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歌声断,但愿想起不会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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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江瑶在西北的山区做一名志愿者教师,那所学校只有两个老师,除了她还有一个叫林海培的男生。
  七月底,江瑶和三十几位同学坐在教室里观看全国武术大赛,电视是林海培从自己家里带过来的,然后他在平房楼顶装了像锅盖一样的东西,他们便能收到十来个频道。即使这样,对于那些从未看过电视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
  林海培此时正在上海参加象棋比赛,如果这次获胜再能拿一分,他将有可能去伦敦深造,从此离开这苍茫的大山和山里的这些孩子们。
  去上海之前,林海培问过江瑶。在星星点点的夜里,林海培的眼睛忽闪忽闪,像所有有心事的人一样,林海培踱着步子在宿舍外面走了好久,终于敲响了江瑶的房门。
  江瑶还没有睡,她正在批作业,看到林海培一副心事袅袅的样子,便开口问道,是不是去伦敦的事?
  林海培不说话,手里的烟忽明忽暗,吸一口然后弹出去老远。
  如果你想去就去,毕竟在这里不能呆一辈子。江瑶站起来,走到林海培身边。
  你想不想我去呢?林海培轻声问道。
  这是没有结果的问题。说完,江瑶出了门,坐在操场上,夜里有风出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林海培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身回了自己的宿舍。
  第二日,林海培早早就收拾了行李搭车出山了。身后有一群孩子和略显疲惫的江瑶。他们朝他挥挥手,并且大声地喊着,林老师,加油!我们等你回来。
  车子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地开得越来越远,江瑶的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说不出来是感动还是期望,或许,她还是希望林海培回来吧。
  电视里的武术大赛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孩子们的兴致高昂,期待着一场精彩的比赛。只有江瑶,在看到双方选手上场那一刹,眼里噙着泪水的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多少次在电视上看到徐重阳了,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看着徐重阳拿下一场又一场的比赛,看着他带着胜利的微笑向观众示意,看着他逐渐成熟的那张刚毅的脸,江瑶的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曾经说过要一起游历世界,到各处比赛的江瑶,如今在这大山里陪着孩子们,而那个中途离场的人却在实现着她的愿望。
  赛后,徐重阳接受采访的时候,有记者问到,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徐重阳有一瞬间的怔住,随后笑嘻嘻地说,有啊,还是青梅竹马呢!
  而在电视机前的江瑶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只有她知道,他说的青梅竹马是她。
  也只有她才明白,现在的她不能够跟他在一起。
  因为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山与水的距离,而是心与心的距离。
  关掉电视,孩子们一哄而散,没有谁注意到悄悄离场的江瑶脸上的豆大的泪水,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一个人默默将悲伤隐藏起来。
  唯有他,徐重阳,让她如此想念。让她变得脆弱。
  
  那个时候的洛水镇,徐重阳和江瑶都还是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小人儿。放学后,徐重阳在校门口拦住江瑶,他的双肩包被他挂在肩膀上,嘴里嚼着口香糖,徐重阳扯扯江瑶的书包说,江瑶,走,我们一块去玩吧?
  江瑶看着他,其实心里是欣喜的,但同时又有一点害怕。毕竟是第一次有男生邀约她一起去玩。可是她又不愿意在徐重阳面前显得胆小。于是,江瑶僵硬地点了点头。
  江瑶坐上了徐重阳的自行车后座,徐重阳把车骑得飞快,风在江瑶脸上留下痕迹,她抓着座椅柄,被摇得左摇右摆的。徐重阳大声地笑起来,害怕了吗?
  你才害怕了呢?江瑶硬着头皮把话给他吼回去。
  坐不稳就抱住我吧。徐重阳连头都没有回,神气的声音经过风灌到江瑶的耳朵里。
  可是江瑶也有她的小骄傲,谁要抱着他啊。她死死地抓紧座椅,任凭徐重阳的车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绕出小城,他们来到路边的一大片稻田里,是三月惊蛰时节吧,田里的麦苗声声拔节,以一种欢快的姿态注视着他们。
  徐重阳扔下书包,跳到田里摘一根麦苗,麦尖轻轻地拂过他的脸,他说,嘿,你信不信我能吹出一首歌。
  江瑶充满好奇地打量他,此时眼里的他像是一个魔术师,他把麦苗折折卷卷,最后它成了一个口哨形状,然后放在嘴边,他便吹出一阵吱吱吱的响声。
  他问江瑶,好不好听?
