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松,位于长白山西坡腹地,温凉的山地气候,茂密的原始森林,肥沃的腐殖土壤,成为长白山人参生长的家园,众所周知,人参属名贵中草药,滋补作用无与伦比,曾被世人称作“人间仙草”,名列东北三宝之首,然而,日益稀少的野生人参资源,历史悠久的园参栽培方式,却鲜为人知。
　　于是,我怀着一份好奇,踏上那片神奇的土地,走近了穿行在莽莽林海中的放山人……
　　
　　寻访人参老把头
　　
　　记得好像是在2006年末的一天,我去北京人民大会堂参观时,在吉林厅的展览柜里,看到一苗9.2两重的长白山百年老人参,出土地为吉林省抚松县境内原始森林,时间1981年9月。说明词上标明:这是长白山地区迄今为止,发现的非常罕见的自然野生人参……那么,找到当年发现、采挖这苗山参的人,当然成为我去抚松采访的第一个工作日程。
　　抚松县地处吉林省东南边陲,县城抚松镇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迈出源头的松花江水,温顺地与小城擦肩而过。我从当地档案局提供的县志上查到:抚松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活动,春秋属肃慎地,三国及南北朝属高句丽,隋朝属靺鞨粟末部,唐朝属渤海国西京鸭渌府,辽属东京道,金属上京路会宁府,元朝属辽阳行省开元路,明朝属奴尔干都指挥使司建洲女真部,清朝初年为皇家禁封之地,归属吉林濛江洲……
　　大约在唐朝渤海时期,渤海国向朝廷纳贡的主要贡品之一是长白山人参。从唐中宗神龙元年到唐明宗天成元年的220余年间,渤海国通过朝贡驿站94次将大量野山参,运往京城。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建洲女真人将采挖到的10万斤野山参,全部运入中原地区,换回铧犁、锅、盐、粮油、布匹等物品。自清朝康熙年间开始,由于皇家禁封、匪患,长白山地区野山参产量逐年下降。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长白山森林被恶性采伐,破坏了野山参的生长环境,使野山参资源日趋减少,摆放在人民大会堂吉林厅内的长白山野山参,专家推算它大约有130多年的参龄。
　　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当年采山参的把头王忠权,住在距抚松60公里远的北岗镇。第二天早晨,我费尽力气找到他的住处时却扑了个空,邻居告诉我“老王前些日子上马鞍山参园子干活去了。”我立即租了一台面包车,请王忠权的邻居做向导去山里找他。
　　时值暮春5月,山山岭岭开满了粉红色的达子香花,偶而会看见山坡上的空地里,有一片片用蓝色塑料布盖着的地棚子。向导告诉我:“那就是园参种植园。”传说清朝乾隆初年,抚松地方官府为了应付朝廷内务府征收人参的需要,开始允许当地百姓创翻原土大面积培植园参。同治年间在抚松境内今称东岗、西岗、北岗的森林、山坡上,形成一定范围的园参种植园,有从事园参种植的参农300户左右。
　　今年73岁的王忠权,早已经不能再去翻山越岭技野山参了。同乡张仁柱看他始终一个人生活,就请他帮助看护自己那5000多丈园参,这样,王忠权老人既能赚一份工钱,还能采些天麻、串地龙、山野菜之类的东西,卖给收山货的小贩子……园参地在森林附近的一个漫坡地带。参串子(种参的池垄)南北长约500多米,是去年秋天张仁柱雇人15元/丈刨翻过来的原土。4月份开始,按照园参种植的传统方法,要将三年前种在另一块参地里的参苗移栽到这片地里。园参的生长期5-6年,这当中的三年头上,必须得换一次土壤。因为园参一般种植在被伐后的次生林土壤中,土壤的营养成份供给不上园参连年生长的需求。地头上,忙着给参串子蒙塑料棚子的王忠权,听我问起那年“放山”采到一苗野山参的经历时,他极力回避,沉默无语,待人的态度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热情了。我只好将话题转移到园参的种植上……说到种植园参王忠权老人变得轻松了许多。
　　原来在园参生长期内,为避强光和夏季的雨水,每年阳历5月前后,必须把参池子上面的遮阳棚子支架妥当。解放前,种植园参的参户用树皮或野草盖棚子,20世纪50年代初——70年代末改用白花其布或油苫纸。1984年开始推广使用塑料布,特点是遮光适度、成本低。我关切地问:“冬天的时候也这样吗?”王忠权摆摆手说:“那时候不行。”他告诉我:到了阳历11月底参户们将参串子架上的塑料布撤下去,再用从农村买来的玉米杵子盖到参池子上,不然冬天冻坏的园参,待来年春天就会烂在地里。野山参生长在树荫下的杂草丛里,天然植被的覆盖,使它能安然度过东北寒冷的冬季。
