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新人民军”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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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菲律宾国土面积32%,长期以来被视为“拓荒边疆”的南部棉兰老岛,7月下旬以来先后有3个省份遭反政府武装“新人民军”袭击:7月21日约200多名“新人民军”成员在布基农省救走一名同伙并绑架4名狱警;7月30日250名“新人民军”游击队员袭击阿古桑省一个警察局,造成两人死亡、3人受伤;8月6日南苏里高省林吉格市市长遭“新人民军”绑架,政府军在追捕途中遭伏击,1死5伤。这对于该国的和平进程是个不祥的预兆。
  如果菲政府与同样活跃在棉兰老岛的摩洛伊斯兰势力8月中旬的谈判能达成协议,仅剩4000多人的“新人民军”将成为在菲坚持时间最长的反政府武装力量——自1969年成立以来,“新人民军”在菲农村地区坚持武装斗争长达40多年。今年初,菲军方曾表示,鉴于菲政府与“新人民军”及其平行政治组织“全国民主阵线”正为恢复正式和谈而努力,将不再把“新人民军”称作恐怖主义组织。然而,2004年那次重启和谈并不成功,这次恐亦如是。
   新菲共纠结土地问题
  “新人民军”的前身“人民抗日军”(简称“虎克军”)是菲共于1942年领导组织的。菲共早期被美国人控制的菲最高法院判为非法组织,后因协助当局对抗日本军国主义而获得合法身份,且兼并了社会党,二战期间以吕宋岛中部为主要活动基地,一面抗日,一面减租减息、没收菲奸地主土地,战后“虎克军”发展到10万多人。美军重返菲律宾后,土地革命夭折,菲共包括总书记何塞·拉瓦在内的党高层悉数被捕,菲共再次被判为非法。
  在国际共运大论战影响下,何塞·西松于1968年底成立新菲共。新菲共成立后,一直纠结于土地问题。战后初期,菲律宾的经济增长很少与农业有关,农民的收入仅及非农人口的1/4。政府虽然制定了重新分配土地的法令,但因地主、警察和法院抵制无法推行。从麦格赛赛到马卡帕加尔,多届菲律宾总统试图以立法解决土地过于集中问题,结果都失败了。新菲共看到这一症结,组织武装斗争反抗地主和当局。1970年代初,西松用笔名撰文《论菲律宾人民战争的特殊性》指出:“土地革命是解决菲律宾社会问题的重要方案……我们党主张:民族民主革命的主要内容是满足农民对土地的渴求。”
  1975年后,新菲共领导的人民武装迅速壮大,并逐步建立一些根据地。尽管西松于1977年被捕入狱,但革命形势依然看好。到1980年代初,“新人民军”总兵力发展到3万多人,建立了59个游击区,在全国73个省中的64个省内开展活动,给面临经济衰退的菲律宾政府造成巨大的压力。1986年初,垄断菲律宾主要产业的马科斯家族成为众矢之的,阿基诺夫人阵营抗议马科斯大选舞弊,拉莫斯将军也与马科斯决裂,促成了一场民主革命。
  阿基诺夫人上台后不久,即释放了西松,但因新菲共坚持剥夺地主土地,双方错失了和解的机会。1987年2月,阿基诺夫人政权宣布与新菲共及其“新人民军”全面开战,以拉莫斯将军为首的军方一波又一波的扫荡,令新菲共发展步入转折期。正在日本访问的西松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回到菲律宾,后来又向荷兰申请政治庇护。这一时期,菲政府还派遣特工诱捕了超过600名新菲共及“新人民军”干部,几乎摧毁了后者在棉兰老的根据地。
  在西松领导下,“新人民军”遵从新菲共的路线和纲领。按照新菲共的分析,菲律宾农村的土地占有和剩余榨取仍然是封建性的,比如地主通常提取全部收成的40%到90%,其所放高利贷月息高达20%。因此,在2008年12月26日菲共重建40周年纪念日上,新菲共提出“新人民军”三大革命任务之一,就是“在条件具备的地方,把土地革命从最低纲领发展到最高纲领,即从减租减息发展到平分土地、彻底消灭封建、半封建土地所有制”。因为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土地革命路线,“新人民军”的势力局限于农村地区,但却生生不息。
  
  哪根稻草能压垮“新人民军”?