  江瑶撇撇嘴,明明就是你嘴巴发出的声音。徐重阳一脸无奈,又有点委屈,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了把柄。
  后来,他们横躺在麦田里,耳边都是麦浪翻滚的声音,麦香满溢,江瑶闭着眼睛用手指在手心上胡乱地打圈圈。徐重阳却在这个时候用手肘推醒江瑶,他半坐着,以一种俯视的姿势看着江瑶,江瑶,问你,你真的要留在这里练武一辈子吗?
  谁说是一辈子?以后练好了,就可以到全国各地去比赛啊,说不定还可以出国呢!江瑶把眼睛闭起来,脑海里浮现的是花花绿绿的世界。
  可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到县城读中学吗?我下个星期就要去县城里了。徐重阳的语调变得轻起来,嘴巴翕张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江瑶摇摇头,此时的她真的是不知道。从小跟着姑妈长大的江瑶,爸爸妈妈都在西北油田工作,长年不能回家。而姑父开办的这家武术学校,江瑶又怎么说服姑妈,去到城里面呢。
  那要是以后,我回来看你,你还认识我吗?徐重阳胆怯地望着江瑶,生怕他一走,她就会忘记他似的。
  不会啦,以后我到县城去比赛,你要来给我加油哦!江瑶笑起来,两个酒窝一动一动,风里的她眼睛有那么一点点酸涩,可是她咬着嘴唇站起来,然后跑开了。
  徐重阳,再见。你要好好保重。
  徐重阳没有追上去,他一个人躺在麦田里。江瑶不知道,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此时眼睛都红透了。
  那天晚上,江瑶很早就睡着了,梦里有成片的稻田,她和徐重阳在田埂上追逐,天空下徐重阳的影子被拉长,有那么一瞬间,江瑶觉得自己是站在徐重阳的心上的。
  
  徐重阳离开的那天,他早早就起床了。收拾好行李,他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出门了。市集上人很多,他晃悠悠地穿过人群,他想到西街去跟江瑶道别。
  来到江瑶住的地方,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门紧闭着,徐重阳站在门外轻轻地敲门,他喊着江瑶的名字,一声一声。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他想,或许去学校了吧。因为今天学校有武术比赛,如果得了第一名,年底将可以去县城交流学习。
  徐重阳又赶往学校,时间的关系,他把车骑得像是火箭。十分钟后,赶到学校,很多人在操场上搭建比武的台子。他跑到她所在的班级,搜寻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江瑶的影子。问过同学,大家都说还没有见到江瑶。
  失望之下,他回到了家。爸妈早就等候在家门口,见他回来,把他的包扔给他后拖着他出门了。东西有点多,好不容易才到了火车站。徐重阳站在人潮中,看着头顶的天空,阴霾的天空里有鸽子飞翔,鸽群翅膀扑簌的声音突然变得好大,向他的耳膜袭来,徐重阳感到有一瞬间的头痛。随后是被簇拥着上了火车,然后找座位,汽笛长鸣,他即将离开洛水镇,去新的县城。
  他的背包里装着一小盆仙人掌,是刚刚在江瑶家的窗台上拿走的。他知道,那是江瑶养的,他没能够跟江瑶在一起,连道别都没有。他只能告诫自己,仙人掌是江瑶的,那么她曾经浇过水,精心护养过。现在的职责就是他的了。
  他必须把它带在身边。
  而刚刚从医院出来的江瑶,头还是晕乎乎的。姑妈在旁边一个劲地询问着她有没有事,然后告诉她,她的爸爸下午就可以到洛水镇,接着江瑶就可以跟着爸爸去西安了。
  江瑶强撑着行走在马路上,她不过是想好好比赛,然后争取去县城的机会,可是没想到突然头昏脑涨,随后就摔倒在了舞台上。
  在昏迷之前的那一秒,她的脑海里闪现的是徐重阳的脸,阳光灿烂的一张脸,在蓝得发亮的天空下,对着她微笑。鸽群扇动翅膀,然后翅膀纷纷掉落,落在地上,行成漩涡,徐重阳的样子变得模糊起来。随后,她昏迷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已经是4个小时之后,姑妈告诉她已经没有大碍。还告诉她可以跟着爸爸去西安了。
