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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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晚上九点多,韩笙听到有人敲门,并夹着女子的说话声:不好意思打搅你一下。韩笙略感诧异,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不过他旋即听出了是602那个声音略微沙哑的邻居。他稍稍沉吟了下,问:“有事吗?”邻居在外面说:“能让我进屋说吗?”她的声音不高不低,音量控制得恰好能让屋内的人听清。韩笙赶紧道:“那你稍等片刻。”
  韩笙迅速进卧室穿上长裤套上衬衫,趿着鞋将房门打开。602见他穿戴整齐的模样,不由地莞尔一笑。
  602进屋像主人似的反手将门掩上,脸上流露出窘态。她低低头说:“我,我有个不情之请,嗯……你能不能做我的假男友?”韩笙听了有点懵,恍惚是在梦境里发生的状况,他晃晃头,眨巴下眼睛,显然清醒着,遂睨了眼邻居的眼神表情,也未发现异常。他习惯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道:“我们虽是邻居,可我不了解你,随便充当你的什么人不妥吧。”
  602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她似乎豁出去般说:“我也是病急乱投医。这么回事,明天我们开高中同学会,上回就有几个男生缠我,弄得我好烦,但又顾忌各种原因不好抹下脸。于是我就想假如有了未婚夫,他们谁还会毫無希望地追我?”
  “那你随便指个人,难道他们非找出你和某某是未婚夫妇的证据?”韩笙不屑地说,心想这邻居要么弱智要么居心叵测。他和她陌生得跟路人无异。
  602羞赧地笑笑,沙哑的声调发挥出轻柔的颤音:“他们起码要问我男友的基本情况吧,有的还会打电话求证,我随便扯一个来搪塞肯定过不了关的。”
  韩笙又觉得女子天真了,这岂非吃不到羊肉还沾一身膻的差事吗?被前妻及通过网聊结识不久的“柳叶眉”察觉并误以为真的话,麻烦大发了。韩笙甚至冒出隐隐的不快,邻居等于在侮辱他的智商,若耍花招也该找个高明点的招数。现在看来,她既不算弱智也谈不上居心叵测,简直是个拎不清的二百五。
  “随便冒充别人男友,风险很大的。对不起我无法答应。”韩笙简洁地说完顾自走到门边。这等于是下逐客令了,管她邻居不邻居的。
  602大概窥出了韩笙讥笑般的冷漠,脸上呈现些许尴尬状。她扭动下身体,仿佛打退堂鼓之前又冒出争取一下的闪念,小心翼翼道:“你知道唐宋吧?”
  韩笙眨巴下眼睛,不明白她为何提起历史,即便唐宋元明清所有的朝代与此事有关吗?或者她想引用历史典故来佐证她的言行并非唐突虚妄?就在这一刻,韩笙的心里“咯噔”了下,她莫非指的是一个人的名字?他眼睛入定地盯住602,狐疑地问:“你说的是不是六中的唐宋?”
  邻居点点头,“他是我小舅。”
  “六中的常务副校长唐宋,他,他是你亲舅?”
  “是的。”
  “你确定?”韩笙的语气变了。
  邻居坦诚地笑了笑,说:“我们邻居嘛,怎么可能骗你。”
  这下轮到韩笙尴尬了,他手不停地挠着后脑勺,语无伦次道:“真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巧了,太巧了……让我考虑下,你把手机号给我,等我决定了给你发短信。”
  602报给韩笙一串数字,完了扭身拧开门,款款地走出去。韩笙赶紧上前送客,至门口发现603的玻璃窗后面,一个皱巴巴的脸蛋闪了下,他只好退回并关上房门。
  韩笙返回到电脑前,显然没心思接着打CS了。所有的思路都聚集到邻居的亲舅是六中的唐宋这上面,他感到犹如买彩票中了大奖般的幸运。女儿在六中读初二,成绩中上,中考的目标最多三级重高,假如有常务副校长帮忙,便可作为保送生进一级重高,那是花钱也搞不定的事。未离婚时妻子扔过一句狠话:韩笙你若搞到六中的保送名额,我就不干涉你去外面风流快活。这句话从前妻嘴里吐出来,足见女儿能否进一级重高在她心目中仅次于活着本身。
  韩笙自然也重视女儿的前途,然没有前妻那一句话搁着,他估计自己也不敢贸然答应邻居冒失的请求。
  半年前的离婚,韩笙实属无奈。前妻对他的防备与猜疑简直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最恐怖的一次是他与单位女同事一起出去办事,两人从出租车下来时,正巧被前妻撞上,韩笙想解释都来不及,前妻像终于抓住他不轨的把柄似的,上前便甩了他一耳光,然后转向惊呆的同事,双手狠狠地揪住她的头发,一边狂嚎着一边朝车门上扯。此次的结果是所有女同事都不敢与他靠近了,而那个被扯头发的女同事委屈得三天没来上班,幸亏她胆小本分,不然后果难料。韩笙咨询过医生,前妻的症状属于严重的心理障碍,不自我调整和治疗会发展成精神疾病。然而前妻除了对他百般猜疑外,其他均可圈可点。两人分手后,韩笙常发现前妻躲躲闪闪的身影,并与603时有联系。他清楚她仍不死心,只要他与离婚前认识的女子相好,就证明之前指责他的出轨没错,然后她会得胜般地告诉他与她的家人和他们的女儿,还有他的同事及朋友,她没冤枉韩笙,他外面早有了女人,无非以前隐藏得深,离了婚马上显形了。
