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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宁被赐婚了——这个有着“沙场女魔”之称,现为京都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人竟然要嫁人了。
宋安宁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挺激动的,毕竟年纪大了,总有些恨嫁。可宋安宁万万没想到,皇上指婚的这个人竟然是宁王陆之和。陆之和是皇上的嫡亲大哥,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可他……可他是出了名的想当和尚啊!
宋安宁很不开心,觉得婚姻不会幸福。陆之和也不开心。皇帝召他们进宫赐婚,旨意一下来,陆之和就跳了起来:“皇上,这万万不可,我一心修佛,怎能……”
他话还没说完,皇上便从龙椅上下来,脸上也不见怒色,只凑到他耳边低声与陆之和说了几句话,陆之和原本坚定不娶的神色就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神开始写满了犹豫,内心斗争了许久,最后仿佛要舍身成仁一般,沉重地说:“臣遵旨。”
宋安宁整张脸都垮下来了。离开御书房时,宋安宁心头窝着一团火。她走得很快,但陆之和竟然在后面叫她:“指挥使,请留步。”
宋安宁再不想理他,也得卖皇上的大哥一个面子。她停下脚步,回身淡淡地问:“宁王爷,有何指教?”
陆之和竟热情地凑了上来,朝她微微一笑。
宋安宁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两下。陆之和长相俊秀,如江上清风,松间明月,由于常年研读佛学的缘故,身上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他这般对着宋安宁笑起来,竟恍若天人。
“不知你何时有空?可以邀我到你府上一聚,咱们促膝而谈,多多了解对方。”他微笑着说。
宋安宁怔住了,她摸摸自己美艳的脸,心想难道陆之和对她一见钟情,决定入这红尘做个俗人了?心头一喜,她尝试着问:“你不想当和尚了?”
结果陆之和给了宋安宁当头一棒:“想啊!”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想当和尚,还和她促什么膝啊?心中骤然失落,宋安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袖子一甩,气呼呼地离开了。
想当和尚的男人,绝对不是好夫君。哪怕他们遵从圣旨成了亲,她也不能把他放在心尖上。宋安宁逼着自己把陆之和抛诸脑后,但效果甚微,她还是时不时会想起他微笑的脸庞。宋安宁很生气,这时候火上浇油的是,她查出了府上两位管事中饱私囊,还暗地里转手了一间祖上留下的庄子。
宋安宁恼火极了,让人把犯事的两位管事五花大绑,押到堂前。两位管事早已浑身是汗,宋安宁还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每个人杖责一百,若还活着,就打断手脚,丢到山林中去。”
她的话音刚落,陆之和就闯了进来:“宋安宁,他们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重地惩罚他们?”
宋安宁回答他:“他们背主弃义,私吞我的家产。”
陆之和闻言松了口气,他笑着走到宋安宁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原来是钱财之事。所谓金钱如粪土,你想想看,不过是有人偷了你家茅厕中的粪便而已,何必这么生气?”
这能一样吗?宋安宁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让侍卫拖人出去。
陆之和向来心肠软,何况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当即快步超过侍卫,横躺在了门槛上,道:“有本事踩着我过去!”谁敢踩皇上的兄长,那就是踩了皇家的颜面。
宋安宁冷笑着递给侍卫一个眼神,他们把管事往肩上一扛,便从陆之和的身上……跨了过去。陆之和急了,他两手分别拉住一个侍卫的衣摆,扭头向宋安宁叫道:“咱们始终是要做夫妻的,以后日日相对,你真要为了这点儿事惹我不快吗?”
他话都说到这般地步,宋安宁再坚持未免有些不给面子。她挥了挥手,让侍卫放了管事,陆之和这才松了口气。他满意地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坐到宋安宁身边:“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喜好。我平常就喜欢念念经打打坐,这样可以让自己不那么暴躁。”
陆之和别有意味地看着宋安宁,从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一手拨弄着,对她念起静心咒。他的声音低沉淳厚,十分动听。可对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念经是什么情况啊?宋安宁用力地捏住他拨着佛珠的手,疼得陆之和嗷嗷叫了起来,她咬着牙说:“可我喜欢耍大刀。”
宋安宁拉着陆之和到了庭院,从兵器架上挑出了一把长柄大刀,二话不说便舞了起来。
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虎虎生威地舞着大刀,别人看来定是觉得突兀至极,但陆之和却觉得十分和谐。难道是因为宋安宁很喜欢?他看着宋安宁翘起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莫名被她感染,竟然对修佛以外的东西也起了兴致:“我听说高手用剑有剑气,你使刀的话,会有刀气吗?”
宋安宁正愁没办法拿陆之和出气,闻言自信满满地说:“当然。”然后隔空朝着陆之和挥了几下刀,收手后再把长柄重重往地上一敲,陆之和的衣服在刹那间四分五裂。
陆之和惊呆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尖叫着:“宋安宁,你干什么?”
宋安宁原本只想震裂他的外裳,想不到没控制好就……她脸上飞过红霞。
陆之和看宋安宁还在发呆,更着急了:“你……你好歹给我找件衣服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宋安宁这才回过神,急忙去找人拿衣服。因太过紧张,结果她左脚绊到手中的大刀,摔了个狗吃屎。陆之和又惊呆了,向来威风凛凛的宋指挥使竟也有这样的时刻啊?他看着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兔子一般地蹦走了。
凶残是挺凶残,但她还挺可爱嘛……陆之和心情大好,嗤嗤地笑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肆意地笑过了,如今却是因为宋安宁,陆之和怔住了。
宋安宁打人了,她把顺安侯的孙子卫城给揍成了猪头,肋骨都给打断了两根。顺安侯是三朝元老,他跪在金銮殿上痛哭流涕,一定要皇上给个公道,惩治宋安宁。
陆之和听得直皱眉,虽然他深知宋安宁不是什么脾性温和的人,但他是不信她会无缘无故去打人的。
皇帝问宋安宁可有此事,宋安宁老老实实地承认:“是我打的人。”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像棵小松柏,“但是,是衛城先调戏我的。”
这话一出口,惊呆了满朝文武。大家一致把目光对准了陆之和,感觉宁王爷头上正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陆之和下意识地把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开心些什么。 “你胡说!”顺安侯叫道,“他怎么敢?”