  江瑶并没有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她知道,从来都是爸妈在做决定,从把她送到洛水镇来开始,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也因此,当那天徐重阳问起她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到县城上中学时,她只能回答他不知道。而徐重阳走的那天早上,其实江瑶早就爬起来了,然后一个人匆匆去往徐重阳的家。路上,他们几乎是擦肩而过,人太多导致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对方。找不到徐重阳,又加上学校武术比赛要准备,江瑶又折回家拿道具。所以,她错过了与徐重阳见上最后一面。
  爸爸和姑妈在屋子里谈话,江瑶却慌了神似的在外面大叫姑妈,她的仙人掌不见了。谁会没事偷走一盆小小的仙人掌呢。江瑶在心里暗骂着。
  当然,她不知道拿走仙人掌的是徐重阳。
  
  在西安,江瑶几乎是一个人住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爸爸和妈妈还是很忙,周末偶尔回来看看她,他们总是说着,江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爸妈没时间呢。
  江瑶笑笑,既然没时间为什么又要把我带来呢。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只是微微地点着头,顺从地答应着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林海培住在江瑶的楼上,他从他房间的窗口看出去,总是能看到江瑶站在阳台上手舞足蹈,嘴里还哼哼哈哈的,真像那么一回事。
  后来熟识起来后,他坐在江瑶客厅家里的沙发上,充满疑惑地望着江瑶说,你经常在阳台上手舞足蹈是干什么呀?
  练武术啊。
  你是学武术的啊?林海培瞬间变得激动起来,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盯着江瑶。
  以前在姑妈那里住的时候学过,现在都很少时间训练了。江瑶的眼神飘忽不定。
  是因为你爸妈经常不在,预防碰到色狼吗?林海培自己乐呵呵地笑起来,想不到你爸妈还挺厉害的。
  才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因为……江瑶变得结巴起来。总之就是练过武术,没有原因,林海培,你怎么这么婆妈?江瑶忽然生气起来。
  好了啦,小瑶,我是逗你玩的,其实你比武的样子真的很威风呢!林海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眼巴巴地对着江瑶求饶。
  电视里正好放着全国青少年武术比赛的直播,主持人在介绍总决赛一方的名字是徐重阳。
  那一刹那,江瑶的耳洞仿佛被千万鼓声击中,她没有听错,主持人确实念的是徐重阳的名字。
  真的是以前一起训练过的徐重阳吗?是用自行车载她的徐重阳吗?是问她是否一起去县城念中学的徐重阳吗?
  离开洛水镇已经四年,现在的江瑶已经上高中,而曾经说过要在一起的徐重阳却再也没有在她的视线里出现。
  她期待着徐重阳的出场,眼神仿佛放光似的直盯盯地望着电视屏幕。因为激动,眼角几乎要溢出泪花来。
  林海培看着突然变成这样的江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站到她的旁边,用双手在她眼前挥一下,没有反应。再挥一下,还是没有反应。最后,他索性站到了江瑶的面前,喂,你怎么啦?没有事吧?
  你才有事呢!江瑶对着他哼哼,随即将他推到一边。
  徐重阳上台了,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当年充满稚气的小孩了。他剪着一头犀利的短发,一张刚毅的脸,眼神充满杀气,他走到比赛台一边,朝四面观众鞠躬,随后向对方握手。
  每一个细节在江瑶的眼里都变得缓慢起来,像是慢镜头重放,那些细微连串的情节在她的脑海里一点一点被过滤,储存,然后狠狠地撞击着江瑶的神经。
  徐重阳更高了,也更帅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有女队友过来递水和毛巾,眼里竟是关心和呵护。相信所有观众都看到了,当然江瑶也看到了。
  她忽然问身边的林海培,你觉得徐重阳怎样?
  徐重阳是谁?
  是我偶像!说完,江瑶啪的一下把电视关了,然后一个人闷闷地进了房间。
  
  后来林海培有问起过江瑶关于徐重阳的事,江瑶只是笑着说,是我以前的同学,现在可是全国冠军呢!
