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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安说,小说精华绝不仅在那几处燥热的描写,电影的野心,也绝不仅是拍出燃烧的情欲戏。
他想说明白,这一百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中国式欲望,不光是情欲,还有财富、权势以及正在重建的自信、坦荡。采访过王全安也看过整片,记者为大家列举了影片的数个关键词及对应看点。
电影《白鹿原》,可谓命运多舛。
小说《白鹿原》1993年问世,9年后,西影厂买下了它的版权。西影厂长吴天明曾想执导这部电影,没有成行。后来这部片子请过张艺谋,给陈凯歌打过招呼,最后定下了王全安。
彼时的王全安只有《月蚀》《惊蛰》两部电影,尚属年轻,《白鹿原》在2005年交到他的手上,却因为资金问题放弃了拍摄,资金有了,却又因为剧本问题不能拍了。后来,王全安的剧本通过,西影厂也拿到了“关于故事片《白鹿原》延期拍摄的批复”,同意有效期截至2011年2月1日。2010年9月,电影《白鹿原》开拍,“它是三四部电影融在一起的量,老觉得拍不完,有点害怕了”,王全安觉得拍摄《白鹿原》最难是结构,“就像交响乐,它有好几条旋律,就像提线木偶似的,得不停的拽。”另一个难处是,小说太引人关注了,电影如何平衡和受众的关系,“不光有我个人对戏剧的判断,还得尽可能融合大众对这个东西的看法和喜爱,不能走偏了,它得像又得不像,得让人知道这是《白鹿原》又必须有创造。”
拍了差不多一年,审查又花了一年。王全安为电影剪出数个版本,为通过审查他所花的精力“够拍十个《白鹿原》了”。审查到后期又有了那种怕的感觉,但审查一过,没两天新的更大的“非分之想”出现了。“我发现自己还挺顽皮的,能招架。”因为这部戏,王全安从短跑运动员变成长跑运动员,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能量。最终电影以两个半小时的长度公映。抗战后的情节,被一刀剪去。波折中间绝非没有遗憾,但王全安说,此刻他心情平静。““最初我敢上这个戏完全是因为年轻,结果它拖了好多年,虽然我中间又拍了三部电影,但《白鹿原》对我的生活和职业不可能不产生影响,最大的变化是我对电影的心境比过去要松弛很多。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我就说过,之所以拍电影,就是为了获得内心的平静。”《白鹿原》没有难住他,反而成全了他。
靠天吃饭
很少有电影像《白鹿原》这样,对“天”倚赖得这么重。
开场画面是很早就定下来的:一望无际、金灿灿的、摇曳的麦子。在陕西,剧组种了几百亩麦子,但那年天旱,麦子长势很差,请教了很多农业专家,都说没办法保证收成。“如果没有麦子,这个电影就不成立。”王全安说。因为美术霍廷霄在海拉尔拍过《麦田》,知道那儿有2000多亩的麦子,整个剧组又开赴海拉尔。
麦子有了,却没有风。剧组从北京运来四台鼓风机,依然达不到王全安想要的效果。只能等。三天之后风来了这场戏才拍完。
那是九月,剧组想拍夏天的戏,却下起了雪。王全安压力很大,但他依然表现乐观,“下雪还是有好处的,可以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拍的雪景先拍掉。”导演组从额尔古纳市调来300名群众演员,又从陕西调来100名,拍白鹿原村民雪中抗粮那场戏。王全安“估计它没我们想象的那么难”,但整个过程依然充满了等:等400名群演就位,再等一片云飘过太阳。有几天剧组因光线不得不早早收工,后来的成果,王全安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点
军队开进白鹿原,号称长在田里的麦子都是军粮,黑娃、鹿兆鹏夜去纵火,将麦地烧光。这场戏最初在海拉尔拍摄,但因为下过雪,许多麦子倒地,效果并不理想,剧组苦闷之中回到陕西,却发现之前种下、未抱希望的几百亩麦子长得非常好,于是又烧了一次。在银幕的大火外,是观众看不到的诸多消防车、水车、灭火器、麻袋。王全安说,他对这些麦子充满感激,他们此前鞠躬尽瘁,最后还要化为熊熊大火,简直是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情欲戏
电影《白鹿原》是张雨绮与王全安的第一次合作,在此之前她对他所知不多。看到剧本她的确有种“非演不可”的冲动,也给王全安发过短信打过电话表达过想演的决心,但真的开拍,她仍有许多担心—到底如何演绎这个被定义为“风骚”的女人?
