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曲江的繁荣与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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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称,“曲江模式”已成为陕西文化开发的一个范本;也有人担心,开发地产、抬高房价、违规操作的现实与拆迁难免加剧社会矛盾;还有专家直言,曲江文化遗产过度的商业开发伤了文化的魂……
  
  4月5日到9日,西洽会的热闹、繁荣与累累成果为西部发展注入新的活力,曲江国际会展中心也再一次以恢宏的气势和浓郁的文化气息示人,前来洽谈商贸的匆匆身影似乎弥补了前段时间“曲江文旅”上市所遇到的尴尬。然而,“黑高尔夫球场”等事件的风波仍加大着人们的猜测与质疑。
  近年来,西安曲江新区似乎从不缺少话题。“曲江模式”到底该如何看待?文化遗址开发中的这条曲径,通向的究竟是“优”,还是“忧”?是否到了反思的时候?
  
  曲江的“空手道”
  曲江新区位于陕西西安城东南,属于雁塔区。原为西安曲江旅游度假区,1993年陕西省人民政府批准为省级旅游度假区,2003年7月,经西安市政府批准,更名为“曲江新区”。“曲江新区”在短短十年内迅速发展,成为全国文化旅游与城市发展的一个样本,被誉为“曲江模式”。
  “曲江模式”的缔造与一个人不无关系,那就是被誉为“地产副市长”的段先念。
  2002年,段先念调任曲江新区管委会主任。调任之前,曾为西安高科集团总经理,麾下拥有紫薇地产等四家地产公司,连续三年,段先念与王石、潘石屹等人并列为“中国房地产十大风云人物”。
  “曲江要开发,政府又没钱,说我是空手道专家,说干脆这块地就给我,叫我去做空手道去。”段先念后来在做客央视《对话》节目时解释这次调任的原因。
  曲江新区管委会的账上几乎没钱。2003年春节前夕,段先念找到他的地产商朋友们,“30万一亩地给你,我们好发奖金过年。”对方摇摇头说:“20万一亩还可以考虑。”
  曲江新区的大片土地不值钱,但这块曾经做过汉、唐两代皇家园林的地方埋藏着丰富的文化资源和故事,困顿的段先念终于悟出了门道。
  段先念开始讲起了故事,他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大雁塔。他的团队通过传媒宣讲:大雁塔是玄奘法师为供奉从印度取回的梵文经典、佛像、舍利而建,这些珍宝极可能埋藏在大雁塔底下。
  为吸引大众眼球,段先念决定在大雁塔前兴建一个大广场,广场上建起号称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但他只有500万元,巨额投资从何而来?
  “在广场两侧会有2万多平方米的仿唐商业铺面”,段和他的团队接着宣传,在产品还在图纸上时,就卖出一万平方米的商铺。
  2003年12月31日,大雁塔北广场开放当天涌进10万人,而2万多平方米的仿唐商业铺面也已售空。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广场开放前三天,段先念紧急召集属下开会,宣布曲江新区的土地每亩在原有基础上一律加价50万元。
  只用了500万元的投入,玩“空手道”换来了5个亿的城市建设项目。曲江新区的地价也“十分争气”地节节飙升。据公开资料,曲江新区的土地2003年还只是30万元到50万元一亩,而到2009年,最低出让价格是300万元一亩,最高的600万元一亩。6年间,增值了10多倍。
  “没有想到,曲江片区的土地如此抢手。”浙江广厦西安公司的一位营销总监告诉记者,在2007年西安的土地拍卖场上,曲江地块的争夺呈现白热化。
  此后,段先念通过曲江新区融资平台,用一些土地储备项目从国家开发银行陕西分行贷款,还用地产商垫资等手段筹资,启动了总投资13亿元的大唐芙蓉园和耗资20亿元的大唐不夜城项目。不久,耗资巨大的唐城墙遗址公园、曲江池遗址公园、寒窑遗址公园也相继开建。
