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爹老妈环游世界(外一篇)

来源 :少年文艺(上海)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nc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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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行程,买机票,订旅馆,收集旅游情报,打点行装……在出发去环游世界前,我忙得不亦乐乎,每晚一躺到床上就呼呼大睡。然而,一天晚上,我做梦了,梦到我的老爹说:“我也要和你一起去环游世界!”
  醒来,脑子里想的,尽是我的老爹老妈。
  我的老爹,是个超级慈父。在我们四兄妹的眼中,他不大像是父亲,更像是我们的最佳玩伴。他带着我们去钓鱼、游泳、打乒乓球、下象棋、玩扑克、打麻将、跳舞、打英式桌球、远足……我没法数得清他带我们玩过的玩意。光是扑克,他就教了我们十多种玩法,从最简单的“钓鱼”到锻炼智力的桥牌。他还会耍车技:可以坐在单车上一动不动,又可以飞快地骑着车,忽然跳下来,然后又跑上去,跳回车上。直到近六十岁,他还为学生表演他的拿手好戏,这是我唯一没能跟他学会的玩意。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三年自然灾害。老爹任教的学校,把偌大一个足球场分给老师,让他们种农作物生产自救。老爹带着我们兄妹去翻地。足球场的地硬得似铁,我们又年少体弱,一锄下去,只啃下拇指大的一块泥土。我们一个个愁眉苦脸,老爹依然笑眯眯地向我们描绘美好的前景:我们要为玉米进行人工授粉,让玉米长得比我们的大腿还要粗;我们要把西红柿嫁接到茄子上,让西红柿长得像茄子一样大!这些神奇的景象鼓舞着我们,令我们一个个成了“愚公”,啃完了那长长的一畦地。从此,种东西也成了爸爸带着我们玩的新玩意。我们种玉米、高粱、番薯,种南瓜、青菜、茄子,甚至还为老爹种了烟叶。我们做了老爹说的那两项实验,还做了其他实验。人工授粉的玉米真的长得又多又粗;西红柿嫁接在茄子上,果然也长出了不一样的西红柿,这西红柿特别大,长长的,红中带紫,真神奇!我们为实验品起了个新名字,叫“西红柿子”。只是,这西红柿子的味道怪怪的,我们即使饿得肚皮贴背脊,也不敢恭维这实验品,老爹只好一个人吃掉那盆西红柿子。
  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老爹也没有失去他的风趣和幽默。那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因为老爹是从香港回内地参加建设祖国的,一些人认定他是特务(理由是:为什么放弃香港的高薪厚职回内地?一定别有用心),把他的头打得看到了白色的头盖骨,还在斗争会上逼他跪在碎玻璃上,要他承认自己是特务。老爹说:“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我承认我有原子弹,我也没法不承认啦!”台下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台上斗他的人也一时不知所措。这真是黑色幽默!
  我的老妈,仁慈、正直、慷慨、大方,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好人。
  她爱儿女。她的爱就像空气,无处不在。她的每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爱意。即使到了现在,我们兄弟姐妹都已经或即将升级为“祖父祖母”级人物,老妈对我们的爱,依然令我们刻骨铭心。
  她爱学生。老妈对我们兄妹非常严格,我们都在她任教的中学读书,家就在校园里。可老妈规定我们一进中学就得和普通学生一样,住进四五十人挤在一起的大宿舍,吃每天几分钱菜金的学生餐。但对学生却非常慷慨,她把所有的学生都当儿女一样疼爱,经常为那些交不起菜金的学生付伙食费,也常亲自动手,把自己的衣服改小,给那些缺少寒衣的学生穿。她像个魔法师,校长总把全校表现最差的班交给她,不到一年,这些差班就会成为全校的模范班。这是学生对她的爱心的最好回报,老妈也因此多次被评为广东省的优秀教师。
  她爱朋友。老爹和她的朋友,我们兄妹四人的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都把我们家当作自己的家。他们任何时候来,都会得到老妈发自内心的欢迎和热情的款待。她一定亲自下厨,做最好的菜给他们吃。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每个人的粮食是有限量的,我们家常常在上半月便吃完全月的米和油。老妈宁愿变卖她的首饰,去买高价米、油和肉,也不愿朋友受到一点点“怠慢”。
  她甚至爱那些曾伤害过她的人。文化大革命时,老妈的一个同事曾指挥人斗她,打她。文化大革命结束不久,那个人的妻子得了癌症,极需一种药治疗。当时内地没有这种药,妈妈主动请她的妹妹从香港寄来药,送给那个同事。那人接到药时,不知是感激还是内疚,涕泪交流。
  这就是我的老爹老妈,一个充满玩心的老爹和一个充满爱心的老妈。老爹老妈都是优秀的英语教师,可惜的是,他们教了一辈子英语,却从没机会迈出国门,从没机会用英语和其他国家的人民交流、沟通。这是多么遗憾的事啊!我想,是的,我应该带着老爹老妈去环游世界!
  我要带他们去罗马,见识昔日罗马帝国的繁华和辉煌;我们要去雅典,在柏拉图、苏格拉底曾走过的小道上迈步;老爹最喜欢的音乐是《蓝色多瑙河》,我们会来到维也纳,沿着蓝色多瑙河到布拉迪斯拉发,到布达佩斯,让音乐在我们的脑海中盘旋回荡;老爹老妈都是“舞林高手”,我们将去西班牙看佛朗明戈舞,到南美洲去跳探戈……我还会带着老爹老妈来到美国的旧金山,我的弟弟就定居在这里。我要让老爹老妈看看弟弟生活得多么好,他们一家相亲相爱,还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孙女,这可是我老爹老妈的第一个曾孙呀!
