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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3年秋天,47岁的伊丽莎白·帕卡德从伊利诺伊州精神病院出院。回家后不久,她的丈夫——西奥菲勒斯·帕卡德便将她囚禁家中。在19世纪,大多数州允许丈夫决定他的妻子什么时候需要被送进某一机构。但是,对于一名妇女被关押在自己家中的情况,法律却未做任何规定。为了抗议这种限制,伊丽莎白将一封求救信抛出了窗口。這封信被送到了查理·R . 斯达尔法官手中,并引发了一场后来影响深远的诉讼:帕卡德诉帕卡德案。
父亲让她接受教育,丈夫却将她送进精神病院
伊丽莎白并未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女性权利的倡导者,但她似乎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她出生于一个牧师家庭。父母原本给她取名叫贝琪,但她却对此并不满意,自己改名为听上去更具独立意识的伊丽莎白。她的父亲十分富有,在社会上很受尊敬,也是个很有远见的人。在当时,女性接受高等教育还很有争议,但他仍将所有的孩子都送到学校,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伊丽莎白也因此得以进入阿姆赫斯特女子神学院,学习文学、哲学和科学。没过多久,学院的老师就承认,她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之一。通过不断的学习,她拥有了敏锐的分析头脑。此时她还不知道,有朝一日,这将拯救她的生命,并为妇女的权利斗争开拓道路。
伊丽莎白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教师。然而不幸却降临了。1835年的圣诞节期间,她开始头痛不已,精神错乱。虽然医生给她看过病,但伊丽莎白仍然不断出血和呕吐。父母非常担心她的健康,于是把她送进了伍斯特州立医院——同时是一家精神病院。父亲觉得,伊丽莎白因为教书而承受了太多的精神压力。他开始为她物色婚配对象——西奥菲勒斯·帕卡德成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也出生于教士之家。但是,他们家对于女性的态度是不大友好的,甚至认为“女性是罪恶之源,在社会中应当是次等和压抑的角色”。在结婚之前,伊丽莎白和西奥菲勒斯互不了解。他只知道她是父亲朋友的女儿,不知道她如此“叛逆”。
伊丽莎白很快感受到了与丈夫在观念上的冲突。她在给友人费舍尔夫人的信中写道:“我们应该有一种精神自由,一种权利,一种决心,不称呼任何人为主人。”然而她的丈夫却在教堂公开宣扬“夫为妻纲”。这让伊丽莎白非常恼怒。尽管西奥菲勒斯一开始表示了对她的“包容”,但伊丽莎白公开反对丈夫在教堂讲道的举动,还是激怒了他。西奥菲勒斯把伊丽莎白赶出了教堂,让她上一个由他的姐夫讲授的“小班”。西奥菲勒斯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然而,这对伊丽莎白却产生了相反的影响:她在小班上积极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且表现得更为激进。
在结婚21年、生了6个孩子之后,西奥菲勒斯意识到,他的家庭彻底失控了。他劝说伊丽莎白去精神病院,伊丽莎白坚决拒绝了,并再次表示,丈夫应该是女人的保护者,允许她有自己的意见和信仰,并在这些权利上支持她。西奥菲勒斯对此嗤之以鼻,他决定行使丈夫的合法权利,将妻子送往精神病院。当时,伊利诺伊州的法律规定,如果一个男人说他的妻子精神不正常,他可以把她关进一个机构,作为一个囚犯对待。
终于,1860年6月18日,这一天到来了。早上,伊丽莎白正准备洗澡时,看到丈夫和其他人从大厅走向她的房间。由于没有穿衣服,她匆忙锁上了门。后来,伊丽莎白记录下她丈夫所谓“合法绑架”的过程:“我是以如下方式被绑架的:1860年6月18日清晨,当我从床上起来,准备洗澡时,我看见我丈夫和我们的两位医生走向我,他们都是教堂和圣经班的成员,还有一位陌生的绅士,伯吉斯警长。由于害怕,我匆忙锁上门,赶紧穿上衣服。这时,我丈夫用斧头劈开窗户,强行进入了我的房间!他们三个走近我的床,每个医生都摸了我的脉搏,没有问一个问题,就诊断说我精神不正常。所以在这两位医生,梅里克医生和纽柯克医生看来,精神错乱是由脉搏的跳动而不是精神的活动来表现的。当然,当时我的脉搏的确因为过度恐惧而跳动着。我问道,‘这么一个不合时宜、出乎意料、没有男子气概,甚至蛮横无理地进入一位女士私人卧室的人,脉搏怎么会还没有这位高雅的、温柔的、敏感的女士跳得快呢? ’”这番话自然没有被回答。伊丽莎白最终还是被送往伊利诺伊州立医院,一关就是三年。