  韩笙仍约束自己,是不愿前妻再去骚扰别人,那造成多少人鸡犬不宁的一页翻过就翻过了。
  翌日下午,韩笙给602发了短信:你的不情之请我可以答应,我也有不情之请,望你小舅关照我女儿的升学事宜。601韩笙。五分钟后就收到了邻居的回复:放心,我会力争办妥。602晓璐。
  2
  韩笙与柳叶梅在一起没有顾虑,他们才见过两次面,尽管网上早已“老公”“老婆”地彼此相称了。韩笙对柳叶梅的印象不坏,那种“见光死”的普遍现象未发生在他们身上,从这个角度讲,老天爷冥冥之中是要撮合他们的。韩笙颇珍惜,他已不敢奢求浪漫缠绵,风花雪月,唯愿平安宁静地度过下半辈子。
  第三次见面,韩笙就把柳叶梅带回家,意图明显,两人都是过来人,彼此外貌的了解、住房的了解与身体的了解是离异男女结合的三要素。外貌关过了,住房与身体这两关一过,韩笙觉得他们就可以在一起踏实地过日子,不必再靠苍白的文字隔靴搔痒,也不必去马路上呼吸含铅量极高的微尘。估计柳叶梅也早有此意,否则一个有心一个无意是难以达成默契的。   这样,柳叶梅就羞羞答答地踏进了韩笙家,韩笙谨慎夸张地介绍了住房状况。从柳叶梅的神态表情上判断,她对眼前的两室一厅似乎较为满意,韩笙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了。然后只剩最后一关,这方面是他的强项,所以他一点不紧张。两人呈对角坐于小圆桌边,心不在焉地闲聊着物价、看病难和垃圾分类等社会热点问题。期间韩笙的手机在小圆桌上鸣叫起来,他瞟了眼屏幕后摁下拒接键,可过了五六分钟手机又欢快地响了,柳叶梅调皮状地说:“你接吧,我蒙住耳朵。”韩笙赶紧解释“:老有这样的骚扰电话。”同时抓过手机按了接听键:喂,找谁?话筒里传来一个男声:请问你是韩笙先生吗?韩笙望了眼柳叶梅,认真起来:我是,你哪位?对方说,我是晓璐的老同学,她说你是她未婚夫,我不信,所以来证实一下。
  对方的声音比较高,柳叶梅无疑听清了。韩笙的头猛地大起来,这可怎么回答?否认的话,女儿保送的名额可能因此而丢,承认呢?他与柳叶梅干净得连网友也做不成了。若现在躲进卧室或卫生间通话,可能两头落空。情急之下,他赶紧答道:是的是的,晓璐没骗你们。对方停顿了会,声音怪怪地说:你可别信口开河,我,我们会去证实的。韩笙望着柳叶梅骤然涨红的面孔,一只手提起来想示意下,可柳叶梅理都不理,扭身拎起椅背上的包就朝外奔去,韩笙先顾着回应对方一声:可以,没问题……风太大了,好,再见。韩笙还算机灵,柳叶梅猛地关门声被他巧妙地用“风太大了”掩饰掉。
  孰轻孰重韩笙自然拎得清,他一点不后悔,保送的名额丢了就再难寻回,柳叶梅走了还可以有其他的柳其他的叶其他的梅。
  翌日晚上,韩笙将前一天老同学打电话求证的事告诉了晓璐,目的无非让她记上一功。他甚至想把因此而损失了女友的伤痛一并呈上,不过考虑到她或许会误解他的用意放弃了。晓璐平静地听完他的叙述,轻轻地舒了口气,似自言自语般说:“你看……这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们是在晓璐家聊这番话的。韩笙下班时,见603老夫妇穿戴齐整地出了楼道,他知道他们去女儿家了。按以往的规律会待上几天,替女儿照看外孙女。所以韩笙放心地第一次跨进602室。
  邻居三年,韩笙从未专注过晓璐的容颜身姿。此刻在她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客厅里,坐在小巧而又绵软的沙发上,與她呈斜对角地聊完了正式话题,他顺便就端详起她来。这是一个笑起来含蓄收敛时呈忧郁状的女人,盯久了倒能从她的眉目神态中窥出掩藏的妩媚和精致,而她旋动的身体曲线又令人眼热心跳。他发觉自己走神了,身体也情不自禁地膨胀开来。他蓦地发现,真实的韩笙竟然非常欣赏与嗜好此类女人。一时间他变得恍惚起来。
  晓璐打了个呵欠,又赶紧用手掩住嘴,韩笙见状,却未表现出他惯常的君子风范,总想找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他结结巴巴道:“嗯,晓璐,冒昧问一下,你打算让我扮演多久你,你的男……噢,假男友?”
  “如果影响到了你的生活,可以告知我叫停。你已帮我阻止了一次难以应付的场面。我会记着你女儿的事。”晓璐强打精神,矜持地说道。
  “没影响,怎么会有影响呢?”韩笙摇晃着脑袋,语气诚恳。这一刻,他脑海里甚至没有浮出“女儿”“保送”的字眼。
  “我也说不准,反正假一天是一天吧。”晓璐羞涩地笑笑,起身为韩笙面前的杯子续水。
  韩笙用手指在茶几上敲几下以示谢意。时间确实不晚,刚过9点,他便笃定地坐在沙发上,大脑里搜索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或一些不至于太唐突太轻浮的段子,此乃他在现实与虚拟世界中搭讪异性惯常的手段。偏偏这时候,603老夫妇突然返回,韩笙一点没心理提防,从未掩紧的门缝里瞥见那张皱巴巴的脸时,他的心不由地一凛,下意识地弹起身,朝晓璐讪讪地笑笑,随即告辞出来。
  3
  回到家,韩笙便对自己的行为大为光火,简直窝囊透了。若非为女儿争取保送名额的事实摆着,被603撞见的那一刻他或许会惊吓得尿裤子吧。自我挖苦的同时,韩笙的潜意识也被惊醒,他想即便前妻已病入膏肓,然对于自己掷地有声的承诺她不会随便否认。他有必要慌张成那个熊样?
