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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的尾巴,一大早就能把人热蔫儿,更何况……我灌下一大口浓稠热乎的中药,把护腰带又缠紧了一圈,满头大汗。
“你说你这样缠,会不会缠出‘蛇精腰’啊?”同桌阿洵一脸艳羡地看着我。
“你脑子是不是被试卷糊傻了?你要,腰椎间盘突出给你好了!”
阿洵边尖叫着躲开我的爪子,边跑出了教室,接着爆发出一声大吼:“棠!你快出来,楼下公告板在贴三模成绩!”
没等我收拾完药罐,班里瞬间风卷残云般空了下来,不,不止班里,整个高三教学楼都震起来了,万马奔腾似的。
等我到走廊的时候,发现理科榜贴好了,文科榜还在缓缓展开。
“你这丫头究竟是读文读理啊?你浪费了文科生背一条哲学原理的宝贵时间你知道不?”班长忿忿地敲了一下阿洵的脑门儿。
“我叫的是棠,又没招呼你们!”阿洵反抗了一句,又笑嘻嘻转向我,“棠,快发挥一下你5.0的视力,看看我男神进前百了没!”
我目光巡了一圈,点头:“进了,98。”
“耶!”阿洵欢呼了一声,“那个谁呢?我男神喜欢的那个女生……”
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再次点头:“99。”
阿洵愣了下,哀嚎道:“不是,他俩名字怎么靠一块儿去了?这天理何在啊!”
我笑不可遏,转头一看文科榜,已经快贴好了,剩个边角还在涂胶水。
找了一圈,前10名,没看到,前20名,没看到,我深吸一口气,把心先提着,继续往下找,直找到100,都没有。
提着的心就这么沉下去了。
名次下滑是料到的,毕竟在高三摔出个腰椎间盘突出,肯定会影响成绩,掉前10就算了,没想过会直接掉出百名!
如果高考的时候掉出百名,就意味着上不了一本,以家里的经济状况,我心里早就有底了,考二本等于没大学上,直接出去工作。
我捻了捻袖口,不觉把袖沿捻湿了一圈……我有咬牙在努力的,明明考的时候,我还感觉良好的,那时候我还……
“天啦棠!你全级第一欸!”
“啊?什么?”我一脸蒙地看向她。她又把我的头扳过去:“看我干吗?看榜啊!边边角、最顶角,看见没?你名字和你照片。厉害了,我的桌!”
整个榜终于贴好了,一时间我的视线竟然有点模糊,但再怎么糊,前10名还是最容易认的,因为一眼能看见照片,在那个我没想过会在的角落,最荣耀的角落。
班里各位战友们也都过来拍我肩膀:“太给一班争气了阿棠!”
我忽地笑了一下,鼻头一瞬酸得刺痛了。
“幸好啊……”阿洵看着我,笑着叹了一声。
幸好啊,有你们。
摔伤后,像是中年妇女接受更年期一样,无奈又暴躁地接受一系列变化:不能久坐,不能跑,不能爬高楼,不能在床上盘腿复习,不能轻易弯腰……
如果我是个运动废柴那还好说,可不是,我是个一分钟仰卧起坐50多个毫不费力的人,爱爬山,爱打篮球,校运会报名的总会有我。
这下可好,摔半废了。
在这年纪,谁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得了一个电视上广告到耳熟能详的中老年疾病?更何况还是个笑话——“这位同学你坐下,腰间盘不突出,你成绩怎么那么突出?”
虽然不愿让人知道,但因为我是课间操全级的领操,因病不能去换了人,广大亲朋好友找老师一询问,就这么昭告了天下。
一开始在班里缠护腰带时,我还会拿长袖外套遮着,全身是汗也不敢脱。晚修也是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把试卷贴在墙上写一会儿,又赶紧拿下来坐下,希望不引起别人奇怪的眼光。晚修课间飞奔去门房,焦急地希望爸爸能刚好卡在课间将药送达……
后来我发现,班里陆陆续续有许多同学在晚修的时候站起来看书默背,老师路过了也从不责怪;抽屉里总能发现有人生日的糖果;阿洵每天拜托我把大水壶给她去打水从而多一个出教室透气的机会;在两周一次的换座位时,总会有男生恰好路过帮我把大书箱搬过去……
哎,傻子才以为有那么多“恰好”呢!我可是一个腰间盘突出,自身也突出,所以不能坐下的同学,所以各位戏精同学的戏早被我看破不说破了。
唯二不演戏的大概就是我爸妈了,爸爸每周三帮我送一次的药,妈妈每周末带我做一次理疗。偶尔也会在门房等到焦急了,终于远远看见爸爸的摩托车灯,憋了一肚子埋怨,跑上前看到爸爸沾灰带尘的衣服,埋怨一下子就噎了回去。媽妈每周六傍晚到学校门口接我去医院理疗,一次来得迟了,我直接走到妈妈来向的那条小路,坐在一家肠粉店门口的台阶上看书。等得久了,暮色四合,资料翻来覆去,一个字也没入眼。后来才发现,妈妈走了另一条路,已经在校门口等了我大半个小时,那种感动又抱怨的情绪还是人生头一回体会。
曾经忍不住在便签上写了句“每一个星期都很难熬”,贴在课桌抽屉边缘。后来在上面发现了阿洵的字迹,她在熬字下面画了一丛花,写道:“熬着熬着就开出了花。”那一瞬间忍不住热泪盈眶,这难熬的一年,是身周这群人接力似的,在我受伤后搀起我,陪着我一起走到了5月,让我得以看见榴花照眼,桐花将开。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