宋安宁还原了整个事件:当日卫城喝了酒,搂着花娘在街上卿卿我我,有个小乞丐看他衣着华丽,便上前向他乞讨。卫城看他脏兮兮的小手拉住了自己的衣摆,当即就朝他狠狠踢了一脚。宋安宁恰巧看到这一幕,上前找他理论。结果卫城酒壮怂人胆,竟然调戏起宋安宁。结局当然是被打成了猪头。
皇帝觉得卫城不冤枉,顺安侯又哭叫着说这只是宋安宁的一面之词,要皇上明断。皇帝只好让顺天府尹去调查。
结果出人意料,那个小乞丐竟然矢口否认卫城踢过他,反而说是因为卫城无意间撞到了宋安宁才招来一顿打。宋安宁百口莫辩,气得把府尹的案桌都給砸成了两半。看热闹的官员们啧啧感叹,女魔就是女魔,动不动就以暴力示人。只有陆之和不信,虽然与她相处不久,但他就是觉得宋安宁不是这样的人。
宋安宁被皇上罚俸一年,在家面壁思过三个月。她在家里待了五六天,实在忍不了了。她气冲冲地出门,正好撞上疾步而来的陆之和。
宋安宁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陆之和直接被撞得趴在了地上:“宋安宁,你要去哪里?”可他还是眼疾手快地拉住宋安宁的腿,不让她往外走,“你现在可是在被关禁闭呢!”
宋安宁把自己的手关节按得咔嚓作响:“我要把卫城再打一顿!”
陆之和赶紧坐了起来,怕她跑走,死死抱住她的腿:“我已经找到可以证明你清白的人了!”
陆之和这些天四处奔波,在街上寻找能为宋安宁作证的人。找了许久他才想到,当时还有一个人在,那个花娘。他打听到卫城最常去的青楼,又在里面寻到了那天陪着他的花娘,想请她作证。花娘开始说什么都不肯,陆之和给她钱财、许她平安都没能打动她,最后他只能坐在花娘房里念起经来,没日没夜地念,烦得花娘只能答应了。
宋安宁这才知道陆之和为她做了这么多事,看着他憔悴的脸,她满心感动,咬着唇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我……”我不想看你受委屈,这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陆之和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后,吓得硬生生给忍了回去,“就是不能看到有人被冤枉。”
果然菩萨心肠啊!宋安宁冷笑起来。她拔腿要走,可陆之和抱得太紧,她一走动,陆之和就在地上被拖着向前。
宋安宁只能认命地说:“你起来吧,我和你进宫去见皇上。”陆之和“哧溜”地站了起来。
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顺安侯收买证人被狠狠地惩罚了。陆之和听到结果欢呼雀跃,他高兴地朝宋安宁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宋安宁一直忘不掉。
陆之和给宋安宁下了帖子,想邀她出去玩。宋安宁拿到帖子时还挺激动的,心想陆之和还挺浪漫,不知道是要去游湖踏青,还是逛庙会灯市。结果她拿着帖子打开一看,看到了三个字——护国寺。
宋安宁气得把帖子撕个粉碎。可即便生气,但哪怕能与他单独相处一会儿也是好的,宋安宁终于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陆之和带着宋安宁逛寺庙:“来到这里是不是顿时觉得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宋安宁冷漠地朝他撇了撇嘴。
陆之和很挫败,但好在他看到了主持休言大师,立即上前与他打招呼,随即又交流起对经书的感悟。他缠着大师说话,不经意瞥到宋安宁都无聊地打呵欠了,心里泛起不忍。陆之和想了想,让随从把准备好的东西提前给了宋安宁。
一只小白兔被交到了宋安宁的手上。陆之和微笑着说:“听说你家后园海棠开了,你先回去等我。”他摸摸小白兔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安宁,“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宋安宁莫名地看着陆之和透着诡异光亮的眼,忽然福至心灵,会心地对他笑了笑。她在自己家的后院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打发随从回去告诉陆之和后,就忙碌了起来。
等陆之和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这里种着许多海棠花,花开似锦,娇艳得如同宋安宁的脸。陆之和头一回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娶了她之后还要继续修佛吗?陆之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闭上眼赶紧又念起静心咒。闭着眼时嗅觉就特别灵敏,他闻到了海棠的香味,还有……咦,什么东西这么香?
陆之和为之吸引,睁开眼往前走了两步。宋安宁听到身后的声响,一回头看见了陆之和,便笑着说:“你来啦!”
她的笑容太过灿烂,一时晃了陆之和的眼。他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正支支吾吾不知道要应些什么时,猛然看见宋安宁竟然在……烤兔子!
陆之和跳了起来,道:“你……你……你……这么可爱的兔子怎么就舍得烤了?”
宋安宁诧异:“不是你示意我来这里烤的?”他那个眼神,明明闪着绿光啊!
“我是让你好好照顾它。”陆之和的本意是想让她培养培养爱心,“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残忍?”宋安宁撇撇嘴,盘腿坐到地上,“你没挨过饿,饿起来别说兔子,老鼠都吃。”
陆之和怔住了,他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上了战场,仗一打起来,什么苦没有吃过?陆之和的火气一下子便消了,他沉默着盘腿坐了下来:“你也吃过老鼠?”