“我就问他一句话,尺度是什么?他举了很多例子,但我还是很怀疑。”张雨绮说。一场她和段奕宏的床上戏,王全安尽量把戏说得轻松,“就想象在幼儿园玩游戏,摇啊摇。”他示意段奕宏要解张雨绮的扣子,解得差不多的时候镜头就转过来,为了效果他希望张雨绮把肚兜后面的两个带子去掉,张雨绮不同意,她觉得太危险,坚持要服装把肚兜粘在身上,免得滑走,而王全安坚称肚兜不会滑。俩人差点吵起来。
“我第二次问他,尺度到底有多大,他说没想好;过几天再问,说还是没想好。”张雨绮的担心在扩大,但随之而来的另一场情欲戏改变了她的看法。那是田小娥和黑娃在麦垛上偷情的戏,拍摄那天,两位演员早上4:50就到了片场,四围严格清场,王全安贴心地准备了一壶小酒,让他们先喝上几口暖暖身子,等光线差不多、要开拍了,王全安说了句“拜托二位了”。镜头掠过摇曳的麦地,在麦垛上定格,降到在上的段奕宏的肩部,人声响起。
拍完,王全安拥抱演员。段奕宏说,那场戏里他感到一种情欲的燃烧,氛围炽烈而又恰到好处。对王全安的处理张雨绮也很满意,此后的情欲戏她再也没有任何问题。
★★看点
1.田小娥与黑娃的情欲戏是年少的、火热的,有一种天然的野性美感,而当黑娃烧了麦子亡命他乡,她和鹿子霖的关系显得复杂:有男女之间的相互慰藉,也有权与色之间的交换。鹿子霖初次踏入田小娥窑洞那场戏,几分钟内谱写了数个层面,鹿对田的垂涎,田对鹿的信任,鹿对儿子的失望,田对鹿的宽慰,鹿侵犯了田,田则在错愕中沉默承受了这种交换情绪转换迅速而合理,非常好看。
2.同样值得一提的是田小娥勾引白孝文事成之后那场戏,张雨绮的表现非常精彩,她骑在鹿子霖身上的天真张狂、尿鹿子霖一脸的发泄、鹿恼羞成怒摔门而去之后她的痛哭,复杂且清晰。
非职业演员
电影《白鹿原》大量使用了非职业演员——不是那种从电影厂门口拉上一堆的群演,而是让土生土长的陕西百姓饰演有名有姓的角色,有台词,有情绪,有真正注视他们的镜头。这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精彩,比如白嘉轩打白孝文那场戏,一个白发的农村老太太饰演白母,每一条都真正在哭。“她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任何一个50多岁的专业演员都做不到这么条条真实。”吴刚感慨,非职业演员让这些专业的必须踏踏实实演,“否则干不过他们”。但张丰毅对此有点不以为然,“本来很有戏的小角色被这些连台词都说不清的群演给破坏了。”王全安并不在意非职业演员的台词是否说得连贯,他觉得偶尔的磕巴显得更加真实,就像生活中的谈话必然会有磕巴和病句那样。有的台词他宁愿“水”一点,《白鹿原》故事内核已经很硬,里头的人可以更松弛。《白鹿原》本就是这些陕西农民的故事,“答案在他们身上,他们告诉我真相,他们的人生、经历是我真正想要获取的。”他举了个例子:片子结尾,一个老人饰演被枪毙的犯人,枪响了,他倒下了,动作比王全安示范得更干净,慢而有重量感,那是出乎他意料的、有如神助的好东西。后来他专门让制片给老人封了个红包。 ★★看点
白鹿村祠堂修复落成,村里从县城请来照相师傅为大家留影,这个神圣的仪式前,冷先生——原著中他是白家和鹿家两大家族的亲家,医术高超,为人清明,备受尊重,电影删去了他的线索——站在写着“仁义白鹿村”的牌匾旁边,说,村里的娃娃要学的就是这“仁义”二字。这句近二十字的台词被这位陕西农民NG数遍,一磕巴就捂着嘴,非常不好意思,工作人员甚至用毛笔在一块门板上写上字给他提词。人群里有一些不耐烦的声音,但王全安坚持。最终效果很真实。