  仿佛她也能因为他变得骄傲起来。
  啧啧啧,不得了哦,全国冠军。林海培在一旁呲牙咧嘴。
  对哦,你也是全国冠军哦!是的,别看林海培一副傻头傻脑的样子,他脑子里全装着车马炮士相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全国的青少年冠军了。
  有一次在北京比赛回来,林海培给江瑶带了很多的北京烤鸭,江瑶猛吃了一周才把他们消灭掉,可是随后的一周江瑶的肚子就出了问题。
  辗转好几次医院,才止住了拉肚子。林海培跟在江瑶的身边,都是我不好。
  看着一脸内疚的林海培,江瑶连生气都生不起来。算了算了,我没有怪你啦。说完,就把手搭在林海培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走开了。
  从那以后,林海培就成了江瑶的小跟班,林海培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献给了江瑶,而江瑶也会帮他辅导英语,并且还教他练武术。
  从小就很少运动的林海培总是不能掌握武术的要领,让他劈腿,怕疼,让他踢腿,又踢不上来。最后江瑶火了,你怎么这么笨啊,连我都不如。
  林海培挠挠头,嘴巴撅起来像是一个小丑。江瑶,不好意思,你再教教我嘛!
  我才懒得教你,自己练。说完,江瑶吭哧吭哧地回到自己的家。然后就听到天花板上传来一阵阵响声,想必是那个笨蛋在练踢腿吧。
  到后来,林海培也能自己比划两下子了,江瑶就坐在沙发上指指点点,嗯,对,腿要再踢高点,手要打开。俨然一副老师的样子。
  等到林海培实在做不下去的时候,他突然瘫倒在地上,抗议道,不做了不做了!我又不靠武术吃饭!
  这个时候,江瑶就偷偷地笑。然后义正言辞地说,不是我要苛刻你,严师才能出高徒!
  得了吧,你自己还不是没有练下去!林海培的嘴巴也毫不示弱,硬是要将江瑶击倒才肯罢休。
  其实,江瑶也有想过,如果不跟着爸妈来西安,而是在武术学校读下去,如果那次不是因为徐重阳要走而彻夜未眠,第二天的比赛就不会晕倒。那么,她是不是就有机会去县城了,是不是就有可能和徐重阳碰上面呢?
  可是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而离开后的徐重阳再没有联系过她。江瑶也回洛水镇好几次,每次她都会跑到徐重阳的家门外,徐重阳家外的墙壁已经开始斑驳,爬满了整整一片的爬山虎,鸽群栖息在屋顶上。她坐在那里,像从前等着徐重阳出来一样,可是徐重阳不会再从里面把门打开,跳出来站在她的面前说,我们走吧。
  夕阳落下去的时候,鸽群在不高的上空来回飞动,余晖洒在地面上。黄昏美极了。她在她家门上用小刀刻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电话号码刻上去。她想,要是哪天徐重阳回来了,一定可以看到她留下的痕迹。
  她也试着问隔壁邻居徐重阳的下落,没有人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只是说,他们不是去县城了吗?
  县城那么大,她又要怎样才能够找到他呢?
  后来,她不再回洛水镇了,徐重阳也从没有联系过她。她想,或许他早就忘了自己吧。
  
  高三一开始分班,江瑶和林海培便分到了一个班。一个假期的时间,林海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他长高了,脸也忽然变得英俊起来,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由于象棋比赛夺冠有机会去英国伦敦学习了。
  林海培18岁生日之前,班里有漂亮的女孩子跑来问江瑶,你一定知道林海培喜欢什么吧?我好喜欢他的,想送他一份礼物呢!
  女孩子都那么大胆,他们大声地表达着对你的倾慕之情。
  说实话,江瑶心底是开心的,原来那么多女孩子想要给林海培送礼物啊;可是她又有点担心,担心她们送的礼物比她送的好看。
  这一年将是林海培和她呆在一起的最后一年。所以,江瑶总是小心翼翼地和他在一起。生怕时间一下就被她用完了。
  江瑶自己编了两只稻草人,她把戴草帽的男生送给了林海培,而留辫子的女生她悄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林海培拿着稻草人,嘴巴嘟起来,两只眼睛写满了问号,这是什么呀?