“树皮都啃过。”宋安宁不在乎地说,撕下一只兔腿啃了起来。京都里的闺秀都是娇生惯养,可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要忍饥挨饿。陆之和心疼起来,又听她说:“我知道大家都怕我,因为我在战场上像个修罗。可我只是想把暹罗人都赶出去,让他们永远都不敢来伤害东齐子民。”
“后来暹罗投降了,我爹也死了,我一个家人都没有了……”“沙场女魔”无人敢娶,但她也想有一个家,能和喜欢的人享受这盛世太平。
宋安宁鲜少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人看,可她想让陆之和了解她。也许他多了解一分,喜欢上她的可能性就会增加一点儿,那么他就不会再想着出家了吧……
她的神情落寞,陆之和的心尖也跟着泛疼。在思想控制行为之前,他不由地伸手轻轻握住了宋安宁的手说:“还有我,我也会是你的家人。”在这一刻,陆之和把修佛问道抛诸脑后,他只想自己可以陪伴着宋安宁,让她永远不会露出这样孤单的表情。 微风拂过,海棠花纷纷而落,宋安宁看见他的眼里写满了真挚。她恍恍惚惚地想,或许皇上真是高瞻远瞩,他们就是互相命定的那个人。
宁王殿下大婚了!皇上与宁王兄弟情深,这场婚事安排得极为隆重。长安街上锣鼓喧天,百姓都挤在路边观看。陆之和身穿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喜气。想到从今往后,他就是宋安宁的家人,陆之和低头轻轻笑了起来。
宋安宁坐在八抬大轿中,双手紧握,这种感觉比头一回上战场还紧张。她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听声音感觉整个京都的人都跑来了。她正在开心自己的婚礼如此热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宋安宁一掌震开轿顶,飞身而出,果然眼前出现了四名持刀黑衣人。百姓们尖叫着四处逃散,迎親队伍在原地不知所措。
“都给我退开!”宋安宁大吼一声,这些人也赶紧四处躲藏。陆之和被几个人拉着往外走,他一直在挣扎着喊宋安宁的名字。
宋安宁此时无暇理他,她把凤冠一抛,与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这四人没想到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眼见卫兵闻讯而来,纷纷逃离。一名黑衣人跑之前恨恨地看了宋安宁一眼,诅咒她:“宋安宁,你不得好死。”
转眼一场战斗结束,陆之和挣脱束缚,奔了过来:“安宁,你没事吧?”
原本凶狠得如同修罗的宋安宁一瞬间柔和了起来:“我没事,只是……”她看了看被震裂的花轿,“我的花轿……”
“你没事就好。”陆之和紧紧地握着宋安宁的手,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危险的场景,生怕安宁受到丁点儿伤害。
花轿没了,婚礼还得继续。宋安宁等不及新的花轿来,她直接跨上陆之和的大马,然后朝他一伸手:“宁王殿下,有没有荣幸请您共乘一骑?”
陆之和有些害羞,但还是伸出了手。宁王殿下迎亲路上虽然出了意外,但结局还算圆满,宋安宁终于嫁人了!
迎亲路上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意外那么简单,谁会那么仇恨宋安宁呢?宋安宁记得黑衣人走前说的话,他的口音虽然与东齐人极像,平常人听不出来,但宋安宁与暹罗人打了多年交道,还是察觉出一两个字上发音的差别。宋安宁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到此为止。
四个黑衣人虽然逃走了,但并非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宋安宁让人去查他们之前的落脚处,不久便有了消息。这四人之前藏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子中,这庄子恰好是被逐出宋府的两位管事私下卖出的。
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宋安宁皱着眉想了想,吩咐下属:“查查庄子里的所有人,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这些人都不要放过。”下属正要领命出去,陆之和推门大步走了进来,一脸急色地问:“什么叫做都不要放过?”
宋安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句话不是很好理解吗?“就是表面意思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陆之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算他们中有人与暹罗人联系,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有问题,她怎么能一概而论?
宋安宁争辩道:“暹罗人都跑到京都来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既然负责京都的安全,就不能允许有一点点意外的发生,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
陆之和备受打击地退了两步,一脸难以置信:“你真是如此暴躁之人?”
他的脸上满是失望,这种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宋安宁。她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努力显示自己并不难过:“之前你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既然嫌弃又为何要答应赐婚?”
“还不是皇上跟我说……”陆之和脱口而出,而后反应过来又及时闭上了嘴。
宋安宁直觉事情不简单:“说什么?”皇上跟陆之和说了什么呢?他说宋安宁性格暴躁,陆之和既然想要感化众生,那不如从她开始。而且皇上还放话说,如果宋安宁嫁不出去,她就会越来越暴躁,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陆之和这才答应赐婚。何况皇上还许诺,成婚后只要他感化了宋安宁,随时都可以和离后再出家。
宋安宁瞪大了眼,显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相。陆之和看到她分外受伤的神情,想要和她解释,初时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后来也是被她吸引,他也没想过要和离。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宋安宁就一掌拍碎了桌子,指着下属吼道:“你还待在这儿干吗?还不去执行命令!”
下属被吓得赶紧往外走,却被陆之和挡住:“不许去!出嫁从夫,我不许你草菅人命!”
好啊,连这招也用上了,这就是他娶她的原因!宋安宁气极,道:“我就要把庄子上的人都抓起来,还要把整个庄子全烧了!”
“你敢?”陆之和的脸色都变了,“宋安宁你要真这么做,我……我就立刻出家!”