历史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动荡的年代,皇帝跌落,革命声起,军阀和党派席卷而来,带走粮食和壮丁,今天当权的,明天可能当众被铡。如何叙说复杂的历史,是陈忠实和王全安都头疼的问题。“小说《白鹿原》之所以持续引发关注,跟它的视角有关,它看似简单,如同常识—土地是沉默的,你种什么它就长什么,但也厉害在这里,其实一切都看在眼里,中原的土地,经历十三个朝代,看尽兴衰,处变不惊。所以白鹿村人最基本的认识是,不管你打什么旗号,要看你拿多少粮食走。革命虽好,谁来买单?这是核心问题。”王全安说。
电影《白鹿原》的另一种视角是,它没有否定革命在历史进程中的真实,“历史的逻辑就是一二一二过来的,有其前因后果。任何革命的发展都是由前面的东西造成的。”帝制坍塌,人们的心理结构却没有得到重建,处在矛盾仓惶之中,人变得不自信,愤怒、反抗、求索出路。这是王全安的线索,它能自圆其说,也能让你在看完这部片子之后基本明白“这一百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我自信它把这一百年讲通顺了,也可以给后人一个可靠的可看的交代,毫不惭愧地说,这几乎是我们现在最高的认知水平。”
★★看点
鹿子霖从县城被释放归来,他站在驴车上,叫嚷着“让日本人开到白鹿原上来,把男人都掠了去,把女人都奸了去”。这场戏处于片子后段,拍摄时意味着杀青:当门楼和戏台按设定好的程序被炸,王全安小声催促摄影机跟上去,为影片留下了一个刻意的穿帮镜头(被保留在先导预告片中)。就在此时,一个妇女冲进片场,“你们到底是拍电影还是糟蹋东西,把我玻璃都给震碎了!”
这是在宏大历史与生活罅隙里的《白鹿原》。
风情
王全安还记得第一次跟母亲去看秦腔,他正是当时典型的“文艺青年”,非常洋派,对老腔的最初印象是“一出来吓了我一跳”。但当他开始筹备《白鹿原》,从自我的框框里跳出去,就像跳进大海,“发现好多东西都和自己有关,好多东西可以拿来随便用,都是好东西。”他接触到一些秦腔艺人,王全安想要的变化,他们张嘴就来。“当记忆从他血脉里流淌出来的时候,他非常自由,‘我就是,只要唱出来就行’。他怎么唱都行,都对。”他们非常体面,不卑不亢,王全安理解他们的付出,“他愿意把东西给你,是一种托付。”
田小娥对白孝文唱的那段碗碗腔《桃园借水》,二十多年前就在王全安脑中翻腾了。拍戏那天请来一位老艺人,男唱女声,一个沙哑的男声突然翻成纤细嘹亮的假音,非常刺激。王全安让张雨绮学这一段,有天王全安的母亲来探班,说起这段戏,她立刻唱了出来,和老腔非常像,一下把王全安镇住了。“当我认同了秦腔,也就认同了自己陕西人的身份,不再跟它较劲,也不至于膨胀,因为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秦腔’,你只能把握自己的秦腔,这是你真正知道的事情。”
★★看点
最剽悍的一段秦腔:麦客们吃过了饭,敲起碗来唱秦腔,“将令一声震山川,人披衣裳马上鞍,大小儿郎齐呐喊,催动人马到阵前。”高亢而淋漓。
他想说明白,这一百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中国式欲望,不光是情欲,还有财富、权势以及正在重建的自信、坦荡。采访过王全安也看过整片,记者为大家列举了影片的数个关键词及对应看点。
电影《白鹿原》,可谓命运多舛。
小说《白鹿原》1993年问世,9年后,西影厂买下了它的版权。西影厂长吴天明曾想执导这部电影,没有成行。后来这部片子请过张艺谋,给陈凯歌打过招呼,最后定下了王全安。
