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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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写诗,而应该先读诗。换而言之,人在通过文字阅读之前,爱诗、爱故事,应是他(她)体内与生俱来的天性。人的天性,后天的一部分得益于教育、引导和现代文明,但本质上是孤立自在的。一名大字不识一个的野蛮人原本也可以是个四海遨游的诗人。诗决不仅仅是孤立在纸上,在传播途中的人声(或文本),诗是一个新宇宙,是略大于人的生命,略小于世界的一种灵性整体。诚如生活一样,读诗亦是艰难困苦的事业。阅读对于个人而言,永远像远方地平线尽头隆起的高山的皑皑雪峰。乔治·马洛里的名言:“因为山就在那里”。为什么读诗?——因为诗就在那里。而一名迹近伟大优秀的诗人的生涯,多数时候,乃是由大量沉淀在岁月深处的各种阅读和沉思完成的,对于一名诗的创作者——一名诗人——诗的声誉和成就,或者个体风格的诗文本,只是,也仅仅只是诗歌这座远处高山的抽象海拔高度,只是一连串隐秘数字。诗人具体的世界,是他的日常阅读和苦恼,他的沉思和癖好,他的无所事事和他在世事面前的观察、经历、体味,他伫立书房的一动不动。换句话说,是他令人晕眩的大面积冰川,气候、恶劣条件下的悬崖、漫山遍野的陡峭岩壁、各种几何形体的雪线之上和雪线之下。他瞭望世界的目光。他的沉默、慨叹和惋惜本身就是诗——诗是昼夜交替的呼吸。诗是万事万物的心跳。诗是天然存在于人与宇宙、人与世界之间的一种关系。多数时候,这种关联几乎可以用另一个词来替代:“爱情”。然而,只是在最关键的基因、面貌和命运走向上,这一对孪生兄弟或姊妹陡然分开了——诗歌,是热情洋溢的爱情世界里更为暗黑、冷血的部分。她要比爱情更忠诚、忠实(或许也要教条)于严酷的大自然,除开人类的命运——她有一个内在更悦耳、无常的法则。
  另一方面,在少部分诗人那边,阅读亦有可能与书写等同,读书本身亦属秘密的书写。当我们读一首别人、其他国家的诗人,其他语种的文明生长的诗歌作品时,我们已经置身在去往深山荒野的皑皑积雪的朝圣途中了,爱尔兰诗人叶芝,替二十世纪的人类重新申明并复活了“朝圣”这一光辉的词语。这“朝圣者的痛苦灵魂”。在我列举的我喜爱的五首诗中,有一首叶芝的名作《1916年复活节》。因为中年之后,有几个英语诗人我十分钟爱:哈代。奥登。艾略特。拉金。叶芝。霍斯曼。我一直思考他们几位在年代、传承、不同语调之间的关联和关系,这几个伟大的名字,成就了不可撼动的20世纪英语诗歌尊严的丰碑。我把他们各自的作品,形象、心灵和内在的语调把玩经年、反复恭学过了。我仿佛能在幻觉中,通过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存留下来的有关几位大师会见的黑白照片,悄悄置身在他们中间,甚至,在同一条走廊上走近他们中间,走到其中某一个(例如:谢默斯·希尼)身边……。诗人,通常是独自消失在深山里的那类人,且通过消失在远方的嶙峋身影而出现在人群,出现在芸芸众生之中。后者正是一名诗的写作者所需要的(完全崭新的)勇气!这根本上是一种精神活动,恰恰正是瓦雷里所说的滴入神秘的“虚无之海的一滴琼浆”。
  我从不遗憾我是否是一位合格的诗人。我只在乎自己是否是一名优秀甚至“伟大”的读者!读者的身份能够让我活过来、活下来并且亲切起来。读者的身份,能够让我活着。年过半百之际。我知道我们是中国历史上最浩繁伟大的一代读者,或者说:一代读书人。我们拥有了中华文明从未有过的超巨大信息量。我们从中诞生、造就并重新发现自己!甚至可以说:发现一个真正的新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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