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粒风中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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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次次地上路、出门、旅行,平凡的故事便因旅途中那些质朴、纯洁的人而变得晶莹起来,如珍珠一般,散发着柔和但华贵的光泽。
  
  在丽江
  
  我拿筷子饶有兴致地吃着香煎洋芋丝,倚窗坐在丽江古城的酒吧里。门口是一眼井,有拿着旗子的导游领着团队一次次在此驻足,讲着关于这眼井的传说,却又迥然不同,以至于我的思维几近枯竭也判断不出哪一个版本的故事更接近真实,然后又有人不断地听着讲解拿起井边有一角缺口的碗喝口井水。想必那碗井水里也承载了不少的真实的祈愿:阿军在我对面,给我倒酒、拿纸巾,给我讲风俗民情,我则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阿军聊着天。
  每天早上清洁工几点开始打扫古城?
  这里没有清洁工,家家户户会将门前打扫干净。
  那四方街广场呢?
  也会有人主动去打扫,就像每晚广场上的演出也是古城居民自发组织,游客免费观看的。
  纳西族是少数民族也遵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吗?因为我来自内蒙古自治区,当地的蒙古族是被允許生育两胎的。
  可以生几个小宝宝呢?
  他不回答,我就更是好奇。阿军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弟弟,总之这个复杂的关系就是我和他之间没有一个可供谈论的熟人。因为我独自旅行,朋友们总是挖空心思帮我在当地找一个熟人,阿军便是,说着绕嘴的纳西普通话,每一个音节都很用力。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深刻。纳西族当然要享受少数民族的特殊政策,比如你和我要是结婚了就可以生两个孩子。
  我的脸红了,阿军对我的好是朴素、直接、不加掩饰的。他的目光始终在我的身上,不论我是和他的朋友喝酒,还是在“火鸟热舞”蹦迪,不论是带我去纳西村吃饭,还是陪我在拉什海发呆,那束深情的目光始终投射在我的左右。为了躲避这份遥远的爱恋,在蹦迪、喝酒至凌晨三点后,我在第二天早上乘长途车,独自去了泸沽湖,而阿军在得知后,不声不响地开了七个小时的车专程去接我。一天之内往返在颠簸、崎岖的山路上十四个小时,还要骗我,他在泸沽湖办事,问我要不要搭车。
  阿军的姥姥是摩梭人,父亲是藏族,母亲是纳西族,嫂子是白族,因此他会说好几种少数民族语言,甚至也会说一些英语,颇有语言天赋。他深谙当地少数民族风俗,了解丽江这片土地就像了解自己的屋子一般,熟悉到每一根房梁,每片瓦和每一块砖。无疑他也是睿智的、执着的,因为我的许多想法,还在萌芽状态时,他便感觉到了,和他在一起便有一种默契,气氛也就很宽松,因为有一分莫名的了解。
  我一再地暗示、躲避,阿军是懂的,但他有着少数民族固有的执着和单纯。我去的时候正是春节,阿军就这样将整个春节用来陪伴我去他再熟悉不过的雪山、峡谷和只有当地纳西人才知道的有趣的地方。不知疲倦地为我讲着这片土地的传说、过去和现在,及至我走。我沉甸甸带不走的是内心的感谢和愧疚。
  也许,阿军猜出来我快走了,我们去吃火锅的时候,他哀伤的面容让我不敢面对,阿军担心我吃不惯云南的饭,怕我会想念内蒙古的羊肉,所以带我去吃涮羊肉。他始终没拿起筷子,只是一口口的喝酒。我不得不相信人的确是有预感的,我不用说我第二天会走,阿军的心早已感觉到。
  从中甸那边去虎跳峡的路上,很高很高的山上,一对美国夫妇在那里开了一个小旅馆,光顾那里的是一些背包客。每天他们和他们的孩子会拿着望远镜眺望山下,看到了徒步的旅行者便会高兴的说,有客人来了……
  我的泪水戚戚然浸湿了眼眶,喉咙哽咽。
  阿军拿纸巾胡乱地擦我脸上的泪水,因为他也早已泪眼模糊。
  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留下来,他哀然地问我。
  我将头别向窗外。
  如果有一天,倦了,就来。好吗?我一直在。
  我使劲地点头。
  晚上,我们去唱歌,确切地说,是听阿军为我唱歌。他有着少数民族与生俱来的歌唱天赋,于是我不得不,不得不在他的歌声中感受心的绞杀。
  你温柔的指尖,留下眷恋在我掌心盘旋,任何叮咛语言没到嘴边,就已搁浅,你走前一天,回到最常去的地点,看着曰出浮现,多不愿,怕来不及说再见泪已抢先,把伤感加在牵强的笑脸,我仅有的都在眼前,我舍不得眨眼睛,怕错过任何一秒的时间,我所有的就在眼前,却快离我好远,从此你离我好远,我舍不得眨眼睛,说再见。
  阿军的歌忧伤地击碎了空气中每一个分子,让所有的毛孔呼吸到的都是离别的伤感。他的歌,一遍又一遍在我即将离去的这个夜晚无助无奈的响起。
  及至我入睡,歌词和音韵依然萦绕,如那晚的星星,不知疲倦。
  我知道我不会停留,我知道我始终会走,于是我选择了没有告别的离去,因为有些东西我实在无力面对。
  走进机场隔离厅,我的背影执拗而孤独,背后的灯光华丽无比。
  