彼时的王全安只有《月蚀》《惊蛰》两部电影,尚属年轻,《白鹿原》在2005年交到他的手上,却因为资金问题放弃了拍摄,资金有了,却又因为剧本问题不能拍了。后来,王全安的剧本通过,西影厂也拿到了“关于故事片《白鹿原》延期拍摄的批复”,同意有效期截至2011年2月1日。2010年9月,电影《白鹿原》开拍,“它是三四部电影融在一起的量,老觉得拍不完,有点害怕了”,王全安觉得拍摄《白鹿原》最难是结构,“就像交响乐,它有好几条旋律,就像提线木偶似的,得不停的拽。”另一个难处是,小说太引人关注了,电影如何平衡和受众的关系,“不光有我个人对戏剧的判断,还得尽可能融合大众对这个东西的看法和喜爱,不能走偏了,它得像又得不像,得让人知道这是《白鹿原》又必须有创造。”
拍了差不多一年,审查又花了一年。王全安为电影剪出数个版本,为通过审查他所花的精力“够拍十个《白鹿原》了”。审查到后期又有了那种怕的感觉,但审查一过,没两天新的更大的“非分之想”出现了。“我发现自己还挺顽皮的,能招架。”因为这部戏,王全安从短跑运动员变成长跑运动员,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能量。最终电影以两个半小时的长度公映。抗战后的情节,被一刀剪去。波折中间绝非没有遗憾,但王全安说,此刻他心情平静。““最初我敢上这个戏完全是因为年轻,结果它拖了好多年,虽然我中间又拍了三部电影,但《白鹿原》对我的生活和职业不可能不产生影响,最大的变化是我对电影的心境比过去要松弛很多。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我就说过,之所以拍电影,就是为了获得内心的平静。”《白鹿原》没有难住他,反而成全了他。
靠天吃饭
很少有电影像《白鹿原》这样,对“天”倚赖得这么重。
开场画面是很早就定下来的:一望无际、金灿灿的、摇曳的麦子。在陕西,剧组种了几百亩麦子,但那年天旱,麦子长势很差,请教了很多农业专家,都说没办法保证收成。“如果没有麦子,这个电影就不成立。”王全安说。因为美术霍廷霄在海拉尔拍过《麦田》,知道那儿有2000多亩的麦子,整个剧组又开赴海拉尔。
麦子有了,却没有风。剧组从北京运来四台鼓风机,依然达不到王全安想要的效果。只能等。三天之后风来了这场戏才拍完。
那是九月,剧组想拍夏天的戏,却下起了雪。王全安压力很大,但他依然表现乐观,“下雪还是有好处的,可以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拍的雪景先拍掉。”导演组从额尔古纳市调来300名群众演员,又从陕西调来100名,拍白鹿原村民雪中抗粮那场戏。王全安“估计它没我们想象的那么难”,但整个过程依然充满了等:等400名群演就位,再等一片云飘过太阳。有几天剧组因光线不得不早早收工,后来的成果,王全安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点
军队开进白鹿原,号称长在田里的麦子都是军粮,黑娃、鹿兆鹏夜去纵火,将麦地烧光。这场戏最初在海拉尔拍摄,但因为下过雪,许多麦子倒地,效果并不理想,剧组苦闷之中回到陕西,却发现之前种下、未抱希望的几百亩麦子长得非常好,于是又烧了一次。在银幕的大火外,是观众看不到的诸多消防车、水车、灭火器、麻袋。王全安说,他对这些麦子充满感激,他们此前鞠躬尽瘁,最后还要化为熊熊大火,简直是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情欲戏
电影《白鹿原》是张雨绮与王全安的第一次合作,在此之前她对他所知不多。看到剧本她的确有种“非演不可”的冲动,也给王全安发过短信打过电话表达过想演的决心,但真的开拍,她仍有许多担心—到底如何演绎这个被定义为“风骚”的女人?