宁王殿下要出家了!成亲不到一个月,他就准备搬去护国寺住,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剃发修行。京都的百姓沸腾了,他们揣测宁王殿下一定是遭到了家暴,过不下去了才决意出家。
好端端的、没有受到任何皮肉伤害的陆之和此时正在自己的府邸念经。以前遇到不开心的事,只要念经他就能很快冷静下来,可如今他却越念越烦,无法静心。他索性坐在蒲团上发呆,然后他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气。
房门外,宋安宁正指挥着侍卫烤肉,自己拿了把扇子,不断地将香气往房里扇,嘴里还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她冲着厢房叫:“这肉烤得真是外酥里嫩,味美多汁!”
了解陆之和后,宋安宁才知道,这家伙也是个肉食动物。虽然平常极力克制,但只要稍加引诱,绝对忍不住。陆之和口舌生津,喉头滚动不住地咽口水。可他不能出去,一出去就等于向宋安宁妥协。陆之和只能捏住鼻子,心里默念吃肉胖十斤。
宋安宁在外面扇得手都酸了也不见陆之和有反应,她心里着急,害怕他真是铁了心要出家。她想了想,一脚踹倒正专心致志烤肉的侍卫,用眼神示意。
侍卫一脸惧色,颤颤巍巍地喊出声:“指挥使,这是我特意为您烤的肉,它代表着我对您的心意,请您接受我吧!”
宋安宁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什么心意?”
“既然宁王殿下要出家,您就与他和离吧!我虽位卑低下,但绝不会出家的。”
陆之和手上的佛珠都要被他捏碎了。这是演戏,他告诉自己。可是听到宋安宁说要回去写和离书时,还是紧张地站到门边,把耳朵贴到了门框上。外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陆之和有些慌了,难道真的就这么走了? 他在屋里转了起来,转到第五圈忍不住要出去时,忽然听到宋安宁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进来:“你真的要出家吗?”
陆之和松了一口气,反问她:“那庄子里的人你还准备一个都不放过吗?”宋安宁很久没有回话。陆之和垂下眼睫,“安宁,你明知道我无法看着你这样做的,你这性子不改,迟早有一天我会受不了。”
宋安宁嗤笑一声:“若你真感化了我,不是更没理由留在我身边?”
陆之和被这话一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听宋安宁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这回宋安宁是真的走了,陆之和打开房门,只看到她颇显落寞的身影。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关上门,重新坐回蒲团上思考她的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陆之和还没想出个头绪,房门“啪”地被人踹开了。他心头一喜,连忙扭头叫:“安……”
来人不是宋安宁,而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朝陆之和古怪一笑,一掌将陆之和劈晕了。
陆之和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间柴房里,四周洒满了火油。
劈晕他的人正站在他面前狞笑:“宁王殿下,多谢你了。”看陆之和一头雾水,他笑得更欢了。那个庄子里的人的确不是都有问题,可宋安宁放过了他们,也不小心漏掉了他们的人。部分人闻讯逃过了追捕,打算以陆之和为饵,诱宋安宁上钩。
陆之和的脸色一下白了。暹罗人兵败,恨极了宋家父女,尤其是宋安宁。暹罗多少大将都被她斩于马下,这回秘密筹划就是为了报复她。
“无耻之徒,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陆之和目眦尽裂,眼睁睁看着对方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油后离开。
火焰不一会儿将柴房吞噬,浓烟呛得陆之和睁不开眼。大火把木材烧得噼啪作响,但陆之和还是听到柴房外打斗的动静。外面有多少人,陆之和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安宁单独前来的。安宁一个人要应付那么多人,却还在朝他喊:“之和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救你。”
陆之和大叫:“你快走,我是你丈夫,你得听我的!”
宋安宁哼了一声:“都要和离了,鬼才听你的!”
大火越烧越烈,陆之和觉得自己快要被蒸熟之际,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那是宋安宁,受了伤的宋安宁。她不管火有多大,哪怕烧着了她的衣角,她仍一往无前地冲了进来。找到陆之和后,她手脚麻利地帮他解绳子,拉着他冲出了柴房。
柴房外都是暹罗人的尸体,宋安宁脚下一软就坐到了地上。陆之和吓了一跳,双手扶着她,着急地问她怎么了。
宋安宁长吁一口气:“我只是松了一口气,差一点儿,我就以为救不出你了。”
陆之和眼眶都红了:“安宁,是我害了你……”
宋安宁拍拍他的脸,笑着说:“别傻了,你可是保住了好多无辜的人的性命。是我的手下不中用,竟然还有漏网之鱼,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意外了。”
陆之和扶着宋安宁站起来,两人继续往外走时陆之和似有所感,忽然一回头,看到一个暹罗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向宋安宁扔出了暗器。
陆之和這辈子的反应都没有这么快过,他在暗器打到安宁之前,伸手一把将它抓住了。暹罗人眼看到最后杀死宋安宁的希望破灭了,竟然被气死了。
宋安宁吃惊地瞧瞧他手里的暗器,又瞧瞧他的脸,简直不敢相信她被陆之和给救了。陆之和笑眯眯地说:“看来我天赋异禀,以后不修佛还可以练武,说不定能够超过你!”
宋安宁闻言眼睛一亮:“你……”她想了想,说,“其实我的暴躁脾气随时都会发作,如果你不一直从旁盯着我,万一有人无辜受到波及怎么办?”
陆之和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将她紧紧搂住:“安宁,娶你的时候我是心甘情愿的,那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我与佛是无缘了。”
宋安宁笑得很得意,她这辈子最大的功绩除了打退暹罗人,就是收服了这个一心想当和尚的宁王殿下。
暹罗人的计划没有得逞,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但宋安宁无所谓,只要宁王殿下爱她,这世上就不会有让她宋安宁害怕的事。
宋安宁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挺激动的,毕竟年纪大了,总有些恨嫁。可宋安宁万万没想到,皇上指婚的这个人竟然是宁王陆之和。陆之和是皇上的嫡亲大哥,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可他……可他是出了名的想当和尚啊!