  只是……
  只是我的老爹老妈已分别于15年前和27年前仙逝了,我能够带的,仅是他们的一张合照。那是一张珍贵的合照,摄于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我们一家第一次团圆时。照片上的老爹老妈,历尽文革的折磨,显得苍老、消瘦,但是充满喜悦,那笑容,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
  看着老爹老妈的笑脸,我想,老爹老妈一定很高兴和我同行。有他们的陪伴,我也会更喜乐、更平安。
  老爹老妈,Let’s go!
  后记:
  在维也纳的青年旅舍,我认识了一位来自日本札幌的青年女画家。晚上聊天时,我把带着老爹老妈环游世界的故事告诉了她。她看着老爹老妈的照片泪流满面,说:“他们会知道的,他们一定很高兴与你同行。”接着,她说:“我很差愧,我出来十天了,竟忘了打电话回家给爸爸妈妈,我现在就去打。”
  我为她的父母感到高兴。哈,老爹老妈,直到现在,你们仍是好老师!
  
  老妪聊发少年狂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欲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傍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少年时我就爱读东坡先生这首《江城子·密州出猎》,倾心于它的豪放,沉醉于它的浪漫,也为东坡先生的顽皮和幽默而会心一笑。
  想不到,即将五十八岁的我,比东坡先生当年写这首词时要老得多(苏东坡时年四十岁),竟也来个“老妪聊发少年狂”!
  “老妪聊发少年狂,左背囊,右拖箱。万里迢迢,环宇独去闻。笑迎四海千重浪,赏五洲,好风光。”我仿《江城子》上阙写的这四不像的打油“诗”,就是我自己的写照。我要独自一人,去环游世界啦!
  我的行程是:香港-意大利(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奥地利(维也纳)-斯洛伐克(布拉迪斯拉发)-匈牙利(布达佩斯)-希腊(雅典、爱琴岛)-西班牙(马德里、巴塞罗那、马拉 加、格林纳达)-摩洛哥(马拉喀什、丹吉尔)-直布罗陀-智利(圣地亚哥、蓬塔阿雷那斯、百内国家公园)-阿根廷(莫雷诺冰川、伊瓜苏瀑布、布宜诺斯艾利斯)-巴西(福斯伊瓜苏)-乌拉圭(科洛尼亚)-美国(纽约、波士顿、芝加哥、旧金山)-加拿大(多伦多、尼亚拉加瀑布)-日本(东京、札幌、小樽、洞爷湖、函馆)-香港。我将绕地球一圈,路程超过六万公里。是不是有点狂?
  许多亲人和朋友都忧心忡忡,为我担惊受怕。语言不通,治安不好,加上一把年纪,有了病痛,谁来照顾?他们都力劝我不要去那么多地方,不要去那么长的时间。
  其实,他们想得到的,我又怎会想不到呢?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以我这辆运转了五十八年的老牛破车,去进行这样一趟旅程,是挑战自己的极限。旅途会充满重重困难,甚至危险。但我天生好奇心极重,我一直渴望能有机会欣赏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那美丽的大自然景色,渴望亲眼目睹几千年文明的精华,渴望亲身体验世界各地不同民族的生活,所以,我决意踏上征程。
  出发前一个月,我主要做两件事:锻炼身体,学西班牙文。早上,我去远足,回来就坐在计算机前,参加一个网上课程,学习西班牙文。年纪大了,早上学的,下午就忘掉了。但我不服输,找来一叠卡片,把单词、短句写在卡片上,随身携带,上街、做饭都拿出来练习。
  最困难的是,西班牙文中有一个发音“rr”,是一连串的卷舌音。我连普通话中的卷舌音都发不好,更遑论这“rr”了。每天行山时,我边走边练,希望把卷不起来的舌头练得灵活点。一天,我走在山路上,又在“噜噜”地练习,一位慈眉善目的女士迎面走来,本来已与我擦身而过,又忽然转身追上我,关心地问,“你犯病了吗?需要帮助吗?”哈哈,她以为我哮喘发作啦!我摇摇头,赶紧逃离她的关注。要是她知道真相,不笑掉大牙才怪呢。
  经过一个月的强化训练,身体好了一点,也学到一些西班牙文的日常用语了,尽管“rr”仍发不好,像猫发怒时的叫声,挺难听。
  出发前,我把遗嘱、保险单和银行存折放进一个信封,藏进小抽屉里,告诉女儿,万一有什么事,她就打开这信封。大大咧咧的女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大概想不到,我指的是什么事……
  好,出发啦!在旅途中,我会坚持写日记,把看到的美景、碰到的有趣的人和事记下来。当然,我也会如实记下自己的“淤事”和不开心的经历。这日记,会是一份最珍贵的纪念品。
  2008年1月23日出发前
  后记:
  我于2008年5月14日回到香港。在以上行程外,我还去了巴拉圭,去了阿根廷东北部的城市罗萨里奥、巴拉那、圣菲、瓜列瓜楚,甚至在安第斯山脉的深山中远足了三天,一直走到南美洲最大的冰川前。整个旅程,既充满了艰险,又乐趣无穷。那些关得令我屏气静息的风景,那些令我感动得热泪盈眶的人情,那些令我忍俊不禁的趣事,都会永远储存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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