  接下来的日子。韩笙时刻绷紧的弦松弛下来,原本打算找机会跟柳叶梅解释一下的念头被一种异样的心绪覆盖,大脑里抹之不去的是602那个叫晓璐的女人。
  记得晓璐是三年前搬进602的,之前房子一直空置。三年来韩笙除了她父亲好像未见过其他男人出入,而他慑于前妻的疑神疑鬼,两人过道里走廊间难得遇上他最多匆匆点个头而已,没有一回像周遭邻居那样问个好串个门什么的。他内心隐隐地对这个独居女人的身世经历好奇却从不敢探听了解。
  眼下,他自由了,又成了她的假男友,起码允许他对她假设、揣摩一下吧。
  倘若有两情相悦的男人没必要找人做挡箭牌,这连傻瓜都不会犯浑。或者果真老同学们对她垂涎久矣而她碍于情面选择的一种策略?听上去合乎情理其实荒谬且幼稚,爱情并非友情,哪怕拒绝一个大恩人的求爱也无可厚非。那么,最有可能的解读是她爱着一个不能公开的男人。如此的例子生活中太多了。为了应对亲朋好友的关心或质疑,她需要一个假象蒙蔽人,而他恰是最合适的人选。韩笙以为基本上掌握了晓璐的状况和用意,他的心禁不住活泛开来,像干涸土地上的幼苗,被一夜春雨的滋润,立马生机盎然起来。随后他又冒出大胆的设想:假男友当久了会不会有扶正的一天?不管怎么说,他们难免要扮成夫妻亮相几回,他们的住房又紧挨着……想到这,马上有个不和谐的声音闯进来:她大费周折所做的努力全为了那个不能公开的男人,可见他们情爱至深。他若想赢得芳心假戏真做,唯有先让那个不能公开的男人公开,他们的情爱才会像多数网恋的男女般见光死。
  再听到陌生的号码韩笙不感冒了,隐隐地还有些期盼来自晓璐同学好友的声音。这天下午,他接到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正纳闷间,女子说她是晓璐的老同学好姐妹,韩笙听了精神一振。
  “你好,找我有事吗?”
  “你能不能请我喝杯茶,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韩笙有些不适应,晓璐的同学怎么都如此直接,真是同个老师教出来的缘故。他思忖着该怎样回应时,对方又开口了:“韩先生,你不会这么吝啬吧,连未婚妻的闺密都舍不得请,不怕我去晓璐那里损你形象?”   “你误会了,我不是吝啬,只是不习惯单独与陌生女人相处。既然你是晓璐的老同学,应另当别论了。”韩笙急中生智,巧妙地为自己解救出来。同时他提醒自己,接下来的言谈举止不能露出半点破绽,为女儿的保送名额,也为自己,他务必进入角色。
  半小时后,他与叫马玮玲的女子便在青藤茶馆幽静的包间里品茗聊天了。
  马玮玲首先解释:“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只想试探你一下,我们相处的老同学个个慷慨,所以大家非常合得来,这表明我们各自的配偶也不是吝啬鬼。”
  韩笙点点头说:“我理解。我理解。晓璐在外面的活动、聚会我都十分支持。晓璐有你们这些老同学是她的福气。”
  “看来你们交往有段日子了。不瞒你说,晓璐能下决心摆脱那个酒鬼前夫并振作起来,我们这帮老同学功不可没。”马玮玲悠闲地呷口茶,对韩笙的生疏感顿消。
  “我,我不太了解晓璐前次的婚姻,你能不能透露点,这样我可以避免触及她的伤疤。”韩笙斟酌片刻,决定从马玮玲这里掌握一些晓璐的过往经历,这对他渐渐滋长的欲望会有价值的。
  马玮玲眯起眼端详了韩笙一会,咧开嘴乐了,“韩先生,你很想知道?”
  韩笙点点头,说:“只是感觉有些冒昧。”
  马玮玲收敛了喜色,如上台做报告般清了清嗓子:“我今天是想告诉你晓璐前一次痛苦的婚姻,我估计她自己不会讲。我告诉你的目的很简单,你如果决定与她发展,就得加倍爱惜她,否则我们老同学不答应。老实说,有一个男同学离婚四五年了,一直痴恋她,这男的条件其实也不错,晓璐不知为何总不考虑……算了,她既然看中你别人也无话可说。”
  韩笙怔怔地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妥。
  晓璐二十三岁结的婚,前夫是她父亲上司的儿子。结婚初期还算风平浪静,随着女儿出生后,前夫嗜酒好赌的劣性逐渐暴露出来。这也算不上严重,真正造成晓璐痛苦不堪的是前夫酒后的暴力。每逢赌桌上输了,前夫便会狂饮,最终的发泄处往往落在晓璐的身体上。晓璐反抗过,可哪是酒鬼男人的对手。提过离婚,每次都被父亲苦苦劝阻。为了父亲,还有越来越可爱的女儿,晓璐咬牙熬着,满身的旧傷未愈又添新痛,跳河的心都有了。是老同学们实在看不下去,硬拽着她联名向法院控告前夫才判了离婚。
  韩笙听了,眼前浮现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子形象,她辛酸的婚姻过往,使他更坚信了对她的判断:她正爱着一个不能公开的男人,该男人使她尝到了被宠爱被呵护的全新的甜蜜感受。
  4
  前妻的到来,韩笙一点不意外,俨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他们居住的是老式楼房,一梯三户,呈L形状。603进出必经过602和601,即便待在厨房也能窥见另两家门口的动静。603的大妈又好管闲事,被前妻小恩小惠地委以重任,一直暗中监视着韩笙。前妻若不来闹腾一番他反倒不踏实了。
  前妻如以往嗅出腥味似的眉毛倒竖,圆睁杏眼,她一把揪住韩笙的衣袖用力朝门外拽,高声大气地说:“韩笙,你藏得好深啊,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韩笙听了竟然笑了,暗忖前妻果然按他预料的那样进入了角色,台词也与他想象的类同。他一边挣脱前妻的手一边说:“你拉拉扯扯干啥,我们已不是夫妻了,请你自重点。”
  “哈,我不自重吗?我不自重到现在还没找男人。你呢,在没离时就勾搭上了别人,怪我粗心大意,忽略了眼皮底下的危险。”前妻是广告公司的文案,习惯用些书面语言,听上去振振有词。她说着已将韩笙拉扯到了门边。
  韩笙准备捉弄一下前妻。他刚才去敲过602的门,欲将马玮玲与他的会面情况告知,同时摘取一些有疑惑的问题转弯抹角地求教于她。当然晓璐不在家,他已连续三天吃了闭门羹。所以此刻的韩笙一点不怵前妻,他嘲弄地说:“你想复婚可以跟我商量,有必要关心我跟谁上床吗?”