宋安宁很不开心,觉得婚姻不会幸福。陆之和也不开心。皇帝召他们进宫赐婚,旨意一下来,陆之和就跳了起来:“皇上,这万万不可,我一心修佛,怎能……”
他话还没说完,皇上便从龙椅上下来,脸上也不见怒色,只凑到他耳边低声与陆之和说了几句话,陆之和原本坚定不娶的神色就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神开始写满了犹豫,内心斗争了许久,最后仿佛要舍身成仁一般,沉重地说:“臣遵旨。”
宋安宁整张脸都垮下来了。离开御书房时,宋安宁心头窝着一团火。她走得很快,但陆之和竟然在后面叫她:“指挥使,请留步。”
宋安宁再不想理他,也得卖皇上的大哥一个面子。她停下脚步,回身淡淡地问:“宁王爷,有何指教?”
陆之和竟热情地凑了上来,朝她微微一笑。
宋安宁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两下。陆之和长相俊秀,如江上清风,松间明月,由于常年研读佛学的缘故,身上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他这般对着宋安宁笑起来,竟恍若天人。
“不知你何时有空?可以邀我到你府上一聚,咱们促膝而谈,多多了解对方。”他微笑着说。
宋安宁怔住了,她摸摸自己美艳的脸,心想难道陆之和对她一见钟情,决定入这红尘做个俗人了?心头一喜,她尝试着问:“你不想当和尚了?”
结果陆之和给了宋安宁当头一棒:“想啊!”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想当和尚,还和她促什么膝啊?心中骤然失落,宋安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袖子一甩,气呼呼地离开了。
想当和尚的男人,绝对不是好夫君。哪怕他们遵从圣旨成了亲,她也不能把他放在心尖上。宋安宁逼着自己把陆之和抛诸脑后,但效果甚微,她还是时不时会想起他微笑的脸庞。宋安宁很生气,这时候火上浇油的是,她查出了府上两位管事中饱私囊,还暗地里转手了一间祖上留下的庄子。
宋安宁恼火极了,让人把犯事的两位管事五花大绑,押到堂前。两位管事早已浑身是汗,宋安宁还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每个人杖责一百,若还活着,就打断手脚,丢到山林中去。”
她的话音刚落,陆之和就闯了进来:“宋安宁,他们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重地惩罚他们?”
宋安宁回答他:“他们背主弃义,私吞我的家产。”
陆之和闻言松了口气,他笑着走到宋安宁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原来是钱财之事。所谓金钱如粪土,你想想看,不过是有人偷了你家茅厕中的粪便而已,何必这么生气?”
这能一样吗?宋安宁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让侍卫拖人出去。
陆之和向来心肠软,何况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当即快步超过侍卫,横躺在了门槛上,道:“有本事踩着我过去!”谁敢踩皇上的兄长,那就是踩了皇家的颜面。
宋安宁冷笑着递给侍卫一个眼神,他们把管事往肩上一扛,便从陆之和的身上……跨了过去。陆之和急了,他两手分别拉住一个侍卫的衣摆,扭头向宋安宁叫道:“咱们始终是要做夫妻的,以后日日相对,你真要为了这点儿事惹我不快吗?”
他话都说到这般地步,宋安宁再坚持未免有些不给面子。她挥了挥手,让侍卫放了管事,陆之和这才松了口气。他满意地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坐到宋安宁身边:“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喜好。我平常就喜欢念念经打打坐,这样可以让自己不那么暴躁。”
陆之和别有意味地看着宋安宁,从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一手拨弄着,对她念起静心咒。他的声音低沉淳厚,十分动听。可对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念经是什么情况啊?宋安宁用力地捏住他拨着佛珠的手,疼得陆之和嗷嗷叫了起来,她咬着牙说:“可我喜欢耍大刀。”
宋安宁拉着陆之和到了庭院,从兵器架上挑出了一把长柄大刀,二话不说便舞了起来。
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虎虎生威地舞着大刀,别人看来定是觉得突兀至极,但陆之和却觉得十分和谐。难道是因为宋安宁很喜欢?他看着宋安宁翘起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莫名被她感染,竟然对修佛以外的东西也起了兴致:“我听说高手用剑有剑气,你使刀的话,会有刀气吗?”
宋安宁正愁没办法拿陆之和出气,闻言自信满满地说:“当然。”然后隔空朝着陆之和挥了几下刀,收手后再把长柄重重往地上一敲,陆之和的衣服在刹那间四分五裂。
陆之和惊呆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尖叫着:“宋安宁,你干什么?”
宋安宁原本只想震裂他的外裳,想不到没控制好就……她脸上飞过红霞。
陆之和看宋安宁还在发呆,更着急了:“你……你好歹给我找件衣服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宋安宁这才回过神,急忙去找人拿衣服。因太过紧张,结果她左脚绊到手中的大刀,摔了个狗吃屎。陆之和又惊呆了,向来威风凛凛的宋指挥使竟也有这样的时刻啊?他看着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兔子一般地蹦走了。
凶残是挺凶残,但她还挺可爱嘛……陆之和心情大好,嗤嗤地笑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肆意地笑过了,如今却是因为宋安宁,陆之和怔住了。
宋安宁打人了,她把顺安侯的孙子卫城给揍成了猪头,肋骨都给打断了两根。顺安侯是三朝元老,他跪在金銮殿上痛哭流涕,一定要皇上给个公道,惩治宋安宁。
陆之和听得直皱眉,虽然他深知宋安宁不是什么脾性温和的人,但他是不信她会无缘无故去打人的。
皇帝问宋安宁可有此事,宋安宁老老实实地承认:“是我打的人。”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像棵小松柏,“但是,是衛城先调戏我的。”
这话一出口,惊呆了满朝文武。大家一致把目光对准了陆之和,感觉宁王爷头上正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陆之和下意识地把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开心些什么。 “你胡说!”顺安侯叫道,“他怎么敢?”
