩背过乔鹿娅小声说,兄弟我这是在帮你制造機会啊哈哈哈。
  “宋司南你快点过来帮忙啦!”乔鹿娅在走远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喊我的名字,逆着风的头发有凌乱的美感。
  顺带帮乔鹿娅倒了垃圾将功赎罪,回来时望见她正坐在草场上看流云,身后是夕阳染成玫瑰色的天幕。
  我说,起风了,那个,不如一起走吧。我把右手放在白衬衫的背后擦了几下,才终于鼓起勇气递向乔鹿娅。
  那个四月天里,仿佛所有浪迹天涯的风都各自寻了美丽的借口途经于此,它们带来草绳相结的缘分,它们渴望聆听故事。
  那天夜里的台灯下,我摊开牵起乔鹿娅的右手,掌心里只静静地躺着一个草绳编制的手环。许是带上我的体温的缘故,它温热、发烫、熠熠生辉……
  厚脸皮的老程非得坑我给他带早餐,以表示我对他帮我制造和乔鹿娅相处机会的事感恩戴德。
  早晨六点半的公交,玻璃窗上氲氤着一层水汽,我抬手抹去,乔鹿娅背着橘粉色书包的背影在指尖清晰起来。
  乔鹿娅到拐角的奶茶店买早餐,我不由自主跟随她,故意坐在最靠近她的位置上,却假装遇见如同晨光在她柔亮的头发上形成的光圈一样自然。
  我说,早上好啊。
  她说,早上好。
  学生党的早晨仿佛总在疲惫和清醒两相为难中脚步匆匆,可乔鹿娅似乎异于常人,她很慢条斯理地吸着奶茶,很细嚼慢咽地啃着面包。
  有时候她还会停下来,拿彩笔在一旁的留言墙上涂鸦。
  粉色的大象,薄荷绿的鲸鱼,没想到她也有幼稚的时候。
  我笑着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还真是没有时间观念的生物啊,难怪总是迟到呢。
  乔鹿娅果然又因为迟到被罚值日了。
  大课间时她默默擦着黑板,灵动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左右轻甩着。
  空气中轻渺的粉笔灰自顾自地沉沉浮浮,我突然地扯下同桌老程的耳麦说,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乔鹿娅了。
  老程呛了我一句,大哥你可真是后知后觉啊。
  然后上一秒还睡眼惺忪精神萎靡的老程突然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他上前去抢乔鹿娅手中的黑板擦,隔着讲台和七张课桌精准而有力地抛向我。
  喜欢你就去追啊!
  于是我真的开始追乔鹿娅,像所有青春影片里懵懂的男主角一样,用很幼稚的方式,渴望得到“沈佳宜”的芳心。
  她被罚当值日生的时候我便不厌其烦地和她玩抢黑板擦的游戏,粉尘飞扬间,我最喜欢看她露出那种不甘又无奈的委屈眼神。
  宋司南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因为嫌你矮嘛。
  班里同学都在谣传,或许……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是啊,不可否认。
  奶茶店的留言墙上,少女的心情涂鸦每天早晨都会多出一幅。
  乔鹿娅昨天画了一个圆圆的烤番薯,我猜她想吃烤番薯了,却发现旁边还写着一行字——爱是烫手的番薯,触碰又放开手。   我在下面添了一行——可我不想放开你啊。
  夏天是从嗞嗞冒泡的汽水开始的。
  并不是所有碰撞都像汽水撞上冰块一样令人心怡。比如我下定决心跟乔鹿娅正式告白却撞上了她下定决心与我疏离,这样的撞上只能酿成一场残酷的车祸,我的少男心被碾压成了渣渣。
  草场上腾起层层的热浪,我请乔鹿娅倚在栏杆上喝冰饮。
  她把冰镇西瓜汁一饮而尽后对我说,宋司南,你答应我,我们只做朋友好不好?
  好啊,好吧。
  汽水罐被我扔在了地上,只一声沉闷的撞击,便足够宣告我的单恋就此止步。
  以后要再见到乔鹿娅有多尴尬啊,老程那家伙肯定会使劲嘲笑我。
  好在暑假很快来了。暑假里我一个人踢球,从晨光初曙踢到暮色四合。我身上的水分很多,但都以汗水的形式蒸发,没有多余可以来流泪。
  我与乔鹿娅失联,我与老程失联,我与时光失联……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夏天还舍不得走。
  新班级将我和朋友们拆散,同样选理的老程和我隔着二十个班,选文的乔鹿娅则在另一栋楼,相见甚少。
  在新班级无人迟到的晨读里,我偶尔会想起乔鹿娅呆坐在草坪上望流云的背影,想起老程隔着桌椅的山海向我掷来的黑板擦,想起逝去的很多个夜晚里昏涩灯光下草绳手环朴素的质感。
  回忆的沙漏无法倒置,无比相似的早晨我却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曾凝视着尘埃在日光中缓缓游离的时候,我伸手想要抓住虚无,却抵不住哽在喉头难受的沙哑感一点点真实的那种无力一般。
  我在文科班的教学楼下,喊过乔鹿娅一次。
  从我的角度望上去,她的头发垂在云上,有虚幻的蝴蝶落在她的肩膀,停在她的发梢。
  旁边的人问她,楼下那个傻愣子是谁啊?
  老朋友啊。
  我听见了,温暖的光中她浅笑的声音。
  老程为我总结追“沈佳宜”失败的原因时直言不讳,你就是怂,情书都没敢给乔鹿娅写过。我想起在奶茶店的留言墙上,我曾经偷偷在乔鹿娅的每一个小涂鸦旁写过的句子。
  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那些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是我在那段执拗的时光里头,给乔鹿娅写过的最好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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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鹿娅!”
  在教学楼下的树荫里这样喊我的人是宋司南。
  一直记得童年时奶奶曾告诉过我,如果你无心伤害了你的朋友,请亲手编一个草绳手环送给他,这样他的伤痛会减轻一点。
  我从很久以前就从宋司南清澈的眼睛里知道,他喜欢我。
  可他却一直不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一直以来暗恋的那个学长,他有优秀的光环,是学生干部,上学期的每个早晨都会站在校门口负责常规检查,记下每一个迟到同学的姓名。
  乔鹿娅三个字,他日复一日书写。
  我故意在奶茶店里买早饭时磨磨蹭蹭,我故意拖延时间迟到,只是为了能在某个微风如沐的早晨,他能用清朗的声音告诉我,乔鹿娅,你的名字我问了很多遍,终于能记住了。
  听说送给暗恋的人风信子,他就能听见你的心声。
  风信子是从宋司南那里讨来的,我傻傻地捧着它要送给学长的那个午后,却被一位平时和他很要好的学姐拦住。
  学姐说要替我转赠,我竟忽略了在明媚的春日下,她瞳孔骤然沉下去的暗灰色。
  转身那瞬间听到破碎的声音,我的身体几不可微地颤了一下,看见在红砖地上哭泣的风信子时,脆弱的眼眶丝毫擋不住泪水汹涌的攻势。少年在那一刻出现了,他目睹了我卑微的喜欢沦为狼狈,却又执着地再送了我一盆风信子。
  风信子的另一个花语是:注定无果的深情。
  宋司南,结局始料未及,我终于还是伤害了你。
  宋司南,你在奶茶店里的留言我都看见了。
  宋司南,感谢你曾经一尘不染的真心,愿你耳畔有清风,仰望有繁星。
  有幸被你喜欢过的我,深知终有一天你会遇到的注定该有多幸运。
  编辑/广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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