  在阳朔
  
  我在西街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吃着烤串,面前还有一瓶啤酒。入夜的时候,阳朔还是有一些凉意。尽管是金秋十月,我的鸭舌帽檐拉得很低,这只是习惯使然。我并没有伪明星的刻意装酷,因为人体大部分热量是从头部散发的,而我更习惯裸露手臂。穿低腰的牛仔裤,头上带着鸭舌帽、网球帽、牛仔帽或是将蜡染的围巾像帽子一样包裹头部。我想路人是不太容易看清我的脸的,但更不容易看清的脸是我对面卦摊的主人。当然,他的摊前悬挂着易经协会的证书,一位五十元,但算者甚众,他的头发、胡须白花花地几乎遮盖了整个面部,说话时他的脸会凑到算卦者的耳部,旁人是听不到的。
  我呷一口啤酒,再抬头,一双嗔怪、焦急、欣喜的眼睛正注视着我。我有一瞬间的愕然和眩晕,夜晚从月亮山骑车到这儿我不能想象,因为这一路没有路灯、公车和行人。我和他短暂的相识只是两个的小时的事情,他是别人的导游。当时那个旅游景点只有我和他的外国游客,而我听了他一路对景点的讲解,并帮那个外国游客修好了他的数码相机,一个简单至及的小故障,便搭伴玩了一会儿,当然导游费不是我付的。在那个法国游客浑浊的法式英文发音中,我帮他辨析了一些语汇。他的英文是足够好的,但骄傲的法国人的英文永远不太好,因为法兰西民族认为法语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英语是他们不屑的,说得不标准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伸手向上推了一下帽檐,坐吧,真巧在这里又见到了。我若无其事地看着黎,这个聪明的导游。
  他是彻彻底底的当地人,中学毕业后曾去外地打工,然后当阳朔的游人趋之若骛的时候他回到了家乡。他不会写,去口说着纯正而流利的英语和日语;他不懂语法,外国人的语言却被他说得像当地话一样婉转动听。不过在他每个清晨背单词的时候,也曾被村里人误认为他在练法轮功。我其实能够了解他在坚持自己信念时遇到的庞大的阻力。这里的农村还是相对闭塞的,因为贫穷而没有更多的途径去了解社会的发展,而他艰难地坚持了自己。
  我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温暖或寒冷都容易让我迷失自己,因此我学会了掩藏,就像拉低的帽檐总是遮住脸一般。
  这屋顶上挂的是真的柿子吗?我抬头看看酒吧装饰在屋顶沉淀淀黄澄澄的果实。
  他站起来,与老板娘用我听不懂的阳朔话咕哝了几句,然后从屋顶上摘下来一个,用纸巾仔细地擦擦递给我,尝尝吧,很甜。
  他缩着肩膀,空旷的上衣像是凌空放置,当地人说他穿得怪里怪气,因为他的衣服和裤子都是大上几号的,但他的身上始终有一种气息弥漫。也许是因为他的内心始终有执着的追求和热烈的希望,他没有浮华的味道,但也不是简朴,也许有些东西语言的确难以表达。
  他坐在我对面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很少吃东西。不一会他的脸就变得绯红,他的话也渐渐多起来,人也很兴奋,甚至透过他喝酒的动作都能感受到他的愉快。我起身去拿烤好的苞米,凝视他饮酒的背影,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是快乐的。
  因为我也来自少数民族地区,而我那里有着他完全不熟悉的风景和生活,于是我们聊天,喝酒,气氛美好的就如一首唱在海边快乐的歌。
  而他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深情,即使只靠昏暗的酒吧灯光,我依然可以看得到。
  第二天,我坐在了西街唯一可俯瞰整条西街的李萍咖啡屋的二楼,听着MP3,喝着喜力啤酒,吃着麻辣牛肉炒饭,看到黎在西街焦急地走来走去,目光紧张地看着每一个酒吧里的坐客和商铺前的摩肩接踵的购物人群。夜晚的西街是喧闹和熙攘的,他不得不与熟识的客人和老板打着招呼,目光去口是焦急而警觉的搜寻着。
  很晚了,我依然在这里坐着,直到他失望的身影渐渐远去。
  一路行走,总是会被感动,当我写了许多游记出来时,我发现我遗忘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就像风湿性关节炎和手术后的伤口,在阴雨天会疼痛。
  我还会走,但路再长,时间再久,有些人,也不会忘记,只能想念,细细碎碎。(二泉映月社团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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