宋安宁还原了整个事件:当日卫城喝了酒,搂着花娘在街上卿卿我我,有个小乞丐看他衣着华丽,便上前向他乞讨。卫城看他脏兮兮的小手拉住了自己的衣摆,当即就朝他狠狠踢了一脚。宋安宁恰巧看到这一幕,上前找他理论。结果卫城酒壮怂人胆,竟然调戏起宋安宁。结局当然是被打成了猪头。
皇帝觉得卫城不冤枉,顺安侯又哭叫着说这只是宋安宁的一面之词,要皇上明断。皇帝只好让顺天府尹去调查。
结果出人意料,那个小乞丐竟然矢口否认卫城踢过他,反而说是因为卫城无意间撞到了宋安宁才招来一顿打。宋安宁百口莫辩,气得把府尹的案桌都給砸成了两半。看热闹的官员们啧啧感叹,女魔就是女魔,动不动就以暴力示人。只有陆之和不信,虽然与她相处不久,但他就是觉得宋安宁不是这样的人。
宋安宁被皇上罚俸一年,在家面壁思过三个月。她在家里待了五六天,实在忍不了了。她气冲冲地出门,正好撞上疾步而来的陆之和。
宋安宁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陆之和直接被撞得趴在了地上:“宋安宁,你要去哪里?”可他还是眼疾手快地拉住宋安宁的腿,不让她往外走,“你现在可是在被关禁闭呢!”
宋安宁把自己的手关节按得咔嚓作响:“我要把卫城再打一顿!”
陆之和赶紧坐了起来,怕她跑走,死死抱住她的腿:“我已经找到可以证明你清白的人了!”
陆之和这些天四处奔波,在街上寻找能为宋安宁作证的人。找了许久他才想到,当时还有一个人在,那个花娘。他打听到卫城最常去的青楼,又在里面寻到了那天陪着他的花娘,想请她作证。花娘开始说什么都不肯,陆之和给她钱财、许她平安都没能打动她,最后他只能坐在花娘房里念起经来,没日没夜地念,烦得花娘只能答应了。
宋安宁这才知道陆之和为她做了这么多事,看着他憔悴的脸,她满心感动,咬着唇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我……”我不想看你受委屈,这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陆之和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后,吓得硬生生给忍了回去,“就是不能看到有人被冤枉。”
果然菩萨心肠啊!宋安宁冷笑起来。她拔腿要走,可陆之和抱得太紧,她一走动,陆之和就在地上被拖着向前。
宋安宁只能认命地说:“你起来吧,我和你进宫去见皇上。”陆之和“哧溜”地站了起来。
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顺安侯收买证人被狠狠地惩罚了。陆之和听到结果欢呼雀跃,他高兴地朝宋安宁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宋安宁一直忘不掉。
陆之和给宋安宁下了帖子,想邀她出去玩。宋安宁拿到帖子时还挺激动的,心想陆之和还挺浪漫,不知道是要去游湖踏青,还是逛庙会灯市。结果她拿着帖子打开一看,看到了三个字——护国寺。
宋安宁气得把帖子撕个粉碎。可即便生气,但哪怕能与他单独相处一会儿也是好的,宋安宁终于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陆之和带着宋安宁逛寺庙:“来到这里是不是顿时觉得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宋安宁冷漠地朝他撇了撇嘴。
陆之和很挫败,但好在他看到了主持休言大师,立即上前与他打招呼,随即又交流起对经书的感悟。他缠着大师说话,不经意瞥到宋安宁都无聊地打呵欠了,心里泛起不忍。陆之和想了想,让随从把准备好的东西提前给了宋安宁。
一只小白兔被交到了宋安宁的手上。陆之和微笑着说:“听说你家后园海棠开了,你先回去等我。”他摸摸小白兔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安宁,“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宋安宁莫名地看着陆之和透着诡异光亮的眼,忽然福至心灵,会心地对他笑了笑。她在自己家的后院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打发随从回去告诉陆之和后,就忙碌了起来。
等陆之和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这里种着许多海棠花,花开似锦,娇艳得如同宋安宁的脸。陆之和头一回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娶了她之后还要继续修佛吗?陆之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闭上眼赶紧又念起静心咒。闭着眼时嗅觉就特别灵敏,他闻到了海棠的香味,还有……咦,什么东西这么香?
陆之和为之吸引,睁开眼往前走了两步。宋安宁听到身后的声响,一回头看见了陆之和,便笑着说:“你来啦!”
她的笑容太过灿烂,一时晃了陆之和的眼。他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正支支吾吾不知道要应些什么时,猛然看见宋安宁竟然在……烤兔子!
陆之和跳了起来,道:“你……你……你……这么可爱的兔子怎么就舍得烤了?”
宋安宁诧异:“不是你示意我来这里烤的?”他那个眼神,明明闪着绿光啊!
“我是让你好好照顾它。”陆之和的本意是想让她培养培养爱心,“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残忍?”宋安宁撇撇嘴,盘腿坐到地上,“你没挨过饿,饿起来别说兔子,老鼠都吃。”
陆之和怔住了,他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上了战场,仗一打起来,什么苦没有吃过?陆之和的火气一下子便消了,他沉默着盘腿坐了下来:“你也吃过老鼠?”