  看着这个乱七八糟的小人儿,林海培竟然没有认出它来,它是你呀,你在我心中就像个稻草人儿。大风吹,烈日晒,你都时时站在我的身边。江瑶在心里埋怨着。
  到底是什么嘛,江瑶,你说呀!
  是个鬼。江瑶忽然生气了,一把扯过稻草人几下就撕碎了,然后她闷闷地转身跑远了。
  江瑶想,林海培,你真是傻瓜,你什么都不懂,其实我多想,我们手拉手,化成一对稻草人。沧海桑田,我们还站在一起。
  数过第十盏路灯,林海培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江瑶。他把江瑶的身子扳过来,看到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江瑶,林海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你哭什么呀?我挺喜欢那个礼物的啊!比她们送的都要喜欢。林海培带着无辜看着江瑶。
  是吗?不是安慰我的吧?江瑶的嘴角也咧开了。
  当然,骗你是小狗。
  那你要去伦敦吗?江瑶的语气忽然变得惆怅起来。
  你想不想我去呢!林海培把她抱在怀里,他能看到她的睫毛在灯光下像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
  不想。这一次,江瑶不再犹豫。此时的她是喜欢着林海培的吧。
  喜欢一个人当然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那我就不去了,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那天晚上,他们沿着学校的湖走了一圈又一圈,湖里的睡莲开得正好,他们后来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睡着了。
  如果说恋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那么此时的江瑶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她依偎在林海培的怀里,呼吸轻轻,星光像天使一样散在天边,光晕模糊了她的脸。
  
  徐重阳来西安比赛的时候,江瑶是在公车站台贴的海报上看到的。她没有告诉林海培,她的偶像到西安了,她怕她会在林海培面前哭。
  比赛那天晚上,江瑶逃掉了晚自习,虽然是高三,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错过这场比赛。她很想见见他,徐重阳。
  在比赛场馆外面排了很长的队,她才买到一张票。坐在观众席里,大家齐声喊着徐重阳的名字,听到这一声又一声的徐重阳,江瑶的眼睛都闪出了泪花。
  晚上8点,比赛正式开始。双方选手上场,徐重阳披着蓝色的外套像一阵风出现在舞台上。她的心都跳成了一个惊叹号。
  她看到他对着观众鞠躬,看到他眼睛里必胜的信心,她还看到了坐在教练旁边的那个女孩,就是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给他递毛巾和水的女孩。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徐重阳很轻松地打败了对手,取得了胜利。他站在台上欢呼,主持人问他获胜了有何感想时,他愣了三秒,居然开口说道,我终于来到了西安。
  在那一刻,江瑶的心像是被电流击中,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徐重阳一直都知道她在西安的。他还没有忘记她吧?
  在后台,江瑶找到了徐重阳,远远地看着他,往昔的景象一遍遍地在她的脑海里流过。她竟然迈不开脚步走上前去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后来还是徐重阳注意到了她,他走过来问她,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江瑶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此时的她心里多么难过啊。她站在徐重阳的面前,他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她多想大声喊,可是倔强使她开不了口。她对着他微微笑,说了声没事,便默默地转身出了后台。而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那个女孩正跑上来要递给他外套。江瑶当然能够感知得出女孩眼睛里的信息,那是只有恋人间才会有的甜蜜和关心。
  江瑶的心像是被捅了一个大窟窿般难受。而更让她难受的是,在转过身之后,站在门口红了眼睛,一下子跑开的林海培。
  记得小的时候,徐重阳由于压腿而使韧带拉伤,江瑶看着这个男孩的眉头都皱到了一堆,可是他没有流一滴眼泪。她默默地坐在旁边,轻声地问道,你怎么不哭呢,这么痛啊!
  徐重阳忽然就眉头开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
  可是现在,林海培是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才会红了眼眶呢!
  原来这一切林海培都是知道的,他只是在江瑶面前装傻,傻傻地喜欢着她,并且想要陪着他一起走出从前的影子。
  而直到现在,江瑶才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她没有忘记徐重阳,那份最初的爱慕早就在心底生根,发芽,开成了一朵朵永不凋谢的花朵。
  她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夜色里,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掏出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仿佛预知到什么,江瑶的心跳加速,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是的,的确是徐重阳打过来的。
  过了这么久,他的声音还是没怎么变,像最初时候一样,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江瑶吗?