她为所有的妻子发声,为所有“精神病人”辩解
伊丽莎白能够回家归功于一封来自她大儿子的信。但是在回家后,西奥菲勒斯并未掉以轻心。他把妻子锁在家中的育儿室里,并用木条钉住窗户。他截获了所有寄来的信件,并且拒绝她的任何朋友去看她。同时,他给北安普顿精神病院的院长写信,打算再将伊丽莎白送入精神病院。伊丽莎白偶然读到了回信并把它抄了下来,然后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她知道必须尽快采取措施,并很快想到了办法。她观察到,每天都有一个男人从她的窗口经过。于是,她写了一封给朋友哈斯莱特太太的信,并在那个男人经过窗前时,把那封信从窗底的缝隙里推了出去。她央求他把信送给哈斯莱特太太,而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
这封信辗转到了斯达尔法官手中。法官向哈斯莱特提出,如果她和目击证人能签署一份伊丽莎白在自己家中被囚禁的誓言,那么法院可能可以颁发人身保护令。这是她获得司法救济的唯一机会。于是,哈斯莱特太太找了很多证人。他们作证:房子的前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伊丽莎白房间的窗户从外面被钉死。于是,郡治安官把人身保护令交给了西奥菲勒斯,命令他和伊丽莎白一起出庭,并解释他为什么把自己的妻子囚禁起来。西奥菲勒斯的解释是妻子精神错乱,还会造成对他人的伤害。他还拿到了医生的证言:不仅伊丽莎白精神不健全,她的母亲和亲戚也都有疯病。这疯狂是遗传的。他作为家长,是在“行使保护权”。
另一方面,伊丽莎白也为审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知道这次审判非常重要,不仅仅对她自己,而且对其他处于与她相似情况的女性也是如此。她聘请斯蒂芬·摩尔律师为她辩护。律师在庭上表现非常出色,他详细地介绍了伊丽莎白所受到的囚禁,并请来了多名证人。紧接着,在法庭上,他对伊丽莎白进行了类似于今天的精神鉴定的询问。伊丽莎白在整个审判过程中,表现既冷静又理性,谈吐有序,条理清晰。她向陪审团表示,自己是因为对夫权的不同见解而被报复。紧接着,她拿出了那封她抄录的、来自北安普顿精神病院的回信。信中很明白地表明,西奥菲勒斯正密谋将伊丽莎白再次送入精神病院,并将她终身囚禁在那里。她的律师找来证人,揭露了另一个令人气愤的事实:在之前伊丽莎白被送入精神病院期间,她的丈夫曾多次以她的名义向其父要钱。这些钱从未用在精神病院受尽折磨的伊丽莎白身上。
终于,1864年1月18日晚上10点,陪审团听完了庭审的全过程。他们仅仅商议了7分钟,就回到法庭,并做出如下裁决: “我们在听取了本案的证据之后,确信伊丽莎白·帕卡德精神正常,不应当再被囚禁。”拥挤的法庭被掌声和欢呼声淹没,所有的手帕都浸透了眼泪。过了好一会儿,大家的情绪才平静下来,才又坐了下来。秩序恢复后,伊丽莎白的律师提出动议,要求释放他的委托人。斯达尔法官遂代表伊利诺伊州第20司法巡回法院当庭表示:“现在宣布,伊丽莎白·帕卡德夫人,作为一个理性正常的女人,不再受到任何束缚。”然而,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从法院回来的伊丽莎白发现,获得了自由的她,却没有地方可去——西奥菲勒斯趁机把房子卖了。当她回到家时,一切都不见了。家具、书籍、衣服,所有的个人物品都不见了。她只好回娘家住,幸好父母接纳了她。然而此后余生,她始终没能和西奥菲勒斯离成婚,就连偶尔几次去看望孩子,都会受到他的斥骂。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击垮伊丽莎白。她转而为女性的权利而斗争。她四处演讲、笔耕不辍,呼吁伊利诺伊州议会出台立法,禁止丈夫将妇女和子女送进精神病院。通过她的努力和辛勤工作,几个州的立法机构共通过了34项法案,以保护已婚妇女的权利。议会纷纷设立委员会,对医院财务问题、卫生条件、治疗水平进行检查,责令他们改正。伊丽莎白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经过九年的诉讼,她终于在53岁那年与孩子们团聚,并获得了三个未成年子女的监护权。最后,她一直活到了81岁——自然,再也没有患过所谓精神疾病,并以自己的著作、演讲和在议会的积极活动名留青史。
编辑: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