“树皮都啃过。”宋安宁不在乎地说,撕下一只兔腿啃了起来。京都里的闺秀都是娇生惯养,可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要忍饥挨饿。陆之和心疼起来,又听她说:“我知道大家都怕我,因为我在战场上像个修罗。可我只是想把暹罗人都赶出去,让他们永远都不敢来伤害东齐子民。”
“后来暹罗投降了,我爹也死了,我一个家人都没有了……”“沙场女魔”无人敢娶,但她也想有一个家,能和喜欢的人享受这盛世太平。
宋安宁鲜少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人看,可她想让陆之和了解她。也许他多了解一分,喜欢上她的可能性就会增加一点儿,那么他就不会再想着出家了吧……
她的神情落寞,陆之和的心尖也跟着泛疼。在思想控制行为之前,他不由地伸手轻轻握住了宋安宁的手说:“还有我,我也会是你的家人。”在这一刻,陆之和把修佛问道抛诸脑后,他只想自己可以陪伴着宋安宁,让她永远不会露出这样孤单的表情。 微风拂过,海棠花纷纷而落,宋安宁看见他的眼里写满了真挚。她恍恍惚惚地想,或许皇上真是高瞻远瞩,他们就是互相命定的那个人。
宁王殿下大婚了!皇上与宁王兄弟情深,这场婚事安排得极为隆重。长安街上锣鼓喧天,百姓都挤在路边观看。陆之和身穿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喜气。想到从今往后,他就是宋安宁的家人,陆之和低头轻轻笑了起来。
宋安宁坐在八抬大轿中,双手紧握,这种感觉比头一回上战场还紧张。她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听声音感觉整个京都的人都跑来了。她正在开心自己的婚礼如此热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宋安宁一掌震开轿顶,飞身而出,果然眼前出现了四名持刀黑衣人。百姓们尖叫着四处逃散,迎親队伍在原地不知所措。
“都给我退开!”宋安宁大吼一声,这些人也赶紧四处躲藏。陆之和被几个人拉着往外走,他一直在挣扎着喊宋安宁的名字。
宋安宁此时无暇理他,她把凤冠一抛,与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这四人没想到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眼见卫兵闻讯而来,纷纷逃离。一名黑衣人跑之前恨恨地看了宋安宁一眼,诅咒她:“宋安宁,你不得好死。”
转眼一场战斗结束,陆之和挣脱束缚,奔了过来:“安宁,你没事吧?”
原本凶狠得如同修罗的宋安宁一瞬间柔和了起来:“我没事,只是……”她看了看被震裂的花轿,“我的花轿……”
“你没事就好。”陆之和紧紧地握着宋安宁的手,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危险的场景,生怕安宁受到丁点儿伤害。
花轿没了,婚礼还得继续。宋安宁等不及新的花轿来,她直接跨上陆之和的大马,然后朝他一伸手:“宁王殿下,有没有荣幸请您共乘一骑?”
陆之和有些害羞,但还是伸出了手。宁王殿下迎亲路上虽然出了意外,但结局还算圆满,宋安宁终于嫁人了!
迎亲路上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意外那么简单,谁会那么仇恨宋安宁呢?宋安宁记得黑衣人走前说的话,他的口音虽然与东齐人极像,平常人听不出来,但宋安宁与暹罗人打了多年交道,还是察觉出一两个字上发音的差别。宋安宁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到此为止。
四个黑衣人虽然逃走了,但并非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宋安宁让人去查他们之前的落脚处,不久便有了消息。这四人之前藏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子中,这庄子恰好是被逐出宋府的两位管事私下卖出的。
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宋安宁皱着眉想了想,吩咐下属:“查查庄子里的所有人,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这些人都不要放过。”下属正要领命出去,陆之和推门大步走了进来,一脸急色地问:“什么叫做都不要放过?”
宋安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句话不是很好理解吗?“就是表面意思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陆之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算他们中有人与暹罗人联系,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有问题,她怎么能一概而论?
宋安宁争辩道:“暹罗人都跑到京都来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既然负责京都的安全,就不能允许有一点点意外的发生,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
陆之和备受打击地退了两步,一脸难以置信:“你真是如此暴躁之人?”
他的脸上满是失望,这种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宋安宁。她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努力显示自己并不难过:“之前你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既然嫌弃又为何要答应赐婚?”
“还不是皇上跟我说……”陆之和脱口而出,而后反应过来又及时闭上了嘴。
宋安宁直觉事情不简单:“说什么?”皇上跟陆之和说了什么呢?他说宋安宁性格暴躁,陆之和既然想要感化众生,那不如从她开始。而且皇上还放话说,如果宋安宁嫁不出去,她就会越来越暴躁,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陆之和这才答应赐婚。何况皇上还许诺,成婚后只要他感化了宋安宁,随时都可以和离后再出家。
宋安宁瞪大了眼,显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相。陆之和看到她分外受伤的神情,想要和她解释,初时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后来也是被她吸引,他也没想过要和离。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宋安宁就一掌拍碎了桌子,指着下属吼道:“你还待在这儿干吗?还不去执行命令!”
下属被吓得赶紧往外走,却被陆之和挡住:“不许去!出嫁从夫,我不许你草菅人命!”
好啊,连这招也用上了,这就是他娶她的原因!宋安宁气极,道:“我就要把庄子上的人都抓起来,还要把整个庄子全烧了!”
“你敢?”陆之和的脸色都变了,“宋安宁你要真这么做,我……我就立刻出家!”