  菲律宾是一个多山的群岛国家,它由7100个岛屿和小岛组成,11个最大的岛屿占全国面积的94%。菲律宾民族构成复杂,最大的族群仅占总人口的28%。由于国土支离破碎、农村比较分散,“新人民军”采取“集中领导与分散行动”的方针,将战斗力保持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既避免力量过于分散被各个消灭,又有足够广阔的空间以便于机动转移。
  菲律宾政府的正规军由陆海空三军及内卫部队10余万现役军人组成,另外还组织了“良民保家团”等准军事组织,加上菲律宾保安署管辖的地方警察部队,已经达到了25万人。与政府军相比,“新人民军”的力量实在太小,完全组织不起常备野战部队,不得不采取相对集中、相对分散的方式来适应游击战争的规模。最近20年来,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发展(苏联解体、美国反恐、菲律宾国内和解进程),“新人民军”面临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
  首先,菲律宾革命所仰赖的国际共运形势发生了重大转折。苏东剧变后,新菲共内部发生严重的分歧,于1992年分裂成“抵制派”(列宁主义派,后另成立菲工人革命党)和“效忠派”(亲西松派);而西松一手组建的“新人民军”,也因“亚历斯·文加瑶派旅”倒向“抵制派”、接受政府招安,实力大为削弱,由过去的数万人一度下降到只有3000战士。
  其次,美国在菲律宾开辟反恐第二战场挤压了“新人民军”的生存空间。自2002年以来,菲美“肩并肩”联合军演已举行27次。美国还以反恐名义陆续向棉兰老地区派驻美军士兵。五角大楼还通过资金投入推动菲国防改革和军备更新计划。在这种情况下,“新人民军”的作战能力受到极大削弱。
  再次,菲律宾国内和解带来压力。“新人民军”之外,菲南部信奉伊斯兰教的“摩洛民族解放阵线”等分离势力也长期武装反抗菲政府。“摩洛民族解放阵线”曾将政府军拖入连绵的游击战中,后在利比亚和“伊斯兰会议组织”调解下,才与菲政府休战,并通过1976年《的黎波里和平协议》,接受政府的招安。
  “摩洛民族解放阵线”安分后不久,不安分的该阵线副主席萨拉马就自立门户,并于1984年创建“摩洛伊斯兰解放阵线”(简称“摩伊”),旨在建立“棉兰老伊斯兰共和国”。2010年,“摩伊”宣布不再寻求建立独立国家,双方于2011年2月正式重启和谈。对于阿基诺三世政府上台大半年来首次和谈,双方互动积极。菲律宾大学法学院院长莱昂嫩作为政府方面的首席代表,受到“摩伊”欢迎,而“摩伊”首领易卜拉欣·穆拉德也表示,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结束与政府的武装冲突。
  棉兰老岛有菲律宾“革命试验田”之称,当初“虎克军”失利后,菲政府就把他们流放到棉兰老地区。在以后共同的反政府斗争中,“新人民军”与“摩洛民族解放阵线”和“摩伊”有过很好的配合。如今,菲政府以“各个击破”逐步瓦解这种反政府联盟。长远来看,“新人民军”如要避免被彻底消灭的命运,必须走到政府的谈判桌前,放弃暴力革命。
  
  “新人民军”将何去何从?
  今年3月,负责与“新人民军”的政治组织——“全国民主阵线”洽谈的政府方面首席代表亚历山大·帕迪利亚表示,“全国民主阵线”并非恐怖组织,现在是政府同它通过谈判达成政治解决方案的最好时机,“武装冲突已经过时。不管政府军多强大,‘新人民军’多弱小,通过军事手段都不能赢得这场战争……我们同意一个18个月的时间表,讨论社会经济改革、政治和宪制改革以及结束敌对与解散‘新人民军’的问题,寻求最终的政治解决方案”。
  但是和平从来没有坦途。在阿罗约政权时期,由于“全国民主阵线”无法接受菲政府在最终和平方案中提出的列明“‘新人民军’武器清单和所有成员名单”的条件,双方原本要签署的最终和平方案没有实现。“全国民主阵线”主席贾兰多尼在解释拒签最终和平方案的原因时说:“政府要求我方详列所有武器装备和所有人员清单以及档案的做法,违反了1992年联合声明中规定‘不投降原则’的条款……如果他们搞这种让我们感到羞辱的两面派手法的话,那么只能说明,阿罗约政府根本就是为了顾及阿罗约本人的大选形象,没有和谈的诚意。”
  摩洛穆斯林反抗菲政府武装斗争的结果是,他们可以在传统的穆斯林居住地——棉兰老地区建立“棉兰老岛穆斯林自治区”;建立自治区的教育、财政和金融制度;在中央政府和议会派驻代表;7500名“摩解”成员编入现役军警。但“新人民军”只在广大的菲律宾农村地区建有根据地,他们不可能像摩洛穆斯林那样建立自己的自治区。新菲共长期以来也被政府宣布为非法组织,尽管1992年9月,拉莫斯总统废除了沿用35年的反颠覆法,承认新菲共为公开合法政党,准予参加未来的全国大选,但菲律宾政治依然没有摆脱家族主义与主从关系这两大桎梏,政党政治在菲律宾也仅仅是个政治摆设而已。
  “新人民军”在没有外援的艰苦条件下依然生存下来了,这是一个奇迹。2011年初,菲政府与新菲共在挪威首都奥斯陆重启和谈,双方同意安排进一步和谈,以便在明年6月结束冲突,而政府尤其期望在3年内与新菲共及其领导的“新人民军”和“全国民主阵线”签署一项达至最终和平的“全面协定”。但形势迫人,“新人民军”7月重燃反抗怒火,今后将何去何从?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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