  接近曲江新区管委会的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说,段先念缔造的“曲江模式”,就是政府不拿一分钱去建文化项目,玩“空手道”。具体说来,即通过影视、演艺、旅游等各种文化产业“讲故事,炒概念”,实现区内土地的增值,通过出让土地获得资金,然后建主题公园,再带动地产升值,再继续“讲故事”。
  在不绝于耳的争议喧哗中,完成资本原始积累的“曲江团队”将这种模式发挥到了极致。带着引领文化旅游产业的霸气,撬动着百亿、千亿的资金,快速策动一个个文化产业工程。
  
  房价与拆迁以及其它危机
  地价的上升,直接带动了房价的上涨。2003年,曲江区域的平均房价3000元/平方米,2008年市场最低迷的时候也达到了5000元/平方米左右,到目前,虽然也有政策调控的影响,但是房价远远高于西安市的平均房价,在8000元/平方米左右。
  曲江六号属于曲江一期的核心位置,在一期对外销售的时候,2005年3月对外报价是4600元/平方米,到2010年9月二期销售时,均价达到了14000元/平方米,5年多的时间内,涨了3倍多。
  高端化的建筑越来越远离平民,而“圈地圈财富”使得城乡差异变大,带来了突出的社会矛盾。
  据某中央媒体2010年报道,西安市曲江新区岳家寨村开始拆迁,58岁的村民陆秋凤一说起房子就想哭。一家十口人的未来一下子被悬空了,接下来住哪里?怎么生活?“我们都拥护政府的决定,但是政策是‘先安置、再拆迁’,我们连新的房子都没租到,也没有了收入来源,以后怎么生活啊?”陆秋凤说。
  村民普遍拒绝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陆秋凤是其中一个,但是他们觉得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担忧会成为“暴力拆迁”的受害者。贴在该村墙壁上的《西安市国土资源局曲江新区分局征地拆迁补偿安置方案通告》,最后一条赫然写着:“村民如有异议,不影响征地拆迁安置工作的进行。”
  从西安市国土资源局曲江新区分局的通告中可以看到,当年拆迁一次性付给每人15万元的货币安置补助费,外加30平方米的住宅面积。陆秋凤算了一笔账,自己3个独院有1亩半左右的土地,如果不拆迁,一个月的租金就有一万多元钱。一旦搬出,如果没有工作能力,15万元钱在这个城市,又能花多久?
  据了解,当年曲江拆迁的补助费用有:养老保险4.4万元、医疗保险4万元、生活依托地补偿费5万元、原村庄剩余土地补偿费0.74万元、村内公共设施及配套设施补偿费0.5万元、18个月过渡费合计0.36万元。村民普遍对此有异议。18个月的过渡期,每个人每月只有200元生活费,重新租房、小孩上学等问题没法解决。
  63岁的村民王平川担忧:“我老了,补偿我15万元,这辈子可能就够了,那些四五十岁的人怎么办?出去打工人家不要,又没有能力创业,以后连个病都不敢生。”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农村经济管理专家王征兵教授告诉记者,曲江在拆迁过程中,如果不能妥善安置,这些农民很快沦为社会新底层,将会是社会矛盾显现的焦点。据了解,几年来,曲江共拆迁了15个村子,涉及几万人的安置。
  陕西省委党校教授范增录认为,曲江在拆迁中留下众多隐患,土地的城市化快于人口结构的城市化。这种通过“圈地”来“圈财富”的方式,将使得城乡差异变大,违反科学发展观的要求,将带来一些突出的社会矛盾。他认为,在城中村拆迁安置中,应该实行土地股权化或者股权式的补偿。也就是说,农民可以分享土地增值的财富,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拆迁风波断断续续在曲江上演。
  据某证券类媒体报道,2012年3月2日,刚刚开园的西安曲江道文化展示区,也遭遇了由当地居民上访引发的暴力事件。另据知情人士透露,曲江文投下属公司西安曲江文化旅游集团(以下简称“曲江文旅”)很可能因为“黑高尔夫球场”以及道文化展示区被调查的事实,受到严厉的处罚。