宁王殿下要出家了!成亲不到一个月,他就准备搬去护国寺住,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剃发修行。京都的百姓沸腾了,他们揣测宁王殿下一定是遭到了家暴,过不下去了才决意出家。
好端端的、没有受到任何皮肉伤害的陆之和此时正在自己的府邸念经。以前遇到不开心的事,只要念经他就能很快冷静下来,可如今他却越念越烦,无法静心。他索性坐在蒲团上发呆,然后他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气。
房门外,宋安宁正指挥着侍卫烤肉,自己拿了把扇子,不断地将香气往房里扇,嘴里还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她冲着厢房叫:“这肉烤得真是外酥里嫩,味美多汁!”
了解陆之和后,宋安宁才知道,这家伙也是个肉食动物。虽然平常极力克制,但只要稍加引诱,绝对忍不住。陆之和口舌生津,喉头滚动不住地咽口水。可他不能出去,一出去就等于向宋安宁妥协。陆之和只能捏住鼻子,心里默念吃肉胖十斤。
宋安宁在外面扇得手都酸了也不见陆之和有反应,她心里着急,害怕他真是铁了心要出家。她想了想,一脚踹倒正专心致志烤肉的侍卫,用眼神示意。
侍卫一脸惧色,颤颤巍巍地喊出声:“指挥使,这是我特意为您烤的肉,它代表着我对您的心意,请您接受我吧!”
宋安宁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什么心意?”
“既然宁王殿下要出家,您就与他和离吧!我虽位卑低下,但绝不会出家的。”
陆之和手上的佛珠都要被他捏碎了。这是演戏,他告诉自己。可是听到宋安宁说要回去写和离书时,还是紧张地站到门边,把耳朵贴到了门框上。外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陆之和有些慌了,难道真的就这么走了? 他在屋里转了起来,转到第五圈忍不住要出去时,忽然听到宋安宁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进来:“你真的要出家吗?”
陆之和松了一口气,反问她:“那庄子里的人你还准备一个都不放过吗?”宋安宁很久没有回话。陆之和垂下眼睫,“安宁,你明知道我无法看着你这样做的,你这性子不改,迟早有一天我会受不了。”
宋安宁嗤笑一声:“若你真感化了我,不是更没理由留在我身边?”
陆之和被这话一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听宋安宁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这回宋安宁是真的走了,陆之和打开房门,只看到她颇显落寞的身影。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关上门,重新坐回蒲团上思考她的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陆之和还没想出个头绪,房门“啪”地被人踹开了。他心头一喜,连忙扭头叫:“安……”
来人不是宋安宁,而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朝陆之和古怪一笑,一掌将陆之和劈晕了。
陆之和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间柴房里,四周洒满了火油。
劈晕他的人正站在他面前狞笑:“宁王殿下,多谢你了。”看陆之和一头雾水,他笑得更欢了。那个庄子里的人的确不是都有问题,可宋安宁放过了他们,也不小心漏掉了他们的人。部分人闻讯逃过了追捕,打算以陆之和为饵,诱宋安宁上钩。
陆之和的脸色一下白了。暹罗人兵败,恨极了宋家父女,尤其是宋安宁。暹罗多少大将都被她斩于马下,这回秘密筹划就是为了报复她。
“无耻之徒,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陆之和目眦尽裂,眼睁睁看着对方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油后离开。
火焰不一会儿将柴房吞噬,浓烟呛得陆之和睁不开眼。大火把木材烧得噼啪作响,但陆之和还是听到柴房外打斗的动静。外面有多少人,陆之和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安宁单独前来的。安宁一个人要应付那么多人,却还在朝他喊:“之和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救你。”
陆之和大叫:“你快走,我是你丈夫,你得听我的!”
宋安宁哼了一声:“都要和离了,鬼才听你的!”
大火越烧越烈,陆之和觉得自己快要被蒸熟之际,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那是宋安宁,受了伤的宋安宁。她不管火有多大,哪怕烧着了她的衣角,她仍一往无前地冲了进来。找到陆之和后,她手脚麻利地帮他解绳子,拉着他冲出了柴房。
柴房外都是暹罗人的尸体,宋安宁脚下一软就坐到了地上。陆之和吓了一跳,双手扶着她,着急地问她怎么了。
宋安宁长吁一口气:“我只是松了一口气,差一点儿,我就以为救不出你了。”
陆之和眼眶都红了:“安宁,是我害了你……”
宋安宁拍拍他的脸,笑着说:“别傻了,你可是保住了好多无辜的人的性命。是我的手下不中用,竟然还有漏网之鱼,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意外了。”
陆之和扶着宋安宁站起来,两人继续往外走时陆之和似有所感,忽然一回头,看到一个暹罗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向宋安宁扔出了暗器。
陆之和這辈子的反应都没有这么快过,他在暗器打到安宁之前,伸手一把将它抓住了。暹罗人眼看到最后杀死宋安宁的希望破灭了,竟然被气死了。
宋安宁吃惊地瞧瞧他手里的暗器,又瞧瞧他的脸,简直不敢相信她被陆之和给救了。陆之和笑眯眯地说:“看来我天赋异禀,以后不修佛还可以练武,说不定能够超过你!”
宋安宁闻言眼睛一亮:“你……”她想了想,说,“其实我的暴躁脾气随时都会发作,如果你不一直从旁盯着我,万一有人无辜受到波及怎么办?”
陆之和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将她紧紧搂住:“安宁,娶你的时候我是心甘情愿的,那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我与佛是无缘了。”
宋安宁笑得很得意,她这辈子最大的功绩除了打退暹罗人,就是收服了这个一心想当和尚的宁王殿下。
暹罗人的计划没有得逞,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但宋安宁无所谓,只要宁王殿下爱她,这世上就不会有让她宋安宁害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