  前妻的面孔猛地涨红,她羞恼道:“韩笙你做梦吧,我还会与卑鄙下流的人生活吗?告诉你,我是要把你的丑恶面目揭露出来。他们一直指责我疑神疑鬼毁了家庭,我现在要用事实告诉他们,我没冤枉你,你离婚前早出轨了,无非那时隐藏得好。”
  韩笙本想继续促狭下去,忽地又觉得没意思了,他难道被她折腾得还不过瘾吗?于是他恢复了寡淡的神情,用劲将前妻朝屋内扳了把,返手将门关上。他迅捷地叙述了与602交往的因由,也强调了他们之前的清白。待前妻笃信了他说的事实后,整个人大变了样,表现出十分的豁达,完全一副既往不咎的大度,脸上甚至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轻佻,她似男人之间侃荤腥话题般说:“韩笙,你不是床上功夫了得吗,争取把她拿下,再把她搞定,这样,女儿保送的事就板上钉钉了。”
  韩笙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认真回道:“你就放心吧,我会努力的。”
  终于听见晓璐清脆的脚步声,韩笙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碗,迅速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换上一件牌子衬衫,过去敲开已被关严实的602房门。
  晓璐稍稍呆了一下,闪身让韩笙进屋,自己则去厨房烧水。韩笙别扭地在小巧的沙发上坐下,姿势有点僵硬,他感觉出自己不太受欢迎。一会儿,晓璐提着电水壶出来,冲韩笙歉意地笑笑,说:“先浇壶水,喝开水还是茶?”
  韩笙受宠若惊,忙起身说:“开水。还是喝开水吧。你太客气了。”
  晓璐把水冲进他面前的杯子里,顺口道:“你是来告诉我玮玲找你证实我们假朋友的事吧。”
  韩笙有些尴尬,随即坦然地点头承认。他说:“你们老同学友情很深,我连同学会都没参加过。”顿了顿又道:“她告诉我你前一次痛苦的婚姻,要我加倍关爱……”
  晓璐淡漠地坐着,眼神不时地瞟一下身旁沙发上的手机,过了许久她才动了动身体,仰起头,捋捋一束垂挂到嘴边的头发,说:“玮玲是我们老班长,我们班十几个女生能相处得这么好主要是她的功劳。”
  这时候,沙发上传来“滴答”的微信提示音,她马上拿起手机看了下屏幕,脸上露出甜甜的笑靥,随后又将手机轻轻地放回沙发上。   韩笙看出晓璐的心不在焉,照如此不咸不淡地聊下去不會有任何收获。他必须提些尖锐或敏感的话题,促使她收心敛神。他手摸着后脑勺,踌躇了半晌说:“她告诉我有个老同学离婚四五年还一直单着,非常痴迷你,条件也不差。我有点好奇,你现在单身,干吗不考虑一下呢。大家都知根知底的。”
  按两人之间的熟识程度,韩笙的话越界了,这他很清楚。然作为她的假男友,佯装困惑地关心一下也算情理之中。果然,晓璐的神情收拢起来,眉头也皱了皱。她的眼神意味地朝韩笙睃了下,带着那种不悦又不便发作的无奈道:“没想到韩先生也像玮玲一样关心我。她没跟你讲吗,这男的是她亲哥,比我们大一届……”说到此,晓璐陡然停住,稍后才说下去,“我对他没感觉,而且我也不考虑年龄相仿的,但玮玲老想我与她哥走到一起。”
  “我冒昧问一下,你干吗不直截了当拒绝他们?”韩笙假装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我需要这些姐妹的友情和关心,还有,玮玲是我女儿的班主任,我女儿才小学一年级,我不能……嗳,所以才让你假扮我男友的。”晓璐喃喃道。
  韩笙默默地点了点头,说:“我懂了,我理解。”随后他又在心里猜测,估计那个不能公开的男人年龄很大了,对她有着父亲般的慈爱与体贴。
  这时候沙发上的手机又传来微信的提示声,晓璐像获得解救般赶紧抓起手机,眉宇间倏地舒展开来。这回她的手指也凑了上去,在屏幕上轻曼地舞动着,一会儿神情专注一会儿神采飞扬,一点没有顾及对面坐着个“未婚夫”。韩笙心里挺不是滋味,又不便去打扰。而待下去则更被动,还可能遭晓璐生厌,不如识相点起身告辞。
  5
  韩笙的欲念与日俱增,这并非自作多情。他也是大她十岁左右的成熟男人,且有诸多优势和机缘摆在那里,只需那个不能公开的男人公开了,他取而代之的概率比获得女儿保送的名额还要大。
  结果貌似板上钉钉,前提却没那么容易删除。韩笙对于盯梢跟踪之事不够擅长,又怎能令他们的地下情公开曝光?这使他一度陷入苦恼与彷徨中。何况,要让一个蓄意藏匿起来的人露面跟揭穿一桩阴谋同样艰难。好在晓璐不会自行取消他假男友的身份,这个身份使他有理由也有机会逐渐走进她的生活中去。如此,她身后影子似的男人终究会被他辨认出来。他有耐心更有信心。
  碰见晓璐的次数仍然不多,韩笙不明白她是跟男人在一起还是工作繁忙。之前听她介绍过在一家网络科技公司工作,他们的下班时间没有规律,为完成手头业务干到午夜的情况常有发生。而韩笙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路途远上班时间又早,开车得一小时以上,熬夜会影响次日的安全行驶。所以至十一点见不到邻居的身影,他会命令自己上床睡觉。至于双休日他同样难碰到她,某日上午他冒失地去敲602的门,屋内毫无反应,他不清楚她故意不睬还是大清早就出门了,抑或前晚根本没有回家。种种迹象表明,那个不能公开的男人与晓璐正如胶似漆地粘着,韩笙心里满满的是羡慕忌妒恨。
  这天韩笙接到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起先没想过会与晓璐有关。自她老同学来过两次电话,至今再未接到此类电话了,以至听闻对方自称晓璐表哥时,他一时思路短路了。对方以为他在等下文,便不待他询问,直接提议去一家咖啡馆,说要会会他。
  韩笙须臾回过神来,大脑里旋即跳出一个人物:那个不能公开的男人。倘若仅是表哥,有必要单独找他吗?“表哥”应该是找他出来会会的噱头,不然非亲非故的谁睬你?韩笙心里莫名地紧张了会,随后他开始揣摩对方的动机:跟他摊牌,提醒他别自作多情地骚扰晓璐;叙说难言之隐,开出条件央他进一步配合。无论怎样,他该会会这位神秘人物,他不是要他公开或曝光吗?