“我就问他一句话,尺度是什么?他举了很多例子,但我还是很怀疑。”张雨绮说。一场她和段奕宏的床上戏,王全安尽量把戏说得轻松,“就想象在幼儿园玩游戏,摇啊摇。”他示意段奕宏要解张雨绮的扣子,解得差不多的时候镜头就转过来,为了效果他希望张雨绮把肚兜后面的两个带子去掉,张雨绮不同意,她觉得太危险,坚持要服装把肚兜粘在身上,免得滑走,而王全安坚称肚兜不会滑。俩人差点吵起来。
“我第二次问他,尺度到底有多大,他说没想好;过几天再问,说还是没想好。”张雨绮的担心在扩大,但随之而来的另一场情欲戏改变了她的看法。那是田小娥和黑娃在麦垛上偷情的戏,拍摄那天,两位演员早上4:50就到了片场,四围严格清场,王全安贴心地准备了一壶小酒,让他们先喝上几口暖暖身子,等光线差不多、要开拍了,王全安说了句“拜托二位了”。镜头掠过摇曳的麦地,在麦垛上定格,降到在上的段奕宏的肩部,人声响起。
拍完,王全安拥抱演员。段奕宏说,那场戏里他感到一种情欲的燃烧,氛围炽烈而又恰到好处。对王全安的处理张雨绮也很满意,此后的情欲戏她再也没有任何问题。
★★看点
1.田小娥与黑娃的情欲戏是年少的、火热的,有一种天然的野性美感,而当黑娃烧了麦子亡命他乡,她和鹿子霖的关系显得复杂:有男女之间的相互慰藉,也有权与色之间的交换。鹿子霖初次踏入田小娥窑洞那场戏,几分钟内谱写了数个层面,鹿对田的垂涎,田对鹿的信任,鹿对儿子的失望,田对鹿的宽慰,鹿侵犯了田,田则在错愕中沉默承受了这种交换情绪转换迅速而合理,非常好看。
2.同样值得一提的是田小娥勾引白孝文事成之后那场戏,张雨绮的表现非常精彩,她骑在鹿子霖身上的天真张狂、尿鹿子霖一脸的发泄、鹿恼羞成怒摔门而去之后她的痛哭,复杂且清晰。
非职业演员
电影《白鹿原》大量使用了非职业演员——不是那种从电影厂门口拉上一堆的群演,而是让土生土长的陕西百姓饰演有名有姓的角色,有台词,有情绪,有真正注视他们的镜头。这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精彩,比如白嘉轩打白孝文那场戏,一个白发的农村老太太饰演白母,每一条都真正在哭。“她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任何一个50多岁的专业演员都做不到这么条条真实。”吴刚感慨,非职业演员让这些专业的必须踏踏实实演,“否则干不过他们”。但张丰毅对此有点不以为然,“本来很有戏的小角色被这些连台词都说不清的群演给破坏了。”王全安并不在意非职业演员的台词是否说得连贯,他觉得偶尔的磕巴显得更加真实,就像生活中的谈话必然会有磕巴和病句那样。有的台词他宁愿“水”一点,《白鹿原》故事内核已经很硬,里头的人可以更松弛。《白鹿原》本就是这些陕西农民的故事,“答案在他们身上,他们告诉我真相,他们的人生、经历是我真正想要获取的。”他举了个例子:片子结尾,一个老人饰演被枪毙的犯人,枪响了,他倒下了,动作比王全安示范得更干净,慢而有重量感,那是出乎他意料的、有如神助的好东西。后来他专门让制片给老人封了个红包。 ★★看点
白鹿村祠堂修复落成,村里从县城请来照相师傅为大家留影,这个神圣的仪式前,冷先生——原著中他是白家和鹿家两大家族的亲家,医术高超,为人清明,备受尊重,电影删去了他的线索——站在写着“仁义白鹿村”的牌匾旁边,说,村里的娃娃要学的就是这“仁义”二字。这句近二十字的台词被这位陕西农民NG数遍,一磕巴就捂着嘴,非常不好意思,工作人员甚至用毛笔在一块门板上写上字给他提词。人群里有一些不耐烦的声音,但王全安坚持。最终效果很真实。
