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我母亲是村子里的初中老师。
　　那时候，我经常和村子里那些一起长大的小姐妹疯玩。我们去果园偷苹果，看园人牵着大狼狗追我们，我们骑着自行车，风追着我们跑，我们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態大笑着，车篮里堆满了红彤彤的苹果。看园人把我们的恶行告诉家里的大人，那些小姐妹家的大人们都当着看园人的面狠狠地数落她们，等看园人走后一家人就开始围着桌子吃苹果。
　　我的母亲不会这样，她把我拉到看园人的面前，让我道歉，又把我偷来的苹果一个不少地还给人家。等看园人走后，我母亲也不骂我更不会打我，她只是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泪。我就怕这个，每一次她流泪的时候，我就赶紧离开，我怕看见为我伤心的她。
　　那时候，我们都不愿意念书，因为念书太苦了。酷暑时节，狭小的教室里坐了30多人，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汗臭。寒冬腊月，教室里就只有一个小小的煤炉在散发着微不足道的热量。于是，夏天我们就去村东头的河里捞鱼，冬天就去麦场上把干透了的麦秸秆点燃烤红薯吃。就这样一直晃荡到初三，我们几个要好的小姐妹甚至都一起商量好了初中毕业之后就去城里打工。
　　这一年，作为班主任的母亲开始严抓我的学习。以前她也会督促我，但现在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放学后，我被她强行留在她的办公室里复习。好几次我的小姐妹在外面敲办公室的玻璃，我知道她们是在叫我去看电影，隔壁村子今晚要放电影。母亲坐在我对面，专心地批改作业，眉毛也没动一下。
　　不过，我还是溜出来了，趁母亲上厕所的时候，我拿了她放在桌子上的自行车钥匙。刚刚到村口，就被拿着手电筒抄近路过来的母亲给叫住了。我回头，看见她拿着手电筒一路小跑过来，嘴里大喊让我站住。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回头对她喊道：“娘，你别再管我了，我不想念书。”我更加使劲儿地蹬自行车，想把母亲远远地甩在身后。
　　母亲的叫喊声一直没有间断，我知道她还在跟着我。正当我马上要拐弯下坡的时候，我听见身后的母亲“哎哟”地叫了一声。我回过头，看见她摔倒在路上。我赶紧扔下自行车跑了过去。母亲的膝盖磕破了，裤子上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乡村的夜晚，很是寂静，圆圆的月亮顶在头上。母亲用手把我乱了的头发捋好对我说：“春儿啊，你刚才说你不想念书，那你想干嘛啊，我给你说，以后没有知识不行。”我只是默默地推着自行车，不回答她说的话。
　　她接着又说：“就算是娘求你了，距离中考还有5个月，你把心收收。”
　　我终于点了点头，母亲没有再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在母亲的陪伴和监督下认认真真地学习。那一年，我所在的这所初中就只有两个人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其中一个就是我。
　　高中毕业后，我又考上了一所普通师范，毕业后在县里找到了一份老师的工作。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回老家。
　　有一次，我碰见一个当年的小姐妹，我几乎没有认出来，站在我面前的很明显是一个臃肿的中年妇女形象，我很庆幸靠自己改变了命运。
　　我想，人生中多么偶然的一个事件，一个人，就足以改变你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