  眼前这个男子身着名牌服饰,戴着玳瑁色宽金边眼镜,一副气宇轩昂的做派。韩笙乍一见以为找错了位子。在他想象中男子应该谦和稳重,从外貌上一看就是可让女人依靠的类型。
  “请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电话和姓氏?”彼此打量稍许,韩笙忍不住问道。
  “表哥”愣怔了下,他的眼神从眼镜框上溜出来,狐疑地端倪了韩笙数秒,道:“当然是晓璐告诉我的。她称自己有了未婚夫,我不信,她说不信你可以自己去证实。”
  韩笙更迷糊了,本以为对方会说就是晓璐派他来会会他的。他暗自分析,看来两人间出现了罅隙龃龉,彼此产生了不信任。他捧起杯子呷了口咖啡,暂时寻不出该说些什么恰当的话好。
  “表哥”也没了下文,提起咖啡杯在唇沿上把玩着,镜片后面的眸子一直关注着韩笙。
  大厅里回荡起舒缓缠绵的轻音乐,非常适宜当下的氛围。坐在椭圆桌旁的韩笙,却感觉浑身的不自在,邻桌成双结伴的全是孤男寡女,唯独他们例外。韩笙捕捉到周围一道道异样的目光。他猜“表哥”或许是咖啡馆的常客,自然而然地约他来了这种场合。那么,此前陪伴过他的会有晓璐吗?
  由于所见所闻与之前想象的出入太大,他来之前反复斟酌过的词语一时派不上用场,便只好忍受着旁人异样的目光,等待对方露出破绽或图谋,然后以道德、良知的标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韩先生别介意,我总觉得晓璐不像恋爱中的女人,一个有了心上人的女子,会常常把恋人挂在嘴边,还喜欢跟同事姐妹探讨些相关话题。你说呢?”“表哥”悠闲地抿了口咖啡,似笑非笑地说。
  这像与晓璐搞暧昧的男人说的话?韩笙似被浓雾笼罩了,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他机械地拿起杯子随即又放下,意识到对方尚在等他表态,他琢磨片刻,大度地笑笑,“我想人与人是有差异的,有些人悲伤会流泪,有些人幸福也会流泪。你说呢?”
  “表哥”沉默了会,说:“我是担忧她再次遭遇痛苦的婚姻,这样的话不如一个人过日子,自由自在,不必受谁的约束。”
  此话才像一个不能公开的男人嘴里吐出来的,用意昭然,希望他别拉扯晓璐踏进婚姻的围城。倘若卸下婚姻的面具,作为“表哥”的他自认为是晓璐最好的选择。
  “冒昧问一下,表哥现在单身吗?”韩笙出其不意地问道。   “表哥”刚捧起杯子要喝咖啡,听了韩笙的问话,手不由地抖动了下,幸好咖啡快见底了,没有溢出杯口。放下杯子,他瞥了韩笙一眼。
  “她母亲三年前生病走了,我是她表哥,有责任替她的婚姻大事把关。许多男人打着结婚的幌子,其实另有图谋,恶劣的不说,普通的譬如拆迁呀遗产呀。而对于某些女人,婚姻就是她们的糖衣炮弹。你说我能不过问吗?”
  “表哥”虽未正面作答,答案已经给了。韩笙轻蔑地“哼”了声,心想对方利用“表哥”名头骗取遭受婚姻不幸的晓璐的情感,还在这里充当正人君子抹黑他人,诽谤婚姻性质。一时间,他来之前反复斟酌过的词语都涌了出来,正欲逐字逐句地向对方投掷时,“表哥”紧接着又说了下去:“韩先生,你跟晓璐交往了多长时间?”