  沉默了好一会,江瑶才回答,嗯,是,你是徐重阳吧?
  
  两个人约在城北的一家烧烤摊见面,徐重阳带着那个女孩。走近后,江瑶才发现那个女孩几乎是个盲人。
  多让人难以接受,如此漂亮的女孩,视力竟然接近于零。江瑶微微一颤,被突然而来的冷空气袭了个正着。
  徐重阳没有提起从前的事,倒是那个女孩在问,重阳,她就是江瑶吗?真漂亮。
  江瑶的脸开始变红,她知道,她一直把那个女孩当成敌人来看待,而此情此景,她是多么地可笑。
  后来,徐重阳告诉江瑶,那个女孩叫代锦,只是他们一起练武的同学,后来在训练的时候受伤,眼睛的视力越来越差。跟着他一起比赛,只是想圆心中的一个梦,当他获胜的时候,那些欢呼那些掌声,她都觉得珍贵,觉得感动。
  喝了点小酒,徐重阳的脸就开始发烫了。大家风轻云淡地吃完一桌子的烧烤,没有人问来处和去处,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亲切如初。
  最后送江瑶回家,在她家楼下,徐重阳终于问出了口,江瑶,你跟我去北京,好吗?
  江瑶摇摇头。
  为什么呢?江瑶,我喜欢你啊。徐重阳的声音几乎变得哽咽。
  我有喜欢的人了。江瑶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她不敢正视徐重阳的眼睛,她知道她一定会哭出来。
  她心里那么难受。
  他是谁?徐重阳问道。
  别问了。说完,江瑶转身上楼,留徐重阳一个人站在这微凉的夜里。
  第二天,徐重阳返京。上飞机前给江瑶发了信息,祝你幸福,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娶你。
  看到短信的江瑶终于泪如雨下,她是真的感动。她为徐重阳这句话感动,她为自己感动。
  她多么想跟徐重阳一起回北京,她可以照顾他,为他煮饭洗衣,然而她不能去。
  并不全是因为林海培,这些伤痛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在十多年前,在徐重阳离开洛水镇的那天早上,当江瑶从比赛台上昏倒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不能剧烈运动了。被带到医院的江瑶被查出患了一种奇怪的病,这种病不可能治好,只能依靠药物维持良好的状态。
  来到西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默默地承受着病痛,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有流下一滴泪来。
  直到后来遇到了林海培,她才慢慢变得开朗起来。她感谢他,可是她不能爱他。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时日,即使答应做了他的女朋友,可是在见到徐重阳之后,她的心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选择。
  那个曾经一起练武的少年,徐重阳。
  
  高中毕业,江瑶留在了西安上大学。而林海培也没有去伦敦,留在西安陪着江瑶。他们更像是朋友,亲人。现在只有林海培,知道她的病情,并且细心照顾着她。
  大学四年,徐重阳曾多次打来电话,恳求江瑶去到他的身边。江瑶都是咬着牙拒绝,眼泪在脸上蔓延开来,她不想让他对她失望,对爱情失望。
  在电视上,偶尔还能见到徐重阳。林海培陪着江瑶坐在电视机前,这个时候,江瑶是木讷的,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在江瑶的脑海里,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姑妈家住的那一段时光。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
  她和徐重阳一起上学下学,一起练武术,一起玩耍。
  骊歌唱:知交半零落。在天之涯,是不是有曾经第一排的小个子女生,成长,蜕变,丰富,圆满。在地之角,肯定有那个每天喋喋不休的男孩子,准备跟女朋友看一场足球赛,风风火火的。
  只是骊歌声断,他们没能走到最后。
  而江瑶不知道的是,那年徐重阳的离开,是真的想和江瑶一起到县城,而在学校只有一个名额,除了他,江瑶就是学校最出色的了。所以他再三央求爸妈要跟着搬去县城,好让最后那个名额落到江瑶身上,然后一起在县城汇合。
  可是他没有想到,当他等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也没有见到江瑶。后来回到洛水镇问起,才知道江瑶已经跟着爸妈去了西安,并且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他只能一个人寂寞地练习着武术,他知道只有成功,在各个地方比赛,才能有机会出现在电视上,才能有机会让江瑶再次看到他。
  再后来的几年他回家时,发现了刻在门上的江瑶的电话。他把它输在电话里,却从来不敢打,他怕她忘了自己,怕她早已有了爱情。直到去了西安,见到江瑶的那一刻,不是没有认出彼此,而是他不敢相信。
  大学毕业后,江瑶主动申请去山区支教,而林海培还是义无反顾地陪着江瑶。
  
  林海培最后一次回山里取东西的时候,江瑶正和一群孩子在看徐重阳的比赛,她比孩子们还激动,大声地呐喊着。
  看到激动得不成样子的江瑶,林海培轻轻地笑了,或许,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也是幸福的吧。
  他忽然明了,爱一个人不一定要陪她他身边。只要心中有爱,便永不会忘记。
  林海培悄悄地退出了教室,而透过电视机反射看到林海培的江瑶,早已泪流满面,她现在唯有为他们祈祷,只愿他们从今以后都能平安喜乐。