历史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动荡的年代,皇帝跌落,革命声起,军阀和党派席卷而来,带走粮食和壮丁,今天当权的,明天可能当众被铡。如何叙说复杂的历史,是陈忠实和王全安都头疼的问题。“小说《白鹿原》之所以持续引发关注,跟它的视角有关,它看似简单,如同常识—土地是沉默的,你种什么它就长什么,但也厉害在这里,其实一切都看在眼里,中原的土地,经历十三个朝代,看尽兴衰,处变不惊。所以白鹿村人最基本的认识是,不管你打什么旗号,要看你拿多少粮食走。革命虽好,谁来买单?这是核心问题。”王全安说。
电影《白鹿原》的另一种视角是,它没有否定革命在历史进程中的真实,“历史的逻辑就是一二一二过来的,有其前因后果。任何革命的发展都是由前面的东西造成的。”帝制坍塌,人们的心理结构却没有得到重建,处在矛盾仓惶之中,人变得不自信,愤怒、反抗、求索出路。这是王全安的线索,它能自圆其说,也能让你在看完这部片子之后基本明白“这一百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我自信它把这一百年讲通顺了,也可以给后人一个可靠的可看的交代,毫不惭愧地说,这几乎是我们现在最高的认知水平。”
★★看点
鹿子霖从县城被释放归来,他站在驴车上,叫嚷着“让日本人开到白鹿原上来,把男人都掠了去,把女人都奸了去”。这场戏处于片子后段,拍摄时意味着杀青:当门楼和戏台按设定好的程序被炸,王全安小声催促摄影机跟上去,为影片留下了一个刻意的穿帮镜头(被保留在先导预告片中)。就在此时,一个妇女冲进片场,“你们到底是拍电影还是糟蹋东西,把我玻璃都给震碎了!”
这是在宏大历史与生活罅隙里的《白鹿原》。
风情
王全安还记得第一次跟母亲去看秦腔,他正是当时典型的“文艺青年”,非常洋派,对老腔的最初印象是“一出来吓了我一跳”。但当他开始筹备《白鹿原》,从自我的框框里跳出去,就像跳进大海,“发现好多东西都和自己有关,好多东西可以拿来随便用,都是好东西。”他接触到一些秦腔艺人,王全安想要的变化,他们张嘴就来。“当记忆从他血脉里流淌出来的时候,他非常自由,‘我就是,只要唱出来就行’。他怎么唱都行,都对。”他们非常体面,不卑不亢,王全安理解他们的付出,“他愿意把东西给你,是一种托付。”
田小娥对白孝文唱的那段碗碗腔《桃园借水》,二十多年前就在王全安脑中翻腾了。拍戏那天请来一位老艺人,男唱女声,一个沙哑的男声突然翻成纤细嘹亮的假音,非常刺激。王全安让张雨绮学这一段,有天王全安的母亲来探班,说起这段戏,她立刻唱了出来,和老腔非常像,一下把王全安镇住了。“当我认同了秦腔,也就认同了自己陕西人的身份,不再跟它较劲,也不至于膨胀,因为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秦腔’,你只能把握自己的秦腔,这是你真正知道的事情。”
★★看点
最剽悍的一段秦腔:麦客们吃过了饭,敲起碗来唱秦腔,“将令一声震山川,人披衣裳马上鞍,大小儿郎齐呐喊,催动人马到阵前。”高亢而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