  韩笙已含在喉咙口的话被迫咽了回去,他再次感到蹊跷,对方的问题用意何在?是掌握了实情而对他的一种试探抑或想从他嘴里了解真相?这个问题一下子让他陷入了被动。
  他摸摸后脑勺,讷讷道:“嗯,差不多,两三个月吧。”
  “晓璐怎么告诉我你们已相处了半年。”“表哥”将喝干的咖啡杯放下,镜片后的目光直视着韩笙。
  “那,那之前我和她也认识,我觉得还没到……怎么说呢,就是谈婚论嫁的关系。”韩笙有些语无伦次了。
  “韩先生,我奉劝你一句,为其他目的而结婚还是慎重点好,免得到时伤人伤己。”“表哥”嘿嘿地笑笑,仿佛洞悉了一切般地总结道。同时伸过手去,在韩笙的肩上拍了拍,又将手朝上一举,两个手指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小二,买单。”
  6
  韩笙的大脑思维愈发混沌了,这个自称晓璐“表哥”的男子,究竟是那个不能公开的家伙还是真的表哥?毫无疑问,谜团唯有靠晓璐破解了。
  晓璐总不在家,早前没怎么留意过她的行踪,现在想来她起码有一半时间不在家里。一个离异女子常在外面会是什么状况?韩笙每次敲门未果,情绪总会出现一时半刻的低落。
  到了周日上午,韩笙将自己整理一番,准备去602找晓璐,晓璐却在外面敲门了。韩笙过去打开门,晓璐不待他招呼便快步进来。韩笙慌忙请她坐下,手忙脚乱地要去煮咖啡。晓璐坚持站着,并阻止道:“韩先生,你别忙了,一会儿我要去我爸家。”
  韩笙搓着手,大脑暂时呈真空状态。晓璐须臾道:“刚才603大妈告诉我,你来找过我好几次。这几天总加班,不好意思。”
  “她有点夸张了,就两三次吧。”韩笙掩饰般地笑笑,“我……是这样的,你表哥前几天找过我,他说你告诉他我们相处了半年,而我回答是两三个月。我担忧会不会穿帮。”
  “他跟我说了。本来我以为他只是电话上跟你聊聊,没想到他会约你见面。”晓璐很平常地说,“穿不穿帮无所谓,只要他相信我有未婚夫就够了。”
  韩笙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晓璐身上,她今天身着一件湖蓝色套衫,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白玉般柔美,光洁的脖子上斜系着一条淡黄色丝巾,卷曲的乌发缠绕在雪白的肩上……韩笙的目光一次次地被擦得锃亮,他心里赞叹:今天的晓璐太有女人味了。
  晓璐的目光在墙上的挂钟上滞留,被韩笙发现,他赶紧收心敛神,清清嗓子说:“他好像对你的婚姻挺关心的。”
  晓璐脸上露出讥笑状,不屑地“哼”了声。
  “晓璐,冒昧问一下,他,他真是你亲表哥?”韩笙最想了解的无疑就是他俩的关系。
  晓璐像知道他会打听这个问题似的摇摇头,爽快地解释道:“他妈和我妈原先在一个单位工作,几个要好的同事决定结拜为姐妹,他对我就自称‘表哥’了。”
  听话听音,从晓璐的神态语气上,韩笙基本确定了“表哥”并非那个不能公开的家伙,于是他顺口说:“那他对你的关心有些叫人费解了。”说完他有些后悔,这话明显有打探她私生活的嫌疑。
  晓璐倒不忌讳,坦然道:“实话跟你说,他对我有邪念,我沒敢拉下脸原因他是我老板,我需要这份工作维持眼下宽裕的生活。不过话说回来,其他方面他对我也算比较照顾的。”
  韩笙茫然地点点头,“噢,原来这样。”
  晓璐撩撩垂落下来的一绺秀发,俨然完成了一桩任务般轻轻舒口气,又耸了耸一直挎在肩上的小坤包,朝韩笙小幅度地摆摆手,“韩先生,谢谢你又替我挡了一回。我得赶紧走了,拜拜。”
  想挽留是不可能了。韩笙机械地尾随她出门,目送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的情绪瞬间变得郁闷起来,感觉她是特意选在出门前到他这里中转一下,跟他解释些有关“表哥”的情况,排除了他去她家里的由头。如此看来,那个不能公开的家伙确属魅力非凡,简直把她的魂都勾去了。韩笙心中又涌出羡慕忌妒恨来,这次明显恨的比例占多。此时,他的脑海里陡地跳出一个萦绕许久又终无实践的念头:跟踪。她穿戴得如此艳丽如此有女人味,不可能仅仅回父亲家。眼下跟踪她恰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平时没有线索也不知从何跟踪。
  韩笙以最快的速度奔下楼,远远地望见晓璐在马路边招手的身影,他平缓了下呼吸,从裤袋内掏出车钥匙,快速走到停在楼道旁的车前,打开门钻了进去。
  约半小时左右,晓璐在一幢老式楼前下了车,然后踅进一个楼道消失了。韩笙也迅疾地靠边停住车,环视下周围,感觉这里也跟他们一样属于老住宅小区,墙上写着“松河新村9幢”,晓璐进的是中间那个单元。韩笙找了一处隐蔽又能见到那幢楼的树阴下停好车,坐在车内守候。他估计这是她父亲的住宅,过个把钟头她就会离开此地,然后赴她真正该去的地方。他决定今天把自己交给她了,争取先摸清那个魅力非凡的男人的面目和住所,然后顺藤摸瓜,一步步地掌握他更多的信息,最终迫使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这一守候不是个把钟头,而是直到晚上十二点都未见晓璐的人影。期间他只下车在附近的食品店买了些水和面包,眼神仍是留意着那幢楼前的人员出入。他有些怪异了,自己的眼睛肯定没开小差,已经到了干涩酸胀的程度。看来她早上忽悠了他,她根本不是去父亲家,而是直奔了那个不能公开的男人的怀抱,到这么晚了仍不愿分开。   韩笙霎那间泄气了,如下了大赌注的赌徒,悬着心最终看到他选的球队落败一样。他像跟谁怄气似的将手中的矿泉水瓶猛地朝窗外扔去,随后下车在树旁撒了泡长长的尿,返身又狠狠地踹了轮胎一脚,钻进车内。他得赶紧回家睡觉了。
  7
  遇见柳叶梅是在中南路的商业街上,韩笙手中拎着一只塑料袋,装着刚买的iphone6。柳叶梅大方地跟韩笙打过招呼,乜了眼他手中的盒子,玩笑地说:“哟,是给未婚妻买的吧。”韩笙也老朋友般随意而诙谐道:“未婚妻早摔门走了,是给前世小情人买的———我女儿过几天生日,我答应送她一部iphone6。”
  柳叶梅的眼神一跳,似乎悟出了他话中的含意,脸上的表情旋即复杂起来,她思索良久,试探性地问:“韩笙,你是指我第一次上你家的事?”
