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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下午三点,墙上挂钟“铮铮铮”敲了三下,屋外阳光正盛,院子正中我沉默地站着,五步开外,伫立着一只鹅。
淡黄色隆起的前额,猩红的眼圈,没有眼皮使得棕褐色的双瞳更加狰狞,一道流光在它眼眶里打转,好像随时都可以飞出来扎我个对穿孔。
我突然开始后悔没有乖乖午睡,和它不期而遇。
斜阳似火,一如凶鹅圆睁的眸;清风微凉,恰似少年颤动的心。
大鹅钝喙微张,翅膀轻轻开合了几下,我知道,终究是必有一战。但我的腿告诉我,赶紧跑。
兵家有言:“其徐如林,其疾如风,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因此,一开始我就输了。
心念一动,大鹅似乎已经看出我的怯意,轻抬鹅腿,竟信步走来,宽大的鹅掌一步一顿,从脚蹼中溢出一丝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
我脚下发软,不由得向后退,大鹅竟愈加得寸进尺起来,双翅一拍,再次发出一声激鸣,石破天惊,声如金击,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金翅大鹏,带着上古洪荒气息碾压而来,我惊愕地闭上了眼睛,随即腿上传来一阵剧痛,院子里回荡着我壮烈的哭喊。
那天夕阳下的奔跑,是我逝去的青春,在我的青春里,还有一只穷追不舍的鹅,以及满腿的瘀青。
此后,我失去了童年应有的无畏,每每看到那只鹅就会远远躲开,有时狭路相逢,我也会在它的眼神威逼中谨慎地贴着路边绕过,任由它“嘎嘎”地唾弃我的背影。
每一次偶遇都是阔别重逢。那天,它从池塘的碧波里昂首挺胸地钻出来,和放学归来的我不期而遇。一时间,惊愕、恐惧,再次充斥在周边的空气里,大鹅不以为然地抖了抖身上残留的水,水从翅尖白羽洒出,在空中织成一席珠帘。一时间四目相对,它一如往常,趾高气扬,岿然不动,肆无忌惮地践踏着我作为一个红领巾的尊严。
战还是不战?痛思良久,我心里已有思量。
来吧你这无耻的禽兽!我站定,重心后移压在右腿上,左腿缓缓抬起,然后取下拖鞋紧紧拿在手中。
古人云,没有什么鹅是一只拖鞋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么便是两只,凑成一双。
大鹅看我没有屈服的意向,恼羞成怒,几欲冲来,我先发制人,抡圆了胳膊,“啪!”拖鞋坚硬的底板和蠢鹅的大头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大鹅明显没反应过来,一向臣服的人类怎会反抗?我趁机反手又是一掌,复仇的快感让我勇气倍增,步步紧逼打得大鹅连连后退。
猛然间大鹅奋力扑翼,一飞冲天,准确地落在了我的头上,长颈一曲,重重地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我疼得龇牙咧嘴,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抓住了它细长的脖子,一把揪下地,抡了个圈,顺势一发力,大鹅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重新落入池塘里。
自此以后,每次和它相遇必有一战。双方各有胜负,不分伯仲。
时间过去了很久,我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饭桌上。
一只鹅可以被消灭,但你就是打不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