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法子活

来源 :散文诗(青年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hywhat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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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的
   从别人那里从水面从书籍从梦境……我了解自己。
   一个具体的图像,社会之物,自然一粟。
   在变换的场景中被确认,还需被风雨确认。
   我希望的,风雨不是我希望的样子。
  垂 钓
   黄昏倦怠。黄昏是一个叹词长长的尾音。
   垂钓者收起鱼线,另一头空无一物。
   凝视流水,解读一条鱼脱钩而去的优雅。
   他收起渔具,转身离去时,暮色降临如水。
  马蔺花
   六月,蝉鸣热烈。
   在路边,或草坡,常常能见到马蔺花。
   祖父从来不会去关心马蔺花的蓝色与紫色,哪个更多点。甚至不关心,马蔺会不会开花。
   对于他,马蔺叶子要比马蔺花更有意义。
   他用镰刀,割下那些细长的叶子,在太阳下晾干,用来搓绳。他把烟叶,用马蔺绳子穿起来,挂在泥墙上。
   每天劳作之余,他至少要取下一片烟叶,揉碎,卷旱烟。吞吐之间,远山与他相对沉默,仿佛是生活的另一种救赎。
   祖父已经离开多年了,我已不会事农桑了。
   在城市里滚爬摸打多年,疲倦不与人言。偶尔回乡一次,看活着的、开放的马蔺。
   在路边,或草坡,那孤绝的马蔺,比天空的颜色紫一点,比葡萄的颜色蓝一点。
  说说蜜蜂吧
   说说蜜蜂吧。
   外地人,从大卡车上搬下蜂箱,空地上摆开,搭帐篷,问泉打水……他们说,这里花多,这里的春天来得迟,去得也迟,蜜蜂们有足够的时间酿蜜。他们和蜜蜂,要一路跟着春天,穿过大半个陇原,去青海。那里的菜花,会为他们的春天画上句号。
   五月,春意还没有完全消失。我们坐在院子里,吃晚餐,桌上一碗蜂蜜,金子一样黄。
   我们讨论着吞下的甜蜜,菜花的香和槐花的香,哪个更多点。
   院落外,一树槐花胜雪,蜜蜂们忙上忙下——那些小小的生命,没有名字。
  摘花椒
   母亲又去了秦安摘花椒,我是从电话视频中得知的,怕我埋怨,起初,她闪烁其词。
   她把摄像头,对着天空,白云离她很近,一群鸟儿正飞过……我几乎认为她是在老家。
   有人喊她,慌乱中,画面一阵晃动,在山上,红透的花椒,一树一树,树下围着头巾的女人们,双手翻飞。
   后来,她支支吾吾地说了实情,我只告诉她要注意身体,再没有说过多余的话。
   是的,我无法抱怨一生都不愿意停止劳作的人。
  村小学
   回去。
   我带领着我,徐缓而行。
   一个人走,是怕记忆和新的风物无法重合时,蹲下来抱头痛哭,被人看见。
   在操场上,那一棵酸梨子树,还在!
   树阴比以前宽阔了许多,可以供更多孩子,在树下丢手绢、背书、斗鸡……
   教室的纸糊窗,换成了玻璃,阳光毫无阻拦,倾斜而入,使那些小小的人儿,成为了阳光的局部。
   读书声传来,仿佛二十多年前,那个迟到的早晨,我站在窗外,局促不安。
  日头初临
   送葬的队伍踩着叶子和泥泞,穿过黑白相间的黎明,赶向定好的时辰。刚翻过麦地的铁锹,一下一下,硬生生让长出过麦子的土地,痛出一个疙瘩。
   地上和地下,阳和阴被有序的过程区分。
   秋草还尽量挺起被秋霜压弯的腰身。哭泣的人,必然有摁不住的悲痛,断断续续。
   日头初临,作为活着的人,我们沿着来路——回去。
  嫁 接
   门口那棵酸梨树,很老了,上半部分已经枯死了。
   我说砍掉吧!父亲瞅着它,不说话。
   在一个下午,父亲爬上树,锯掉枯枝。把下半部分活着的枝条,剪掉,剩余一株,嫁接了香蕉梨。父亲边收拾散乱掉落的枝条,边自言自语:换个法子活,就不一样了。
   后来每一年,我都会敲下那些金黄的果子尝尝,竟格外香甜。
  西北小镇
   你还没来得及爱的人,提前离去。
   那个清晨,集市上落满灰尘,苦瓜、苦菊、苦菜,作为朴素之物,在小贩皴裂的嘴唇上从不缺斤少两。中药铺里,咳嗽声断续。银行门口领养老保险的人排着老长的队,邮递员侧身挤出,一些信还没有寄出。
   多年以后,你重新站在小镇,吊塔忙碌。网状的电线上停着旧时鸟雀,鸣叫如昨。一些模糊的名字,哽咽在喉。老妇人纤瘦,像一株经霜的蔬菜,消失在街角。
   雪从高处落下。转眼,小镇成了一张白纸。
  说槐花
   我看见母亲在槐树下等我,三月从她身边漫开,向四野,向更远处流动。沉甸甸的白花,压在槐树纤细的枝上,咯吱作响。
   我看见母亲在炊烟里等我,冬天的寒冷,被她煨暖的土炕抵挡在小院之外。
   沉甸甸的雪,压在槐树干枯的枝上,咯吱作响——
   我能听见槐树的疼痛,母亲风湿和腰椎间盘突出的疼痛,她辗转难眠,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而在我推开门后,所呈现的,是白色花——和煦的笑永远有春天的特质,融化我身体中积攒的冰雪。
   离开后,时间漫长,她所侍弄的朴素的作物在生长。院落外,白色花朵,一点点落在她头上,越积越厚。
  黄铜打火机
   现在,谁都不会,也舍不得在它空着的体内,装入棉花、汽油、小颗粒火石。因此,不会有火苗吐出,以证明,它确实是一只打火机,而非打火机模样的事物。
   这是祖父日常使用的东西。祖父过世多年,我们偶尔会从箱底翻出它,端詳一会儿。我们足够小心,似乎怕被什么东西刺痛。它表面雕刻的莲花上,已经出现了浅浅的黑绿色锈迹。而我们并不擦拭,怕什么东西,会一起掉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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