  而她在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请留我一个人在沉默的时光里慢慢消沉。关于爱的记忆太多了,我只有不断地去回忆过往的片段,关于爱的,关于你的关于我的,就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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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总会有这样一个少年,他让你哭,让你痛,让你奋不顾身,让你念念不忘,而这一切存在的意义只不过是为了教会你如何成长,教会你爱。  回忆盛行,如果已没有你  林梓珏。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然后下一秒便轻轻皱起了眉。  我记得,2005年的最后一场冬雪落下,你唯一一次俯下身来亲吻我的脸颊,昏黄的路灯下你习惯了微笑的嘴角轻轻绽放开温暖柔和的光。你安静地瞅我一眼,再一眼,然后极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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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e    米蕾在十七岁的夏天,向往着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常常像美丽的音符一样钻到她的梦里,然后梦的色彩又会像彩色油墨一样泼在她的生活里。  那是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她去车站送表姐小雅,多年来,她与这个性格外向的表姐并不是太亲密,她去送只是因为母亲那天不好请假,没有时间。  当表姐上车时,她局促着,都不知该说一些什么道别的话才好,最后还是表姐抱了抱她说:小蕾,看来你还是得去远方走一走才好,别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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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他    贾文君(JERRY),这个A型血狮子座大男生,有着开朗、幽默的性格。他把唱歌、主持、足球作为个人爱好,压力大的时候,他就会选择唱K的方法来解压,最喜欢张学友的歌和R&B以及雷鬼风格。  他做过歌手,也做过主持人。多年的现场主持经验,让他拥有了较强的舞台魅力,并多次获得全国专业性歌唱比赛奖项,个人首张专辑会于09年6月上市。尽管如此,他依然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努力认真度过每一天。    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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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缘起  说给亲爱的你们    嗨,亲爱的你,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傻事?  暗恋隔壁班的男生却不敢告白,于是跟自己自己约定,如果今天可以在学校遇到他5次以上,那么就是天意,勇敢一次对他表白,说出自己的心意。  遇到喜欢的男生,会假装不经意问对方的星座,然后回去在星座网站上一顿猛查,看双方星座的绝配指数,对方星座的喜恶爱憎,还有各式各样的相处和恋爱支招,虽然曾经是那样嗤之以鼻的迷信。  在两个不分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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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在学生时代对青涩恋情抱以无限憧憬,但一起携手走到最后的情侣却少之又少。我们几乎每段恋爱都会遭遇第三人称,在他的短信、空间、博客、日记等地方出现他频频提及的另外一个人,他曾经对你信誓旦旦坚如磐石的感情开始斗转星移,他的目光不再聚焦于曾经最爱的你。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第三者”。  似乎舆论和我们总对“第三者”这个词抱着斥责和鄙夷的态度,有没有想过它是一个复杂的代词,涵盖了可悲可怜又可爱的意义?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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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民国某年腊月初八的清晨,天空下了一场粉雪。  殷果穿着两寸厚的棉袄,把自己包裹得像是即将化蛹的蚕茧。一步一步艰难地往门外挪着。  “快点。”郭良在路口催促,“车就要来了。”  他们要去西京看守所保释六合院的房东胡花,半个月前他因为涉嫌使用假币被警署逮捕,被判入狱两周。  郭良和殷果到北京已有三年,起初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要不是受到房东的收留和照顾,早就得跟乞丐一样露宿街头。他是个知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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