　　王忠权始终没说那苗国宝级山参的事情,从山里回来的路上,我的向导与我闲聊之中,讲述了老王那次“放山”的经过。那是1981年中秋节前夕,王忠权领着两位年轻人,在长白山附近的森林里转了五六天,也没看见野山参的影子。第七天想歇工下山时,王忠权在几棵松树之间的草丛中,发现了野山参的花籽,大家乐坏了。他们用去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才一点点将那颗参形近30厘米长,须子42厘米长的“大货”(放山人对山参大小的称呼)采挖出来,回家用秤称出9.2两重,大伙很高兴都想卖个好价钱,但是,当时的政策只准许国家收购,无奈只好将野山参以1000多元的价格出手了。第二年政策放宽了,收购山参的那家公司转手出让时,那棵野山参的价格涨到几十万还多。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老王总觉得自己当时太糊涂,卖了那么一点钱,对不住大家,更对不住自己,从此,老把头也不再领人放山了。
　　
　　行走在放山的季节
　　
　　6月底,抚松县文联王德富老师打电话给我说:山上林子里的山参和园参都开花了,放山的季节到了。谁知,一直到8月初我才抽出空来,赶到那儿的人参种植园一看,虽然参花早已落去,但人参秧枝上的参果泛着鲜红的色彩,还是让我顿生爱意和惊喜。第二天王老师就帮我联系到一伙去山里放山的人。
　　王厚福和他的两个伙计,收拾着放山用的工具准备进山了。他们同住抚松县东岗镇东参村,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一位叫许振清,另一位叫李景旭。他们三人十八岁时开始跟着老把头放山,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从未拆过帮。因为王厚福的生日早两位伙计几个月,每次放山许振清和李景旭都举认王厚福为把头。从前,放山的人一直遵守着一条传统的规矩,进山时单人、三人或五人搭伙,绝不能两人或四人搭伙,如果有谁破坏了这条老规矩,放山找棒槌(放山人对山参的称呼)就不顺当。起初,王厚福不太愿意我跟着上山,可又不好意思拒绝。事有凑巧,吉林省人参研究院的方教授也想跟着进山考察,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八里山距抚松一参场东岗镇11公里,王厚福租了一辆面包车,将我们送到八里山的一个山口上。他说:如果不是有我们两个外人,他们自己就坐顺路的车过来了。过去这儿没有像现在这样发达的公路,进山找棒槌必须走很远的道儿,现在他们可以骑着自家的摩托车去放山,把摩托车放山脚下面一锁,他们满山遍野转一天,摩托车也不会被人推跑。
　　从前,长白山区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八月里来野花鲜,情郎哥采参进深山:八月里来雨绵绵,情 郎哥采参好可怜;八月十五月儿圆,情郎哥在外想坏俺;八月十五夜难眠,天上月圆人不圆……一位女人深情的牵挂,暗喻着放山人的艰辛和悲欢。那时候,放山人为了多挖一些山参养家糊口,不知在大山深处待多少天,走多少山路。他们带的粮食也非常有限,迷路、死人经常发生在他们风餐露宿的生活里。我想:现在的放山人与过去相比,也许改变了许多,放下人口增多,交通便捷不说,生活方面的提高和改善已经显而易见了。我曾主动看过王厚福他们三人的背包,除了用编织袋装着的采参工具,每人带着两塑料袋麻花、面包、黄瓜、大葱、豆酱等食品,还有一个2.5公斤容量的塑料酒壶,里面装着满满的白酒。另外,我还发现他们每人手里拿着～根长度约有2米左右的木头棍子……
　　我们转过山口,看见一条蜿蜒的山路掩没在前方的森林中。王厚福选块平坦的草地,从口带里掏出三块石子放在地上一字摆好。许振清不知在哪儿搞来一捧黑土,放在石子前面。王把头点燃一把檀香,插在小土堆上,然后招手示意大家跟着他跪下,冲着那香火和石子连磕三头。起来后,方教授告诉我:刚才是王把头和伙计们“拜山”。这一带没有山神庙,王厚福沿袭放山人祖先“拜山”的方式,拣三个石子当山神、财神、关公,在入山前进行简单的烧香、叩拜祭祀,祈求山神、财神、关公保佑我们顺顺当当、心想事成……崎岖的山路一会上坡,一会下坎,我和方教授费劲力气才能勉强跟上放山人的脚步。当我气喘吁吁地跟在他们后边,停在一个比较平缓的山坡上时,王厚福已经吩咐李景旭为我和方教授也找来两根与他们同样的木棍子,他递给我木棍子时告诉我,这是放山人必须使用的工具——索宝棍,也叫“快当棍”。连王厚福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放山人给自己所用的工具名称前面都加上了“快当”字眼,像“快当棍”、“快当刀”、“快当锯”、“快当绳”……。“快当”在放山人的心里和口头上被看做吉利、顺当的意思。