  而这一消息也最终影响到曲江文旅上市的进程。近日,ST长信发布重大资产重组进展公告。公告显示公司董事会审议通过了延长本次重大资产重组授权有效期的议案,提请股东大会同意将上述授权事宜延长一年。这意味着曲江文旅最终遭遇借壳“ST长信”上市延后一年的“意外”。
  
  “曲江模式”是与非
  近年来,融合文化旅游、会展、影视等多种产业,体现为“文化资源 旅游产业 城市价值兑现”的“曲江模式”虽经社会各界讨论,依然争议不断。但伴随着争议,“曲江模式”早已走出西安,成为陕西省甚至全国其他地区效仿的对象。
  “总结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西安模式的经验,我体会,包括以文化遗产为内容进行创意,以曲江为核心向外辐射,以旅游为目的进行板块开发。”3月12日,西安市副市长段先念在国家行政学院举办的“厅局级公务员文化体制改革与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研讨班”上,向学员们介绍西安文化遗产资源的保护与利用。
  “好多事情国家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或做法,大家都在探索,就容易有争议。”段先念说,“比如提到以文化遗产为内容进行创意,有文物专家说,遗产不能创意。”
  “文化遗产的保护利用回避不了文物事业和文化产业之间的关系。产业和事业之间的‘度’需要进一步研究。”国家文物局政策法规司政策研究处调研员岳志勇说。
  作为十三朝古都,西安的文化遗产具有时代延续长、分布范围广、类型丰富、级别高、价值大的特点。上世纪80年代以来,西安的城市扩张与文物保护之间的矛盾愈发突出。
  2005年,西安市提出“唐皇城复兴计划”。段先念介绍说,这个计划,要求按照“走进历史、感受人文、体验生活”的思路,努力使隐性文化显性化,让地下的走上来,让书本里的走出来,让死的活起来,使之成为可读、可视、可感、可消费的文化产品。
  段先念说:“西安市文化遗产保护和利用的投资,每年都在200亿元以上,只有1亿元来自中央、省、市三级财政,剩下的都是在政府主导下通过市场运作解决。政府主导,社会参与,市场运作,我认为这在全国范围是能拿得出手的。”
  曲江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区显然是西安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的“试验田”。从2002年起,曲江相继规划建设了唐大慈恩寺、唐城墙、唐芙蓉园、曲江池、曲江寒窑、秦二世陵等遗址公园,以及电影城、美术馆、音乐厅、大剧院、陕西文学馆和民间艺术馆,包括大雁塔北广场、贞观文化广场等在内的系列文化广场。
  “文化遗产保护利用的经济模式是什么?通俗地讲,就是找到盈利模式。”段先念说。近年来,曲江建设了遗址公园、文化广场周边地价上涨,“土地升值是城市价值兑现的重要部分,但不是全部,遗址公园建成,不要门票,这是给了城市回报。”
  “过去西安给人的印象是,文物很多,但是很穷,城市破破烂烂的,因为好多地方是遗址,不能动。现在把文化遗产保护与城市建设、民生和旅游结合起来,把几个对立的矛盾化解了。”段先念说,“西安连续三年,旅游人数每年增加1000万,去年达到了6000多万,这让市民和政府都看到了文化遗产保护和利用的重要性。
  然而,质疑之声也随之出现。争议首先来自文物领域的专家。大明宫遗址公园要发展旅游,计划放置一些雕塑和椅子,遭到文物专家的坚决反对。建设方只好放了一些石头,起到石凳的作用,和文物专家“捉迷藏”。
  西安市在建设遗址公园的同时,在周围开发商业地产项目,招来了“文化搭台、地产唱戏”的质疑。而一些旅游项目则被认为“开发过度”,城市中大量出现的仿古建筑被认为是“假遗产”、“假古董”……争论还在继续。
  (本刊记者崔银娜综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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