  韩笙故意显出可怜状地点点头,说:“我那次电话上回答别人的话都是假的,你如有兴趣我可以把前因后果解释给你听。”说完,他的心咯噔了下,看来他真决定放下晓璐了。
  这让柳叶梅犯难了,只有想重续旧缘才愿意听他解释,这未免太直白太不给自己留颜面了。她撇了下嘴角,故作不屑道:“你的事想讲就讲,跟我又没关系。”
  韩笙心中有数了。柳叶梅今天的言行出乎他的意料,他估计她尚未寻到合适的男友,并且对他仍怀有念想。这就好办了,暂且搁下这话题吧。他问她此刻是办事还是会友,柳叶梅耸耸肩说在家闷得慌出来透透气。韩笙听了窃喜,这不她自己撞上来了,他随即提议:难得天气这么晴朗,不如一起去湖边走走更透气。他的提议得到了柳叶梅的默许。
  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重新接上了线头,他们的交往又逐渐飘升起来,不久便延续了上回的闯关步骤,两人一个明使劲一个暗配合,一举将最后的身体关过了。那可是韩笙的强项,离异多时的柳叶梅变得一点脾气都没了。
  或许柳叶梅流露出明显的迁就,韩笙随后提议将两人欢爱的巢穴暂时移至她家,理由是女儿时常会不打招呼地突然闯入,这会很尴尬。而柳叶梅的儿子还小,由她父母带着,不可能一人瞎闯。柳叶梅理解他的顾虑,爽快地应允。
  毫无疑问,韩笙不愿在自己家与柳叶梅欢爱是担忧被晓璐发现。说到底他对她的觊觎没有抛到九霄云外,无非被压进了箱底。倘若某一日,机会忽然像冬天的阳光一样涌现在面前,他也许仍会亢奋会春暖花开的。随着与柳叶梅的交流渐深,他品咂出柳叶梅与晓璐也是两种相异类型的女人,前者犹如实用的锅碗瓢盆,后者似鲜花及忧伤的轻音乐。真实的韩笙无疑喜欢在鲜花丛中听着忧伤的轻音乐睡去。
  以前倒是护送过柳叶梅,每次她回的都是就近的父母家。父母给她留着一间房,她便隔三岔五地回去陪伴老人和儿子,所以韩笙从未去过她自己的家。
  周末晚上,韩笙随着柳叶梅的指引来到她的住处,他将车泊在路基的墙角边,跨下车猛地感觉眼前似曾相识。他揉了揉眼睛,立马想了起来,这不就是跟踪晓璐来过的那幢楼吗?在浑黄的月色下依稀能辨清前面墙上“松河新村9幢”几个大字。他下意识地挠挠后脑勺,心中不免慌乱起来,她的家会不会与晓璐那个不能公开的男人紧挨着?他紧迈几步跟上等候着的柳叶梅,还好,她挽住他胳膊朝最边上的单元走去。过后,他忽然又感到了某种惋惜,他们两家紧挨着不是有机会将那家伙公开了?
  韩笙佯装随意道:“阿梅,我记得有个老同学以前住在你旁边的单元,不知现在有没搬走?”
  柳叶梅警觉地问:“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韩笙笑笑说:“当然是男的,年纪比我大一点。听其他同学说他现在可能当官了,也可能开公司发财了。你知道那单元有这样的人吗?”
  柳叶梅放心下来,摇摇头道:“我是离婚后才搬到这里的,除自己楼道的其他人还不熟悉,不过你老同学若真当了官发了财,肯定早搬走了。我们这小区居住的全是弱势群体。”
  韩笙沉默了。柳叶梅的话提醒了他,那男人的家怎么会在这里?那中间单元的房屋必然用于金屋藏娇,平时不可能在此出入。若想搞清那男人的信息,乍看起来触手可及,事实上难度系数比他之前想象的更大。
  8
  这边厢韩笙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新出现的状况,那边晓璐却出其不意地主动找上门来。
  也是晚上的九点多,晓璐穿着朴素的休闲衫,敲开了韩笙的房门。不待韩笙招呼她自己随意地坐在了小圆桌旁,韩笙从纳闷中回过神,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饮料递过去,晓璐也不客套地接住,让韩笙顿生不真实的错觉。
  晓璐像第一次那样羞涩而恳切,她称自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望他包涵。韩笙潇洒地耸耸肩,心里却在猜测她的来意。晓璐继续说下去:“韩笙,我又要让你出面协助我演戏了。”
  韩笙一脸茫然。
  晓璐告诉他,她父亲还有前夫的父母过几天要来她这里做客,要求她把男友叫上,跟长辈们见个面。她心知肚明,他们的目的無非来证实一下,她所称的男友是确有其人还是敷衍忽悠。
  韩笙仍感懵懂,遂忍不住道:“你有没男友关他们什么事———你爸当然除外。”
  晓璐苦笑了下,两只手绞在一起拧着,喃喃道:“关系大着哩,他父母很想儿子复婚,我爸呢还盼着最后一次提拔,有个上司亲家概率大多了。”
  韩笙觉得她父亲也够自私浑蛋的,为自己的名利就不顾女儿的幸福。更有她前公婆,怎好意思再让她受自己儿子的虐待?