　　放山的时候,他们顺着山坡的斜度,三人排成一个扇面,彼此间隔大约有4米左右的距离,我和方教授只能跟在他们的后面。在寻找山参的过程中,大家是不能随意乱讲话的,交流的方式就用各自手里的“快当棍”,大致分“叫棍”、“回棍”和“碰棍”。每当老把头想改变找山参的方向时,会用木棍在旁边的树上敲三下,这是“叫棍”;伙计们回应着也朝自己身边的树上敲三下,便随老把头指点的方向靠拢,这叫“回棍”;遇到动物无论大小,按着祖传的规矩尽量避开,遇到猛兽时把头会在树上连敲七下,大家集中起来避让来者:如果两伙放山的人找山参时碰到一起,两伙人中的老把头会将手中的“快当棍”碰到一起,互相说:“快当、快当”,表示互敬、互让的意思……
　　这回放山王厚福的心里是蛮有把握的,因为几天前他曾领着许振清和李景旭,在这片山坡的林子里,发现了一个老“兆头”,估计在七、八十年的光景,说明当年放山人曾经在这里找到了野山参。在放山人的行当里,有句谚语:围着“兆头”转,才能吃饱饭。根据就是放山人采到野山参之后,会在附近选一棵大树砍掉一块树皮做“兆头”,在露出树身的地方,刻上采参的人数和山参的大小,下山的时候,再随意将山参果扔在“兆头”附近,五年或者十几年后,在这个放山人留下的“兆头”周围,依旧能找到野山参。中午,王厚福让他的伙计在离老“兆头”不远的地方,用树枝和桦树皮支起一个大窝棚,准备着晚上在这里过夜用。简单地用过中饭,王厚福领我们向另一个林子找过去,方教授悄悄告诉我:“你要是听到老王‘喊山’,那就是找到人参了。”
　　8月的长白山与内陆相比凉爽了许多,可遇上没有一点风丝的天气,山上的森林里也是闷热,蚊子嗡嗡地围着人的前脸和后身打转转。为了阻止蚊虫的袭咬,我不停地抽烟,并用毛巾将头部包起来,但手背和脖子还是被蚊子叮咬了好几个大红包。就在我暗自叫苦连天的时候,突然听到王把头惊喜的喊声:“棒槌”!我前面的许振清和李景旭嘴里喊着:“接山!接山!”。说着两人一同跪在地上,方教授麻利地拉我跟着也跪下去。我听李景旭问:“几品叶?”老把头伏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回答:“五品叶。”许、李两人伏地磕了一个响头,嘴里念叨着“快当!快当!”,便朝那野山参围拢过去。
　　王厚福和李景旭先将红色的“快当绳”,拴在山参秧杆的中部,绳的两端各系着一枚铜钱,再拴在用红布条缠着的树枝上。我觉得非常稀奇,兴许他们怕山参跑了不成?那边许振清拾回来一抱干树枝,点燃后烟雾飘过来,这边的蚊子马上跑远了。李景旭拿出“快当刀”剥去山参秧根部的植被,开始用一个鹿骨做成的“快当纤子”,慢慢地拨去一层层的腐土,渐渐地一颗鲜活的山参露出来了。再往下一层清理山参须枝上的腐土时,李景旭更加小心翼翼,整个人简直要趴在地上了,如果这时不小心弄断了一根参须子,王把头会骂死他的……
　　方教授用尺子量了一下,请出来的山参(放山人忌讳用‘挖’字),长度17厘米,估计野山参重量在1～2两左右,生长期在30-40年左右。再看山参的“五形”:芦头长而圆,皮紧纹路细,参须子长,活像一个抽象的人……据方教授介绍,野山参主要生长在东北地区的长白山、完达山、小兴安岭山区,其中长白山的野山参资源最为丰富,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也非常高,这完全依赖于长白山区独特的地理位置、温凉的气候变化、深厚的腐殖土壤而形成的野山参生长环境……尽管在中国人参市场上,长白山野山参已受到美国花旗参、俄罗斯野山参和韩国高丽参的冲击,仍然不失霸主地位。
　　往回走的时候,我看见王把头把那几颗通红的参果,放在手掌心里搓去果皮,又将白色的参子扔在他新砍的“兆头”附近,这种遵循老传统的做法,本意上是留给自己的,或许也留给了别人……
　　
　　旅游资讯
　　最好的季节-抚松位于长白山地区,夏天跟着放山人去找野山参。秋天去园参地看收获园参的场景和传统的加工方式。最好的地方美食一品尝长白山的山珍野味。原生态的菌类和野生木耳是内地不可见的美食。
　　最好的出行线路一北京乘飞机或动车组可以先到长春,在站前有从客运站发往抚松的班车。每天车次较多、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