  “韩笙,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有个情况连玮玲都不清楚,那次办完离婚手续,在我爸的恳求下,我当着双方家人承诺前夫一旦不酗酒不赌博就与他复婚。上个月他查出患了肝病,酒是再不敢喝了,赌博据说半年前就立下血书不沾了。”
  “那不是还有家暴吗?”韩笙瓮声瓮气道,有一点赌气的意味。
  “戒了酒和赌,家暴也是能避免的。”晓璐轻声说,然后她咬了咬嘴角,眼中射出一道异样的光束,语气变得坚硬起来:“可我现在不想履行诺言了,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韩笙愣愣地注视着晓璐的神情变化,大脑里反而空空的。   晓璐即刻又恢复了平静,她浅笑了下,说:“我又不敢得罪他父母,所以称早确定了未婚夫,那性质就变了。问题是他们不信,我,我只好拉上你了。”
  韩笙彻底明白了,不仅仅是她拉上他的缘由,主要是他从中捕捉到了她隐藏的真正动机,她所做的一切全为了与那个不能公开的男人在一起。
  “他们定在周六,还有三天,你可以安排出时间来吗?”见他沉默,晓璐瞅了他一眼,小心地问。
  他暗自哼了声,心里甚是不爽。答应就等于帮了他一直羡慕忌妒恨的那个家伙,他傻呀。他冷淡地说:“我……那天我可能有事……”
  晓璐似乎悟出了他的不情愿,沙哑着声音说“:我知道又让你为难了,不过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好吗。”
  韩笙瞟她一眼,她的神情近乎哀求,宛若一个饥饿的乞讨者楚楚可怜。他的心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了下。怎么办?答应她有违自己的本意,不答应又有伤害她的嫌疑。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纠结。
  “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晓璐望着他又犹疑地问。
  韩笙低下头,他不忍心看着她眼里闪动的小火苗渐渐熄灭。
  晓璐打开手中的饮料瓶盖,斯文地抿了口。见韩笙仍不愿答应的样子,她机智地换了个话题,貌似突然想到般说:“对了,上星期我小舅要我去他家吃饭,我跟他提了你女儿的事。他答应我,只要不出意外应该没问题。”
  韩笙听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差点被怨怼忌妒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就在上星期,前妻还打来电话叮嘱他,别只顾了自己风流快活而把女儿的事丢脑后。他让前妻别操心,他肯定能搞定。可他连碰一下她的手都未曾有过,哪来的风流快活?韩笙心中有点冤有点小酸楚,他带些自嘲味地说:“你为我女儿的事这么费心,我应该无条件配合,怎么还会有其他想法。”
  “那说定了?”
  “说定了。”
  翌日,韩笙又莫明其妙地接到晓璐前夫打来的电话,而号码居然是晓璐提供的,这更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前夫开门见山:“韩先生,直率地讲,我不相信晓璐有了未婚夫,连有意发展的人都没遇上。”
  “那说明你不了解她。”韩笙敷衍道,现在他提起这档事就觉得心烦,无非为了女儿他得硬撐下去。
  “是你不了解她。”前夫笃定地下结论,“我单位在她公司附近,经常从楼窗口见她经过,晚上我爸妈也遇见过几回,她身边除了女伴没见过任何男人,更别说像恋人般的男友了。”
  韩笙嗅出了对方的火药味,巧妙地回击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她成了同性恋?”
  “我认为她纯粹借口或谎言。而你不过是她找来的‘托’。”前夫语气坚定,似乎十分有把握。
  “你太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了。”韩笙讥讽道,心想她跟那家伙在一起会让你们发现。
  对方不作声,正待韩笙欲说“没事的话我挂了”时,前夫突然道:“那不妨透露下,你们打算何时结婚?听你的声音年龄应该不小了。”
  韩笙夸张地笑了声,也不知笑自己还是笑对方。他故意高调地回道:“就在近期———不过我和她的事好像不用你操心吧。”
  对方疑似被激怒了,大声道:“你应该知道,破坏别人家庭是不道德的。”说完,语气又放缓和了些,“韩先生,我真心要跟晓璐破镜重圆,拜托你别掺和行吗。”
  韩笙忆起对方对晓璐的种种劣行,也不客气道:“是你不道德还是我不道德?是你在掺和我们还是我在掺和你们?”
  “以前是我不好———算了,跟你说这些没意思。请问你跟晓璐到了什么程度?”对方转向以攻为守。
  韩笙没作细想,顺口道:“未婚夫妻的程度,有问题吗?”
  “那冒昧问一下,你和她上过床吗?”
  “那还用问?”
  韩笙估计自己的话会动摇前夫复婚的念头,这也算暗中帮了晓璐一把。
  果然,前夫的声调变了,“说实话,假如她真与别的男人上过床,我也不愿与她复婚了。”
  “你是早该放弃这种荒唐念头。”韩笙得胜般地说。
  “关键是……最后我问你一个问题,她胸脯下面长着一颗痣还是两颗?”
  韩笙惊愕了下,“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口?”
  “大家都是男人,背后说说又何妨。我只想以此证明,你和晓璐真到了那种关系还是普通朋友,甚至只是个‘托’。”
  前夫这一军把他将住了,他万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露地试探,拒绝回答似乎很君子,但一定会被对方识破的。
  “沉默就证明你承认了是‘托’。”对方的语气咄咄逼人。
  “那……告诉你无妨,明显的就一颗。”韩笙斟酌片刻,以为这个回答比较保险,即便她长有两颗,他可以推说另一颗颜色相对黯淡不易辨清。
  手机里传来对方得意的淫笑声,笑够了说:“老兄,其实晓璐胸脯下面一颗痣也没有,光洁无瑕,白嫩润滑。”说完兀自挂了电话,留下“嘟嘟嘟”单调的声音在韩笙耳边聒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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